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艺术典/第378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博物汇编 第三百七十八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艺术典
第三百七十八卷目录
医部汇考三百五十八
伤寒门二十四
医案
艺术典第三百七十八卷
医部汇考三百五十八
[编辑]伤寒门二十四
[编辑]医案
[编辑]《儒门事亲》曰:“戴人之仆,尝与邻人同病伤寒,俱至六 七日,下之不通,邻人已死,仆发热极,投于井中捞出, 以新汲水贮盆,使坐其中。适戴人游他方,家人偶记 戴人治法曰:‘伤寒三下不通,不可再攻,便当涌之。试 服瓜蒂散,良久吐胶涎三椀许,与宿食相杂在地,状 如一帚,顿快。乃知世医杀人多矣。戴人之女僮亦尝’” 吐。一吏伤寒,吐讫,使服太白散、甘露散以调之。 戴人之棠谿也,雪中冒寒入浴,重感风寒,遂病不起, 但使煎通圣散单服之。一二日不食,惟渴饮水,亦不 多饮,时时使人捶其股,按其腹,凡三四日不食,日饮 水一二十度。至六日,有讝语妄见,以调胃承气汤下 之,汗出而愈。戴人常谓人曰:“伤寒勿妄用药,惟饮水 最为妙药,但不可使之伤,常令揉散,乃大佳耳。至六 七日,见有下证,方可下之,岂有变异哉!奈何医者禁 人饮水,至有渴死者?病人若不渴,强与水饮,亦不肯 饮耳。戴人初病时,鼻塞声重头痛,小便如灰淋汁,及 服调胃承气一两半,觉欲呕状,探而吐之,汗出漐漐 然,须臾下五、六行,大汗一日乃瘳。当日饮冰水时,水 下则痰出,约一二椀痰,即是病也,痰去则病去也。”戴 人时年六十一。
焦百善偶感风寒,壮热头痛。其巷人点蜜茶一椀使 啜,焦因热服之讫,偶感戴人语曰:“凡苦味皆能涌,今 头痛是病在上,试以箸探之”,吐毕其痛立解。 常仲明常于炎暑时风快处披露肌肤以求爽,为风 所贼,三日鼻窒,虽坐于煖处少通,终不大解。戴人使 服通圣散,入生姜、葱根、豆豉同煎三两服,大发汗,鼻 立通矣。
阳夏贺义夫病伤寒,当三日以里,医者下之而成结 胸,求戴人治之。戴人曰:“本风温证也,不可下。又下之 太早,故发黄结胸。此已有瘀血在胸中,欲再下之,恐 已虚,惟一涌可愈,但出血勿惊。”以茶调瓜蒂散吐之, 吐血数升而衄且噎逆,乃以巾卷小鍼,而使枕其刃, 不数日平复。
《本事方》曰:“一乡人伤寒身热,大便不通,烦渴郁冒,医 者用巴豆下之,顷得溏利,宛然如旧。余曰:‘此阳明结 热在里,非大柴胡承气不可。巴豆止去积,不能荡涤 邪热蕴毒,亟进大柴胡等三服,得汗而解。常谓仲景 一百一十三方,为丸者有五:理中、胸陷、抵当、乌梅、麻 仁。是以理中、陷胸、抵当皆大如弹子,煮化而服,与汤’” 散无异。至于麻仁治脾约,乌梅治湿𧏾,皆用小丸以 达下部。其他逐邪毒,破坚癖,导瘀血,润燥粪之类,皆 凭汤剂,未闻用巴豆小丸药以下邪气也。既下而病 不除,不免重以大黄芒硝下之,安能无损也哉! 一丘生者,病伤寒,发热头疼烦渴,脉虽浮数无力,尺 以下迟而弱。余曰:“此虽麻黄证,而尺迟弱。”仲景云:“尺 中迟者,荣气不足,血气微少,未可发汗。”余于建中汤 加当归、黄芪令饮,翼日脉尚尔,其家煎迫,日夜督发 汗药,几不逊矣。余忍之,只用建中调荣而已。至五日 尺部方应,遂投麻黄汤,啜二服,发狂须臾稍定,略睡 已出汗矣。信知此事诚难。仲景虽云不避晨夜,即宜 便治,医者亦复顾其表里虚实,待其时日。若不循次 第,暂时得安,损亏五脏,以促寿限,何足贵哉!? 范云伤寒,,恐不得预武帝九锡之庆,,召徐文伯诊视,, 以实恳之曰:“可便得愈乎?”文伯曰:“便瘥甚易,只恐二 年后不复起耳。”云曰:“朝闻道,夕死犹可,况二年乎?”文 伯以火烧地,布桃叶设席,置云于其上,顷刻汗解,扑 以温粉,翼日果愈。云甚喜。文伯曰:“不足喜也。”后二年 果卒。夫取汗先期,尚促寿限,况不顾表里,不待时日, 便欲速效乎?每见病家不奈病,未三四昼夜促汗,医 者随情顺意,鲜不败事,余故书此为戒。
一亲戚病伤寒,身热头痛无汗,大便不通,已四五日。 余讯问之,医者,治大黄、𥐚硝等,欲下之。余曰:“子姑少 待。”余为视之,脉浮缓,居密室中,自称甚恶风。余曰:“表 证如此,大便不通,数日,腹且不胀,别无所苦,何遽便 下之?仲景法须表证罢方可下,不尔则邪乘虚而入, 不为结胸,必为热利也。”余作桂枝麻黄各半汤,继以 小柴胡、漐漐汗出,大便亦通而解。 一士人家,病二人,皆旬日矣,一则身热无汗,大便不通,小便如涩,神昏而睡,诊其脉长大而实,余用承气 下之而愈。一则阳明自汗,大便不通,小便利,津液少, 口干燥,其脉亦大而虚,作蜜煎三易之,下燥粪得溏 利而解。其家曰:“皆阳明不通,何以治之异?”余曰:二证 虽“相似,然自汗小便利者,不可荡涤五脏,为无津液 也。”然则伤寒大证相似,两证稍有不同,宜仔细斟酌。 正如《格》“《看命》虽年月日时皆同。”而贵贱穷通不相 侔者,于一时之中有浅深。故知不可不谨。
