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集/卷二十一
谥状
[编辑]正宪大夫、刑曹判书、兼知训炼院事ㆍ五卫都摠府都摠管、赠崇政大夫ㆍ议政府左赞成ㆍ兼判义禁府事世子贰师李公谥状
[编辑]正宪大夫、刑曹判书、兼知训炼院事ㆍ五卫都摠府都摠管李公,以景庙二年十月乙丑,葬杨州玉流之原。至英庙元年,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ㆍ世子贰师。
今上殿下四年九月,公曾孙承政院左承旨亨逵来谓景源曰:“曾祖爵正二品,法当赐谥。请为状上于太常。”状曰:
公讳弘述,字士善,姓李氏。五世祖德兴大院君,中宗恭僖大王第七男也。高祖讳锃,河原君;曾祖讳引龄,唐恩君;祖讳潡,凝川君。考讳锡汉,赠吏曹判书,妣赠贞夫人庆州金氏,护军讳光翼女也。
公幼沉默有气槩,善骑射,不事家人产业。肃庙即位,登武科,拜宣传官,以武艺御试高等,加折冲。
六年,由禁军将出守慈山。兵曹判书金公锡胄言“李某国士,可用”,遂启,仍任禁军将,已而出监平山县。七年,授昌城府使,迁宣川府。
十四年,以所江镇防御使擢庆尚右道节度使,仍任所江,加嘉善,拜黄海道节度使。十六年,自吉州牧迁会宁府使。二十二年,擢平安道节度使,明年拜三道统制使。二十六年,入为摠戎使,加嘉义、兼训炼院都正ㆍ右捕盗大将。遂进拜御营大将,因事罢。
二十九年,出为咸镜北道节度使,边民犯法,坐夺告身。三十五年,起三道水军统御使,入为五卫副摠管,复拜平安节度使。四十年,召为汉城左尹,又出为水原府使。
四十三年,特授训炼大将,十月拜刑曹参判。权弼衡上疏,诋辱金忠献公昌集,其言绝悖,肃庙震怒,命窜极边。弼衡求西道善地,不许,卒定于北边,积忤一镜自此始。四十四年,入兵曹为参判,升资宪,拜汉城判尹。四十七年,升正宪,判刑曹。
景庙即位,李梦寅请复禧嫔张氏位,上命刑曹核其指使。人皆畏避,公独按其狱,一镜益嫉之甘心。
初,陆德明与申奉堂为剧贼,衣妇人服,入闾里,奸骗女子。庆尚水使金时泰来言:“德明善术数,恣行妖邪,改名玄,情迹莫测,何不讥捕?”时公兼捕盗大将,即日杖杀。于是一镜为蜚语曰:“陆玄,以领议政金某之腹心,密探金某阴事而叛去,李某受金某嗾而杀之。或以为李某与金某密议,而为玄所窃听,故杀之以灭其口。”公之罹祸,此其根也。
初,景庙有疾无嗣,人心疑惧。金忠献公昌集等白于景庙,奉仁元大妃之命,册英庙为王世弟,一镜由是大恚之。是时凤辉、泰耈、世良相继投疏,或陈箚动摇东宫。及诸大臣联箚请使王世弟代理国务,公以为当此至艰之会,国之安危系于训局,引柳就章为中军。
景庙元年十二月,一镜与真儒、弼梦、明谊、圣时等,称求言应旨,先上一疏,构诬大臣,将一网打尽。是夜二更,圣旨忽下,自大臣及三司诸臣,幷罢黜。又教曰“李某奸凶蔑伦,阴怀不测之心,如此之人,不可置之将任”,遣宣传官夺符,仍命削黜。已而真儒启曰“陆玄称名人晓解术数,久作昌集之密客,及生衅叛去,李某受昌集之密嗾,塞口扑杀者,盖以此也”,公遂下狱。
至壬寅三月,虎龙上变,掌令李景说请李某移送鞫厅一体严问。一镜自请为狱官,攘臂担当,捕厅从事、军官、吏卒幷逮囚,万端诱胁。从事朴宗荣ㆍ兪一基、诸员金遇兑ㆍ金震锡等,为威势所压,迎合图生,架虗之言无所不至。独军官玄德明累受酷刑,竟死杖下,呜呼!真烈丈夫也。
公自本府移鞫厅,而赵洽诬告之言曰:“尝闻李正植之言,则以为今方图得备忘记于内间,领相与训将相议,扈卫宫城,以防一边人之拦入。”正植以此诬服曰:“柳就章扈卫时,便于任使,故李某以为中军。”一镜得此,如视奇货,胁受正植等诬服,而汲汲勘断之,数日之内连加毒刑。乃以五月十七日,卒于狱中,享年七十六。
初,一镜恣意胁公,公大言曰“死易耳。吾岂诬服者哉”,竟不服死。真儒族弟真淳启请施孥籍之典。
英庙元年,一镜伏诛,而复公官,又命礼官赐祭。后明年,命仍前案,虎龙之诬又自如,而公之官赠亦被还夺。后十五年,颁《大训》,命烧虎龙诬案,幷还追削诸公之职,而公之赠爵又复如初。于是义理昭如日星,而逆顺之分不待百年而定焉。
公为人刚毅果敢,与人言,辞气蔼如,及遇事,不以死生祸福贰其操也。与伯氏同敦宁公友爱备至,虽年位高,执子弟职,不少懈,平居省候甚勤,得一美味,不先入口,事无大小,辄禀议而行。
申公汝哲简亢严重,少许可,惟于公深加推许。尝屏居养痾,部曲来候者甚众,而一不延接,独留公亹亹终日,人问其身后所代,必以公应之。公深感其知己之眷,申公既卒,独往其家,而下马大门之外,问起居于公之夫人,一如公在世时,久而不替。
勇锐过人,尝赴沁都也,中流船覆,一船人皆没,独大呼超越,得小坻而免。计其间,可数十步,人以为神。公善射,能力挽强弓,技艺无不精工,至今武士犹传其射法。
始祸作之日,半夜夺符,左右皆战栗,公从容顾谓其孙明翼曰:“汝等勿怖。吾受国厚恩,齿爵极矣,死何所恨?但国事至此,不得瞑目。”及被拷,一镜迫胁威喝无所不至,而颜色辞气愈厉,不少挫,呜呼毅哉!
