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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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六 水心先生文集 卷第十七
宋 叶适 撰 景乌程刘氏嘉业堂藏明正统戊辰刊本
卷第十八

水心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前集

  蔡知阁墓志铭   章贡𥠖谅编集

公蔡姓必胜其名字直之其先自莆徙为温州平阳

人曽祖岳祖钦父蔚赠武德𭅺孝宗立公以武学进

士对䇿第一授江东将领故事将官谒帅皆小袖衫

拜庭下至公独袍笏肃揖帅因请以宾礼见召审察

枢密使欲除学官且致意于公赐公耻之谢有疾岀

副东南十一将捕𫉬茶盐当赏公不自言召试阁门

舎人曽觌用事兾公见巳故召众舎人饮辄差会期

同列屡𧼈公公不肯往既得对陈六事移晷上诘难

反复公辨奏从容手笔付外多施行者知澧州母䘮

不赴知邵州论择方面人材及天下大计孝宗尤异

之曰𮗚卿一表前程未可量也勉之命周丞相留公

馆伴公辞至郡言州起緫领所钱岁㭭万溪恶舟贩

诏易以银在邵二年公私便之邵人乞更留一年勒

碑纪政公皆禁止还知光州未至 光宗召复为阁

门舎人迁带御噐械未几武德卒上数问蔡某何时

服除召复为带御器械时御带贠足公辞诏贠外供

职 光宗之在东宫闻公不见曽觌对宫僚叹息言

佳士难得退朝常目招公自邵州还也 光宗方参

决见于议事堂谓公向在阁门㬠有人称道今去几

何比来安否其再为舎人也知阁有阙将用公执政

亟召刘敬授之上固不快至是遂   门事公以

前比无用士人固辞弗许孝宗崩光宗疾不能䘮■

太皇太后命 今上即位 上𨚫避再三公与同列

韩侂胄扶抱登御榻涕泪𬒳靣庭中惊悚出知池州

建徳县觧强盗十人囚称𡨚公疑之官吏争狱巳具

矣公阅其案有弓手坐他事同系教囚姑自诬服幸

速见太守急呼至屏人曰(⿱艹石)知真盗乎𧼈禽有厚赏

盗果得十人泣拜去人以为神徙知楚州北神镇少

年以剽境外为业前后不能禁公日与钱米什伍伺

察用其豪为緫首旬一按试两界以安有效用张㬇

聚众越淮自称元帅谋取桃园寨边人凶惧公发示

不知者密设方计俘㬇以归斩于市然后以闻诸将

叹服自谓不及也擢知庐州公既领方镇经度久远

议于今新城斗梁月城中间合筑相连创一水门增

建康戍军徙其家勿更戍浚肥河修巢湖西口闸以

通漕且造𢧐舰于巢湖并湖民愿为水军者籍焉湖

孤姥山急难可保聚乾道中为寨屋五百敖仓七

十今浸废而两淮民马官可给直𦗟自飬岁大阅以

赏激之朝论相持久方行而公巳归死矣合肥桩积

钱七万待非常朝廷意帅以侵用徙置⿰氵曺 -- 漕司公以自

节郡费者别储之更过其旧虏有杨桩数至光州献

攻守䇿实觇我守不悟辄上闻公奏拘縻内地从之

除𠮷州刺史提举崇道观将用为杨州𠇮垂下嘉泰

三年八月甲寅卒年六十四开禧元年閠月壬午葬

瑞安县灵峯寺后山娶杨氏封宜人子仪保义𭅺新

阁门看班祗候任迪功𭅺江东安抚司干官信承节

朗新阁门㸔班祗候俦某官女适𠮷州教授徐泾先

卒孙男六人孙女五人公为政求下疾苦审郡利病

条画修废先后必伦未尝立名字敛财而常以其馀

与民岁时寒苦赒其尤贫不自业者亲至学官课率

诸生劝教有义士人兴起在庐封马亮包拯之墓因

墓作祠赵立魏胜死𢧐于楚新其茔庙以公田给祀

徐谊子冝公之友也谪居南安公时守池将乞宫观

禄归为徐公奉其母徐公惊叹固止之四方名士摈

于家者不以密踈存问无虚岁盖公以忠孝发其刚

毅慈良成其密察故凡所立必得其大者至其小者

尚皆可纪而余不尽录也而又有大者绍熙𥘉光

宗已不豫虽御朝犹苒苒未平外庭不知之多諌上

宜过北宫省候如礼䟽积几上言或许至上宽SKchar

加怒然亦不能从也自是中外讹言相汹动无不讥

切过宫者甚至群以相率攀上衣裾泣曰 寿皇死

也陛下合上辇一出随至福寕殿不退上亦泣曰此

非卿等行处也急还内袴緎为裂有责宰相上有疾

明矣父子相见宜俟疾瘳公不播告使臣下轻议君

父可■宰相怅然曰君殆未晓夫上实有疾然讳言

疾日御朝自如兹所以为疾也且人臣无自以疾名

上身之理既而孝宗大惭上成服宫中中外讹言益

甚或言某将辄奔赴或传某军私聚哭大抵皆反矣

朝士潜遁者前后数人私𥨸以家去者甚众近幸冨

民竞匿重噐村舎中都人朝夕不自聊或又责宰相

上虽疾而不临䘮无以辞于天下今 嘉王长(⿱艹石)

