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坤舆典/第11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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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坤舆典

 第一百十三卷目录

 建都部总论二

  古今治平略古今都会

  春明梦馀录郭子章都论

坤舆典第一百十三卷

建都部总论二[编辑]

古今冶平略[编辑]

《古今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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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乃敦庞于天地之始,昭晰于羲农之世,用长黎元, 未争疆场,而南翚表贶,东风入律,光乎上德,奚远弗 臻。然则星象丽天,山河纪地,仰观俯察,万物攸归。”是 以庖羲氏生于成纪而为天子,都于陈。神农氏都陈 而别营于曲阜。黄帝生于寿丘而都于涿鹿。少昊始 自穷桑而迁都曲阜。颛顼始自穷桑而徙邑商丘。高 “辛继统,建都于亳。帝尧始封于唐,既即帝位,都于平 阳。虞舜都于蒲坂。夏禹受禅,都于平阳,或在安邑。有 商迁徙不一。汤初都于亳,至仲丁,亳有河决之患,乃 迁于嚣。至河亶甲嚣,又有河决之害,复迁于相。祖乙 之时,相又河决,自相而迁于耿。耿又为水所圯,复自 耿而徙于邢。盖频为河患,迁至再四”矣。及盘庚嗣位, 欲复汤之旧业,谋所以避河患而永计长久者,而臣 民族姓,安土重迁,相与怨咨。帝乃作《诰》三篇,谕以迁 都之利,不迁之害。于是始南涉河,迁于亳,从汤所都, 改号曰殷,而商道复兴矣。周自后稷以来,公刘迁于 邠,至古公亶父避狄难迁居岐下。及文王为西伯时, 闻崇德乱,遂伐崇侯虎军三旬而不降,退修其德教 而复伐之,因垒而降。既伐崇,作丰邑,因徙都焉。武王 伐商,定都于镐。《诗》曰:“考卜维王,宅是镐京。自西自东, 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既又以洛为天下之 中,四方朝贡道里均,于是迁九鼎于洛邑,有宅洛之 志未遑也。成王嗣立,乃命周公、召公营之,既成,谓之 东都,以朝诸侯,遂定鼎于郏鄏。卜曰:“传世三十,历年 八百。”又卜瀍水东为下都曰成周,即以处殷遗民者 也。然时虽已宅洛,而王以镐京宗周常居之,命周公 留治东都。《书》曰:“命公后,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 文武受民乱,为四辅”者是已。盖洛邑,天下之至中,丰 镐,天下之至险。成王于洛邑定鼎以朝诸“侯,所以承 天地冲和之气,宅土中以莅四海,其示天下也公于 镐京定都以壮基本,所以据天下形胜之区,处上游 以制六合,其虑天下也远。”后至平王即位,以丰镐不 可居,乃东迁都于洛邑,秦襄公以兵送之,王遂封襄 公为诸侯,赐之岐、丰之地。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 使聘问之礼。及文公逾陇,营居岐、雍之间,而穆公修 政,东境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公侯侔矣。是后陪 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权,征伐会盟,威重于诸侯。 及田常弑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 战功矣,三国因之,卒分晋国,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 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强兵并敌,尊用谋诈,而从衡短 长之说起,矫称蜂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 约束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摈之比于戎翟。至献公 之后,常雄诸侯。传至始皇,遂有天下。论秦之德义不 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强也。然卒 并天下,周室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或曰:“东方 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熟。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 实者常于西北,“故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 以丰、镐代殷。秦之帝用,雍州兴,盖若天所助焉。”然则 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者也。且周自平王至于亡,非 有大无道者也。𩑽“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 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 公始增营之。