夫蹈天下不测之祸,能授其命,固难矣,而探天下未然之患,逆折其几,尤难矣。方一镜收李正植具淫刑而胁之者,盖欲得诬服之辞,上逼世弟也。正植既死,则一镜又欲胁公而成其狱,杖百五十,命几绝,使公失对,则世弟危而国家殆矣。然公瞋目骂一镜以明其诬。故一镜亦不得易公之辞,而谋害世弟之志终莫之逞,公之所以为世弟杀其身者,可谓忠矣。
然世人徒知公之死于忠,而不知公之大功在于社稷也。景源闻诸闵文忠公镇远,当肃庙礼陟之日,人心危疑,金忠献公以元辅处承政院,号曰“院相”。公率三军,环阵于宫城之外,号令甚严,自院相左右之人皆不得入,院相出旗使许入,公终不听。
盖是时一镜阴结宦官、宫女,欲图其变置朝廷,而扈卫甚严,尺牍不得相通。故一镜虽欲与宦官、宫女连其谋,不可得也。自肃庙昇遐之日,至于解严,宫中肃然,使宦官不能为奸,而宫女不能为妖。故忠献公得垂绅于百僚之上,从容定策,翼戴英庙为世弟,以基王家五十年升平之治,岂非天哉?
如使公扈卫不严,则一镜必通宫禁,变置朝廷,景庙践阼不逾月,而忠献公已见逐矣,又何待明年辛丑十二月然后黜之哉?故景源以为忠献公不见逐于定策之前者,由扈卫之严而一镜不得连谋于宦官、宫女也。然则公之所以有功于社稷者,亦可知也。
李文简公宜显尝以谓:“李公之死大异于人者有三:持危定倾,一心烱然,则以肃庙而死;杀机蹶张,终不易辞,则以世弟而死;阴谋密计,亘十数年未已,则以三百年祖宗钟簴而死焉,不但以一身一节死也。”呜呼!斯言得之矣。谨状。
嘉义大夫、平安道兵马节度使、赠资宪大夫ㆍ户曹判书ㆍ兼知义禁府训炼院事五卫都摠府都摠管白公谥状
[编辑]嘉义大夫、平安道兵马节度使、赠资宪大夫ㆍ户曹判书ㆍ兼知义禁府训炼院事五卫都摠府都摠管白公受祸于景庙二年壬寅,初葬积城县之南,英庙四年戊申移葬铁原丰田之原。公卒后六十一年今圣上六年壬寅特命赐谥,公曾孙东俊造臣之门,请为谥状上太常,状曰:
公讳时耈,字德老,姓白氏,水原人也。上祖讳天藏政堂文学,封水原伯,子孙仍籍焉。五世祖讳仁豪以学行荐授别提而不就,其弟仁杰即世所称休庵先生也。高祖讳惟温缮工副正,曾祖讳羲民伊川县监,以副正公之弟汉城左尹惟俭子出为副正公后。祖讳弘緖赠左承旨,考讳元振赠户曹参判,妣全州李氏府使永命女也。
公少敏达,博通经史,优于文学,而屡举不中,晩登武科,以武臣兼宣传官,移宣传官,迁训炼院主簿,升判官,入都摠府为都事,兼备边司郞,出为庆尚左道水军虞候,递归。
训炼大将申公汝哲甚重,把摠必择原任州牧者,独于公破格授之,曰:“非此人莫可为也。”遂登将,荐拜都摠府经历,出为凤山郡守。丁父忧,服阕,复入训炼院为佥正,迁拜副正,由南原营将为伊川都护府使,以事罢。居岁馀授草溪郡守,秩满,入为禁军将,出为安兴镇佥节制使,不赴,由曹司卫将迁坡州牧。又三年以守御厅别将为平山都护府使,岁大饥,以至诚赈府民,锡马褒之。秩满,擢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以亲老仍任平山,加一年。居母忧,服阕,以宣传官拜忠清道水军节度使,移拜济州牧,以前任事下狱,当决杖,肃庙特命除杖,异恩也。又二年拜安岳郡守,赈饥民如平山时,赐表里。
明年擢本道兵马节度使,治身简严,训卒有法,抚爱虽勤,威罚亦行。克修戎备,用戒不虞,月试射以劝将士,事系军务,则虽方伯、守宰不少饶假。本营有曰随营牌精兵,监司将夺而有之,庙堂亦助之,公屡启力争,事得已。
秩满,入为御营别将,迁咸镜南道兵马节度使,改北道兵马节度使,升嘉善。在北三年,缮治军器、训养士卒,视海西有加,曰:“地僻而远,无公私搅挠,吾得专意故也。”
其巡按列邑也,名官、守宰有怙势不遵节度者。公直欲以法从事,名官摧服,公或启罢,或代治幕属,其不畏强御、守法持重多如此。