建参决则疑谤释矣宰相又怅然曰他曰尝䧏出一

草茅书书言储副事吾䄂进取旨上变色曰储副不

豫建建即代也朕𣣔卿知其妄尔然试合辞以请

上再报曰甚好朕𣣔退闲久矣屡乞奏事不𫉬命忧

惧无所出公自争过宫至 孝宗崩昼不食夜不𥧌

私念曰夫梓宫无主而上疾不瘳请储不𫉬计且穷

傥白太皇太后遂立元子 代执䘮飬上疾其可

独与知枢密院赵公汝愚往反定议时韩侂胄同在

阁门公素善侂胄曰公于 太皇甥也吾欲以公至

赵公所侂胄知指许诺公遂挟侂胄见赵公参语因

知省关礼白太皇太后赵公又约工部尚书赵彦逾

戒郭杲𩛙宿卫起居舎人彭龟年告嘉邸备进发皆

定矣五年七月甲寅禫𥙊时台諌官有待罪城外者

孝宗崩不敢复入而学官湏𥙊毕将归田里太皇太

后遂引宰执至帘下诏曰皇帝疾至今未能执䘮

自欲退闲此御笔也嘉王可即 皇帝位于重华宫

躬行䘮礼百官泣拜起而 今上巳立天下晏然复

宁者公夲致侂胄于赵公定䇿遂立元子之力也及

侂胄恃功专恣立党论为倾者方因之而知阁刘㢸

又内忌公即胁说侂胄曰蔡直之素厚诸名士今内

参密画外扶正论非君福也侂胄由是踈公出为池

州公叹曰吾受 太上深知不幸太上有疾  命

悬漏刻而吾判家族出此所以报也事属安定何妄

分彼我乎祸今作矣亟去绝口秘前事侂胄果为飞

语中赵公贬死衡阳士不附者尽以赵公党坐之自

为太师郡王擅国命绝席卿相而公连刺外州默默

以卒悲夫公不矜功不徇利似矣然而以立君为难

者虽通乎百世犹将难之也故余弗敢阙以待信史

焉铭曰 昔孝宗重武科时蔡公首应胪甚易良

不侠麤更外内绝尤殊领賔阁前比无遭危疑逮大

谟上龙飞公手扶出三州自戏娱翩其往谁特书万

山中林集乌碑斯今振古𥘉

 ■徐道晖墓志铭

徐照字道晖永嘉人自号山民嗜苦茗甚于饴蜜

烹口啜无时上下山水穿幽透深弃日留夜拾其胜

会向人铺说无异好美色也有诗数百斵思尤竒皆

横绝歘起冰悬雪跨使读者变踔憀栗肯首吟叹不

自巳然无异语皆人所知也人不能道尔盖魏晋名

家多发兴高远之言少验物切近之实及沈约谢晀

永明体出士争效之𥘉犹甚艰或仅得一偶句便巳

名世矣夫束字十馀五色彰施而律吕相命岂易工

哉故善为是者取成于心寄妍于物融会一法㴠受

万象豨芩桔梗时而为■无不按节赴之君尊臣

卑賔顺主穆如丸投区矢破的此唐人之精也然厌

之者谓其纎碎而害道淫肆而乱雅至于廷设九奏

广就大福而反以浮响疑宫啇布缕谬组绣则失其

所以为诗矣然则发今人未悟之机回百年已废之

学使后复言唐诗自君始不亦词人墨卿之一快也

惜其不尚以言不及臻乎开元元和之盛而君既死

同为唐诗者徐玑字文渊翁卷字灵舒赵师秀字紫

芝紫芝集常朋友殡且葬之在塔山林额两村间嘉

定四年闰月二十三日距卒四十五日铭曰

诵其诗其人可乎身可没墓不可无

  ■运使直阁𭅺中王公墓志铭

公王氏讳文礼字立之余既为兴之铭墓论其家丗

详矣兴之公兄也𥘉公由太学用詹事恩𥙷承务𭅺

监湖州乌青镇有医善为方得赐带如从官吏畏之

宴圣节居卿监上公按令黜其班又有讼其留人子

女者夺以还民医不胜忿挟他𫝑揺公因力求去知