周公既没,盖君陈毕公更居焉,以重王 室而已,非有意于迁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 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 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 不可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 一败而粥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 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于桀、 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之名存而 实亡也。是何也?则不粥田宅之效也。盘庚之迁也,复 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方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水 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渡河,恃齐而存。齐迁 于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其 馀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者 也。春秋时,楚大饥,群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 谋徙于阪高,𫇭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于是乎 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嗟夫!使平王定不迁之 计,收丰、镐之遗民,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强,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故曰:周之失 计,未有如东迁之谬者也。汉兴,高帝五年,西过洛阳, 议徙都焉。齐人娄敬说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 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王天下,与周室异。周之先 自后稷,尧封之邰,十馀世,公刘居豳。大王去豳,居岐”, 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始受命。吕望、 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者八 百诸侯,遂以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 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赋,道里均 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 以德致“人,不欲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 衰,分而为二,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势弱 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卷蜀汉,定 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 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 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 矣。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 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 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 与人𩰚,不扼其吭,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 都,按秦之故,此亦扼天下之吭而拊其背也。高帝问 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则亡, 不如都洛阳。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渑,背河向洛,其 固足恃。”上疑未决,以问留侯张良。良曰:“洛阳虽有此 固,小不过数百里,田地瘠薄,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 也。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 北有胡、宛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 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 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刘敬说是也。” 于是上即日驾西都关中。光武中兴,入洛阳,幸南宫, 遂定都焉,号为东都,而以前汉所都长安号曰西都。 