肃庙入耆社,公以年七十陞嘉义,入为五卫都摠府副摠管、训炼都监中军。明年出为平安道兵马节度使,关西军役于军官征布一匹,元军倍之。故民皆冒属于军官,元军则率多虗簿,征及白骨、邻、族视他道有甚焉。公与方伯权公议,减一匹以均之,又增其军伍,汰军官以补,而先自两营始之,遂为一路定例。自是役均弊祛,西人永赖焉。肃庙昇遐,使价旁午,公以便宜宽民力。
景庙元年,逆臣一镜等始用事,朝著一变,而旧臣尽被窜逐,公亦坐罢。人皆危之,公则夷然,其与窜谪大臣书有曰:“庶免度辽之耻。”
先是,公在西营,耆社请贷白金,公以为耆社体貌视前自别,乃许之。耆社亦及期准报,明年夏,持平李真淳以耆社白金事捃摭论启。及下狱,核其事,卒无实,命特释,喉院缴寝之。
八月,又以金盛节诬告就狱。初,景庙有疾无嗣,故大臣金忠献公昌集、李忠文公颐命、赵忠翼公泰采、李忠愍公健命定大策,告于景庙,遂册英庙为王世弟。贼臣一镜等阴结宦官朴尚俭、文有道及宫女石烈、必贞等,谋所以倾储位、歼旧臣者,事发觉,尚俭、有道、石烈、必贞皆伏诛。已而又使睦虎龙上急变,大起诬狱,文武士庶多被考问。间有恇怯者,被其訹诱诬服,而金盛节为甚焉。其招有曰“耆社银用于何处”,一镜等如得奇货,谓可以寅缘屠戮之。遂移公于南间,逮囚耆社差人,日施淫刑,事竟无实。
委官崔锡恒欲诱公以实忠献金公之罪,问曰:“耆社差人言尔得昌集请简而许之,信乎?”公对曰:“相公未尝有书,卖人图免,吾不为也。”锡恒怒曰:“逆臣敢呼以相公乎?”公曰:“吾知为相公,而不知为逆臣也。”判义禁李光佐亦怒曰:“尔言何敢如是耶?”公曰:“判义禁以文忠公孙亦何忍锻炼此狱也?”光佐变色以避之,诸狱官莫不愤惋。
遂请刑,九月九日引公出,将施拷掠。公忽瞋目直视,须髯辄张,怒气勃勃。良久厉声骂曰:“无辜之人,公然扑杀,宁有是耶?先朝宿将,尽构杀,将欲何为?”锡恒大恚,举扇击案数四,曰:“若所谓宿将指李弘述、李宇恒也。两人罪犯何如,而尔敢发此言乎?”公不应,叱其罗卒曰:“吾欲速死,汝须猛杖。”自是闭目无言,棰楚乱下,而寂然如木偶人。翌日又问宿将所指,公终不语,忽开眼而笑,曰:“宿将见杀者,岂独两人而已乎?李尚𫘂、沈搢皆是也。”锡恒曰:“尔不知宿将出处,而乃以李尚𫘂、沈搢为对乎?”公又开眼,应曰:“李尚𫘂、沈搢曾经节度使,独非将耶?”锡恒恚甚,考问益急,竟以是月十四日卒于狱中,时年七十四。
公既卒,平安道观察使吴命恒以为“节度使记付银子视前大缩,是某贪墨之致也。宜籍其产”,锡恒以法外寝之。明年命恒判户曹,逆臣柳凤辉判金吾,而遂籍其产。
英庙元年,金公有庆言:“白某于桁杨之下辞气不屈,此其卓卓者也。”又有以非法籍产事上闻者,英庙曰:“凡事惟意所欲,是向来人本习。”仍令复其官、还其产,特赠资宪大夫、户曹判书,遣官致祭。祭文曰:
昔在东京,祸惨党锢。李、杜馀波,不及皇甫。
岂若向者,文武同冤?群奸起狱,一网弥天。
先朝宿将,殄灭无遗。迹其憯毒,将欲何为?
卿时被逮,酷罹罗织。耆社药债,表里穷核。
文簿虽明,祸机益张。丹心白发,棰楚桁杨。
不少挠屈,凛凛辞气。覆盆靡照,长城遽坏。
武穆冤魄,伏波稿葬。狱吏赍咨,行路兴怆。
彼凶人心,亦惟不足。乃鼓簧舌,指白为黑。
非法籍产,既寝旋行。痛彼邪党,累我圣明!
逮今嗣服,次第伸枉。眷言旧将,恩念不忘。
人有告予,卿尤卓卓。早岁投笔,老犹矍铄。
晓达兵家,涉猎经籍。既武而文,靡试不绩。
七佩郡符,五秉阃钺。士饱民安,穷族兼活。
蔚干城望,蔼儒将风。延誉善类,遘嫉群凶。
所以晩节,终罹士祸。吁天无从,赍恨泉下。
式至今日,丹书始涤。流窜悉还,班行再肃。
惜不令见,九原难作。延英伏阁,太平谁呼?
