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考工典/第108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经济汇编 第一百八卷 |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考工典
第一百八卷目录
亭部艺文四
风雩亭赋〈有序〉 元陈栎
春先亭赋 前人
胡氏铁心亭赋 陈樵
孝思亭记 虞集
海角亭记 范梈
梅公亭记 吴师道
拟剡亭赋 袁桷
咏归亭赋 刘诜
咏归亭赋 明王袆
观风亭记 商辂
江山一览亭记 何乔新
还珠亭记 李骏
显忠亭记 祝允明
咏归亭记 黄巩
四友亭赋〈并序〉 李梦阳
精微亭记 李幼孜
真赏亭赋 章纲
后乐亭记 唐曜
浩歌亭记 皇甫汸
阳江借山亭记 海瑞
相石亭记 王昂
通明亭初记 王思任
通明亭再记 前人
考工典第一百八卷
亭部艺文四
[编辑]《风雩亭赋》〈有序〉元·陈栎
[编辑]判县先生创风雩亭,弘斋曹先生记之,至矣尽矣。然昔张宣公《风雩亭》辞之馀意,犹有可言者,里晚学陈栎敢发张宣公未尽言之蕴而赋之。
云屋赵公,风雩有亭,家世琴鹤,其风最清,不此焉以 为足。上溯沂水之曾,慕彼舞雩之风,适乐意之舂容, 观点也之所怀,与三子兮不同,龙见而雩,坛壝聿崇, 爰有茂树,荫蔚可蒙,当春和气,风景恬融,见天理之 流行,欲无芥乎其中。风来自天,风之者人,淡荡适至。 偶披其襟,风此春风,宇宙吾心,宜圣师之所与,独喟 然其赏音。点也虽狂,其心不泯。春风无穷,千古常新。 坐《风雩》以乘风,谅何古兮何今。大儒先生,椽笔作记, 穷深发微,已诣其至。今复赋之,毋乃或赘。辨不厌明, 敢献所疑。点之见处,深契圣师。行有不掩,以狂获讥。 既曰与之,曷又狂之。始超出于由求,卒仅侪于牧皮。 昔子张子,已虑及兹。初新岳麓之亭,特系《风雩》之辞, 谓“寻点心之所造,当究颜氏之深功。防外诱,务敬恭, 浸私意之脱落,斯乐意之内充。今究颜氏,深又安在, 非在乎他,克己复礼。”点见处之虽高,惜行处之未实, 使徒慕其气象,而未知所用力,宁不荒于过高?致有 体而用虚,必以克复之学,补曾点之所无。克去己私, 复乎天理,匪徒见此地位,必实致其践履。傥私欲之 蝉蜕,得舂融乎理趣。迨颜乐之不改,庶风雩之无弊。 惟云屋公,卓哉先觉。岂惟风曾点之风,盖以乐颜子 之乐。亭扁翠侍,克己希颜。翠不于其蛾,于其山,侍不 于其人,于其峦。不复阳台云梦,兴入翠微之间。己克 兮礼复,欲净兮理纯。俨仪刑之相对,为乐山静寿之 仁人。“吹面而受和风。披予襟兮欣欣。临风雩兮长啸, 如唳鹤而鼓琴。”
《春先亭赋》前人
[编辑]“溪山种德,与梅俱深。亭扁春先,延伫清吟。吟不足而 酣赏,照疏影以频斟。陋茅亭兮仪曹,媲兰亭兮山阴。 有善继之贤孙,念大父之手植。每见此而敬恭,忍等 之于枯枿。冀红葩之有实,取白贲之无色。俨若面乎 公槐,匪直同于卿棘。一枝具一乾坤,阳动根于太极。 慨彼有唐,几昧履霜。貌肖莲花,惟爱六郎,岂知爱梅。” 临风一齅,广平一赋,不忘者寿。年方廿五,秀发华滋。 见已卓然挺特,不疑陪立树花;厌厌醉夜,笑彼江总。 何哉仆射,尚此孤根,阳回凝闭。偶点宫额,岂屑街髻。 见魏徵兮妩媚,鄙合德兮温柔。宜晓角之悲壮,任吹 笛于高楼。当高斋之索笑,异成蹊之不言。仁权舆于 微酸,认生意之存存。玉堂何喜,竹篱“何怒?贯荣悴于 一视,恬穷达而默悟。玉质兮盼倩,远违兮莺燕。日绕 树兮千回,朝巡檐兮百遍。记作相于开元,搜杞梓与 棫柞。”鼎和傅说之羹,笼储梁公之药。赞化调元,燠寒 时若。接诏使而谈默,辞珰宴而疾托。俨如斯梅,隆冬 不痿。力能斡乎造化,香不随乎变衰。众木方槁,横枝 独妍。早占魁于春规,忘司令之执权。特立万物之表, 觉在群蒙之先。嗟袭美之与元舆,赋艳葩之啾喧。岂 若公之赋梅,大音希声,而鸣自然之天。刻之屏间,妙 擅奇绝。廊庙之姿,岂淹岩穴。振七叶之貂蝉,将主知 之早结。观我尚之如斯,不愧文贞。公之节。既增光于大父,尤景行乎先哲。想后山翁神游而喜之,曰:“子孙 德舆,万物气吐。实与梅兮同素。相时来兮则为,辅皇 图兮巩固。”
《胡氏铁心亭赋》陈樵