后至献帝时,关东兵盛,董卓欲迁都长安,谓《陈纪》曰: “三辅平敞,四面险固,土地肥美,号为陆海。今关东兵 起,恐洛阳不可久居,长安犹有宫室,今欲西迁,何如?” 纪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宜修德政,以怀不附。迁移 至尊,诚计之末。公宜事委公卿,专精外任,其有违命, 则率师讨伐,威之以武,庶几可全。若欲徙万乘以自 安,将有累卵之危,峥嵘之险也。”卓意甚忤,而敬纪名 行无所复言。时朱㒞亦谓西迁,恐“孤天下之望,以成 山东之势,非计之长者。”已而卓死,群盗竞起,劫帝西 窜,曹操因劫迎于许昌,遂移汉鼎。晋初,都于洛阳。至 永嘉末,元帝南渡,都于建康。及成帝咸和四年,苏峻 之难,帝奔石头。及贼平,宗庙宫室,并为灰烬。温峤议 迁都豫章,三吴之豪,请都会稽,二论纷纭,未有所适。 王导曰:“建康,古之金陵,旧为帝里。”又孙仲谋、刘元德 俱言:“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以丰俭移都。苟弘卫文 大帛之冠,则无往不可。若不绩其麻,则乐土为墟矣。 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求之望 实,惧非良计。今特宜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繇是不复 徙都,而以褚翜为丹阳尹。翜收集散亡,京邑遂安。后 哀帝时,大司马桓温欲经略中原,以河南初平,将移 都洛阳。朝廷畏温,不敢为异。而北土萧条,人情疑惧, 虽知之,莫敢先谏。孙绰上疏曰:“自丧乱以来,六十馀 年,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河洛丘墟,函夏萧条,井堙木 刊,阡陌夷灭,生理茫茫,永无依归。播流江表,已经数 世。存者长子老孙,亡者丘陇成行。虽北风之思,感其 素心,目前之哀,实为交切。自古帝王之都,岂有常所? 时隆则宅中而图大,势屈则遵养以待会。使德不可 胜,家有三年之积,然后始可谋太平之事耳。今天时 人事,有未至者矣,一朝欲一宇宙,无乃顿而难举乎?” 功竟无成。唐初都于长安,自安、史之乱,肃宗收复旧 京,复都焉。至代宗之时,以吐蕃侵寇,欲定都东洛,郭 子仪闻之,因兵部侍郎张重光宣慰回,附章论奏曰: “臣闻雍州之地,古称天府,右控陇蜀,左扼崤函,前有 终南、太华之险,后有清浊、渭河之固,神明之奥,王者 所都,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兵强士勇,雄视八方, 有利则出攻,无利则入守,此用武之国,非诸夏所同。 秦汉因之,卒成帝业。其后或处之而泰,去之而亡,前 史所书,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炀帝南迁,河洛丘墟, 兵戈乱起。高祖唱义,亦先入关,惟能剪灭奸雄,底定 区宇。以至间者,禄山称乱,九服分崩。然而先帝仗朔 方之众,庆绪奔亡;陛下藉西土之师,朝义就戮。岂惟 天道助顺,抑亦地形使然。近因吐蕃凌逼,銮”驾东巡。 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皆市肆屠沽之人,务挂虚 名,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 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使陛下振荡不 安,退居陕服。斯关于委任失所,岂可谓“秦地非良”者 哉!今道路咸谓已有成命,将幸洛都,臣熟思其端,未 见其利。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 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既乏军 储,又鲜人力,将何以奉万乘之牲饩,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狭厄,才数百里,险不足恃,适为战场。陛下 奈何弃久安之势,从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计,生天下 之心?愿时迈顺动,回銮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 宗庙以修荐”享,谒陵寝以崇孝思。代宗省表,垂泣谓 左右曰:“子仪用心,真社稷臣也。”及德宗奉天之变,车 驾至梁州。是时山南地薄民贫,自安、史以来,盗贼攻 剽,户口减耗大半,虽节制十五州,租赋不及中原数 县。及大驾驻跸,粮用颇窘。德宗欲西幸成都,严震言 于上曰:“山南地接京畿,李晟方图收复,藉六军以为 声援。若幸西川,则晟未有收复之期也。”众议未决,会 李晟表至,言:“陛下驻跸汉中,所以系亿兆之心,成灭 贼之势。若规小舍大,迁都岷峨,则士庶失望,虽有猛 将谋臣,无所施矣。”德宗乃止。后朱朴擢国子博士,上 言当世事,议迁都,曰:“古王者不常厥居,皆观天地兴 衰,随时制事。关中隋家所都,我实因之,凡三百岁,文 物资货,奢侈僭伪皆极焉。”夫襄、邓之西,夷漫数百里, 其东汉舆、凤林为之关,南菊潭环屈而流属于汉。西 有上洛重山之险,北有白崖联络,乃形胜之地,沃衍 之墟。若广浚漕渠,运天下之财,可使大集。自古中兴 之君,去已衰之衰,就未王而王。今南阳,汉光武虽起 而未王也,视其山“川壮丽,已盛而衰,难可兴已。惟襄、 邓,实惟中原,人心质良,去秦咫尺,而有上洛为之限, 永无寇盗侵轶之虞,此建都之极选也。”不报。宋初因 周、汉之旧,都于汴梁,开宝九年,太祖幸洛阳,南郊事 毕,遂欲留都焉。群臣咸谏弗听。晋王光义言其非便, 帝曰:“还河南未已,终当居长安耳。”光义问其故,帝曰: “吾欲西迁,据山河之胜以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 天下也。”