有人患伤寒,目痛鼻干不得卧,大便不通,尺寸脉俱 大,已数日,一夕汗出,余谓速以大柴胡汤下之。医骇 曰:“阳明自汗,津液已涸,法当用蜜煎,何须苦用下药?” 余谓曰:“子虽知蜜煎为稳当,还用大柴胡汤,此仲景 不传之妙,公安能知之?”余力争,竟投大柴胡汤二贴 愈。仲景论阳明之病,多汗者急下之。人多谓已是自 汗,若又下之,岂不表里俱虚?又如论《少阴》云:“少阴病, 一二日,口干燥者,急下之。”人多谓病发于阴,得之日 浅,但见干燥,若更下之,岂不阴气愈甚?举此二端,则 其可疑者,不可胜数。此仲景之书,世人罕能读也。余 谓仲景称急下之者,亦犹急当救表,急当救里之说。 凡称急者有三变,谓才觉汗未至,津液干燥,便速下 之,则为精捷,免致用蜜煎也。若胸中识得了了,自无 可疑。若未能了悮用之,反不若蜜煎之为稳也。 有一人得太阳证,因发汗汗不止,恶风,小便涩,足挛 而不伸。余诊其脉浮而大,浮为风,大为虚。余曰:“在仲 景方中有两证,大同小异,一则小便难,一则小便数, 用药稍差,即有千里之失。”仲景第七证云:“太阳病,发 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肢微急,难以屈伸 者,桂枝加附子汤。”第十六证云:“伤寒脉浮,自汗出,小 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以桂枝汤攻表者,误也。 得之便数,咽中干,烦躁吐逆。一则漏风,小便难;一则 自汗,小便数,或恶风,或恶寒,病各不同也。”余用第七 证桂枝加“附子汤,三啜而汗止;佐以甘草芍药汤,足 便得伸。”
有人病伤寒,下利身热,神昏多困,讝语不得眠,或者 见下利,便以讝语为阴虚证。余曰:“此亦小承气证。”众 骇曰:“下利而服小承气,仲景之法乎?”余曰:“此仲景之 法也。”仲景云:“下利而讝语者,有燥粪也,属小承气汤 而得解。”余常读《素问》云:微者逆之,甚者从之。逆者正 治,从者反治。从多从少,视其事也。帝曰:“何谓反治?”岐 伯曰:塞因塞用,通因通用。王冰注云:大热内结,注泻 不止,热宜寒疗,结伏须除,以寒下之,结散利止。则通 因通用也。正合于此,又何疑焉?
有人病伤寒,大便不利,日晡发潮热,手循衣缝,两手 撮空,直视喘急,更数医矣,见之皆走,此诚恶候,得之 者十中九死。仲景虽有证而无法,但云脉弦者生,涩 者死。已经吐下,难以下药,谩且救之。若大便得通而 脉弦者,庶可治也。与小承气汤一服而大便利,诸疾 渐退。脉且微弦,半月愈。或问曰:下之而脉弦者生,此 何意也?余曰:《金匮玉函》云:“循衣妄撮,怵惕不安,微喘 直视,脉弦者生,涩者死;微者但发热讝语者,承气汤 主之。”予尝观钱仲阳《小儿直诀》云:“手寻衣领及捻物 者,肝热也。”此证在《玉函》列于阳明部。盖阳明者,胃也, 肝有热,邪淫于胃经,故以承气泻之。且得弦脉,则肝 平而胃不受克,此所谓有生之理。读《仲景论》。而能博 通诸医书。以发明其隐奥者。吾未之见也。
有人初病呕吐,俄为医者下之,已七八日,而内外发 热。余诊之曰:“当用白虎加人参汤。”或曰:“既吐复下,且 重虚矣,白虎可用乎?”余曰:“仲景云,若吐下后七八日 不解,热结在里,表里俱热,热者白虎加人参汤,正相 当也。盖始吐者,热在胃脘,而脉至今虚大,三投汤而 愈。仲景既云伤寒,若吐下后七八日不解,表里俱热” 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又云:“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 表不解,不可与白虎。”又云:“脉浮滑,此以表有热,里有 寒,白虎加人参汤主之。”
有人病伤寒,心烦喜呕,往来寒热。医以小柴胡与之, 不除。余曰:“脉洪大而实,热结在里,小柴胡安能去之?” 仲景云:“伤寒十馀日,热结在里,复往来寒热者,与大 柴胡汤三服而病除。”盖大黄荡涤蕴热,伤寒中要药。 王叔和云:“若不用大黄,恐不名柴胡汤,须酒洗生用 有力。”
一人病身体痛,面黄,喘满头痛,自能饮食,大小便如 常。余诊之,脉大而虚,鼻塞而烦。余曰:非湿热宿谷相 搏,此乃头中寒湿,非茵陈、五苓不可行也。仲景云:湿 家病,身疼痛,发热,面黄而喘,头痛鼻塞而烦,其脉大, 自能饮食,腹中和,无病。病在头中,寒湿攻鼻故塞,纳 药鼻中则愈。仲景无药方,此方见《外台删繁证》云:“治 天行热病。”盖通贯脏腑,寒湿沉于骨髓之间,或为黄 疸,宜瓜蒂散,即此方也。 一舟梢病,伤寒发黄,鼻酸痛,身与目如金色,小便赤 而数,大便如常,或者欲用茵陈、五苓。予曰:非其治也。 小便利,大便如常,则知病不在脏。今眼睛鼻頞痛,是病在清道中。清道者,华盖肺之经也。若下大黄,则必 腹胀为逆,亦用瓜蒂散。先含水。次搐之。鼻中黄水尽。 乃愈。