缅怀英槪,倍切嗟吁。玆询庙堂,快雪幽诬。
载举愍典,追奖忠灵。襚以八座,庸备哀荣。
伻官荐酹,言不尽意。谅惟窀穸,庶歆玆觯。
其明年承政院都承旨郑公亨益言:“白某被考之时抗声大言曰‘先朝宿将尽构杀,其意将欲何为’,以此触怒,遂至于扑杀矣。桁杨之下不少挠屈,其气槪可以想见,而况其清谨通朝所共知。其家方欲改葬,而贫甚无以措办云,宜施愍恤之典。”上问大臣闵文忠公镇远曰:“白某以清白名世,又冤死诬狱,特施恤典,恐无不可。”上愍之,特给担军、造墓军及营葬之需。
公为人外虽和易、内实坚确,一定其心,虽万夫终不可夺也。
其诚孝根于天性,志物之养无所不备,前后居忧三年,哀毁过节,未尝脱缞服。
与兄弟友爱甚笃,忧乐利病,与之提携唱酬,虽在远邑,必邀致懽洽如也。抚诸侄孙如己出,计身口,资其衣食,吉凶之需,辄为之极力营办,不以家食而有所废。寡妹无依,且多子女,公皆鞠养而嫁娶之。
推之疏宗族,旁及知旧之贫穷者,亦莫不然。居官必洞开重门接引,惟恐不及,或有以官用将竭为言者。公曰:“吾宗甚微,禄于朝者惟吾而已。彼穷而求我,我岂忍恝视哉?当削衣贬食,以羡馀相周耳。”
尝戒其子曰:“此吾父母之族也。父母所爱,虽犬马亦爱,况人而族乎?吾若有意自肥,不恤穷族,天必殛之。”以故其来如归市,舍馆常满于邑中。
其在海西时,有一台谏闻而将论之,袖其弹文以示赵忠翼公。公曰“白某以睦族自任受之,固无辞,论之者当为何如人”,台谏惭而止。
性又清素,不喜华靡。衣取适体、食不厌疏,玩好之物,亦终身无所近。屡经州阃,而无庇身之宅,辄僦屋栖遑,李兵使溶与公甚相好,为买一第以居之。
尝谓家人曰:“吾以措大起身,至此举家得免于沟壑,莫非国恩,敢图赢馀以业子孙乎?不义而富,其不为势家所夺者寡矣。吾欲以清白遗之。”是故在官必计口继廪,使不至饥寒,而罢归则辄假贷以给,犹晏如也。
严于取与,以贿遗干进为耻,居官虽尺寸绝无私馈,平居以棋局书帙自娱,未尝交谒权贵之门。兪公信一尝语人曰:“吾至朝堂问白某,而无一识面者可谓韎韦中隐士,此可以见公之一端也。”
始,为养低徊州县,而为治专尚儒雅,无沽名干誉之政。故实惠及民,辄有去后之思。然人之知公者,盖鲜矣。
配光州金氏,务功郞廷冕之女,有一子三女,侧室有六子。内外孙曾,多不尽录。
今圣上命赐公谥,臣谨为谥议曰:
公立朝四十馀年,忠爱一心,终始不懈。及肃庙宾天,废膳号泣,弥月不衰,每当哭临,哀动傍人,恨不得以身褥蚁。
其追先朝、报嗣王之诚炳如日星,而仙驭才邈,群凶闯入,壅蔽浊乱,谋危社稷无所不至。
公固有为国一死之心矣。故方其就鞫也,赵公圣复等三台被逮下狱,事将不测,公虑其依违苟免,临供戒之曰:“万代瞻仰在此一举。”
其后诬狱甚蔓延,刑戮相属,宗国之亡非朝即夕。公时家居,对朝纸,辄慷慨泣下,斥言不忌,凶徒之闻之者安得无祸心乎?
未几而真淳之诬启发矣,光恒之诬案成矣。其凶谋所在灼然可见,而诱引威胁有不忍正视者。公之忠愤怒胆转益冲激,不顾一身,以死报国者,不亦忠乎?
呜呼!凶逆辈欲杀四大臣,将以上及于不敢言之地。故其所以锻炼诬狱者靡不用极,苟非忠义卓绝、气节刚确,则其不摧折者稀矣。而公独毅然有不可夺之操,当锡恒之欲实金相公罪,而至发请简之说,则公折之以“卖人图免,吾不为也”。又诘其谓逆臣敢呼相公,则公乃曰:“吾知为定策相公,不知为逆臣也。”光佐之在鞫坐怒有言,则公责之以“贤祖之孙何忍锻炼耶”,至使变色而避之,公可谓威不能屈矣。且其“构杀宿将将欲何为”一语足以惊破贼胆、逆折奸萌,而白首桁杨,辞气凛凛者,不亦烈乎?