光义曰:“在德不在险。”力请还汴,帝不得已,从 之。因叹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及仁宗景祐中, 范仲淹上论建都之事曰:“洛阳险固,而汴为四战之 地,太平宜居汴,即有事必居洛阳。当渐广储蓄,缮宫 室,以备急难。”帝以问宰相吕夷简,夷简以此仲淹迂 阔之论也。及庆历二年,契丹渝盟,聚兵幽、蓟,声言入 寇,议者请从仲淹之议。夷简谓:虏畏壮侮怯,遽城洛 阳,无以示威,必长虏势。景德之役,非乘舆济河,则契 丹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诏既 下,仲淹又言:此可张虚耳,未足恃也。城洛阳既弗及, 请速修京城。盖天有九“阍,帝居九重,是以王公法天 设险,以安万国。今当高城深池,军民百万,足以为九 重之备。乘舆不出,则圣人坐镇四海而无烦动之劳; 銮舆或出,则大臣居守九重而无回顾之忧矣。”或曰: “京师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为失体。”臣闻后唐未,契 丹以四十万众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无备,闵帝遂 亡。石晋“时,叛臣张彦泽引契丹犯阙,而京城无备,少 主乃陷。此皆无备而亡,何言其失体哉?臣但忧国家 之患,而不暇顾其失体也。若以修筑城隍为失体,不 犹愈于播迁之祸哉!”夷简曰:“此子囊城郢计也。使契 丹得渡河,虽高城深池,何可恃耶?故设备宜在河北, 卒建大名府为北京焉。以今观之,太祖之开”基神谋, 虽非太宗所能及,而范公之深思远虑,亦非吕夷简 所可班。太祖与范,上智也,所见者难成,而可保久远; 太宗与夷简,中人也,所见者易从,而仅图目前。大抵 有天下国家者,德、力、险三者,可相有而不可相无者 也。故汉力强矣,然犹以都洛为未足,而驾入关中;周 德至矣,然犹以都关中为未“足,而定鼎卜洛。宋至徽、 钦,德力险举,无矣,焉攸赖哉?”尝观自古帝王之作,莫 不更都三河之间,而周秦以降,继宅两京;五季而下, 又都大梁。何帝居之不常也?然考其所以定都改卜 之意,则有由矣。大抵长安便于守,洛阳便于归,大梁 便于战,三京利害各有一偏,故前王因其便利而都 之也。方其正朔虽一,而利势不专,藩侯棋布,山河瓜 分,列国有唇齿之依,朝廷无指臂之顺。必也守战并 修,军民两恤,俾其进足以制诸侯之变,退足以保固 宗社,舍长安莫利也。故宗周、西汉,继宅西土,势或然 也。嬴秦、隋、唐,踵卜长安,仍以为安也。逮夫车书混一, 礼教兴行,举纲朝廷,张目郡县。于是偃武修文,轻“徭 薄赋,俾斯民均受其赐,思所以新一王之制。”侔盛古 之隆,唯礼乐教化是遑,而不以兵革战伐为事,则舍 洛阳莫便也。故周成、汉光定都成周,诚得其宜也。曹 魏、司马晋踵卜洛邑,仍以为安也。光武而下,唯元魏 孝文仅留意于稽古礼文之事,故中宅洛邑,粲然新 一王之政,远侔盛古,亦迁都改卜“有以相之。”若乃版 图未一,侵伐不已,夷狄外讧,边隅僭窃,必也德刑兼 修,战守两备,宿重兵于京师,强干弱枝以镇服夷夏, 而指踪英雄以赴其功,则舍大梁莫便也。朱梁而下 以迄于宋,仍都大梁,亦势或然也。然有其利必有其 害。膏腴惰农,险阻逸德,知御侮于海隅,而忽艰虞于 京辇者,长安之不利也。故五侯九伯不能乱周,而犬 戎实乱之;山东、战国不能亡秦,而赵高实亡之;藩狄 不能犯函谷,而王莽实篡汉;燕、晋不能隳苻秦,而姚 苌实并坚。以至辅民噪而新莽烬,泾师统而德宗跳岂非长安忘警戒之道也欤?德化有时而替,纪纲有 时而紊,受敌八面,而距险不数舍一方矫虔,九重震 动,此则洛邑之不利也。故董卓奋而东汉亡,尔朱骋 而北朝乱,偏师犯阙,如履门阑,以至典午失驭,藩侯 弄兵,往来如织,王城不啻传舍然,岂非失战守之备 也欤?燕安起于无虞,弊蠹生于悠久,故载戢载櫜而 甲械朽钝,以安以处而士卒狞惫。兵多则难用,将逸 则难使,可以隆安强威而不足以御一旦之变,此则 汴都之不利也。故石晋开运之亡,兵叛于外也;赵宋 靖康之变,备弛于内也。然则长安便于守,洛阳便于 归,大梁便于战,又在人之所便利如何,固未可恃其 所便而遽即于安也。虽然,王京之制,各有辅车,屏蔽 之地,又不可不察。长安之制,以陕西为畿辅,而屏蔽 实在河东;大梁之制,以河南为畿辅,而屏蔽实在河 北。故繇古以来,洛京之祸,常起于并、汾;汴都之变,常 起于燕、赵;长安之难,虽不常所自,而河、陇之寇,尤为 频骇,良繇失其外屏也。是以河、湟未归则长安未易 都;云、朔未宾则洛阳未易卜;燕、蓟未服则大梁未易 宅,唇亡齿寒者,此之谓也。繇是以论,则三京利害,各 有攸归,不可一概求也。然以王道绳之,是不无优劣 焉。从古议者纷纷,莫不以长安为优。不知长安之地, 虽四塞为固,而包举裁一州之境,八州之民,皆吾赤 子,而乃堑潼峣以自固,是何示天下以私也?岂天子 守在四夷,而王者以天下为家之义哉?呜呼!天生民 而立之君,所以均调而齐一之也。故王者之作,必中 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俾其贡赋于是而易输,冤抑 于是而易诉,朝觐会同于是而易期,赴调上计于是 而易达。故布德行仁则易以均被;发号施令则易以 敷畅,皆所以均惠斯民也。若夫洛邑当天下之土中, 大梁据水陆之要会,其所以惠利斯民,孰便于此?《传》 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洛邑之谓也。又曰: 三十辐共一毂,大梁之谓也。然则欲求一室万世之 都,所以为国家生民无穷之计,三都之中,汴、洛其庶 几矣。迨至靖康之变,二帝北狩,高宗仓皇南渡,靡所 底止。李纲上言:“国家都汴,处中以临四方,垂二百年, 靡有变故,岂特仁德以结万邦之心,繇以中制外,据 天下之利。方今多难之际,宗社朝廷一迁,天下必有 蜂起之势,中原震动,卒难复安。