泉州恵安丞时禁私庵寮有壮屋号弥陁庵主僧倚

郡将请嘱为奸利公捕■毁撤守怒诘问不侧公徐

䟽以实守因敬公荐其贤■军器所干辨公事阙蜀

帅辟钤辖干官兼制司眉之豪王姓养族人子族人

为大官并冒其籍已而有子族人子曰籍之财皆吾

故物也不与弟一钱愬之二十年三𫉬罪矣公叹曰

世未有赍巨产而子于人者且安得异籍遂中分之

其兄乃服诣公谢一蜀传诵以为名判授湖北营田

干官泸帅张孝芳𬒳杀贼党多兑死配流过江陵公

请帅奏于朝正其罪会庆节礼毕吏以例白留山棚

元夕张灯可就用也公曰岁不稔民且饥宴游可预

计耶力劝去之会公再从蜀帅辟机冝文字将祖道

公曰山棚尚在不敢帅亟命除而后赴坐人两贤之

吴挺死属 光宗不豫久未遣代或谓吴氏世捍蜀

故名吴家军当暂置其子弟以俟命不然变生既而

累摄事者至军亦皆死蜀人尤惧独公持不可复选

李世广摄又半载朝廷始用张照而以李为副众乃

定辟知𥠖州西南夷曵失索结连青羌吐蕃五部并

反公切责诸将曰尔軰常讽蛮使叛而欲买降之利

在巳是以边祸屡作取㝡甚者赵鼎魏大寿劾罢之

拔义勇正将杨师杰委以讨贼大渡河侧有聚落曰

三村居民百馀家素为羌郷导贼资以入寇公诱降

之徙于内地卭部川王者盛于诸羌有女儿城贼借

以出兵公以逆顺喻之愿助王师曵失索𫝑始离然

犹举数千人围安静寨公厚赏募士内外合击大破

贼斩𫉬粮仗得免者十三四诸将欲乘胜渡何公止

之曵失索请以买和旧约得犒而降公不许曰汝能

敛兵束手当贷汝死否唯有战耳公于安静新旧寨

中间择险要筑艮溪寨视二寨之阙修完之愈年曵

失索乞降甚哀公巳移知常州矣为庭受礼毕迳去

曵失索泣送曰我以安抚恩威故来今安归乎公慰

遣曰汝第驯弭王化无他虑也自曵失索畔服二年

中公本末精审不失机变今载其大者如此常之狱

有手刃佣主及家数人皆死焚其庐州以无证佐奏

裁公亟具駮论如法公在常如詹事治鄱以明义厚

俗省争讼为本滞案如山予夺皆尽秩且满旱干无

年公䟽救荒莫(⿱艹石)预绍熙未费数十百万而人相枕

死如故者行之晚也又禁米不出境面无越𭛌虽贵

家护载二司督发皆不听是岁田无𦮼秆而民食犹

自如朝廷命公留将卒行之不乐者排公竟罢起知

德安府改大府丞除考功郎建言磨勘法文臣以四

年武臣以五年而起理必自五六年之一日然或四

五年而为岁六十九则五六年之一日而有不得任

其后者矣非天子所以优臣下也请限岁终得磨勘

至今行之出■江东转运判官约浮拾漏未久有钱

三十万缗别藏以待非常为部内损积逋减月觧广

德赈饥宣州南康修学飬士费皆自出急吏缓民损

上益下随形紏割风俗大改加直袐阁仍运判以病

主冲佑观归至兰溪开禧二年六月十九日卒前数

日与余书论事耿耿不疑其有疾也十二月辛酉葬

于白岩宜人万氏先卒再室以张氏子曰仲龙迪功

𭅺江淮宣抚司准备差遣曰驲某官曰骕二婿曰朱

蕴厚曰薛师谦公果敢激烈当官职与事遇法理不

顺者直前䟽治矢纵川决莫敢婴忤信其志虽雷霆

独立犹面折无讳也在荆州向余剧语詹事绍𨺚间

忧劳忠虑于时正邪贤不肖一一记忆无遗夫能知