公容貌端雅,姿性恺悌,与人言谦谦自下。能强记,至老不衰,授经诸孙而不用谚解。其明于《诗》、《书》盖如此,七十之年能勇于大节有以也。故论次历官行事,告于太常。谨状。
嘉义大夫、司宪府大司宪、兼同知春秋馆事、赠资宪大夫ㆍ吏曹判书ㆍ兼知义禁府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经筵成均馆事五卫都摠府都摠管洪公谥状
[编辑]英庙元年春,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闵镇远言:“故司宪府大司宪洪启廸当景庙时论贼臣赵泰耈等,下狱考死,岂不冤哉?”英庙恻然,命有司雪其幽枉,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自古圣人治国家,必显忠以厉人臣。先王垂拱五十年,国家治平,亦惟显忠而已矣。臣谨撮公家所辑公遗事,而为之状,其状曰:
公字惠伯,南阳人。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讳禹锡之子,通训大夫、司宪府掌令、赠通政大夫ㆍ承政院都承旨讳受河之孙,嘉善大夫、京畿观察使、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ㆍ议政府领议政、谥忠庄公讳处厚之曾孙也。
公少好学。举肃庙二十九年进士第一,率太学诸生,上疏论朴世堂《思辨录》背朱文公。肃庙乃索《思辨录》,见其所改文公注,命烧其书,公由是名重太学。
后七年,人日对策公居第二,肃庙特命赐及第。入艺文馆为检阅,兼世子侍讲院说书,已而由兵曹佐郞入司谏院为正言。
是时大内将进宴,有歌呼声。公上疏曰:
“禁掖之中有歌呼之声,闻于外庭,不瑕有乖于古圣人放郑声之戒乎?非礼之乐、非礼之戯非人主所宜听视。臣未知所设者何戯、奏伎者何人,殿下亦果临视,而要不免为燕闲耽乐之归,岂非圣朝之阙失乎?方春霰雪,示警于大庆之馀,至有进宴停止之命,而第示于外者虽有以耸群听于播告之指,存于内者未有以谨出入于易忽之地,则遇灾警惕不过为空言也。”肃庙嘉纳,特赐豹皮以奖之。
选入弘文馆为副修撰,出监泰仁县,未赴,复为副修撰。荐入吏曹为佐郞,升拜正郞,未几,又拜副修撰。
肃庙亲题掖庭人所诉牒,责政院不即举行,公与馆僚上箚言:
“天位至尊、王言至重。是以人君号令莫不有法度,少有轻亵,必致尤悔。掖庭隶属何等贱微,状牒呼诉何等猥琐,而殿下乃屈如天之尊,亲赐题音,亵君明、亏国体至斯而极矣。近来掖隶不有法禁,恣行隳突,莫可禁戢,宁不寒心?今日之弊不患掖隶之见陵,惟患国法之不行。伏愿从今以往有罪无罪一付有司,以示宫府一体之意。”肃庙又嘉纳焉。
受命,廉察湖南,还拜校理,迁北道兵马评事,未赴,入侍讲院兼文学。
肃庙特命左议政李颐命独对卧内,有世子听政之命,中外汹汹,久而靡定。公与馆僚上疏曰:
“圣候违豫,酬酢万几诚有所至难。昨因大臣开陈,乃有东宫听政之命,从今以往可以有补于调摄矣。第伏闻酬酢之际多有未安之教。语言翻传,听闻易惑。伏愿永念付托之重,深悔辞旨之轻遽,伊日筵教语涉春宫者,幷为收还,勿载录于日记,则庶几国家永赖,群情得安矣。”肃庙许之。
陞应教,公求外为杨州牧,与都事有嫌而免。差端懿嫔魂宫都厅,进阶通政,直拜司谏院大司谏。出为庆尚观察使,未赴而罢,由成均馆大司成,入弘文馆为副提学,迁吏曹参议,出为伊川府使,又未赴,差承文院副提调。
景庙即位,入承政院为承旨,有赵重遇者,上疏请加张氏位号。公启言:
“先朝处分不啻严截。往年御史书启中有书张氏爵号者,特加谴罚,且以咸一海上书书其爵号,有绝痛之教,圣旨所在昭如日星。今仙寝未冷之日,已有此阴邪之辈尝试之计,矫诬先旨,无所忌惮,若不痛惩,则恐有违于遵先之孝也。”景庙然之,下重遇于刑曹,竟杖死。
荐拜江华府留守兼镇抚使,明年召入司宪府为大司宪,备边司提调与修《肃庙实录》。
方是时,景庙有疾无继嗣,宦官用事。公谓其弟曰:“主上无嗣,而群臣各自为心,恐他日有国家者非吾先王之子孙也。余无似,忝在宰列,恩荣已极,与其生而无补于时,曷若为国而效死乎?”欲上疏请建储嗣,会正言李廷熽封章入启,公喜曰:“此吾之心也。宗灵默佑,而人心自有所同欤。”
于是乃与领议政金昌集、左议政李健命、判中枢府事赵泰采诣阙请对,景庙引见于便殿。金公启曰:“谏臣请建东宫,此社稷之大策也。乞赐兪音。”景庙曰“予将入告于大妃殿,卿等俟之”,遂起入。夜已过半,东、西厢灯烛皆灭,大臣忧惧不知所出。公正色,顾谓大臣曰:“不得请,义不可退。”大臣遂召中贵人,微禀求对。居久之,景庙乃复出殿门,手奉徽旨,示诸大臣,曰:“大妃殿册延礽君为东宫矣。”诸大臣皆为上贺,即夜册立王世弟。于是贼臣柳凤辉不悦,上疏劾昌集等无人臣礼。景庙乃下凤辉狱,赵泰耈上箚论救,事遂已。
公以前在江华时改建真殿,升嘉义,拜承政院都承旨。
十月,执义赵圣复上疏请使王世弟参决庶务,景庙下教,命世弟代理国政。会夜深,副摠管李森方直都摠府,从门隙报崔锡恒,锡恒疾驱,入禁中,独先入对,而世弟听政之命,已收还矣。