此臣所以夙夜思虑, 欲为权天下之势,以济长久之策也。”古者帝王有巡 幸之礼,今当以长安为西都,襄阳为南都,建康为东 都,各命守臣营葺城池、宫室、官府,使之峙糗粮,积金 帛,以备巡幸。陛下銮舆顺动,以天临之,览观山河“之 形胜,省察牧守之治忽,抚士民,问风俗,收豪俊之用, 以攘夷狄,复境土,然后复据河、洛而都之,此今日权 宜之上策也。其利有三:藉巡幸以为名,使国备不失 于太弱,一也;不置定都,使夷狄无所窥伺,二也;四方 望幸,使奸雄无所觊觎,三也;则三都成而天下之势 安矣。”议者谓车驾当且驻跸应天,“以系中原之心。”或 谓当遂都建康,以纡一时之患。臣皆以为不然。夫汴 京,宗庙社稷之所在,天下之根本也。陛下嗣登宝位 之初,岂可不一幸旧都,以见宗庙社稷,慰安都人之 心,下哀痛之诏,择重臣以镇抚之,四郊畿邑之民,乂 安益治,守御之具,为根本不拔之计哉!天下形势,关 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今舍上策而取其下, 非得计也。宜先期降敕,晓谕军民,及以修谒陵寝为 名,择日巡幸,据要会之地,以驻六师,既有以系中原 之心,又有以纡一时之患。策无出于此者。”高宗乃谕 两京以还都之意,读者感泣。既而有诏欲幸东南避 敌,纲复上言曰:“夫陕者,中国劲兵健马之区也;河北、 河东者,中国之屏蔽也;京畿及京东西者,中国之腹 心也;江淮、荆湖、闽、浙、川广,中国之支派也。今与邻争 屏蔽之地,不能保腹心,以号召劲兵健马,与之驰逐, 而欲自窜于支派之乡。臣恐天下之势,偏而不举,胡 骑深入,号令不行,州郡莫相救援,皆将碎于贼首。彼 以精兵惊扰京东,控制淮、楚,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 矣,况欲屯兵聚粮,议攻守以迎二圣哉!王命不通,盗 贼蜂起,杀害官吏,屠陷城邑。如今之河北兵民,不待 金人然后为害,自江以南,皆当摇动,不知献策之臣, 果能保其必安乎?夫江之广不如河,江之险不如河, 江之湍激不如河。金人渡河犹不能御,江岂可恃?而 南人之轻脆,非北人之”比,贼至则溃;南方之城壁,非 北方比,贼攻则破。如必以幸建康为安,窃以为过矣。 夫利在耳目之前,患在一世之后,中智以上乃能知 之。今欲乘舟顺流而东,其安便比于鞍马之间,何啻 相百;远幸江湖之滨,其闲适比于兵革之际,何啻相 万?然偷取一时之安适,而忘祸患之在后献。说者如 此,窃以为不思之甚矣。为今之计,纵未能行上策以 趋关中,莫若取其次策以适襄、邓。“襄阳近为李孝宗 所据,虽已溃散,恐或残毁,惟邓为可备,车驾之时巡。 夫邓者,古之南阳,光武之所兴也。西邻关陕,可以召 兵;北近京畿,可以遣援;南通巴蜀,可取货财;东达江淮,可运糓粟;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广土宽城,可 屯重兵,民风号为淳古,盗贼未尝侵犯。此诚天设以 待陛下之临幸,事之机会,不可失也。愿诏守臣增修 城池,漕臣储峙粮草,朝廷给降钱帛,广行应副,专遣 使者,以督其事。将来秋高,六飞启行,繇陈、蔡、唐以趋 南阳,不过半月可达。天下之士知陛下之不忍弃中 原也,河北、河东之民知陛下之不远徙也,天下郡县 知陛下之处中以临四方也,皆当心服而无解体之 患,是一幸南阳则三者皆得,一幸建康则三者皆失, 利害安危之机在此一举,陛下何惮而不行也!”其第 二札曰:“自昔人主当草昧艰难之时,或与英雄角逐, 或为彝狄侵凌,皆据地利而莫肯先退,尽人力而莫 肯先屈。盖胜天下者必以势而据地利,莫肯先退者, 势也;盖天下者必以气而尽人事,莫肯先屈”者,气也。 汉高祖与项羽战于荥阳、成皋间,相持累年,高祖虽 屡败,不肯退尺寸之地,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 下之亡。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不肯 解去,绍既焚辎重,遽引而归,遂丧河北。繇此观之,岂 可不据天下之势而先自退哉?唐之初,突厥颉利以 数万骑饮马渭水,去长安才数十里。太宗以七骑临 渭上,与语以大义折之,既而王师大集,旌旗千里,光 彩精明,颉利震怖,遂以请和。本朝景德中,契丹以数 十万骑寇澶渊,真宗渡河亲征,射杀所谓统军挞揽 者,契丹主惶惧,遂亦请和而去。两“朝盟好,凡百馀年。” 繇此观之,岂可不作天下之气而先自屈哉!今金人 虽号为劲敌,其实皆中国失策,养之使然。考其兵之 强盛,岂能过项籍、袁绍?其敢死深入,岂能过颉利、契 丹?而吾方其未至之时,已相与震怖,委弃中原,而自 窜于江湖之间。既失天下之势,又索天下之气。不知 虏骑果复渡河,攻“围我城邑,屠戮我人民,以精兵控 扼淮泗,而王命为之不通,盗贼蜂起,所在窃发,跨州 连邑,自相建置,将何以待之?且今之所恃者兵也,陛 下每欲聚西北之兵十馀万,日加训练,以待亲征,睿 谋壮矣。既适建康,不知此兵将何所用?夫建康水乡, 其土卑湿,其食鱼稻,非西北之兵所利。不产粟麦秆 草,土气多热,非西北之马所便。往年方腊起于江浙, 朝廷遣西兵讨之,疾病物故者三之二,而马之存者 无几。”繇此观之,欲聚西北之兵而适建康,犹资章甫 而适越也,惟南阳可为今冬驻跸之计,赖天之休。陛 下圣德所感,河北、河东两路,兵民戴宋之心犹坚。借 使贼敢深入邀截掩击,中国一胜则天“下之势壮而 气振矣。”帝乃许幸南阳,以范致虚知邓州,修葺城池。 已而汪伯彦、黄潜善阴主扬州之议,或谓纲曰:“外论 汹汹,咸谓东幸已决。”纲曰:“国之存亡,于是焉分,吾当 以去就争之。”久之,纲退位而国议主和,遂卒幸临安 而建都焉。孝宗即位,欲成高宗之志,首诏经理建康, 以图进取,而大臣幸安计未决。王阮试《礼部,对策》曰: “临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养生聚, 其地利于休息。建康东南重镇,控制长江呼吸之间, 上下千里,足以虎视吴、楚,应接梁、宋,其地利于进取。 