[编辑]太白主人居东海之上,元虚先生过而问之曰:“丈人 目视云汉,志倾金石,淳洁无华,温慎约敕,独标树于 当年,守贞度而不易,矫矫兮强怀,夕引冰兮旦而食 檗,慕人伦之师表,谓黄金百而非贵,托云霞之石交, 空万流于海内,思欲起伯夷于九原,与卞随乎并世。 夫伯夷之徒,固常有于天下矣,子亦有觌于彼者乎? 子欲往而从之,敢攘袂而横议也。”主人瞿然曰:“先生 言之,其人为何?”先生不答,操琴而歌曰:“若有人兮山 之垂,安明节兮久而不隳。愿饰巾兮改视,共褰裳而 求之。芳猷兮雅道,非夫人兮谁归?”主人未达,从巫阳 而筮之。巫阳散策而言曰:“曳雪兮牵云,缟衣兮练裙。 傍木兮非温,草上兮非伸。温伯雪子”之朋徒,藐姑射 山之神君。托雅故于君子,何头白兮如新。棱棱兮尔 怀,昧昧兮尔言。林中之晳兮实慰我心。于是朝与客 兮同车,夕假道乎阳林。骖既怠而当休,见远梅之临 春。于时木介枝连,兰阶玉折。火齐寒生,银烛焰灭。濯 乎其华,煜兮其泽。跨雪悬冰,讫不变色。青女之灵不 能威,折丹之淫不能屈。盖其英风雅操,则楚大夫之 遗烈;枯枝断影,则汉党锢之馀骨。又若颜握拳而透 爪,樊饰怒而眦裂,虽吴人之木肠,凤阁之铁心,犹不 足以喻其伉厉清刻也。主人好之,见梅必式,顾谓先 生曰:“客亦知夫江南之佳植乎?观其胜气高情,丰规 茂德,等契青松,同方紫柏。足于性而无所待兮,曾夭 损之”莫入。增人间之劲气,殆天纵之遗直,既亘地而 垂芳,亦终天而建极。表万物以雄峙兮,为奉身之景 式。羌信美而非吾徒兮,托年芳而混迹。待伯夷乎未 期,独耿耿于中夕也。先生喟然曰:“圣人不作前言戏 之尔。向所称引,良谓是矣。丈人亦闻其风而谙其媺 欤,愿白首而同所归也。尔乃步玉趾乎山”阳,抚琼树 以承颜。抽瑜辞兮予誓,左《佩华》之翻翻。思解交兮春 华,毕殷勤之馀欢。杜光尘兮来下,愿无乖于岁寒。于 是结游亭于园庐,薄长松之浮阴。文㮰翼张,兰栋流 云,础花承柱,井藻垂枌。巡檐改树,当槛移春。联芳比 秀,阴洞连寻。方积雪之时晴,映红旭之焞焞。兰芳玉 洁,桂郁芝薰。媲三王之珠树,配二谢之玉人。跻琼花 于宾末,蹴琪树于下陈。窃独怀此玉度兮,遂永谢于 芳邻。于是易衣改席,宾客狎至。花落金荷,月随珠履。 解腰下之楚芳,撤炉中之绿蕙。弥日信宿,载挹载味。 若孟公在座,为之震起,柱史在周,莫不严事。乐君子 之得师,慕高世之风轨。举觞实酒,为主人寿。乃称歌 曰:“世俯仰兮取容,非前哲之所期。君委怀兮崇德,毋 表合兮内违。敛春华于茂实,负玉鼎于丹墀。愿和饪 于百度,安明节于当时。”主人闻之,又称歌曰:“洛有花 兮江有莲,阅桃李兮有令颜。惧明德之未崇,日车驰 兮莫予翻。蘅芜袭予襟,夜光生予冠。洁情条兮行叶, 终与花兮周旋。”
《孝思亭记》虞集
[编辑]国子伴读荏平梁生为予言:其邑之善士曰张氏,兄 弟以孝友称于乡,作亭于先茔之左,手种松柏,郁郁 成林。为请于监察御史周君景远,得大书“孝思”二字 以表其处,而求文以为记。予尝闻之,古之君子之为 礼也,盖无墓祭。夫祭者之于鬼神也,求诸阴阳之义 备矣。墓也者,遗体之所藏也。苟于是乎求之,岂不可 哉?而古之君子之为礼也,而墓无祭者,何也?凡有国 有家者,必有寝有庙,庙所以祭,而墓非祭所也。有庙 者必有主,主之始立也,三祭以虞之,归必奉诸其庙, 岁时祀之,曰是神明之所依也。有祢之庙者,自己之 兄弟子孙皆至焉;有祖之庙者,自父之昆弟子孙皆 至焉;有高祖之庙者,自曾祖之昆弟“子孙皆至焉。有 大宗之庙者,凡族之昆弟子孙莫不至焉者矣”,是合 族之大法也。而近世士大夫家庙主之制,或未之考, 一再传之后,昧于世次者或有之矣,况于民庶者乎? 是固君子之所深嗟夫,古之不可复也,然幸而犹有 一焉。今中原之地,平衍温厚,故其为茔兆也,高曾而 下,凡子孙皆得以次“祔葬,岁时上冢,则犹得以知其 处此为某亲,此为某亲。拜于墓下者,孰为某氏之子, 孰为某氏之孙”,盖深有维持族姓之意焉。后之君子, 苟以义起礼,则墓亭之设,固在所不废也。张氏兄弟 拳拳于墓亭之意,岂非知本者乎?其以孝友称于乡 也,宜矣。张氏兄弟三人:曰通甫,曰钦甫,曰君甫。张氏 之后“必有显者”,其自此三子者始欤!
《海角亭记》范梈
[编辑]钦、廉僻在百粤,距中国万里。郡南皆大洋,而廉又居 其末,故曰海角也。有亭在于西南隅,昔人以是名之, 岁远代易,废已久矣。延祐三年秋,余使过郡,访旧址, 得于荒烟乱水之间,欲复之,未能也。属之郡吏,曰:“诺。” 明年来告成,请记之。夫土木之靡,工人之用,虽未获谂,至于云霞之映带,岛渚之出没,梦寐所历,犹见其 处,亦殊方之胜概也。然而为是邦者,虽拥高爵厚禄, 亦往往有悲愤无聊之感者,何也?盖地里僻远,复加 瘴疠,自古以来,非谪徙流离之士鲜至焉。以吾无所 为而得之,宜其人之戚尔也。抑尝推之,夫朝廷之于 士大夫,苟非显过极恶,未尝不欲曲受而优容之。万 不得已,则又非深放远屏,无以启其摧痛自反之忠, 此固圣王忠厚意也。寓斯土而登斯亭,有能驱去流 俗之态,涵养孤忠之气,把酒赋诗,临高瞰远,反而求 之,何往而不得其所适,又岂独夸结构之华,从临眺 之乐而已哉!