未几,景庙复下教,令王世弟代理国政,赵泰耈诣阙求对。是时台谏请罪泰耈,公正色,曰“大臣方被台论,何敢求对也”,立却之,终不以白。方是时,公在政院,凝然有山岳之重,临机应变咸得其宜,朝廷恃公以为安,而泰耈、锡恒之党必欲甘心于公者,日益甚矣。
十一月迁弘文馆副提学,上疏曰:“锡恒之请对也,门钥并下,则人辄以为圣意有在;泰耈之赴阙也,引见径下,则人辄以为上心有待。及宾厅请对启辞,有后日来待之教,君臣之间日以否隔,臣窃为之慨然也。”
初,景庙别谕赵泰耈勉出之,公以为大臣被论不可别谕,乃寝之。泰耈之党以是持公甚急。公上疏曰:“合辞方张之时别谕勉出,若可奉行,则是以台阁为不足有无,而圣德之为累不细,则居出纳之地者,其将为朝家乎?为大臣乎?夫大臣之径入,是不以礼进身也;殿下之直令入对,是不以礼引接也。天若有私覆,日月若有私照,上下交失,亦足以知国家安危之判也。
十二月,一镜等上疏,论大臣定策之罪,公坐安置黑山岛。明年虎龙上飞变,大起诬狱,公坐被逮,以沮遏圣旨、阻搪大臣考问之。以十月二十日,卒于狱中,时年四十三。初葬积城湘水原,后四十年辛巳某月某日,改葬于湘水左麓。
公初娶青松沈氏,监役寿坚之女,无子。继娶星州李氏,县监世玉之女,生子一人曰畴泳,前主簿,女皆适人。
公立朝,力持风裁,遇事当论,无所回避,亦不以刻核为能、党伐为事也。庙堂欲荐大司寇,公惊曰“升迁无渐不祥也”,力言以止之。
居处服用萧然若寒士,在江都,家人造小轿,略加华采,公命撞碎之。尤谨于辞受之节,其遭丧于岭邑也,邑有户赙之规,公皆却而不受。
英庙教曰“冤死人中某尤惨酷”,命给其母月廪录用子孙。今上三年命赐谥,臣因行状而为谥议,上于太常。
皇朝御祭朝鲜国进贺陪臣、嘉善大夫、兵曹分司参判、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ㆍ议政府领议政ㆍ兼领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世子师李公谥状
[编辑]公讳忔,字尚中。初祖谒平事新罗,为佐命功臣;高丽时有讳世基,太学士。入国朝至惠庄王,有讳堪,大司谏;公曾祖曰殷臣,司瓮院奉事;祖曰兴,桃源察访,赠户曹参议;父曰天一,禁火司别提,赠兵曹判书。
公幼能自知书,十五六岁博观诸书,文辞蔚然。二十二举生员试,后二年明经及第,隶成均馆为学谕,改承文院副正字。
神宗皇帝二十年,平秀吉兵入釜山,公承命祷绀岳山,其明年摄起居注,从王妃入海州城。又明年金文正公尚宪荐公之才,遂拜艺文馆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被人之劾,以正字入成均馆为典籍。遂举重试,入工曹为正郞,授问礼官,见经理万公世德于义州,未复命,入司宪府为持平。
已而出守龙川郡,天朝将士东援者日夕旁午,公应之俱得其宜。会中国商贾之舶抵郡境为寇所掠,公以是坐罢而归。后三年,选入世子侍讲院为文学。久之出守白川郡,未几入为佥正缮工监。光海即位,斥为经历开城府,坐事罢去,又三年以宗簿寺正拜长湍都护府使。
先是,国舅金懿愍公悌男被人诬告,逮下狱,贤士大夫为贼臣李尔瞻等所切齿,以逆恶论戮死者不可胜数。公亦坐懿愍公党,遂罢去,自是公杜门屏迹,绝意仕宦。
天启三年,仁庙靖社,公被选兼知制教。朝廷命公正贡赋,公上疏言:“自古纪纲不在于刑罚之严、号令之肃,而在于人主一心。盖朝廷者,四方之本;人主者,朝廷之本也。今殿下诚能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无法不行,无令不信,则何患纪纲之不得立,而万事之不得理乎?臣窃闻贡赋之法昭载于《经济六典》,而燕山加定其数,中庙靖国,仍燕山加定之制,存而不革。及宣庙中兴以后,如节财用,则经费必有馀裕矣。然上下征利如故,正供之外私献甚多,而国用年年增加,几复燕山之旧。臣以为有司之臣量出为入,则公私可得两便,而丘民无不乐从矣。古人有言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今殿下诚能恭俭如未尝有位之时,终始一心,毋或怠忽,则国家岂不幸欤?”疏出,公卿皆称善,遂以贡赋委于公而损益焉。
李适叛,公上方略,与古兵法无以异也。上如公州,公从行。出牧骊州,升通政,捕得适党,擢嘉善。
后三年,阿弥他水入安州,上如江华,与奴儿贻书讲和。公上疏曰:
“自古御戎之道有三焉:曰战、曰守、曰和而已矣。可战则战,可守则守,可和则和,惟度其势而应之尔。
所谓和者有二焉:胜之之势在于我,而敌人来乞讲和,则我家休兵息民,许之可也;胜之之势在于敌,而敌人无故请和,则我家宁以国毙,不可许也。
公卿大臣陷于敌人之谲、惑于降将之诈,至以谓和议可斥、使者可斩,而终使引接使者,乃又飨之以钟鼓,遣王弟以示其信,输厚币以结其好,国家之辱,可胜言哉?斩使焚书,虽不敢望,而至于据义斥绝,乌可已也?