建炎、绍兴间,敌人乘胜长驱直𢭏,而我师亦甚惫也。 上皇遵养时晦,不得已与平,乃驻临安,所以为休息 计也。三十年来,阙者全,坏者修,弊者整,废者复,较以 曩昔,倍万不侔。主上独见远览,举而措诸事业,非固 以临安为不足居也。战守之形既分,动静进退之理 异也。古者立国,必有所恃,谋国之要,必负所恃之地。 秦有函谷,蜀有剑阁,魏有成皋,赵有井陉,燕有飞狐, 而吴有长江,皆其所恃以为国也。今东南王”气,锺在 建业,长江千里,控扼所会,辍而弗顾,退守幽深之地, 若将终身焉。如是而曰“谋国”,果得为善谋乎?且夫战 者以地为本,湖山回环,孰与乎龙蟠虎踞之雄?胥潮 奔猛,孰与乎长江之险?今议者徒习吴越之僻,固不 知秣陵之通达,是犹富人之财,不布于通都大邑,而 匣金以守之,愚恐夜半之或“失也。倘六龙顺动,中原 在跬步间,况一建康耶?古人有言:‘千里之行,起于足 下,患不为耳’。”时陈亮献《中兴策》亦曰:“夫吴、蜀,天地之 偏气,钱塘又吴之一隅,以一隅之地,本不足当万乘 之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盖亦发泄而无馀矣。故 糓粟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草木鱼鳖之 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也。公卿将相大抵 多江、浙、闽、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 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 钱塘已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鼓东南习安 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是以知其难也。”荆、襄之地, 在春秋时楚用以虎视齐、晋,而齐、晋不能屈也。及战 国之际,独能与秦争帝,其后三百馀年,而光武起于 南阳,又二百馀年,遂为三国交据之地,诸葛亮繇此 起辅先主。今虽南北分画,交据往往置于不足用,民 食无所从出,而兵不可繇此而进。议者或以为忧,而 不知其势之足用也。其地虽要为偏方,然未有偏方 之气,五六百年而不发泄者。况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以为进取之机。 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 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是亦形势 消长之常数也。诚慨然移居建业,百司庶府,皆从草 创,军国之仪,皆从简略。”又作行宫于武昌,以示不敢 宁居之意。常以守“江之师为金人侵轶之备,而精择 一人之沉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宽其 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励于三数年之间,则国家之 势成矣。”时不能用,惜哉!且夫建邦设都,皆冯险阻。山 川者天之险阻也,城池者人之险阻也。城池必依山 川为固,大河自天地之西而极天地之东,大江自中 国之中而极中国之东。天地所以设险之大者,莫如 大河,其次莫如大江。故中原依大河以为固,吴越依 大江以为固。中原无事则居河之南,中原多事则居 江之南。自开辟以来,皆河南建都,虽黄帝、尧、舜、禹之 都,于今皆为河北,而昔为河南大河故道,自碣石入 海。碣石,今平州也。所以幽冀之邦,冀都“之地,皆在河 南。周定王五年以后,河道湮塞,渐移南流。至汉元光 三年,徙从顿州入渤海,今滨、沧间是也。”成周以来,河 南之都,惟长安与洛阳,或逾河而居邺者,非长久计 也。汉晋以来,江南之都惟有建业,或据上流而居江 陵、武昌者,亦非长久计也。是故定都之君与议都之 臣,惟以此三都为最。此三都者,皆以江河之险阻为 可恃,舍此则唐末博士朱朴《迁都疏》云:去已衰之衰, 就未王之王,有取于襄邓之间。是或一道。若止信在 德不在险一语,如宋都汴梁,一无足恃。《易》曰“王公设 险以守其国。”独不可信乎?国朝太祖初下采石,处士 陶安见说上曰:“金陵古帝王之都,龙蟠虎踞,阻以长 江之险,若取而有之,据其形胜,出兵以临四方,则何 向不克?”上悦。明年,取金陵,周览城郭,谓徐达等曰:“金 陵险固,古所谓长江天堑,真形胜地也。仓廪实,人民 足,吾今有之,诸公又能同心共力,以相左右,何功不 成?”达曰:“此天授,非偶然也。”乃改袭庆路为应天府,置 元帅府居焉。久之,以建康旧城西北控大江,东尽白 下门,外距锺山既阔远,而旧内在城中,因元南台为 宫,稍卑隘。帝乃命刘基等卜吉地,定作新居于锺山 之阳,在旧城东白下门之外二里许。增筑新城东北 尽锺山之趾,延亘周回,凡五十馀里,规制雄壮,尽据 山川之胜焉。洪武元年八月己巳,诏曰:“朕惟建邦畿 以成大业,兴王之根本为先。居中夏而治四方,立国 之规模最重。其以金陵为南京,大梁为北京。朕以春 秋往来巡狩,播告尔民,使知朕意。”二年,上诏诸老臣 问以建都之地。或言关中险固,金城天府之国;或言 洛阳天地之中,四方朝贡,道理适均,汴梁亦宋之旧 京。又或言北平,元之宫室完备,就之可省民力。上曰: “所言皆善,惟时有不同耳。长安、洛阳、汴京,实周、秦、汉、 魏、唐、宋所建国,但平定之初,民未苏息,朕若建都于 彼,供给力役,悉资江南,重劳其民;若就北平,要之,宫 室不能无更,亦未易也。今建业,长江天堑,龙蟠虎踞, 江南形胜之地,真足以立国;临濠则前江后淮,以险 可恃,以水可漕,朕欲以为中都,何如?”群臣称善。至是, 始诏以临濠为中都,有司建置城池宫阙,如京师之 制焉。地脉向中国来者三支,北络发昆仑,东折而东 行南行,其背为北狄,其正结为冀都,其支结为燕京, 其馀气为东方诸国。