有人患伤寒,五六日,头汗自出,自颈以下无汗,手足 冷,心下痞闷,大便秘结。或者见四肢冷,又汗出满闷, 以为阴证。予诊其脉沉而紧。予曰:此证诚可疑,然大 便结非虚结也,安得为阴?脉虽沉而紧,为少阴证,多 是自利,未有秘结者。此证半在里半在表,投以小柴 胡汤得愈。仲景称伤寒五六日,头汗出云云,至得屎 而解,正此之谓也。有人难曰:脉阴阳俱紧,反汗出者, 亡阳也。此属少阴,不得有汗,何也?今头汗出者,故知 非少阴,何以头汗出,便知非少阴证?余曰:此一段正 是仲景议论处,谓四肢冷,脉沉紧,腹满,全似少阴,然 大便鞕,头汗出,不得为少阴。盖头者三阳同聚,若三 阴剂颈而还,有头汗出,自是阳虚,故曰汗出。为阳微, 是阴不得有汗也。若少阴头有汗,则死矣。故仲景《平 脉法》云:心者火也,名少阴则无头汗者可治,有汗者 死。心为手少阴,肾为足少阴,相与上下,惟以意逆志 者,斯可得之。
有人病伤寒,脉浮而长,喘而胸满,身热头痛,腰脊强, 鼻干,不得卧。余曰:太阳阳明合病。《仲景》云:“中有三证, 下利葛根汤;不下利呕逆者,加半夏;喘而胸满者,麻 黄汤也,治以麻黄汤得解。”
有武臣为寇执置舟中艎板下,数日得脱,乘饥恣食, 良久解衣扪虱,次日遂伤寒自汗而膈不利。一医作 伤寒而下之,一医作解衣中邪而汗之,杂治数日,渐 觉昏困,上喘息高。余诊之曰:“太阳下之,表未解,微喘 者,桂枝加厚朴杏仁汤,此仲景之法也。”指令医者急 治药,一啜喘定,再啜漐漐汗出,至晚身凉,脉已和矣。 医曰:某平生不曾用仲景方,不知其神捷如此。 有病伤寒八九日,身热无汗,讝语时,因下后大便不 通三日矣,非躁非烦,非寒非痛,终夜不得卧,但心中 无晓会处,或时发一声,如叹息之状。医者未知是何 证。余诊之曰:此懊憹、怫郁二证俱作也。胃中有燥屎 者,服承气汤下燥屎二十枚,得利而解。仲景云:阳明 病下之,心中懊憹,微烦,胃中有燥屎者,可攻。又云:小 便不利,大便乍难乍易,时有微热,怫郁不卧者,有燥 屎也,承气汤主之。《素问》云:“胃不和则卧不安。”此夜所 以不得眠也。仲景云:胃中燥,大便坚者,必讝语。此所 以有时发讝语也。非烦、非躁、非寒、非痛,所以心中懊 憹也。声如叹息而发一声,所谓外气怫郁也。燥屎得 除。大便通利。胃中安和。故其病悉去也。
有人患伤寒,得汗数日,忽身热自汗,脉弦数,心不得 宁,真劳复也。余诊之曰:“劳,心之所致,神之所舍,未复 其初,而又劳伤其神,荣卫失度,当补其子,益其脾,解 其劳,庶几得愈。”授以补脾汤,佐以小柴胡汤解之。或 者难曰:“虚则补其母,今补其子何也?”余曰:“子不知虚 劳之异乎?《难经》曰:‘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此虚当’” 补母,人所共知也。《千金》曰:心劳甚者,补脾气以益之, 脾王则感之于心矣。此劳则当补子,人所未闻也。盖 母生我者也,子继我而助我者也。方治其虚,则补其 生我者,与《锦囊》所谓本骸得气,遗体受荫同义;方治 其劳,则补其助我者,与荀子言“未有子富而父贫”同 义,此治虚与劳所以异也。
《东垣十书》曰:冯内翰侄栎,年十六,病伤寒,目赤而烦 渴,脉七八至。医欲以承气汤下之,已煮熟矣。偶东垣 从外来,冯告之故。东垣切脉,大骇曰:“几杀此儿!彼以 脉数为热,今脉七至,是极热也。殊不知《至真要大论》 云:‘病有脉从而病反者何’?岐伯对曰:‘脉至而从,按之 不鼓,诸阳脉皆然。此阴盛格阳于外,非热也。取姜附’” 来。吾以热因寒用之法治之。治药未就。而病者爪甲 已青。顿服八两。汗渐出而愈。
西台掾葛君瑞,二月中病伤寒发热,以白虎汤主之, 面黑如墨,本证遂不复见,脉沉细,小便不禁。东垣初 不知也,及诊之曰:此立夏以前,误服白虎,白虎大寒, 非行经之药,止能寒脏腑,不善用之,则伤气。本病曲 隐于经络之间,或投以大热之药,求以去阴邪,他证 必起,非所以救白虎也。可用温药升阳行经。有难者 曰:“白虎大寒,非大热何以救?东垣曰:‘病隐经络间,阳 道不行,而本证见矣。又何难哉’?”果如其言而愈。 《丹溪心法》曰:“一男子素嗜酒,因暴风寒衣薄,遂觉倦 怠,不思饮食,半日至睡后大发,遍身疼痛如被杖,微 恶寒。天明诊之,六脉浮大,按之豁然,左手为甚。余作 极虚受风寒治之,人参为君,黄芪、白术、归”身为臣,苍 术、甘草、木通、干葛为佐使。大剂与之。至五贴后,通身 汗如雨,凡三易被,得睡觉来,诸证悉除。
卢兄,年四十九岁,自来大便下血,脉来沉迟涩,面黄 神倦者二年矣。九月间,因劳倦发热,自服参苏饮二 贴,热退,早起小劳,遇寒,两手背与面紫黑,昏仆少时 却醒,身大热,妄语口干身痛,至不可眠。脉之,三部不 调,微带数重取虚豁,左手大于右手。以人参二钱半带节麻黄、黄芪各一钱,白术二钱,当归五分,与三五 贴,得睡醒来,大汗如雨,即安。两日后再发,胁痛欬嗽, 若睡时嗽不作而妄语,且微恶寒,诊其脉似前而左 略带紧。余曰:“此体虚再感寒也。”再以前药加半夏、茯 苓,至十馀贴,再得大汗而安。后身倦,不可久坐,不思 饮食,用补中益气去凉药,加神麹、半夏、砂仁,五七十 贴而安。