一边督诸路之兵,或断其前、或遏其后,夜斫营垒而掠其游骑,使奴儿狼顾失措,则孤军深入之际安得百全而返其巢乎?
诸路兵不为不多,而望风远避山薮,无一人进逼敌垒为声援,自都元帅金自点以下诸将皆当伏逗遛之罪,今则曰“恐妨和好”,尤可痛也。今殿下如降严旨,苟不及期,则一以军法从事焉。”
事定,仁庙还京师,公承命卫王大妃,充兵曹分司参判,其后出为淮阳都护府使。
崇祯二年,皇孙生,授进贺使。秋八月,自大同江出海门,夜半大风起,波中帆樯尽折。舶上人相顾失色,公整冠焚香,躬祷箕毕二星下。已而风定,人以为太微星辰感公之忠也。
初,兵部尚书袁公崇焕奏皇朝言:“朝鲜国媾于倭奴,款于建州。”仁庙命公进贺兼辨诬,而辨咨文字悉委于公。公将启涂,寝疾病,家人皆泣,曰:“王事日渐急矣,公何不据实乞免乎?”公怒骂曰“吾立朝四十年受王恩泽。惟日夜图报万一,虽抱玉帛而死于万顷沧波,心忻忻如赴乐地。苟欲酬圣上鸿私,此其时也,岂敢择风涛之崄而海岸之远乎”,闻者愧服。公既行,付同知中枢府事。
先是,国使朝天子,自东江镇改贡路三千馀里,抵觉华孤舟寺下。是时,公以进贺兼辨诬使张帆而行,尹公安国以冬至使联樯而去。既中流大风暴发,尹公舶为水所渰,立破碎,不见踪迹。公独坐柁楼之上,终不动颜色,夷然不少惧,为之文辞而自责之。浪遂平,人皆异之。
至宁远,袁公崇焕遗公帖,曰:“辽阳被兵,已久矣,属国使者不得而至焉。今足下奉命重至,庶可睹汉官威仪也。”公谢曰:“小邦曲荷圣天子赫赫之灵,朝请不绝,而四境至今无事矣。”
会袁公出巡锦州,公遣同行书状官郑公之羽先诣京师,谒袁公辨明国诬。袁公曰:“毛文龙在东江镇,谋潜师夜袭属国。故崇焕欲图文龙而发也,非有它意。”因以手指其中心,曰:“崇焕当具奏本,毕陈之。”公谢曰:“今闻大人之言,中心释然矣。”
及至关门,闻奴儿已陷蓟州,遂留行不得前进。太学士孙公承宗镇关上,待公甚厚,值岁除,为致羊酒以资之。
其明年春,公升船由望洋亭泊天津,陆行二日,入京师。毅宗皇帝感其诚,赐白玉笏以奖之,中原人士皆相贺。公进奏本,毅宗谕曰:“朝鲜国素娴礼义,世效忠勤。所奏事,朕自觉悉,不必陈辨。”公呈文礼部,请赐敕谕,意益恳至,竟得准许。
公少时精通音律,尤知笛二十六孔之妙与五声还相为宫之法。毅宗奇之,赐青玉笛,俾传古乐之遗音,盖异恩也。
公寝疾,以其年夏六月丁巳卒于馆,享年六十有三。讣闻,毅宗伤怜之,诏顺天府赐柩材,令六部赙恤有加,遣礼部清吏主事庄应会,谕祭曰:“维崇祯三年六月二十八日丙子,皇帝遣礼部主客清吏主事庄应会,谕祭于朝鲜国进贺陪臣李忔曰:‘维尔海国波臣,贡诚远至。勤劳可念,溘露增伤。遣祭示恩,祗承渥典。’”
人皆言文武大臣亦未尝得此赐祭也。方毅宗特命谕祭,光禄寺具牲与酒,陈乐器,设蛟龙亭,张黄伞,与皇帝亲临之仪无以异也。鸿胪寺六员赞礼将事,以大牢飨于柩前,既三献,玄冠肃肃如也。其明日庄公操文以祭之,安南国使即送人慰问如礼,称公精忠,终不已。
七月癸未,公族弟习读官憬奉公丧,归自京师,兵部给夫四十人,授金字牌书御祭,揭于轝旁,曰:“所经通州之路若示此牌,则太学士、贵游家皆不敢阻也。”
十一月,柩还,仁庙教曰“李忔从东江镇汎大海万里风涛,执玉帛,朝宗上国,效死于玉河关馆中,予甚矜恻”,命吏曹初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遣礼官特赐吊祭。后译官奉敕追到,加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其后又以第五子庶尹商翼原从功赠议政府领议政。十二月十六日礼葬于通津高阳之原,后辛未十月改葬于交河污浦之原。
李氏世为庆州人。有讳金书,事高丽,尚公主,亦为功臣。
公嗜学,自号雪汀,名闻一世。为文章峻洁明纯,非世人所能及也。当光海昏狂之时,与文忠李公廷龟被文衡荐,由尔瞻浮慕其名而举之,此当世学士大夫之所訾议也。然公岂党尔瞻者哉?文忠公亦岂尔瞻之党也哉?