《梅公亭记》吴师道
[编辑]士君子宦游之方,去之数百年,人犹想其风烈而不 忘,至于崇表而章显之,是虽好德之心,然其所以使 人至此而为末俗之劝者,岂小哉!池之建德,故宋尚 书都官员外郎、国子监直讲梅公圣俞,景祐间为知 县事,集中诗几百篇,皆在是邑作,而当时风物宦况 之大略可考见也。后人尝于郎官舍西偏为“梅公堂” 以祀之。既废,而令柴梦规重建于县圃之北。世易事 更,复改县后之“半山亭”为“梅公亭”,以识其旧。未几,亦 化为荒墟。师道之来也,按行遗址,见大础在茅草中, 荛儿牧竖踯躅其上,老木三数株,错立苍然,为之踌 蹰太息。自是营构之念,往来于怀,越明年,始克就绪。 为屋三间,限以周垣,键以外扃。飞檐虚槛,高亢疏明, 既与邑人慰其景仰之思,而溪山屋室,环绕映带,又 得登临之美以相乐也。当宋之初,文体卑陋,公倡“古 淡”之作,一变其习。欧阳子以一世巨人而盛推尊之, 若己弗及;又以“仁厚乐易、温恭谨质”称其人,一时诸 公交口论荐,虽仕不大显,而文学行义足以仪当时 而表后世。矧建德肇邑,自唐令长凡几何人,而公之 名独称之至今,是岂可以势力致哉?使凡吏于此者, 登公之亭,诵公之诗,思公之所树立以自励,则斯邑 之民将被其赐于无穷;不然,是皆公之罪人也。师道 于公,无能为役,然不可谓无志于自励者。斯亭之作, 既自为之经营,而众来致助,乃命邑人陶起东董其 事,不“以烦民,庶几可久,尚告来者,嗣有葺焉。其或迂 吾之为,漫不顾省,任其圮坏泯灭,亦独何心哉?”亭成 当至元三年丁丑之岁十二月乙亥明年某月日记。
《拟剡亭赋》袁桷
[编辑]英英惟祥,织流成章。双峰嵚崟,紫芝荧煌。峙立澄冰, 元言飞霜。爰有化鹤之叟,迅翮珍馆,舒风盘霄。归而 歌曰:“兹山兮沃膏,阳霏兮夕涛。吾还兮不崇朝,将何 为乎逍遥?昔之命驾者,兴极而意已尽;卧游膏肓者, 不千里而接。轸去若隙,驶留若柯。寄情不及亲,岂我 軰之谓耶?彼栎轮囷,爰衍爰溉。彼桂扶疏,以嗣以赉。 养苗者擢其嘉,牧羊者去其害。植楹兮鳌负,布甍兮 鳞萃。我季兮圉《圉孙》,并曾兮陈庑蹇。独余兮不留,目 凝睇兮屡顾。芳菲菲兮在林,誓将筑兮奉所钦。卜龟 兮于庭,诹言扬灵。彼簪兮奚投,返真兮思冥。学道者 天完,逸老者龄延。顺以养荣,息以固形。”刻意枯槁者, 吾犹谓之善盗,而我之髣象。岂果有所羡而自表者 耶?道本于无名,拟之而变成。《钩深》者泉,如珠在渊。遇 风为漪,激流为川。彼剡伊何?源远不迁。则而企之,于 亘斯年。
《咏归亭赋》刘诜
[编辑]“繄青原之崔峨,维文学之奧区。”前忠节之驰骤,后贤 哲之步趋。振文德于昭代,深化雨于𣹢濡。纷洋洋而 济济,咸砥砺于廉隅。屹宫墙之数仞,接道义之通衢。 嗟游息其何所,得遗地于榛芜。宛城南之沂泗,用建 亭而象诸江山,穷于一览,盖亦庶乎咏归于《风雩》也。 呜呼!千载而上,圣门此乐;千载而下,我亭此作。剖洙 泗之藩篱,愬渊源于濂洛。虽兴废其何常,初无问于 今昨。盖将示天下之广居,振士林之教铎,而岂眺远 之娱,观美之托也哉?且其风和景曛,万物欣睹,勃郁 萧森,生机毕露,则青春之将暮也。亦有良朋,与子偕 行,单袷初试,微凉乍生,则我服之既成也。章甫峨峨, 衣裳楚楚,来游来歌,爰笑爰语。何啻“冠者五六童子 六七其侣也。鹭渚泱泱,可濯可湘,温乎沂水之净也; 螺蜂苍苍,可息可藏,郁乎雩林之盛也。于以濯我缨, 于以陶我性;吟风弄月之襟怀,随柳傍花之意兴。登 斯亭以元览,尚髣髴于见圣。悟狂点之雍容,本胸次 之昭莹。岂世异而事殊,固合辙而同径。彼醉梦之纷 拏,何莫践于斯境。”于是抚事兴怀,因名致慨。亭夕阳 而愈悲,亭山阴而安在?连昌之宫槛半攲,北苑之沉 香速坏。华亭之鹤唳不闻,湖亭之荫鱼何怪?是皆逞 富贵于一时,擅风流于当代。纵情肆欲,欢虽盛以奚 为?极侈穷奢,志虽得而愈殆。曾不若此亭翼然,圣途 伊迩。建梁栋于仁义,立磐石于忠信。《礼》乐其苫翚,《诗》 《书》其封畛,可以乐日用之经常,扫人欲于净尽。如天 理之流行,等气象于尧舜。傥圣贤之可归,庶努力于 日进。乱曰:“咏归之乐,著于经兮。世远人亡,示以亭兮我造斯亭,咏而归兮。希圣希贤,殆其庶几兮!”
《咏归亭赋》明·王袆
[编辑]“夫何若人之耿介兮,志与俗其背驰。绝纷华之外骛 兮,壹冲澹以自怡。守忠信以佩服兮,被道义之光辉。 岂修禊之徒事兮,将贤圣以为师。眷笠泽之沃野兮, 实若人之所居。岂藏修之无所兮,有夏屋之渠渠。”廓 闲田以开圃兮,俯平川而结庐。木参参以绕舍兮,水 汤汤而循除。爰有亭其新构兮,谢雕甍与绮疏。既琴 瑟之在前兮,亦左图而右书。来良朋于远方兮,聊于 焉而乐娱。揭亭名曰《咏归》兮,示圣门以为徒。仰圣门 之多贤兮,各负材而怀器。求艺能之孔多兮,由刚勇 而尚义。彼愿试于为国兮,盖同科于政事。赤循循以 谦让兮,尝适齐以通使。彼小相之愿为兮,亦量能以 自计。迹三子之所志兮,徇功名而规规。何点尔之旷 达兮,独从容以无为?谓我服之既成兮,属暮春之芳 期。集冠者及童子兮,浴沂水而戏嬉。逐风凉乎舞雩 兮,同咏歌而乃归。唯所志之若斯兮,斯脱略乎物累。 弗舍己以从人兮,殆舂融而蝉蜕。侔气象于尧舜兮, 同化工乎天地。宜有契于圣心兮,极叹赏而兴喟。念 去今逾千载兮,孰此志之能承。何若人之耿介兮,乃 感慕以作兴。亦见道其庶几兮,匪惟饰乎修名。继寥 寥之绝响兮,长咏歌于兹亭。日迟迟以载阳兮,云油 油以成雨。鸟和鸣以在树兮,鱼群跃以在渚。任众情 之变化兮,嘉万汇之乐所。抚物我之各适兮,肆安居 而逸处。彼世俗之溷狭兮,囿利名为网罗。众群趋以 竞进兮,纷遑遑其谓何?苟返求乎初服兮,亦所得之 已多。余《伥伥》之无类兮,誓蹈道之弗颇。微若人吾谁 与依兮,愿从游以靡他。
《观风亭记》商辂