冀都自云中、上党来,三面绕河, 外案多叠,大河东北入海,重重包裹,故尧、舜、禹、汤都 之。但四方险阻转输,非后世所便,河且徙而南气大 泄,燕京旺气,我朝锺焉。中络发昆仑,东南至岷山。繇 蜀陇转北,而为终南、长安之地也。金城四塞以为固, 古豪杰有取焉。转输出入,水陆费繁,今能处之耶?繇 关中出至太华,中、嵩。伊阙既凿,是谓洛阳。洛阳天地 之中,阴阳和,南北平,百物会,周公营之。地气自北而 南,人事化机,互以“为用,古今固不齐也。东行尽于泰 岱,翻身顾祖,东海外荡,江河前向,萃产贤贵,凝聚有 因。后世河徙,截其来脉者三,乃会通河。复加截之,其 力遂微。”南络发昆仑,折东南而行,至大峨山,其背为 西戎,直南折而东为五岭,其馀气为南蛮。复折而东 北,大尽于建康,其支结为吴、闽、越。大峨而下至于五 岭。环抱中原,层叠有情,南面力雄势敞,闽、越偏僻谫 陋,海水阳胜而气不完聚,不足以当之。求一大都会 于今日,其金陵也乎?长江天堑,则财用易输,护持不 少。世谓“江左不得为宅中偏安,不可以图大”,是安于 建康之说,不能用建康于天下。夫安于建康,乃谓大 势不拱,东坝未立,秦淮河不涌,邗沟尚“微,故建康之 俗,狃于自便,知守江而不知用淮于江;知图淮而不 知用天下于淮;知据武昌之上游,而不知上游之守 镇;知集货之易而不知散货以用于四方;知南兵之 难振而不知练兵于北之可用。故金陵不可以故常 论,当有知者,旷百世而相感。”不尔,则中络为河截所 在,其汴淮、江汉之间乎?金陵为南京,汴梁为北京,国 初深见也。永乐十四年十月,复诏群臣议营建北京先是,车驾至自北京,工部奏请择日兴工,上以营造 事重,恐民力不堪,乃命文武群臣复议之。于是群臣 上疏曰:“北平乃龙兴之地,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 山海,南俯中原,沃壤千里,山川形胜,足以制天下,诚 帝王万世之都也。比年车驾巡狩,万国来同,民物阜 成,祯祥协应,天意人心,昭然可见。然陛下重于劳民, 延缓至今。切为宗社大计,正陛下当为之时。况今漕 运已通,储蓄充溢,财用具备,军民一心,营建之辰,天 实启之。乞早赐圣断,敕所司择日兴工,以成国家悠 久之计,以副臣民之望。”上从之。至十八年,宫殿成,遂 定都焉。北龙有燕山,即今京师也,以燕然山脉尽于 此,故曰燕山。昔燕昭王筑黄金台以招贤者,故又称 金台。古冀州地。舜分冀东北为幽州,故又谓之幽都。 按:丘文《庄濬》云:“虞夏之时,天下分为九州,冀州在中 国之北,其地最广。舜分冀为幽与并营,故幽与并营 皆冀境也。”杨氏云:“燕山最高,象天市盖北干之正结, 其龙发昆仑之中脉,绵亘数千里。至于阗,历瀚海,屈 曲出入,又万馀里,始至燕然山,以八中国为燕云。复 东行数百里,起天寿山,乃落平阳,方广千馀里。辽东、 辽西两枝关截黄河,前绕鸭绿,后缠,而阴、恒、泰山诸 山,与海中诸岛相应。近则滦河、潮河、桑干河、易河,并 无名诸小水”,界限分明。以地理之法论之,其龙势之 长,垣局之美,干龙大尽,山水大会带,黄河扆天寿,鸭 绿缠其后,碣石钥其门。又按《朱子语录》,冀都山脉,从 云中发来,前则黄河环绕,泰山耸,左为龙,华山耸,右 为虎,嵩为前案,淮南诸山为第二重案,江南五岭诸 山为第三重案。故古今建都之地,皆莫过于冀,所谓 “无风以散之,有水以界之”也。冀州之中,三面距河之 处,是为平阳、蒲坂,乃尧舜建都之地;其所分东北之 境是为幽州、太行,自西来演迤而北,绵亘魏、晋、燕、赵 之境,东极于医无闾,重冈叠阜,鸾凤峙而蛟龙走,所 以拥护而围绕之者,不知几千万里也。其东一带则 汪洋大海,稍北乃古碣石沦入海处,稍南则九河既 道所归宿之地,浴日月而浸乾坤,所以界之者又如 此。若以形胜论之,则幽燕自昔称雄,左环沧海,右拥 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杨文敏谓:“西接太行,东临 碣石,钜野亘其南,居庸控其北,势拔地以峥嵘,气摩 空而崱屴。”又云:“燕蓟内跨中原,外控朔漠,真天下都 会。”桂文襄萼谓“形势甲天下,扆山带海,有金汤之固。 盖真定以北至于永平关口不下百十,而居庸紫荆 山、海喜峰、古北黄花镇,险厄尤著,会通漕运便利,天 津又通海运,诚万世帝王之都。且居直北之地,上应 天垣之紫微。夫天之象以北为极,则地之势亦当以 北为极。《易》曰:‘艮者,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以成始而 成终’”也。《艮》为山水、为地之津液而委于海,“天下万山 皆成于北,天下万水皆宗于东”,于此乎建都,是为万 物所以成终成始之地,自古所未有也。我太宗文皇 帝初建藩于兹,既而入正大统,乃循成王宅洛故事, 而又于此建都焉,盖天下王气所在也。前乎元而为 宋,宋都汴梁,前乎宋而为唐,唐都于秦。在唐之前则 两汉也。前都秦而后都洛,然皆非州境也。虽曰宅中 图治,道里适均,而天下郡国乃有背之而不面焉者。 惟我朝得国之正同于尧、舜,拓地之广,过于汉、唐,《书》 所谓东渐西被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仅再见也。猗 欤盛哉!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 共之。”《易》曰:“离,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 听天下,向明而治天下,以北面为天之枢,居微垣之 中,而受众星之环拱。天之道固在北也。天之道在北, 而面之所向在南。今日京师居乎艮位,成始成终之 地,介乎坎离之间,出乎震而劳乎坎,以受万物之所 归,体乎北极之尊,向乎离明之光,而使夫万方之广, 亿兆之众,莫不面焉以相见,则凡舟车所至,人力所 通者,无不在于照临之中。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时, 下得地势,中得人心,未有如今日者也。