杭州叶君章,腊月因斋素中饥而冒寒作劳,遂患发 热头痛。医与小柴胡汤,遂自汗,神昏耳聋,目不见物。 余诊其脉,大如指,似有力,热不退,与人参、黄芪、白术、 熟附、炙甘草作大剂与之,一日而汗少,二日而热减 半,耳微有闻,目能视物。初用药至四贴,前药中加苍 术,与两服,再得汗而热除,本日遂去苍术、附子,又与 前药作小剂服三日而安。
吕仲修年六十六岁,正月间,因忍饥冒寒作劳,头痛 恶寒发热,骨节皆疼,无汗,至次日妄语,热愈甚,而妄 语时作时止,热亦不为十分。自服参苏饮两贴,汗不 出,又再进一服,以衣覆取,汗大出而热不退。至第四 日,余诊其脉,两手皆洪数,而右为甚。此因饥而胃寒, 加之作劳,阳明经虽受寒气,不可攻击,当急以大剂 “补之,以回其虚,俟胃气充实,自能出汗而解。”遂以参、 芪、白术、归身、陈皮、炙甘草,每贴加熟附子一片,一昼 夜服五贴。至第三日,口稍干,言语有次,诸证虽解,而 热未退,遂去附子,加白芍。又两日思食,却作肉羹间 与之。又三日精神全,二日许,自汗出而热退。诊其脉 不数,洪脉却尚有些洪脉,作大脉论。年高而误汗,此 后必有虚证见。又与前药,至次日言我欲大便,自病 来不曾更衣,今谷道逼痛坐努责,状如不堪。医者必 欲投大黄、巴豆等剂。余谓大便非实,秘为是气,因误 汗而虚,不得充腹,无力可努,仍与前补药,以肉粥及 苁蓉与之。一日半煎浓葱椒汤浸下体方下,大便软 块者五六枚,诊其脉,仍旧大未敛,此因气血未得回 复,又与前药两贴,经两日小便不通,少腹下妨闷,颇 为所苦,但仰卧则点滴而出。余曰:“补药服之未尽”,于 前药内倍加参、芪,大剂服两日,小便方利而安。 陶明节年十九岁,不惮劳勚,不息农作。忽一日因劳 倦大发热而渴,恣饮冷泉水数椀,次日热退,目不识 人,言语谬误,自言肚痛不能转侧,饮食不进,身战掉 不自持。又二日,求余诊之,两手脉涩而大,而右为甚。 遂于气海灸三十壮,用白术、黄芪各二钱,熟附一片, 陈皮五分,与十贴,不效,又增发热微渴,馀证仍在,却 可进二匙稀粥。余曰:“此气欲利而血未应也。”于前药 内去附子,加当归以和血。因有热,加人参一钱半,服 三十贴而安。
一人五月内患讝语,大发热,肢体不能举,喜冷饮,诊 其脉,洪大而数,用黄芪、茯苓浓煎如膏,却用冷水调 与之,三四服后,病者昏睡如死状,但颜色不改,气息 如常,至次早方醒,诸证悉退而安。
卢兄汗后再发热,妄言;吕仲修汗后热不退,亦妄言; 陶明节热退后不识人,言语谬妄,皆用参芪、归术等 补剂而愈。信哉!讝语属虚者,十居八九, 《卫生宝鉴》曰:省掾曹德裕男妇,二月初病伤寒八九 日,请余治之。脉沉细而微,四肢逆冷,自利腹痛,目不 欲开,两手常抱腋下,昏昏嗜卧,口舌干燥。乃曰:“前医 留白虎加人参汤,可服否?”余曰:《白虎》虽云治口燥舌 干,若只此一句亦未然。令此证不可服白虎汤者有 三:伤寒证立夏以前,立秋以后,不可妄用,一也;太阳 证无汗而渴者不可用,二也;况病人阴证悉具,其时 春气尚寒,三也。仲景云:下利清谷,急当救里。宜四逆 汤五两,人参一两,生姜十馀片,连须葱白九茎,水五 大盏,煎至三盏,去滓,分三服。一日服之,至夜则手足 温,翌日大汗而解。继之以理中汤数服而愈。
真定府赵吉夫,年三十三,至元五月间,因劳役饮食 失节,伤损脾胃,时发烦躁而渴,又食冷物过度,遂病 身体困倦,头痛,四肢逆冷,呕吐而心下痞。医人不察, 见其四肢逆冷,呕吐而心下痞,乃用桂枝末三钱匕, 热酒调下,仍以绵衣覆之,作“阴毒伤寒”治之。须臾汗 大出,汗后即加口干舌燥,眼白时红,项强硬,肢体不 “柔和,小便淋赤,大便秘涩,循衣摸床,如发狂状。问之, 则言语错乱,视其舌,则赤而欲裂,朝轻暮剧,凡七八 日,家人辈悉谓危殆,不望生全。”余诊其脉七八至,知 其热证明矣。遂用大承气汤,苦辛大寒之剂一两,作 一服,服之利下三行,折其盛势。翌日以黄连解毒汤 大苦寒之剂二两,徐徐服之,以去其热,三日后病十 分中减五六。更与白虎加人参汤,约半斤服之,泻热 补气,前证皆退。戒以慎起居,节饮食,月馀渐得平复。 友人刘巨源,年六十五岁,至正夏月,因劳役饮食失 节,又伤冷饮得疾,医者往往以为四时证,治之不愈。 逮十日,请余治之。曰:“右手三部脉沉细而微,太阴证 也。左手三部脉微浮”而弦,阳虚在表也。大抵阴多而 阳少。今所苦身体沉重,四肢逆冷,自利清谷,引衣自覆,气难布息,懒言语,此脾受寒湿,中气不足故也。仲 景言下利清谷,急当救里,宜四逆汤温之。《内经》有用 热远热之戒。口干但嗽水不欲咽,早晨身凉而肌生 粟,午后烦躁不欲去衣,昏昏睡而面赤,隐隐红斑见 于皮“肤,此表实里虚故也。内虚则外证随时而变。详 内外之证,乃饮食劳倦,寒伤于脾胃,非四时之证明 矣。治病必察其本。今适当大暑之时而得内寒之病, 以标本论之,时为标也,病为本也,用寒药则顺时而 违本,用热药则从本而逆时,此乃寒热俱伤,必当从 乎中治,中治者温之是也。”遂以钱氏白术散加升麻, 就本方加葛根、甘草以解其斑,少加白术、茯苓,以除 湿而利小便;人参、藿香、木香和脾胃,进饮食;㕮咀一 两,煎服,再服斑退而利止,身温而神清。次服“异功散”、 治中汤辛温之剂,一二服,五日得平止药。