兄弟之意以逹之于行事步趋(⿱艹石)一人尺度若一手

至充之于性放之于古其不合者少矣而惎公者曰

此一家政事尔余昔至泉距詹事三十五年矣其人

思而爱之如𥘉至浮光兴之遗迹又余所亲见及公

摄阆而⿺辶处去去常而复游也画像以词刊石以纪倾

郭而逆送扶舟而后先不绝也一家政事何如哉然

则为公子孙者皆勤其业皆遵其教民世世𬒳之皆

曰一家政事然也不亦善乎铭曰 仁智同源而异

术盐梅同味而异物伟欤立之而以刚闻资之以仁

从兄之温高冈千㝷洪流万里不为清谈著于巳事

非色非声众人毋之咨尔后来尚祢祖之

   陈叔向墓志铭

叔向名葵姓陈氏处州青田人父彦成宣教郎致仕

君第进士莆田主簿摄尉盗𫉬法应改官君叹曰彼

罪且死而吾利之耶簿縁故例掌僧租僧遗簿米有

定数囊山一寺至六十石簿得之安君一扫绝教授

婺州教官岁取钱米于学取职田于东阳县数百千

君别藏之为诸生市书略具焉又教南外陆宗院赵

丞相知福州君谓赵公未知道指告提耳累千馀言

并以崇饮饰㳺为戒赵公矍然受规荐审察授淮南

运干方议修石梁瓦梁堰君言今果行此则真滁和

㴠浸失业濠光安豊怨不保护六郡体大备圉当别

求事遂格运司交弊将半而虏主卒北人要君改服

君止不渡淮或劝姑𦗟许君曰漕檄今输银绢耳无

预吊恤必(⿱艹石)改服湏奏闻也虏不能夺竟常服而毕

知平阳县号为剧烦君临以至诚适缓急之中吏民

畏恱绍熙五年正月五日卒官年五十六夫人洪氏

后十四年卒子志仁忘义五女嫁者郷贡进士洪纬

康伯起太学生刘之海之海死迪功𭅺监海盐买纳

场席葆庆元四年十二月甲申葬永嘉县三洲䑓湖

山乾道淳熙中问学日盛士梯山栈谷自力于善君

仕不希举有辄推其僚事父孝谨宣教君病不解衣

数月兄弟相爱友门内谐乐无疾声⿺辶处色𥙊庙以主

合族以宗行义修内外完彬彬乎一郷之和也有吉

人良士之实矣君既与魏益之游每恨志虑昏而无

所明记忆领而不足赖益之因教以尽弃所怀独立

于物之𥘉未久忽大悟洪纎小大高下曲直皆髣髴

(⿱艹石)有见焉自是以师道归益之且疑吕伯恭诵书徒

多朱元晦修方不疗时吕公巳下世矣朱公虽论未

合然重其调直无𨼆士有比君取者必使往从之曰

可以寡过也昔孔子称愤启悱发举一而返三而孟

子亦言充其四端至于能保四海往往近于今之所

谓悟者然仁必有方道必有等未有一造而尽𫉬也

一造而尽𫉬荘佛氏之妄也叔向掊包蒙之钥游于

广大而常自言用功益难进道愈远古人今人皆未

可轻议其励志勇猛盖不以悟自足也而益之不然

独守其悟而百圣之户庭虚矣然列叔向之所以异

于其师者益之亦未暇详也二君死馀二十年余复

老病追念往事悲慨无巳铭曰 履卑而行尊言约

而义冨经术修明表里纯茂美玉精金宜在清庙此

赵公荐叔向之美也叔向之劘拂赵公如彼也赵公

之敬听叔向如此也呜呼能用功名显有以也

   黄子耕墓志铭

子耕名㽦黄氏自金华迁分宁至本朝为豫章闻家

矣给事中廉曽祖也户部尚书叔敖祖也朝散大夫

壄父也太史庭坚字鲁直者从祖也天下尽宗太史

诗外夷殊域皆称江西而黄氏由此不独为豫章闻