况此乃苏秦 所谓天府百二之国,杜牧所谓王不得不可为王之 地。牧之言曰:“禹画九州,一曰冀州。舜以其分太大,离 为幽州。其人沉鸷多材力,重许可,耐辛苦,本”兵矢地 不能荡而自若也。复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 常当天下兵马之强,在昔则然矣。且其地濒大海,在 秦始皇时越黄琅琊,负海之粟,转输北河,是时海 运固已通于兹矣。杜甫谓“渔阳豪侠之地,云帆转辽 海,粳稻来东吴。”则唐时又转输东吴之粟于此焉。元 盛时,漕东南粟至燕,岁几至四百万石,而南方之货, 亦随以至,则其食货之丰有,非他方所及可知矣。矧 兵食俱足,文武并用,向明以用文而临乎华夏,则有 以成文明之化;背“幽以建武,而御乎戎狄,则有以张 震叠之威”,信自古建都之地,莫有如今日者也。虽然, 居安者不可不思其危,享全盛者不可不为衰微之 虑。自古建立都邑,率在北土,不止我朝,而我朝近敌 为甚。且如汉袭秦旧,都关中,匈奴入寇,烽火辄至甘 泉;唐袭隋旧,亦都关中,吐蕃入寇,辄至渭桥;宋袭周旧“都,汴西无灵、夏,北无燕、云,其去契丹界直浃旬耳。 景德之役,亦辄至澶渊。三治朝幅员盖广矣,而定都 若此者何?制敌便也。我朝定鼎燕京,东北去辽阳尚 可数日,去渔阳百里耳,西北去云中尚可数日,去上 谷亦仅倍渔阳耳。近敌甚,则常时封殖者尤勤,常时 封殖,则一日规画措置者尤亟。是故去”敌之近,制敌 之便,莫有如今日者也。昔汉文帝朝晁错有实塞分 戍、临阵合刃诸说,而文帝取焉。唐德宗朝陆贽有“险 以固邦国、兵以服凶横”诸说,而德宗取焉。宋仁宗朝 范仲淹有守兵聚散多寡、战兵主客劳逸诸说,而仁 宗亦取焉。今其言载在《三史》中,班班可考,岂非经时 石画哉?然汉卒患匈奴,唐卒患吐蕃,宋卒患契丹、西 夏,何也?所行与所谈悖也。今之论议,毋亦类是乎?夫 分境画疆,秉持扼塞,可谓确矣,然外有弃野,所伤实 多,是移其祸而以异壤当之也,于此不得以忘战也。 驱兵策马,冲击郊原,可谓雄矣,然内无良才,所损非 细。是积其弱而以异日当之也,于此不得以忘守也。 故《金元》常都于此是其炯监。然则金人之祸在边裔 而监其失则必固边圉选将帅强兵足食使国势壮 而外敌不敢萌窥伺之心元人之祸在中国而监其 失则必谨法度用贤才省刑薄敛使朝纲正而奸民 不敢怀背叛之心斯国基固而《金汤》永矣。

春明梦馀录[编辑]

《郭子章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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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论形势之都,曰秦,曰洛,而洛不如秦,则自汉以 来言之。娄敬说汉高曰:“洛阳天下之中,有德易以兴, 无德易以亡。秦地,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案秦之故, 此扼天下之吭而拊其背也。张良曰:‘洛阳四面受敌, 非用武之国。关中左殽函,右陇蜀,阻三面而易’。”守敬 说:“是。汉竟都关中二百年而王莽篡宋祖欲都长安”, 晋王谏曰:“在德不在险。”艺祖曰:“吾将西迁者,欲据山 河之胜而去冗兵。都汴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宋 竟都汴百五十年,而徽钦掳。议者谓洛不如秦,似矣。 顾辟雍之诗曰:“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 成之。”则周之都镐卜也。《周书》曰:“我卜河朔黎水,我乃 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 则周之都洛亦卜也。夫周卜镐西东南北,无思不服 矣,而复卷卷营洛者,岂知其子孙终东迁耶?镐距秦 咫尺,当其时何不卜秦而卜洛耶?舍秦营洛,周公未 为无见,不徒专恃其德已也。周历八百,都洛五百,岂 洛之王气或加于镐、秦耶?微独周也,都秦者,西汉二 百馀年,唐二百八十“年,秦、隋俱二世亡,其长短之数 可睹已。都洛者,东汉百九十五年,魏、晋百年,唐末徙 洛,至宋靖康在汴,洛间二百二十年,拓跋完颜又百 年,其长短之数又可睹已。”则洛何以不如秦哉?夫秦, 天下之首也;洛,天下之腹也。首之为体尊,而腹之受 大,其可都则一也。明兴,定都金陵,似若循六朝之旧。 洪武初,营汴为北京,则亦周公意也。末年营秦,则亦 娄敬、张良,艺祖意也,而卒不果,岂天将以待燕都耶? 成祖之营燕也,当时台谏交口不便,主事萧仪言之 尤峻,岂不以金祚仅百年,元祚不盈百年,非国家久 大之业乎?盖未识上意所属也。成祖曰:“北平之迁,吾 与大臣密计,数月而后行。今其所密计者,即不得闻。 以愚度之,其说有四:燕非金、元始也。周为召公封国, 由召公传至王喜,历四十三世,九百馀年,视周历且 过之,宜迁一。古享国长久者,靡不迁都。商始亳、迁耿、 迁相,周始镐迁洛,汉、唐始秦迁洛,宋始汴迁杭,然皆 迫于祸患,不得已而后去。故靖难之后,因而迁徙,亦 以为子孙长久计耳,宜迁”二。西汉起汉中,都秦。东汉 起南阳,都洛,唐起太原都秦。宋起宋州,都汴,元起开 平,都燕。明太祖起凤阳都吴。成祖曰:“吾起燕都燕耳, 宜迁三。天下之祸莫烈于卤,吾令子孙自当之,庶几 海内豪杰辐辏都下,足与之角,宜迁四。”成祖密计,或 不出此四者,彼书生之见,岂足以达英雄之略哉?虽 然,狂寇祇隔一垣,正统己巳之变,嘉靖庚戌之警可 鉴也。漕河仅衣带水,元人海运之制脱脱,水田之议 当讲也。果兵足以制御,食足以自固,则太行、易水之 间,即国家亿万祀无疆之宅也,又何必问秦、洛之雄 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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