静江府提刑李君长子,年十九岁。四月病伤寒九日, 医作阴证治之,与附子理中丸数服,其证增剧。别易 一医,又作阳证,议论参差,不敢服药。李君邀余往视, 坐间有数人,余不欲直言其证,但细为分解,令自忖 度之。“凡阳证者,身大热而手足不厥,卧则坦然,起则 有力,不恶寒反恶热,不呕不泻,渴而饮水,烦躁不得 眠,能食而多语,其脉浮大而数者,阳证也。凡阴证者, 身不热而手足厥冷,恶寒,踡卧恶闻人声,或自引衣 盖覆,不烦渴,不饮食,小便自利,大便反快,其脉沉细 而微迟者,阴证也。”今诊其脉,数得六七至,其母云:“夜 来叫呼不绝,全不睡,又喜饮冰水。”余闻其言,知阳证 悉具,且三日不见大便,宜急下之。余遂以酒煨大黄 六钱,甘草炙二钱,芒硝五钱煎服。至夕下数行,燥粪 二十馀块,是夜汗大出。明日又往视之,身凉脉静矣。 《医学纲目》曰:“一僧伤寒,发汗不彻,有留热,身面皆黄, 多热,期年不愈。医作食黄治之,治不对,病不去。问之, 食不减。寻与茵陈汤,服五日病减三分之一,十日减 三分之二,二十日病”悉去。方用:茵陈、栀子各三分,秦 艽、升麻各四钱,末之。每用三钱,水四合,煎及二合,去 滓,食后温服,以知为度。
窦大郎患伤寒,经十馀日,口燥舌干而渴,心中疼,自 利清水,众医皆相守,但调理耳,汗下皆所不敢。窦氏 亲故相谓曰:“伤寒邪气,害人性命甚速,安可以不决 之疾,投不明之医乎?”召孙至,曰:“即日不可下,明日正 当下,投小承气汤,遂大便通得睡,明日平复。”众皆曰: “此证缘何下之而愈?”孙曰:“不深于书,徒知有书耳,不” 知《书》之奥也。口燥舌干而渴。岂非少阴证乎?少阴证 固不可下。岂不知少阴一证。自利清水心下痛者。下 之而愈。仲景之书明有是说也。众皆钦服。
太乙宫道士周德真患伤寒,发汗出,多惊悸目眩,身 战掉欲倒地。众医有欲发汗者,有作风治者,有用冷 药解者,病皆不除。召孙至,曰:“太阳经病,得汗早,欲解。 不解者,因太阳经欲解,复作汗,肾气不足,汗不来,所 以心悸目眩身转。遂作真武汤服之,三服微汗自出, 遂解。盖真武汤,附子、白术和其肾气,肾气得行,故汗” 得来也。若但责太阳者,惟能干涸血液尔。仲景云:尺 脉不足,乃荣气不足,不可汗。以此知肾气怯,则难得 汗也明矣。许学士云:“乡里有一姓高者子,年三十,初 得病,身微汗,脉弱恶风,医以麻黄药与之,汗遂不止, 发热心多惊悸,夜不得眠,讝语不识人,筋惕肉𥆧,振 振动摇,医又进镇心药。予曰:‘强汗之过也。仲景云:‘脉 微汗出恶风,不可服青龙汤,服之则筋惕肉𥆧,此为 逆也,惟真武汤可救’’。”进此三服,佐以清心竹叶汤,数 日遂愈。
侯国华病伤寒四五日,身微斑,渴欲饮。诊之,沉弦欲 绝,厥阴脉也。服温药数日不已,又以姜附等药,觉阳 微回,脉生。因渴私饮水一杯,脉复退,又见头不举,目 不开,问之则犯阳易。若只与烧裩散,则寒而不济矣。 遂更用吴茱萸汤一大服,调烧裩散,连进二服,出大 汗两昼夜而愈。
李良佐子病太阳证,尺寸脉俱浮数,按之无力。余见 其内阴虚,与神术加干姜汤愈。后再病,余视之,见神 不舒,垂头不欲语,疑其有房过。问之:“犯房过乎?”必头 重目眩。曰:“唯。”与大建中三四服,外阳内收,脉反沉小, 始见阴候。又与已寒加芍药、茴香等丸五六服,三日 内约服丸六七百丸,脉复生,又用大建中接之,大汗 作而解。
《医宗必读》曰:“社友韩茂远,伤寒九日以来,口不能言, 目不能视,体不能动,四肢俱冷,众皆曰阴证。比余诊 之,六脉皆无,以手按腹,两手护之,眉皱作楚,按其趺 阳,大而有力,乃知腹有燥屎也。欲与大承气汤,病家 惶惧不敢进。余曰:‘吾郡能辨是证者,惟施笠泽耳’。延 至诊之,与余言若合符节,遂下之,得燥屎六七枚,口” 能言。体能动矣。彼按手不及足者。何以救此垂绝之 证耶。
休宁吴文哉,伤寒,烦躁面赤,昏乱闷绝,时索冷水。其 弟日休乞余决死期,手扬足掷,难以候脉,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诊,洪大无伦,按之如丝。余曰:“浮大沉小,阴 证似阳也。与附子理中汤,当有生理。”日休骇曰:“医者 十辈至,不曰柴胡、承气,则曰竹叶石膏,今反用热剂, 乌乎敢?”余曰:“温剂犹生,凉剂立毙矣。”日休卜之吉,遂 用理中汤加人参四钱,附子二钱,煎成入井,冰冷与 饮,甫及一时,狂躁定矣。再剂而神爽,服参至五斤而 安。文哉遗以《书》曰:“弟为俗子所误,既登鬼箓矣。而兄 翁拯全之,大奇亦大幸也。”方弟躁热之时,医以三黄 汤入牛黄服之,转加闷绝,举室哀号,惟是治终具候, 目瞑而已。