至肃庙时,洪宇远请赐公谥,然宇远谗文正公宋先生时烈于上,故公孙曰宏、曰宖不肯以宇远之言为轻重,而乞赐公谥也。
公元配长水黄氏,判尹孟献之曾孙也,事舅姑能致其孝,以公贵赠贞敬夫人。生子一人明翼,通政郡守。
继配全州崔氏,赠参议汉宗之曾孙也,后公三十年而卒,赠贞敬夫人。生子四人:长昌翼,贤而早殁;次寿翼,官至郡守;次光翼,亦为郡守;次商翼,官至庶尹,赠吏曹参判。
公诸子多材贤者,而商翼最有名。当孝庙时,孔子庙春秋释奠祝辞用奴儿年号,商翼上书请改之,至显庙时,明遗民匿于济州,为所执将归彼中,商翼慨然又上书论救甚力。盖商翼师事两宋先生,喜扶名义。故英庙诣成均馆,以两宋先生配食太学,其倡议自李煕发,煕,宖之孙、商翼之曾孙也。然则两宋从祀之请,权舆于商翼祖孙也明矣。
初,太学士孙公承宗谓人曰:“属国使者李忔有文辞,可传于世。”乃以帖遗公索之,公辞曰“不腆之诗类诽谐,不足以累阁下之目”,卒不许。
始,公朝天,其夫人建旗屋上以觇风,夜辄沐浴祷于天,祈公之还。及讣至,庐墓三年,朝夕临哀动邻里,号为烈妇。曾孙男女若干人。
呜呼!公生于海外,未尝觐天子之庭,而帝室将亡之际,人皆惮朝请之行,独公怀死事之志,必欲超于大海之中。跻平台而泣诉毅宗皇帝,快雪国诬,死于王事,奉敕,轝前金牌煌煌,则其精忠可与日月争光也。
虽目睹尹公覆舟楫,而未尝有改悔之色。故鱼龙拥佑于前,鲸鲵避匿于后,阳侯不敢肆其暴,海若不能逞其虐。是上帝知公之忠,使百神卫公之舟也,岂不伟哉?
公既卒,五世孙春老为公上言,乞赐公易名之典,教曰“可”。于是后孙有默者与其族侄永老,请为公易名之状于景源上于太常。谨状。
资宪大夫、汉城府判尹、赠忠勤贞亮效节协策扈圣功臣ㆍ崇政大夫ㆍ议政府左赞成ㆍ兼判义禁府事知经筵春秋馆事世子贰师、密川君朴公谥状
[编辑]公讳崇元,字尚初。朴氏世为密阳人,新罗国王赫居世之后也。高祖讳仲孙吏曹判书,靖难功臣、密山君、谥恭孝;曾祖讳楣礼曹参议,赠吏曹参判;祖讳光荣礼曹参判;考讳兰郡守,赠议政府领议政。妣全州李氏,罗城令清之女也。
公幼性纯美,及既长,折节好读书。嘉靖甲子举文科,补权知承文院副正字,无何,由兵曹佐郞迁司宪府持平、司谏院正言,务持风裁。已而选入弘文馆为修撰、校理,升承政院同副承旨。其后出为江原道观察使,入为承政院右承旨。
或以拙言于上,宣庙下教曰:“世人皆巧,崇元独拙,予庸取焉。”未几,由掌隶院判决事又出为平安道观察使,召入为司宪府大司宪。明年又出为忠清道观察使,宣庙教曰“崇元不宜居于外”,遂留不遣,入承政院为都承旨。
万历壬辰,倭奴入寇,不旬日犯京师。上西狩,宿卫单弱,公直禁中,誓以殉国,涕泣从。上嘉其忠,解宝剑以赐之。未及半道,诸臣多亡走,上顾谓公曰:“卿何独间关从予乎?”公泣曰“臣,世臣也。当国家艰危之时,有死而已”,上为之改容。六月复拜都承旨,寻擢资宪大夫、汉城府判尹。
会天寒,遂患泄痢。上忧之,为解御衣以赐之,命医调治,竟不起,即八月四日也,享年六十一。上震悼,赙襚有加。后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清州之青龙原,上遣官赐祭。甲辰追策公忠勤贞亮效节协策扈圣功臣,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ㆍ知经筵春秋馆事ㆍ世子贰师、密川君,赐田民,俾子孙不失其禄。
元配曰赠贞敬夫人某郡李氏,某官某之女,无嗣。继配曰贞敬夫人某郡赵氏,县监彦国之女也,祔于公墓。有一男五女:男即耆贤,郡守,密溪君;女长适张云翼,判书;次适黄有庆,生员;次适闵大仁;次适赵英俊,翊赞;次适慎和。密溪有一男,安吉,密兴君。曾孙男女若干人。
崇祯之世,公庶孙节制使安义尝从孝庙入沈阳,负显庙备经艰险,卒能侍御而归。于戯!国家有难,公祖孙先后赴难,知有国而不知有身,何其忠也!
公后孙尚曾以砺山宋君明辉所为状造余门,请为之谥状上于太常。谨按《国典》,亲功臣,虽从二品亦赐谥。况判书云翼之子为右议政新丰府院君维,而我仁宣王大妃于公为外曾孙也。若公者古所谓肺腑之亲,安可无易名之典耶?
景源于新丰为弥甥,于公亦为外云孙。然岁月寖远、文献无征,公立朝行治,有不可收也。谨因行状论次世出、历官,为谥议以请节惠焉。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