家也子耕澄⿰氵閠 -- 润明澈雅服缫藉纎尘点俗挥绝限域

人谓唤起鲁直矣读其诗词如逗幽薄超高丘宇宙

竒旷风露绰约人又谓非子耕所能鲁直遣墨散落

𭣣抬未尽尔子耕不自是家学挈从郭子和朱元晦

甚久取友虽魁杰士而皆行笃言信步步著绳墨未

尝放逹而好恣漭荡而无程也故子耕蚤岁名重江

西调瑞昌主簿监文思院天子郊见上公貂蝉久远

暗淡大礼事务惶𢙢以咎子耕子耕岀祇候库牒指

曰此未尝许重镀也且安所取金事务怒曰监官不

材吏辈自饰之子耕咲曰大臣荘其首所以敬天也

(⿱艹石)专知陪备岂胜任耶事务以为玩巳益怒盛气将

劾子耕或曰彼事大臣以礼子事大臣以謟可乎事

务惭而止先是湖北安抚使章森荐可职事官前宰

相赵雄知洪州又与转运判官林湜荐至是给舎侍

从又交荐要人使所亲招之不往因其知卢阳县遂

以为堂除五溪故猺䝤族种逼迫杂耕省地上气𫝑

自由县官不能主令子耕陈诗劝晓有公事立期信

使之紧慢应手如一家人监司又争荐朝廷第其语

子耕亟授处州通判经緫制有额无钱十収六七每

岁三月右曹按籍校之有展减磨勘之文俗号为殿

最纲其法必行通判卑辞借系省预敛牙契常为殿

矣子耕会一郡成赋法应隶经緫者以十年中酌取

之阁免其逋负钱额均等故态尽革更为最矣两浙

荐士又以子耕为首主管官告院大理寺簿军噐监

丞岁为三迁善类皆喜曰向用矣然子耕意不乐间

行西湖戴莲叶旁击汰慨然叹曰我昔在南北山一

水一石无不自题品今无有清味何耶岂耄𫆀抑市

朝山林故相违耶遂以贫请去知台州又年馀以从

弟死请归哭之论者颇疑其迂子耕请不巳知𡊮州

过抚州哭弟哀甚得疾即谢事诸子进药不肯饮尔

以䘮礼而巳嘉定五年九月二十二日拍床呼曰可

行矣夜漏上十刻手书起字烓掖之坐良久卒年六

十三六年二月丙申葬分宁县双井夫人吴氏曰烓

国子进士整子耕卒后二十日亦卒曰在女嫁承事

𭅺监隆兴府苗米仓赵崇斌先卒孙曰鏶初子耕得

台州知其家世者谓晚暮以唁子耕子耕曰某书生

蒙此过矣既至则勤(⿱艹石)夙夜先劝后禁讼牒旧千计

销缩𦆵百馀悍顽易节噐险改行而郡称平治自顷

吏道熏习所师用往往𭧂民之事也有欲行惠利者

嗤𥬇之而州素简陋礼文所当施而有阙者辄

吾未暇也子耕于酒税不用最高比私卖偷瞒阴纵

之减则例添升方人感其宽既而课入皆多于旧虚

籍坊场钱百馀万非本界也壹偿不自列而在民者

犹太半贷不复取县当输钱七千万子耕曰前后相

承至此尔不能为鞭挞费也尽除之为济籴仓贮糓

青黄时下其价使不踊为抵当库储钱雨雪时量民

急与之置丛冢二葬棺千五百置养济院左为安老

右为慈㓜又别造安济坊以居病囚凡此皆自有子

夲使后不废不徒为之名也庙学隘首增修创棂星

门益诸生食有词诉称小学生者建小学择学谕教

之制释奠噐服而仪门之两庑僦为贾区久矣徙而

新之更作丽谯完城益垒班春阅武皆具亭观坊巷

表掲悉可别识其费各数十百万然后畿内之公侯

秦汉之郡国称其制矣余𮗚子耕了外物成坏犹影

像空寂然而毫末爱惜于赢𧇊有无之间急迫备预

于岁月倏忽之顷常食糟美䲡䏑家人不知从太守

为乐也特重教义兴灭继绝任为巳责方纂郡志或