[编辑]《观风》云者,观民风也。太守以观风名亭,意有在也。古 人诸侯出舍于郊,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 给,无有无事而空行者也。洪惟我朝,列圣相承,法古 为治,建官惟贤,凡以为乎民耳,惟郡牧则为亲民之 官,宣上德、达下情,可以家喻而户晓,可以耳提而面 命,民忧亦忧、民乐亦乐,而手足耳目相视一体,非他 职可比。古称“龚、黄、卓、鲁”,尽牧民之任,岂有他哉?亦惟 观民风以勤民政焉耳。观民之勤于耕也,或不足焉 则补之;观民之勤于敛也,或不给焉则助之;观民之 未笃于伦理也,躬行孝弟以先之;观民之未兴于礼 让也,道德齐礼以化之。克尽六事,无怠无荒,宜乎千 载之令誉益彰也。郡守由名进士为良御史,升守兹 郡,恒以龚黄卓鲁事业,自期自励,未尝少懈。甫及期 月,百废具兴,政通人和。若集贤堂、阴阳学、医学之类, 皆昔无而鼎新者也;申明亭、旌善亭、应奎坊之类,皆 昔毁而重修者也。谓之《百废具兴》。可见严于考课、勤 于劝农也,则学校兴而田野辟;公于登庸,明于刑狱 也,则赋役均而讼辞简。威慑奸宄,恩恤逋逃也,则盗 贼息而户口增。谓之政通人和可知。太守自视歉然, 乃于是岁仲春三日,偕同府曹谦、通府徐晓、推府余 嵩、幕府李时坚、县尹余叙同游于北郊,观民之风俗, 自责以省民咨。询乎善道,父老提壶挈盒,相率追陪, 举欣欣然而相告曰:“百姓安堵,四境无虞,太守勤政 之力,二三同寅协赞之功也,何其幸欤!”于是举酒酬 饮,乘兴而登高,既醉而咏归。翊日,僚属请于太守曰: “昨游于郊,观民风也,非游逸也。观风不可无亭,建亭 不可无记。”太守可其请,觅材鸠工,作亭于笔峰之麓。 驰缄属予记事于观风之亭。亭之左右有佳山奇水, 《观于太守》有《自叙偕乐亭记》,形容殆尽,复“奚言太守 为谁”,姓王名实,字用之,同邑人也。
《江山一览亭记》何乔新
[编辑]白水黄氏世家,邑之大冈,旴水曲折流其前,崇峦峻 岭,环峙其左右。黄之彦曰愈宣,作亭以览山川之胜, 而扁之曰《江山一览》。先冢宰尝赋诗以记之。岁久渐 圮,愈宣撤其朽腐,易以坚壮,去其漫漶,加以绘饰。窗 牖玲珑,栏槛宏豁。于是登览之胜甲一邑矣。迺取先 公之诗勒诸亭中,而属予为之记。予以未获登览,不 能状其胜,辞焉。愈宣曰:“亭之胜盖难言也,吾能言其 概耳。水之流者,如蓝如苔,如练如带,微风搏之,变态 横生。或屹如雪山,或矗如冰岸,而蛟鼋蛇鳄,殊形诡 状,出没隐见者,皆在吾杖履之下。山之峙者,或伏或 骛,或蟠或踞,鸾鹄峙而虎兕呀,戈矛森而旌旗靡,城 郭拱而楼观翚,皆在吾几席之前。若”夫四时之变不 同,江山亦随时而改观。“晴波溶漾,奔流汹涌,潦尽而 鰅鳙露,水涸而洲岛出”,是水之态度不一也。“岫凝烟 而霮䨴,树𣹢风而葱茏,云收雪霁,则爽气浮而寒光 㵿”,是山之姿态无穷也。至于危樯劲橹,往来天光云 影之间;渔歌牧笛,互答乎晨岚暮霭之际,其景象,其 物情,可喜可愕者,非“惟吾所不能言,虽有巧于绘者, 亦不能画也。”予叹曰:“壮哉亭乎!吾城之望湖,南昌之 胜,以快予心乎!虽然,古之人所乐乎山水者,游观云
乎哉?因山水以反之身心而已。今夫水流而不息,君子之进学似之。今夫山巀然而不可攀,君子之崇德似之。愈宣朝夕斯亭,探逝者如斯之旨,颂《高山仰止》 之诗”,则有得于身心者大矣。请以是记君之亭,可乎? 愈宣谢曰:“可矣。”遂书以记其亭。
《还珠亭记》李骏
[编辑]合浦,古郡也,今为县,隶廉州府。旧有亭曰“还珠”,盖以 表孟尝之异政也。亭在今府治东北还珠岭下。屡经 兵火,漫不可识。景泰五年,郡守江右李君逊始构地 于稍南,而作新之。既建亭其中,又立祠其后。工力费 用,皆措置有方。民悉欣然从事,无有怨咨。经始于是 岁之冬,落成于明年之夏。适予按部斯郡,遂以记请。 予惟州郡守吏,秩不贵于诸侯,而势等尔。诸侯始封, 其地大者不过五百里,小者仅百里而已。今郡地至 于千里,州犹不下数百里。俗之登耗,政之巨细,金谷 之出纳,教化之张驰,皆悬于长吏之贤否,以故择吏 者慎之。方汉室既东,政尚督责,当时之为郡者,率皆 衄于货宝,专务诛求。由是含胎孕珠之蚌,亦皆苦之 而徙于他境。为政之弊,一至于此,尚何望其有所建 明哉?独孟君之来也,去其害而兴其利,通其政而和 其民,礼乐教化之具毕修,愆伏凌苦之灾不降。由是 人无瘥札,物无疵疠,虽池中产珠之蚌尝徙于他境 者,亦皆感之而复还。夫以无知之微物且然矧民吾 同胞者,在当时宜无“不被其惠爱矣。民无不被其惠 爱”,凡政之悬于郡长者,在当时亦无不建明矣。若孟 君者,诚可为东汉守吏之最,而足以师表百世者也。 今去孟君几千百年,而人之思孟君者同于一日,则 知善政之感于人心,殆千载一时而未尝有所间也。 今李君能因民心之所同而复新斯亭以示劝,因表 其义以励俗。则其为政。亦未必不取法于孟君焉。
《显忠亭记》祝允明
[编辑]正德甲戌进士王天与贯惠之兴宁,丙子令赣之宁 都,己卯从征宸濠,殁于江西之南昌,归葬北郊之湖 背。嘉靖甲申,作亭于墓之前,凡三间,亭额“显忠”,己亥 方令述书之也。作祠于亭之东,凡三间,墓有以妥香 火。庐于祠之东隅,凡三间以居守者。有池二亩,田六 亩。于亭之南,可渔、可耕、以食。守者。缭以周垣,墄以瓴 甋,饰以粉黛,环树以木,木亦既拱矣。公之弟天叙经 画之,作亭、作祠、作庐之费,仰成于天子之赐也。嘉靖 改元,诏存恤赏三十金。闻其风者,郡守苏辅益之五 金,邑令应鹏翀又益之二十金,赙也。天叙曰:“吾兄死 王事,天下义之。褒忠之典荐至,吾因以为利。何以见 兄于地下?”尽出所入,表厥墓门。故曰:成于天子之赐, 非自作之也。庠生王部公嗣子请记。予惟公行迹,惠、 赣二州,志既详而核,信史也,予何言哉?亭曰“显忠”,取 诸《仲虺之诰》。维忠云何?自靖自献于先王,无或惭负 矣。