不意兄翁毅然以为可活,《参》《附》一投,阴霾 见𪾢,荆妻稚子,含泪欢呼,一日即甦,经年乃复。呜呼! 父母生之,兄翁再生之,昊天罔极,莫可云喻。敢志巅 末,乞附案帙,俾天下万世知药不可以浪投,命不可 以轻。何?莫非大仁人回春之泽哉! 同社王月怀伤寒,至五日,下利不止,懊憹目胀,诸药 不效。有以山药、茯苓与之,虑其泻脱也。余诊之,六脉 沉数,按其脐则痛,此协热自利,中有结粪,小承气倍 大黄服之,果得结粪数枚,利遂止,懊憹遂安。 娄水张尔和,伤寒第二日,头痛发热,正在太阳。余曰: “方今正月,天令犹寒,必服麻黄”,两日愈矣。若服冲和 汤,不惟不得汗,即使得汗,必致传经。遂以麻黄汤热 饮之,更以滚水入浴桶,置床下熏之,得汗如雨,密覆 半日易被,神已爽矣。至晚索粥,家人不与。余曰:“邪已 解矣,必不传里,食粥何妨?”至明日果愈。不以麻黄汗 之传变深重,非半月不安也。
光禄卿吴元水太杨归,头痛腹胀,身重不能转侧,口 内不和,语言讝妄。有云:“表里俱有邪,宜以大柴胡下 之。”余曰:“此三阳合病也,误下之,决不可救。”乃以白虎 汤连进两服,诸证渐减,更加天花粉、麦门冬二剂而 安。
县学师杨龙友如夫人,发热头疼,六日后忽见红疹, 众皆以为发斑,用升麻犀角等汤,凡五日不效。余视 之曰:“此疹也,非斑也。斑为阳明火毒,疹为太阴风热。” 一表一里,如天与渊。乃用防风二钱,黄芩一钱,甘草 五分,薄荷、桔梗、蝉壳各一钱,四剂霍然矣。
儒者吴君明,伤寒六日,讝语狂笑,头痛有汗,大便不 通,小便自利,众议承气汤下之。余诊其脉,浮而大,因 思仲景云:伤寒不大便六七日,头疼有热,小便清,知 不在里仍在表也。方今仲冬,宜与桂枝汤。众皆咋舌 掩口,谤之甚力,以讝狂为阳盛,桂枝入口必毙矣。余 曰:“汗多神昏,故发讝妄,虽不大便,腹无所苦,和其营” 卫。必自愈耳。遂违众用之。及夜而笑语皆止。明日大 便自通。故夫病变多端。不可谬执。向使狐疑而用下 药。其可活乎。
内戚顾淡之,劳神之后,烦躁大热,头痛,时作时止。医 者禁其饮食,与之解表,见四日热不退,欲与攻里。余 诊之曰:“脉不浮紧,安得表耶?又不沉实,安得里耶?惟 心部大而涩,此劳心而虚烦,乃类伤寒,非真伤寒也。 若禁饮食,即饿绝矣。”便以粥与之,兼服归脾汤,五日 而安。
《寓意草》曰:黄长人犯房劳病伤寒,守不服药之戒,身 热已退。十馀日外,忽然昏沉,浑身战栗,手足如冰,举 家忙乱,亟请余至,一医已合就姜附之药矣。余适见 而骇之,姑俟诊毕,再三辟其差谬。主家自疑阴证,言 之不入,又不可以理服,只得与医者约曰:“此一病,药 入口中,出生入死,关系重大,吾与丈各立担承,倘至” 用药差悮,责有所归。医者云:“吾治伤寒三十馀年,不 知甚么担承。”余笑曰:“有吾明眼在此,不忍见人活活 就毙,吾亦不得已也。如不担承,待吾用药主家方才 心安。”亟请用药。余以调胃承气汤约重五钱,煎成热 服半盏,少顷,又热服半盏。其医见厥渐退,人渐甦,知 药不悮,辞去,仍与前药。服至剂终,人事大清,忽然浑 身壮热,再与大柴胡一剂,热退身安。门人问曰:“病者 云系阴证见厥,先生确认为阳证,而用下药果应,其 理安在?”答曰:“其理颇微,吾从悟入,可得言也。”凡伤寒 病初起发热,煎熬津液,鼻干口渴便秘,渐至发厥者, 不问知其为热也。若阳证忽变阴厥者,万中无一,从 古至今无一也。盖阴厥得之阴证,一起便直中阴经, 唇青面白,遍体冷汗,便利不渴,身踡多睡,醒则人事 了了,与伤寒传经之热邪,转入转深,人事昏惑者,万 万不同。诸书类载“阴阳二厥”为一门,即明者犹为所 混,况昧者乎?如此病先犯房室,后成伤寒,世医无不 为阴证之名所惑,往往投以四逆等汤,促其暴亡,而 诿之阴极莫救,致冤鬼夜号,尚不知悟,总繇传派不 清耳。盖犯房劳而病感者,其势不过比常较重,如发 热,则热之极,恶寒,则寒之极,头痛则痛之极,所以然 者,以阴虚阳往乘之,非阴盛无阳之比。况病者始能 勿药,阴邪必轻,旬日渐发,尤非暴证,安得以阴厥之 例为治耶?且仲景明言“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后复 发热三日,与厥相应,则病旦暮愈。”又云:“厥五日,热亦 五日,设六日当复厥,不厥者自愈,明明以热之日数定厥之痊期也。”又云:“厥多热少则病进,热多厥少则 病退。厥愈而热过久者,必便脓血发痈。厥应下而反 汗之,必口伤烂赤,先厥后热,利必自止,见厥复利,利 止反汗出咽痛者,其喉为痹。厥而能食,恐为除中。厥 止思食,邪退欲愈。”凡此之类,无非热深发厥之旨,原 未论及于阴厥也。至于阳分之病,而妄汗、妄吐、妄下, 以致势极。如汗多亡阳,吐利烦躁,四肢逆冷者,皆因 用药差悮所致,非以四逆、真武等汤挽之,则阳不能 回,亦原不为阴证立方也。盖伤寒才一发热发渴,定 然阴分先亏,以其悮治阳分,比阴分更亏,不得已从 权用辛热先救其阳,与纯阴无阳、阴盛隔阳之证,相 去天渊。后人不窥制方之意,见有成法,转相效尢。