言谢显道家焉访之有谢官人者常代院长送符帖

盖亲孙也子耕对之泣与冠带买田宅祀显道于二

程之次曰自今其为士人不知竟能如子耕志否昔

人称顾觊之画日垂帘门堦闲寂彼将不以名迹衒

其志欤虽然使用世者皆(⿱艹石)子耕之为则治不胜举

而古人之功效可冀矣铭曰 其文也𬸦其清也鹤

虽竞于善而实无作鲁且之宗百年再振𩀱井有名

为子复新

   台州教授高君墓志铭

君名松字国楹姓高氏福州长溪人曽祖亶祖亨不

仕父融有素履起家衡州司户参军既乃逐其官与

野僧游一笻独往经年忘归家人常访求深山始得

之君绍熙元年中第授临海主簿青田尉不赴教授

台州嘉定四年十二月六日卒年五十八夫人何氏

先卒三子峻屼崃一女从浮屠六年后九月某日葬

廉江山门始陈君举为名师自出新学文体一変集

处多老成俊特君少年能祼请深处语移日精锐𨦟

起同进皆回目盻末坐试入高选史丞相当举送竒

之更擢第一然君不专为科举每𥠖明读书夜内止

书益多见闻益高远华枝蔓叶自然消落以是不骤

合于俗而昔之同进反先逹矣盖二十年方有名第

既而司户死母陈夫人又死君益以其间放肆于书

寻流会源今古终极不轻费一卷顷为洗沐地也又

二十年同年或巳改官登朝而君方至台州故例慱

士撰觧训一二通据案抗声读诸生俯首𦗟谓之讲

书君曰是何所明耶令更进迭问疑难交发满意而

退士人喜来学日众学既久敝欲大厘改令下一郡

父兄欢服然君巳病矣嗟夫君不以老厌仕几及时

也不以贫愿仕几有行也时有早莫莫亦可也而犹

无时何也行有大小小亦可也而犹无行何也始之

难于仕不忘修也仕而难于禄愈其修也修之数十

年矣而用之不能终日何也孔氏之言曰良农能稼

而不能穑嗟夫君亦不能穑而巳蓄数十年之种而

芽无𫉬焉铭曰 吾尝归自南方而过桐山之里始

脱幽险爱其衍美模山写水冝产文士SKchar又閟之尚以孙子

   戴夫人墓志铭

夫人戴氏黄岩人嫁同县丁世雄年四十七庆元六

年二月二十五日卒十二月二十一日葬从其夫子

木某官复某官𥘉少云外豪华中易直价倾一县客

自天台䧹荡者多归之少云必留张饮佩兰

日夜与娱乐夫人整坐里向杯酒瓯𦎟凡赠遗之物

亲自经手饮散少云鼻息鼾鼾夫人吹灯起检料内

外复治具如昨日矣如是终少云之身少云卒木生

十五岁夫人𧼈使请余为铭意欲永其夫之𫝊也木

遂走他郡从硕师而夫人方翻拆旧庐敛工斵材比

归则高屋长梁瓦染皆奂然矣又不幸死早二子未

极壮长然家事已治遵行之自(⿱艹石)十年间木登科佐

安抚使幕报旗敕牒交道同时射䇿知名士络绎踵

门为士大夫家丁材未有也夫人及少云𭞹喜于墓

下曰得吾愿哉余每患世之夫妇殊性有所经营其

夫欲广妇必曰狭看设于外夫欲崇侈妇必以俭人

有求假夫子欲与妇辄吝固论巳定虑巳行妇从中

沮止十事稀八九坏矣虽然阳䟽而阴密一于张施

而无以揪聚则家亦或不成未可尽非也(⿱艹石)夫徳与

夫同超好不异夫有滞意委曲以申之夫虽开■斥

夫反过洗其陋完其鄙袭其锲𥙷其薄人以是为非

妇人之常也然而益厚其家非禀挚之卓安能(⿱艹石)