礼:诸侯之大夫,以时接见乎天子者,其服总恩礼 疏数,报效因之。宁都长山荒谷,君门万里,公不以疏 逖自汨,覆奸殖良,行“廉政平,是殆天颜咫尺,江湖忧 思者乎?”此可为远臣之训。四郊多垒,守者犹不能举 一矢。矧曰:“境外之臣,惟公守官。章贡勒兵大庾,捣其 巢,曰樟木坑、曰白玉石、曰黄泥坑、曰大富湾、曰员分、 曰井背小坑,六见于虔”《台志》如此。桓桓于征谓勇,联 远近以成身谓仁。此可为勤事之训。宸濠作难,奉头 窜多矣,公独勤王。乱兵行劫火民庐,妄杀无辜,新建 伯王守仁命公禁戢之,出入火中,无顾避。左右谏止 之,公曰:“避火全生,祇为身谋。大夫之命,委诸草莽;全 城之众,纳诸烈焰,是违命无义,弃其民不祥。请以一 身活此千万人。”竟以灾卒。“夫人之所欲,莫甚于生,苟 利社稷,身且不惜;若贪人牟利,懦夫全躯”,保妻子,为 身便之图,可以愧矣。此可为致命遂志之训。古人遇 贤者之知,甚于爵禄之荣宠,故为知己者死。新建一 代伟人,公入赣即为所识拔,且疏名荐剡,常恐弗类, 负贤人知,遂以身相许,濒九死而无二。或者始则矫 情折节以钓芳名,而末路污辱,自弃声教之外。又其 甚者,客人之馆而卖其主,因人之信己而逞其诈,可 以愧矣。此可为不负“知己”之训。是故自靖自献,无所 惭负。惟其所在,耿耿有怀,非必死于王事、死于知己 为忠。而德泽在宁都,勋业在大庾,不为忠耶?惟《南昌》 之殁,大节尤烈也。丘陇数楹,磨厉千古,《亭》不虚作矣。
《咏归亭记》黄巩
[编辑]莆学泮池中,故咏归亭在焉。弘治壬子,王守弼迁地 之西,作乐周亭于东俪焉。正德庚辰,大风亭毁,尹雷 侯应龙方议重建,学谕罗君仁偕诸生谋,谓宜废《乐 周》,而中还《咏归》之旧。侯闻而是之,白诸郡守冯公驯, 高其址,于中立焉。因葺两斋及廨舍之敝,合宾佐以 落其成。于是罗君迁代者张君琦至。属时暮春,风日 和美,飞鸟游鱼,出于柳青荷碧之间,天光发新,云影 在下,衿佩胥来,欣欣然若有得不?《鄙请记山中》,“夫理 无不在,而乐非外至,生生化化,物是乎观,以咏以风, 我是乎适,以超出于事为之表。点之志学,吾夫子之 志也。夫子天地气象,点尧舜气象,盖几矣。夫子之与之也,其引而至于是欤?”他日从政,与由,与求宾客,言 与赤,未见与点也。所深与颜子者,曰“不惰”,曰“如愚”,与 与点异矣。夫子不得中行而思其次,固将望其进也。 点学夫子,犹故焉与之,又庸知不有惜者耶?夫以三 子而观,则不可无点之志;以点而观,则不可无颜子 之学。顾独求之点而已乎?虽然,点亦岂易言哉?侯为 邑,约己裕人,风之以礼。斯亭之建,见其志矣。
《四友亭赋》〈并序〉李梦阳
[编辑]夫物有情契,事有偶同,人有大观,气有流通,故一本而视,同体之义存焉。体物著用,因心之懿宣焉。命友以四,伦数之天。天定物合,事之奇也;阐名设亭,训之推也。故埙篪之音畅于家,而后孝弟之风行于国。何则?敦薄销鄙,非久弗著也。故《诗》曰:“和乐且湛。” 久莫要于不变,不变莫如松竹梅柏,人友其一,而亭其间,而盘而桓,所谓“事同情契,可以大观” 者。欤!矧吾一气也,干父坤母,物不吾异也哉!于是赋之。赋曰:
“繄!许氏之为亭也,左崇岭,右大江,架旰豁,轩纷庞,占 巨域,符名邦,上纳巑岏,下压涛泷,屹铁城之东圻,割 勾吴之西封。围之以金焦之秀,标之以芝山之峰。尔 其经始也,召班尔谋詹咸,谛璇历,证虎钤。伐直材于 太古之谷,砻文石于千仞之巅,慎陶锻而兼美,虽镂 雕而务坚,既测圭以定景,复铨辰而考躔,信抱形以” 回势,亦负阜而面川。则大壮以弘义,乃取乎上栋下 宇。法三才而树本。故使之下方上圆,惧窒闭之伤顺 则以之四洞八达,恶巧丽之贼。久斯尚夫朴厚浑全。 孤立乎旷阔之囿,俯瞰乎蔫绵之阡。而乃藻棠棣而 为梁,糅紫荆而为墙。杂之以兰夷椒桂,绘之以玉碧 文章。苞忠厚以为基。准虚明而开窗,“仰穹窿而体健, 俛静直而效方,遵扃启于昕暮,式向背于阴阳。”于是 则徙嶰谷之稍,运徂徕之干,拔新甫之奇挺,收孤山 之芳翫。水润火晅,义培仁灌,冲和融结,寒暑变换,倏 华欻实,俄聚乍散,玉琤云郁,素飘苍烂。或偃蹇牖户, 或昂藏霄汉。或巍若大夫,或瘠若君子。或如幽崖绿 裳翁,或如空谷白驹“士。或岳岳而立。或娟娟而倚。判 体合蕴。殊状诡形。”轮囷离奇。“剞娉婷。望之溟濛,就 之竛竮。日为之视,月为之听,雨为之沐,雷为之醒,烟 为之韵,神为之冥。兹四物者,非所为天下之至灵欤? 而奚萃吾亭也?”迺有兰昆玉季,雁行双双;攀劲《拊修》, 振英掇秾。人取其一,称为四友。乃于是召上客,呼戚 俦,敞翠帟,罗珍羞。脍江鲜,剥吴牛,进楚舞,征齐讴。飞 兕觥,列清壶。益之越错,侑之海腴,解带倾庶羞,促节 纷高唱,緪《伐木》之乱簧。阋墙之章,钦友于之嘉懿,悲 粟布之见戕。调琴瑟于既具,沸埙篪之遗响。已而乐 希颜酡,主宾共起,徘徊于四灵之下,游衍于葱蓊之 傍;吸霜柯之明雪,饮苍玉之浮凉。拾香钤以爇鼎,采 寒葩而泛觞。掣悬苕于上枝,散啅雀于丛芳;避松径 以行丹鹤,护竹实而需凤凰。于是各命侍儿递节缓 歌,出歈入趋,丝竹相和。松儿歌曰:“若有人兮佩鸣环, 修苍髯兮抗冰颜。抗冰颜兮吾之友,心莫逆兮万斯 寿。”竹儿赓之曰:“有美人兮其修如玉,翩翩翠袖,日暮 空谷。暮空谷兮憺忘归,居有朋兮我心怡。”梅儿赓曰: “子丑妍兮华我恶,于子游兮元之素。元素本无垢,岁 寒愿相守。”柏儿赓曰:“冠峨峨,剑陆离,绿发毵毵褐葳 蕤。葳蕤靡时改,中路莫疑悔。”歌毕,主人乃还。客入亭, 复坐引觥,而各不自觉其颓然醉矣。客则强起娑婆 舞,其歌断续弗调,似亦赓前歌也。歌曰:“吴江落枫,洞 庭下橘。朔风有严,元冥变律。䨧䨧溟溟,憀兮而栗。龙 蛇以蛰,百卉萧瑟。坚者陨荣,脆者销”质。是时也,不有 此四友者于斯亭也。孰与壮天地而光日月哉?