不 知治阴证以救阳为主,治伤寒以救阴为主,伤寒纵 有阳虚当治,必看其人血肉充盛,阴分可受阳药者, 方可回阳。若面黧舌黑,身如枯柴一团,邪火内燔者, 则阴已先尽,何阳可回耶?故见厥除热,存津液元气 于什一,已失之晚,况敢助阳劫阴乎?《证治方》云:“若证 未辨阴阳,且与四顺丸试之。”《直指方》云:“未辨疑似,且 与理中丸试之。”亦可见从前未透此关,纵有深心,无 可奈何耳。因与子辈详辨,并以告后之业医者。 《金鉴》。春月病温,悮治二旬,酿成极重死证,壮热不退, 讝语,无论皮肤枯涩,胸膛板结,舌卷唇焦,身踡足冷, 二便略通,半渴不渴,面上一团黑滞。从前诸医所用 之药,大率不过汗、下、和温之法,绝无一效。求救于余, 余曰:“此证与两感伤寒无异,但两感证日传二经,三 日传经已尽即死,不死者又三日,再传一周,定死矣。” 此春温证不传经,故虽邪气留连不退,亦必多延几 日,待元气竭绝乃死。观其阴证、阳证,两下混在一区, 治阳则碍阴,治阴则碍阳,于两感证之病情符合。仲 景原谓死证不立治法,然曰“发表攻里,本自不同”,又 谓“活法在人,神而明之,未尝教人执定勿药也。”吾有 一法,即以仲景表里二方为治,虽未经试验,吾天机 勃勃“自动,若有生变化行,鬼神之意,必可效也。”于是 以麻黄附子细莘汤,两解其在表阴阳之邪,果然皮 间透汗而热全清。再以附子泻心汤,两解其在里阴 阳之邪,果然胸前柔活,人事明了,诸证俱退。次日即 思粥,以后竟不需药。只此二剂而起一生于九死,快 哉!
徐国祯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不饮, 异常大躁,将门牖洞启,身卧地上,展转不快,更求入 井。一医汹汹,急以承气与服。余诊其脉,洪大无伦,重 按无力,谓曰:“此用人参、附子、干姜之证,奈何认为下 证耶?”医曰:“身热目赤,有馀之邪,躁急若此,再以人参、 附子、干姜服之,逾垣上屋矣。”余曰:“阳欲暴脱,外显假” 热,内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胜回阳之任,况敢 以纯阴之药,重劫其阳乎?观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 露,岂水尚不欲咽,而反可咽大黄芒硝乎?天气燠蒸, 必有大雨,此证顷刻一身大汗,不可救矣。且既认大 热为阳证,则下之必成结胸,更可虑也。惟用姜附,所 谓补中有发井,可以散邪退热,一举“两得。至稳至当 之法也。吾在此久坐。如有差悮。吾任其咎。”于是以附 子、干姜各五钱、人参三钱、甘草二钱。煎成冷服。服后 寒战。齿有声。以重绵和头覆之。缩手不肯与诊。阳 微之状始著。再与前药一剂。微汗热退而安。
钱仲昭,患时气外感,三五日发热头疼,服表汗药疼 止,热不清,口干唇裂,因而下之,遍身红斑,神昏讝语, 食饮不入,大便复秘,小便热赤,脉见紧小而急。谓曰: “此证全因误治阳明胃经,表里不清,邪热在内,如火 燎原,津液尽干,以故神昏讝妄。若斑转紫黑,即刻死 矣。”目今本是难救,但其面色不枯,声音尚朗,乃平日 保养肾水有馀,如旱苗之侧,有下泉未竭,故神虽昏 乱,而小水仍通,乃阴气未绝之征,尚可治之,不用表 里,单单只一和法,取七方中小方而气味甘寒者用 之。惟《如神》白虎汤一方,足以疗此,盖中州元气已离, 大剂、急剂、复剂俱不敢用,而虚热内炽,必甘寒气味 方可和之耳。但方虽宜小,而服药则宜频。如饥人本 欲得食,不得不渐渐与之,必一昼夜频进五七剂,为 浸灌之法,庶几邪热以渐而解,元气以渐而生也。若 小其剂,复旷其日,纵用药得当,亦无及矣。如法治之, 更一昼夜而热退神清,脉和食进,其斑自化。
张令施乃弟,伤寒坏证,两腰偻废卧床,彻夜痛叫,百 治不效。求诊于余,其脉亦平顺无患,其痛则比前大 减。余曰:“病非死证,但恐成废人矣。此证之可以转移 处,全在痛如刀刺,尚有邪正互争之象。若全然不痛, 则邪正混为一家,相安于无事矣。今痛大减,实有可 虑,宜速治之。”病者曰:“此身既废,命安从活?不如速死。” 余蹙额欲为救全,而无治法。谛思良久,谓热邪深入, 两腰血脉久闭,不能复出,止有攻散一法,而邪入既 久,正气全虚,攻之必不应。乃以桃仁承气汤,多加肉 桂、附子二大剂与服,服后即能强起,再仿前意为丸, 服至旬馀全安。此非昔人之已试,乃一时之权宜也然有自来矣。仲景于结胸证,有附子“泻心汤”一法,原 是附子与大黄同用,但在上之证气多,故以此法泻 心。然则在下之证血多,独不可仿其意,而合桃仁、肉 桂以散腰间之血结乎?后江古生乃弟伤寒,两腰偻 废痛楚,不劳思索,径用此法,二剂而愈。