人是也余嘉夫人与少云志合类从终以𢌿其子孙

也故复为铭铭曰 苦种之木阴复阴昔读之书单

厥心其墙几仞高自今

   刘子怡墓志铭

先此七八十年仙居清通两郷间有隐者刘君名愈

字逹之学佛得空解自称无相绍兴庚午大饥民将

流亡君顾令平治险道不足又以其家山林从使樵

卖不足遂以砧基簿贷米于官足之比   自偿

也甲戌复饥民相诱为劫稠树村尤甚县尉不敢前

议益以郷兵君曰人心方揺激则愈乱矣单马至下

渡潭坐酒坊呼其首郑重开说众悟且惭相谓曰昔

刘居士救我死以有今日不可违也遂散去馀亦随

止𨺚兴壬午癸未大风甲申大旱草根木实俱尽君

亟入匦凾乞发常平卖度僧牒转籴他州词甚哀痛

上大惊曰温州荒耶此何人者能为朕言时太守𡊮

孚代归中道诏令复还以君书付之悉如其请是三

大饥长老所记号为厄运而楠溪之人能团聚生活

不殚残于饿羸者君力也溪有石出中流大如两楹

屋其下为洞穴号石㰱舟失𫝑瞬息己投㰱中君与

郷人陈常谋曰是不可凿累石障之水别行乃免或

架木为㩠以下鱼者雨𭧂集则舟泊不敢动自菰田

至潮际相望也君为白县皆撤去自是始安流矣州

卖盐七十四万八千馀斤吏抑配四五等户常以一

征二日■月比民不赖存君遣子扣御史曰天下疾

愁安有公不知知安有不言乎得罢増敷者十馀万

斤君曰是何足以宽民争六年不巳竟减二十五万

馀斤至今民不复买盐然后生或不知为君赐也君

既以人利害为身苦乐酸儒窭子相和趋之饭羮不

完饱钱不物凖作家计俄又割裂伺于枕候于垣出

门不暇远家人曰吾翁其返舎则异色人四集如市

矣六子五侄皆朴静重讷未尝程   株立不一

乱声色㓜子偲君爱之日能大吾门士偲方实详审

时然后言軰行推为巨人长者君所欲行奉命𢙢后

寒暑千里外举无惰容君既卒家稍衰遇往事力不

能应缩手皱眉嘘气而巳士偲死予公亿眩闷踊没

涕縻萦地而言曰屈吾父哉抑吾祖哉余少学于君

数其前后师儒盖有名士也论堂肄室皆整监书法

帖皆备程张密语苏黄快句子孙皆班班能道之今

两郷文物争自磨洗齐衡一州自君始也方其时寒

谷穷人拜手扣额倚君为命极难辟阻臻于夷行其

德大矣而报效愿茫然何哉岂冨贵利乐必自占而

忘巳以徇人破家而就义者𫝑固当尔耶禹稷忧天

下饥溺孟子以为颜回同道盖其位分各使然也君

一夫微甚而忧众人之𩚑溺逾其分出其位矣岂天

意遂不许也余不能知也故因士偲葬书以遗公亿

勒其冢旁以俟穷理者考焉士偲字子怡余友也铭曰

畬溪之丘粟可仓兮导溪之流舟可方兮扶其艰㓙

厎太康兮阐其字文中州抗兮猗嗟若人孰可忘兮

SKchar未报之问彼苍兮

   刘夫人墓志铭

宜人姓刘氏名善敬永嘉人祖安上给事中父诰监

泉州市舶务夫鲍㴋朝散大夫知融州嘉定五年

六十四七月二十四日卒七年正月十八日葬仙桂

郷安豊奥子榘早卒埜寕徳县尉孙嵤将仕𭅺㽦鼎

始清卿喜禅学趺坐辟𮗚湛慧疑寂而埜

古今宗说蔓衍数百千卷横竖案上脉理㫁绝■下

点曰某话堕某未圎山𫀆野衲为不请之友所造

诣人莫测也夫人素无妇女气习简服用鄙𡍼饰资

度冲远闻清卿与埜持论月迈岁往性现根熟一旦

昭彻情识俱尽机𫔎洞照时出颂偈迥脱常语既病

以珠步揺付埜曰以是具棺衾垂毕阅视盥手而逝

埜为余言如此昔厐蕴夫妇破家从禅至卖漉篱自

给男女不㛰嫁争相为死言论播于天下浮屠世世

记之以为超异竒特人也虽然使皆(⿱艹石)蕴则人空而

道废释氏之徒亦不立矣夫人佐其夫有恩清卿病

八年一飰皆自煮内事无针缕不整家行无纎发不

备欲乐栖止伦纪通明(⿱艹石)是而共游乎方之外可也

非为蕴者也铭曰 既歇既休不遁不流何浄何垢

无前无后

   沈仲一墓志铭

沈君名体仁字仲一先从吴兴避唐乱迁温州为瑞

安名家有彬老者北游程氏师生间得性命微旨经

丗大意方禁春秋学石经甫刻即废彬老𥨸赂守者

自摹藏之君生后百馀年珍其遗书严奉(⿱艹石)秘文焉

志意闳雅鄙远声利常言沈氏本以儒术廉耻兴门

户柰何求官逹问生产与俗人较高下哉敬士好文