《精微亭记》李幼孜
[编辑]嘉靖丙寅,予奉命来守毘陵,郡,故称“文献”,而士民敦 庞雅丽,盖彬彬乎有古君子之风。予谓簿书狱讼非 所以称塞也,乃著之《话言》,形诸仪则。摅其平生一得 之愚而不与俗同。诸生闻而见之,若有契焉。时时进 问,而予不敢倦,为之期会于城南永庆寺。明年丁卯, 为隆庆元年,来者愈众,则隘其宫为不足容也。寺之 巽方有地横延突出,而临流逶迤,若天设以俟者。同 寅某某、武进县令某某,与从游士吴嵚等,谋亭于上, 名曰《精微》,而请究其说。夫至高者,天之形也;下济者, 天之道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道不以形,则善言天 者,惟其下济焉尔已。气之行,行以下也;机之运,运以 下也。凡所以为四时之行,百物之生“者,非下无以见 之。一或亢而不下,则生生色色,澌灭无存,而天之道 息矣。嗟乎!吾人之生也,与天为一者也,则所以为道 者,宁有二乎哉?上古圣人,莫非此道,而心学之源,自 尧舜始。其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此十六言者,发明天道无馀蕴矣。乃七十子殁,而说 者异焉。此予之所以不能无疑者也。窃谓:危,高也,大 也,拘于天至高之形也,非吾人本心之良也。微,小也, 下也,得于天下济之道也,乃吾心率天之真也。惟其拘于形而非吾心之良也,故曰“人心。”犹曰:危者,人心 也。惟其得于道而率天之真也,故曰“道心。”精者,已精 而益求其精,之谓《中庸》。末章自尚之心,而极于笃 恭之妙是也。一者,言吾心之微一而已。中者,无过不 及,所以为道者也。言人惟于微之一者已精,而益求 其精,则事无过不及,而与道为一矣,故曰:“允执厥中” 者也。“是故下济”者,天之微也。“行健不息”者,天之精也。 “下济”之外无他者,天之一也。四时行,百物生,和气充 满者,天之“允执厥中”也。吾心之微,天“之下济也。”已精 而益求其精,天之行健也。一惟微而已者,天之一,下 济而已也。无过不及,天之四时行,百物生,和气充满 也。是故为纵为肆,为矜,为伐,为怠,为荒,为傲,为侮,为 夺,为谲,为妒,为不逊,为忿戾,凡一切放逸高大而务 以胜人为心者,皆失其微之本体者也,皆人心也。为 谦为让,为恭,为俭,为“抑、为畏、为约、为质、为朴、为《退然》、 为《呐然》,凡一切收敛慎密,不敢有加于人,而以下人 为心者,皆率其本体之微也,皆道也。”盖尝观之,兢兢 业业,尧舜之所以精此微也;克勤克俭,不矜不伐,禹 之所以精此微也。尧舜惟其身,此精微也,故以之为 授;舜禹惟其身,此精微也,故得而受之。自是而后,汤 得之为“栗栗危惧”,文王得之为“小心翼翼”,武王得之 为“敬胜之吉”,周公得之为“《无逸》之陈。”至孔子得之“多 凶多惧”之戒,发其蕴于《周易》一书。而颜、曾所以独得 其传者,若无若虚而已,战战兢兢而已。乃子思之作 《中庸》,则直指其说,始于戒慎恐惧,而极于“无声无臭”, 至为明著矣。呜呼!此精微之学,尧舜所以开其源,而 后圣有作,所以谨遵而不失也。夫道出于天,而求道 者外焉。学始诸尧、舜,而为学者多异说,譬之舍户以 为出入,弃衣食以求温饱,则亦何怪乎道之不明,而 所谓“学术”者,徒以纷口耳之赘也哉?则精微之学,信 乎予与诸公所当共勉焉者也,而愿以诏之后来,故 以名亭也。亭既成,爰书以为记:亭之基若干丈,亭之 后有楼、有堂、有翼室;亭之前有桥、有坊、有街,各有名。 并其义助之费及从游诸生姓名,悉书于碑阴。督工 者,寺僧佛明也。
《真赏亭赋》章纲
[编辑]真赏主人落亭之成,以酒属客曰:“余家于西南,渺天 一涯,陆驰水浮。至于吴中,览山川之胜多矣。盖下三 峡,睎巫阳,历九江,盱庐阜,就天竺之玲珑,瞰海门之 吞吐,清辉秀色,餍饫胸臆,自以为取之无禁,初未尝 喜其有获也。朅来鄣南,俯仰来责,簿书期会,羁鞅纠 𬙊,平时心目,晦雾是厄。岂意枕书之梦,犹蹑豋山之” 屐。窈万壑之纡郁,俨千岩之岝崿。景戃恍以恢余 徘徊而叹息,谓游观之乐,此盖轩楹之几席。忽悟觉 曰:“余居非槐安之旧都,岂华胥之故国。虽可追于幻 境,亦永慨于陈迹。既旦而兴,曾弗复思。驾言西郊,有 事佛祠。偕我同僚,俱戾于兹。披蒙茸于朝露,得爽垲 之遗基。悯废弛于余衷,感畴昔之神驰。爰经营于栋 宇,幸告成于工师。揭真赏之新名,摭坡仙之旧词。”余 以为此邦之奇观,殆无遗矣。客毕兹酒,为我赋之。客 酬曰:“仆楚人也。楚之山川,实冠天下;巫山庐阜,则主 人之所知者。其九疑连天之岭,云梦跨江之野,衡之 祝融,表暴以正士;灊之天柱,周旋乎大驾。洞庭之浪, 翳夫日月;潇湘之雨,愁于图画。层台杰阁,不可胜诧。 凭阑干之缥缈,列樽俎之闲暇,惜流景于馀日,啸清 风于良夜。”今之清赏,亦足云亚。虽然,胜惟其地,乐在 于人,志宏于适,目了于新。尝试登斯亭而傲睨,挹四 面之嶙峋,林莽矗而周密,烟云改于逡巡,天容低而 益远,鸟影淡而俄湮。吾酬应之不给,空拄颊而岸巾。 彼画栋朱帘之章,馀霞澄江之句,文章景物,皆有限 而止也,孰若此心之无限哉?况夫昔掩鼪鼯之居,今 延觞咏之侣,煜煴夭桃,舒畅歌舞。顾前日之曾无,宜 收功于半古。由是言之,微主人,斯亭孰成?非清赏兹 山孰取?仆请敬酌,式献是语。主人曰:“噫宇宙初基,则 犹此山。由来贤达,各欲跻攀。山盘石而终古,人何乐 而驻颜?惟虚名而有托,庶信史之不删。昔叔子有是 言”,吾感焉而深潸。幸登临之足慰,岂藻饰之为艰。愿 字民之馀暇,将载酒而往还。寓高情于百榼,充和气 于两间。吾乘醉而起舞其侧,俄蹈青云而叩帝关。
《后乐亭记》唐·曜