黄曙修,与乃翁起潜,春月同时病温,乃翁年老而势 轻,曙修年富而势重。势重者,以冬不藏精,体虚不任 病耳。余见其头重著枕,身重著席,不能转侧,气止一 丝,不能言语,畏闻声响,于表汗药中,用人参七分。伊 表侄施济卿恐其家妇女得知,不与进药,暗赠人参 入药,服后汗出势减,次日再于和解药中赠人参一 钱与服,服后即大便一次。曙修颇觉轻爽,然疑药下 之早也。遣人致问。余告以此证,表已解矣,里已和矣, 今后缓调,即日向安,不必再虑。往诊,见老翁病尚未 愈,头面甚红,谓曰:“望八老翁下元虚惫,阳浮于上,与 在表之邪相合,所谓戴阳之证也。阳已戴于头面,不 知者更行表散,则孤阳飞越,而危殆”立至矣。此证从 古至令,只有陶节庵立法甚妙,以人参、附子等药,收 拾阳气归于下元,而加葱白透表以散外邪,如法用 之即愈,万不宜迟。渠家父子俱病,无人敢主,且骇为 偏僻之说,旋即更医,投以表药,顷刻阳气升腾,肌肤 粟起,又顷刻寒颤咬牙,浑身冻裂而逝。翁虽海滨一 氓,留心管晏富国之术,而志以没也,良足悼矣。其 医于曙,修调理,仍行克伐,致元气日削,谢绝医药,静 养六十馀日,方起于床。愈后,凡遇戚友家见余用药, 率多诋訾。设知当日解表和中,俱用人参,肯舍命从 我乎?是其所以得全者,藉于济卿之权巧矣。
陆平叔文学平素,体虚气怯,面色痿黄,药宜温补,不 宜寒凉,固其常也。秋月偶患三疟,孟冬复受外寒,虽 逗寒热一班,而未至大寒大热,医者以为疟后虚邪, 不知其为新受实邪也。投以参术补剂,转致奄奄一 息,迁延两旬间,有从外感起见者,用人参白虎汤,略 无寸效,昏昏嘿嘿,漫无主持。昆弟子姓,仓皇治木,召 昌诊视,以决行期之早暮,非求治疗也。昌见其脉未 大坏,腹未大满,小水尚利,但筋脉牵掣不停,因谓此 病九分可治,祇恐手足痿废。仲景有云:“经脉动惕者, 久而成痿。”今病已廿三日之久,血枯筋燥,从可识矣。 吾今用法,治则兼治,当于仲景法外另施手眼。以仲 景虽有大柴胡汤以解表里之法,而无治痿之法。变 用防风通圣散成方,减白术,以方中防风、荆芥、薄荷、 麻黄、桔梗为表药,大黄、芒硝、黄芩、连𧄍、栀子、石膏、滑 石为里药,原与大柴胡之制相仿,但内有当归、川芎、 芍药,正可领诸药深入血分而通经脉。减白术者,以 前既贻误,不可再误耳。当晚连服二剂,第一剂殊觉 相安,第二剂大便始通,少顷睡去,体间津津有汗。次 早再诊,筋脉不为牵掣,但阳明胃脉洪大反加。随用 大剂白虎汤,石膏、知母每各两许,次加柴胡、花粉、芩、 蘗、连𧄍、栀子,一派苦寒,连进十馀剂,神识始得渐清, 粥饮始得渐加。经半月始起坐于床,经一月始散步 于地。人见其康复之难,咸忧其虚抑且略一过啖,即 尔腹痛便泄,俨似虚证。昌全不反顾,但于行滞药中, 加用柴胡、桂枝,升散馀邪,不使下溜而变痢以取惫, 然后改用葳蕤、二冬,略和胃气,间用人参,不过五分。 前后用法,一一不违矩矱,乃克起九死于一生也。 《景岳全书》曰:“余在燕都,尝治一王生,患阴虚伤寒,年 出三旬,而舌黑之甚,其芒刺干裂,焦黑如炭”,身热便 结,大渴喜冷,而脉则无力,神则昏沉。群医谓阳证阴 脉必死无疑。余察其形气未脱,遂以甘温壮水等药, 大剂进之,以救其本,仍间用凉水以滋其标。盖水为 天一之精,凉能解热,甘可助阴,非若苦寒伤气者之 比,故于津液干燥,阴虚便结,而热渴火盛之证,亦所 不忌。由是水药并进,前后凡用人参、熟地辈各一、二 斤,附子、肉桂各数两,冷水亦一、二斗,然后诸证渐退, 饮食渐进,神气俱复矣。但察其舌黑,则分毫不减,余 甚疑之,莫得其解。再后数日,忽舌上脱一黑壳,而内 则新肉灿然,始知其肤腠焦枯,死而复活。使非大为 滋补,安望再生?若此一证,特举其甚者纪之。此外凡 舌黑用补而得以保全者,盖不可枚举矣。所以凡诊 伤寒者,当以舌色辨表里,以舌色辨寒热,皆不可不 知也。若以舌色辨虚实,则不能无误,盖实固能黑,以 火盛而焦也;虚亦能黑,以水亏而枯也。若以舌黄舌 黑,悉认为实热,则阴虚之证,万无一生矣。
弘治辛酉,金台姜梦辉患伤寒,亦得此舌,手足厥冷, 呃逆不止。众医犹作火治,几致危殆。院判吴仁斋用 附子理中汤而愈。夫医之为道,有是病必用是药。附 子疗寒,其效可数,奈何世皆以为必不可用之药,宁 视人之死而不救,不亦哀哉!凡用药得宜,效应不异, 不可便谓为百无一治而弃之也。
余尝治一衰翁,年逾七旬,陡患伤寒。初起即用温补 调理,至十日之外,正气将复,忽尔作战,自旦至辰,不 能得汗,寒栗危甚,告急于余。余用六味回阳饮,入人参一两,姜、附各三钱,使之煎服,下咽少顷,即大汗如 浴,时将及午,而浸汗不收,身冷如脱,鼻息几无,复以 告余。余令以前药复煎与之。告者曰:“先服此药,已大 汗不堪,今又服此,尚堪再汗乎?”余笑谓曰:“此中有神, 非尔所知也。”急令再进,遂汗收神复,不旬日而起矣。 呜呼!发汗用此,而收汗复用此,无怪乎人之疑之也, 而不知汗出与汗之收者,皆元气为之枢机耳。故余 纪此,欲人知阖辟之权,不在乎能放能收,而在乎所 以主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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