十室之誉一咏之工无不降屈坐者满堂酬义侃侃

夜后市音閴寂乃闻独诵声琅然嘉定四年君年六

十二卒许令适来余谓令仲一疾幸少平何⿺辶处

吾行也邑之大夫集仲一所为别劳动而然余始疑

君岂为县多交关耶而力病至此令惨戚良久曰自

吾为邑三年仲一无指尖讼到庭然守煎倅逼时辍

假不吝吾赖仲一常兄事之然毎节朔束带相㸔啜

茗径去矣历十馀令无不然者其力病至此为礼尔

余以是多其保家有常节也又参之所闻君终身有

师陈君举是巳记其言𮗚其行老而益恭然不依以

为重其取友道广贤者亲之贫者存之授庐丐食死

而不贰然不恃以自重盖其持身有常度也天行或

饥凶民利欲建置君卒先推与无疑然岁熟不以为

德役成不以为功彼偶汗漫败事亦无恨意不追诮

首议者盖其应事有常凖也凡(⿱艹石)此岂于君于法书

书之亦为后世法也夫人项氏四子曰楹曰东卿曰

焕道曰得翁为尼未嫁七女张埴赵炳项振玉薛仲

序丘仲采为其婿埴筠州录参仲序镇江府司户仲

采将仕𭅺五年楹等葬君于北湖马奥山而以项氏

之命来曰吾夫行事知者以为贤不知者以为难吾

虽妇人不敢废也其在时手钞子文自甲至癸戒东

卿异日死不得斯文以铭吾墓犹不葬也余念一生

与君相邂逅不数四列御寇之于南郭子踈矣有间

矣而能望余深知此岂其寄情高远真有在于形质

之外邪铭曰冰肝雪胆自琢磨书林画苑纷交罗诗

得好语终夜哦今虽远矣山之阿岂无风月相与过

   胡崇礼墓志铭

崇礼胡氏名撙会稽馀姚人自承务𭅺监临安府楼店

务西京中岳庙两浙转运使浙西茶盐司干官庆元元

年五月某日卒于吴年四十九二年十二月某日葬翁

湖山夫人周氏二子卫衍二女长嫁歙县主簿石孝淳

崇礼本末单厚终始信实启发颕锐而守以凝固激厉

勇敢而行以和顺俗所溺惰戏鄙诈未尝留色众所

竞儇巧点慧未尝接心父礼部尚书沂乾道名以衣冠

推其表则兄监回易库拱淳熙名士朋友载其言行崇

礼步趋愿者省无一事不以父兄为法梦想跂及无一

念不以家门为重先世故书缇嚢珍箧重封之屏几

遗字笼玩往复或移日尚书阶不及谥崇礼顿首丽

正门请曰先臣幸以詹事侍陛下东官光宗恻然特赐

谥既定章简又曰此非所以谥臣父也卒易献简乃巳

回易不幸弃盛年崇礼悲哀思慕自罢官乞岳祠曰

不得是无以葬吾兄馀姚之胡岗连垄接者八世矣族人

贫富相通亲踈相恤堕枝脱叶亦使自存越人言松槚

寿郁能无毁伤者或羡胡氏盖崇礼营护其间也在运

司核诸县板帐一日条无名重赋白于长请尽除之长惮

其直逊为谢曰当议而行不敢迕也甲寅乙𫑗岁浙西

先旱后水湖常州死无虚室县梁河堤积尸千数崇礼

泣愬于朝适会所知为丞相急转米多卖僧去长兴安

言山谷中縁门糜饮之民赖以少苏既而崇礼良苦彼

疾遂不起此皆其亲戚所记郷里所传而余识崇礼且

见且闻不忘者也𥘉朱元晦吕伯恭以道学教闽浙士有

陆子静后岀号称径要简捷诸生或立语已感动悟入

矣以故越人为其学尤众雨并笠夜续灯聚崇礼之家

皆澄坐内𮗚周氏贤明身治鲑菜供飰羮历岁阅闺无

改其度士既成名无不向重崇礼谓宜世用然意不遇

不寿死死后十五日周氏死又八日㓜女亦死卫衍尚少

浮柩纵横而归吴越人皆咨嗟痛惜以为天之于𠮷人

善士何其不少假易至此而崇礼执义秉徳既为善

之报而死亡摧折之惨反加甚耶然其后未久卫登进第

登朝今为朝奉𭅺通判明州衍后其兄通直𭅺知黄岩

县赠崇礼官五品周氏安人胡氏其复起起必崇礼子孙

而天之于吉人善士其终不虚其应特有久近浅深而巳

嘉定六年冬卫偶来永嘉见余言旧事相对叹息余

𮗚卫恳恳于学术衰废之馀𥙷缀张设(⿱艹石)⿰纟⿱𢆶匹 -- 继其先

者呜呼是胡氏义理德性之传而崇礼之灵所以相

之也影响迟速何足计哉铭曰 生而知方学而蹈道

职当成身岂限常报浅耕先获深种后収静而自至

福焉待求露楸亭亭云冢羃羃崇礼之铭于以尚徳

水心先生文集卷之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