[编辑]“广平,故赵地也,泽卤硗瘠,无材竹,纑旄丹漆之饶,商 贾舟车之所不至。大较务耕桑,安其土著,然粟帛稍 羡,即市狗马,穷声伎以自奉,急则椎剽为奸不休,岂 非席好气任侠之风哉?比岁数有边警,筑三关以捍 畿甸,赢粮负挽,一切休养慰辑之。”明年丙午,岁大登, 民乐其业,始因民之乐,治亭于阳和门外。郡中无佳 山川,惟城四周杂植槐柳,池水环之,有荷有鱼,髣髴 南土,视郊坰为胜。东门之隅,地既疏旷,池益广,花卉 益茂,视他所为尤胜。亭于斯,俾邦人士游息焉。秋九 月,亭成,集宾僚父老而落之,乐甚。予举觞而属客曰: “嗟乎!异日者军兴,民病于岁,简书簿领,日夕埤益于予。予思欲缓带跃马,逃于昭旷之野”,仰高𫖯深,以纾 吾抑郁无聊之怀,而时乃缪盭?不然,今者家有露积 之庾,关省谁何之卒,境息枹鼓之警,野无愁叹之声, 而予得以优游无事,以乐于此,讵非大幸哉?危然后 存,而乐常生于忧患,理有固然者。然予逖观古之君 子,感会风云,致身日月之际,或剖符竹,建旗鼓,为方 国屏翰,其所寄迹行道之地,曷尝不欲取荣名流播 罔极哉?而澌烬泯灭,不可比数者何限?惟南国之棠, 相戒勿翦,而岘山之石百世读之者犹涕下交颐,其 故可知也。尝试与子登台而望之,想其盛时士马繁 壮,封壤广饶,曼胡白马之雄,姣丽窈窕之色,靡曼要 眇之音,快意当前,自以为极泮涣之娱,而人世代谢, 忽已如飙霆之过耳。荒台蔓草,曾不足以起后世之 一咄。由是观之,感应机也,废兴时也,彰往示来,在彼 不在此,审矣。是故沃土不材,劳民向义,自古记之。唐 俗勤俭,瘠土之民也。其《诗》曰:“无已太康,职思其居。好 乐无荒,良士瞿瞿。”迨夫山有枢。始相劝以为乐,示乐 不可棘,当审所先务也。故说《诗》者称其忧“勤,有尧之 风。”邯郸之郊,去尧都平阳数百里,固曩时畿内之地, 三晋之馀业,而唐叔之遗黎也。矜懻巧奸,歌舞骑射, 武灵、惠文之故俗,誙誙然群趋而乐之。顾不能忧深 思远,推而挽之,以复唐之遗风,不已惑哉!今天子涵 育群生,上跻陶唐,况畿服之氓,王化所先,苟思所以 不辱于陶唐氏之遗,则将瞿然日忧其职之所当尽, 而不淫于佚乐。理民者遹观其成,亦藉以免于夺糈 而不辱。夫亮惠之寄,庶几后此而乐可久也。不然,慆 淫沉酒,方危殆之惧,而又奚乐哉?故曰:“至乐活身,无 为几存。”欲用道术以挽民者,固在所决择矣。客曰:“唯 唯。”因名亭之楹曰《后乐》,且记其说,以自省览云。
《浩歌亭记》皇甫汸
[编辑]浩歌亭者,曲梁令尹之所建也。曲邑鄙凡官署咸俛 焉。卑时制下禁淫祠,遂毁淫祠,徙其宫而庸之。乃堂 宇廨舍,靡不焕然崇也。爰有羡财,相厥隙地,迺就厅 事之右方构兹亭焉。皇甫子曰:“余曩盖除嵊令,云引 疾不拜,迺上疏乞改署,遂调国子博士。谢剧而履闲, 葆贞而甘寂,非时好也。无何,仍出补前职。恭承嘉会”, 戾止兹土者。潘安仁诗云:“器非廊庙姿,屡出固其宜, 吁余复何辞已。”越岁而亭成焉。每退,公阒坐,以安体 凝神,虑善思过,未始不浩然适也。因歌曰:“胡嵊则违, 胡曲则之,天也奈何?矧伊人斯?”或弹琴命酌,酒酣耳 热,仰天长啸。又未始不浩然叹也。则又歌曰:“往胡尼 之止,胡使之来,且奈何命也俟之。”遂名曰浩歌亭。乃 有友人张昆仑氏者,自大行访余曲梁,相与坐诸亭 而语之故,曰:“嗟乎,此殆所谓赤县之东南乎?可以居 子矣。”因书而扁之,又相与和歌而别也。亭惟一椽,四 面皆交疏曲槛也。亭之隅有泉,引而为池,倚而为梁, 名曰“虎溪一曲”,志怀土也。北地斥卤,不生他木,惟秋 英满台,名曰“愧陶”;幽径丛棘,名曰《栖凤》;言即不能归 去,聊以托吾栖也。是为记。亭成于壬辰夏五月,文成 于甲午中秋。
《阳江借山亭记》海瑞
[编辑]“才满天下,事不立于天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 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苏子》称:“卒然遇之,王公失其 贵,晋楚失其富,贲育失其勇,苏秦、张仪失其辩”,气之 谓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始资学力扩充之功,终 在长育涵泳之力。秀水继山沈先生,昔主事刑部,一 日出有廊庙之言,不死远戍。鸣阳、蔡二守,就阳江邑 中之隙,捐俸构亭为讲习所,扁之曰“借山。”借之为言, 天地万物本同一体之义也。一旦上心有悟,山亭或 非久居继山之所。继山先尹番禺,继属西部,日可见 之行未大也。鸣阳何取于继山,而期之若是?曰:期之 以气,气充体,无可见,而君子必以此观人。气在我,则 我大也;我大,天下之物为小。欧阳修以谏官事宋仁 宗,牵复札子言:“今言事之臣规切人主则易,继山时 处其难,浩然天地之间,继山之谓矣。夫俗说亦有一 端之执养气而助之长者,非善养气者也。请与继山 别白言之。孔子称管仲于今受其赐,孟子非之,孔孟 有异道哉?孔子取一时之急,盖医家治标之论,孟子 言王道之全也。”嘉隆之中,正胡广《中庸》之会,岳老目 击其后,而一扫新祖法,如见其长,其短自在也,此则 短中特见之长。时措之刑名,目之操切,如雷发声,物 同应之。夫操切,言把持人刀强斩齐而人不便也。《大 学》“絜矩天下”,言顺天下之情,不言徇一人之便。《孟子》 七篇,王道,天下可运之掌,齐国天下莫富强焉,不足 置意中也。王伯之害,《孟子》自不得为管仲让,今日纷 纷之言,邈乎未有轲氏意也。操切之言,言出何据,瑕 掩人瑜,我又何别,可以服之?天下之人,未能别白我 心,求信天下之心,天下有望治之人心,不见有行治 之官,吏民之疾苦,尚先日也。格心正本,今勿论而论, 及其勿论,道有急于此乎?“操夫人必痛之”,而后畏之。 情可收一切之效,不能清贿赂之原本,不能峻追赃之警后。犹幸兴事考成,窃窃然扶衰有助也。求之言 者之言,或并大小而无有矣。相公以一人身,应天下 国家莫大无穷之变,怜人之追羊不获者,曰:“岐路之 中,又有岐焉。或过不及,相公不可护谓无有。天下事 有义理,义理之中,又有权”要,不思之天下,势而已矣。 势之中不求之一二日,万几之隐,恍惚怨言,隔靴搔 痒。朱子指熙宁元丰之争,其说多出安石规模之下。 余于今亦云,以此而气,是曰助长之气,无已则王乎? 孟子不操切人也。五亩百亩之规,为庠序孝弟之申, 谨交邻有道一怒以安天下之民,挞秦楚之甲兵,平 廛市之征布时食礼用,鸡犬墙桑,未尝一事废弛。《结 缨》孔悝之难,孔子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请以是记。 相公身任天下之重,恨不见此短瑞,请更一一明之。 纷纷今日之言,或不足为相公也。陆子静谓上不足 以取信于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蔽,反以固其意,与 今大抵相似。
《相石亭记》王昂
[编辑]“宋氏之终也。”北兵南渡,三宫震动,下诏勤王。时文山 先生天祥守赣,闻诏感泣,誓以必死,起兵入援。既而 出使皋亭,被留不屈,脱镇江,遵海道归,求二王开府 南剑,间关赣、吉、兴国、永丰间,招集义士,以图兴复。北 将李恒追于空坑,先生与战,败绩。当是时,先生之兵 方过,李恒之兵垂及,马伏地不能起,隘道之旁,巨石 坠地,以故北兵不获穷追,先生得以南行。人因名其 石曰“相石”,亦曰“神石。”呜乎!石顽然一物,岂有意脱先 生厄耶?盖先生为国之心,万死不移,始终一致,弥蹶 弥奋,弥败弥张,金万炼而愈劲,水万折而必东。至诚 所格,马为之伏,石为之堕。是岂偶然之故哉?先生之 至诚动物,非但此一事也。闻诸潮阳父老言,方先生 败空坑而南也,趋惠州,道海丰,抵潮阳,至张巡许远 庙,赋《沁园春》以吊之。今集中所谓“为子死孝,为臣死 忠,死又何妨”者是也。赋毕,刑白马以祭之,奠之酒,祝 若曰:“二公忠义,炯炯今日,予盖与公同心者。公而许 予忠义,愿饮吾杯酒。”已而酒自干,乃埋马骨于庙侧, 至今谓之白马墓。诚之所感者有如此。
《通明亭初记》王思任
[编辑]去吾庐之东十武而近,有隙地半宫,枕桥带堞,南对 秦望,山如屏,几如飞鸟。会稽山阴、暨阳诸山,千叠万 矗,俱袖而朝。众水绕会更镜潭,光采蜿蜒,碧波秀 软,游鱼听人。又地有灌木,柚梧翠羽穿弄,鸡鸣桑颠, 静入太古。王子乐之,于是临流相度,积石为丘,构亭 其上。亭成而榜之曰“通明。”客曰:“何居乎其通明也?得 毋谓巽齐离见,木交火禅,取《易》之义与形家合乎?”王 子曰:“义矣,而未该也。天地万物,有生之后,俱各章章, 而与我”不相通,则穆忞隐闵,暗沕晦墨而还其混沌。 即以人我论,莫明于人矣。然而不通之不明也。吾昔 游京都庙市,遭五方之冠盖,其官爵姓氏,须眉某某, 亦既无可冒蔽者矣。第肩摩踵接,略不揖拱。入深山 见似人者而喜,相与招呼款恋,一顷刻而得其家室 之事,非野人之灵捷于冠盖也,通与不通之“故也。”今 夫山川孕灵,固在血肉之先,其傲兀之气,即相对而 不肯下。始吾游于此地,岩壑位置,非不分明,觉与吾 话言不洽,酬应无序,徘徊四望,各涣散底滞而不相 蒙。自有此亭以通之,于是乎有君臣宾主之分,于是 乎有朝迎环卫之情,于是乎有贡陈酌赠之礼,于是 乎有翔舞踊跃之节,于是乎有韵流响应之声,于是 乎有纳牖排闼之好。由此而进之,朝烟夕霭,凉风美 月,四气之和,百昌之媚,莫不以各正者保合于此,其 为通也,不已畅乎?而子亦知免和寺之蜂乎?其窒于 茧窗也,一雾縠之隔耳,触首无策,股支疲顿,却而复 前,心诚求而不得。其明也,一针破决,飞出空恍,计其 快绝,必甚于呓人得叫者。吾之所谓通,亦犹是矣。客 曰:“子心通而言不昧,似矣。吾闻之:山藏水洄,奚明之 足贵?介石塞渊,而又何定取于通?不如虚其环中,以 待无穷。请以此益新亭之记。”
《通明亭再记》前人
[编辑]《通明亭》成,而爱憎毁誉至,爱我者曰:“木甘谷苦,石活 金死,不亩肥孙子而作,无益至此。”其憎者曰:“何成不 亏,何端不攲,日月颇驶。”予与褐之父睨之而毁者,则 曰:“三败来归,浚膏作堆,刺人突兀,犹不知四十九年 之非。”誉者曰:“鳌峰笔起,呼龙截水,代有灵文,事出玉 髓。”王子闻之曰:“噫嘻!此皆不通不明之故也。憎亦何” 冤,毁亦何仇?君能求我,君亦自求。爱我以利,誉我以 福。福兮利兮,人乎天也。今夫爱憎毁誉,意虽分而情 则合,不过为亭而起也。使吾不有此亭,则爱憎毁誉, 何自而至?昔者伧父居此,豕其宫而益之以溷。爱誉 不至矣,而憎毁亦不至。岂《伧父》邀独宽之典哉?人相 忘之也。人能忘伧父而不能忘。庵。是爱𢙓毁誉,又 不为亭起,而为亭主人起也。虽然,亭为山水而设,人 游其下者,不言山水而言亭,又不言亭,而止言亭之 主人。亭主人不知也,亭不知也,山水亦不知也。劳攘较计,谁受谁想,谁行谁识,是爱憎毁誉,不起于亭,亦 不起于亭之主人,而起于其不通不明之心,不亦惑 而可哀乎!稽山有樵叟卖薪,归辄徘徊不去。问其故, 曰:“此见成地,予每夕欲至此一乐,非人非我,不即不 离。”其通人也哉!其明人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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