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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集/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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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江汉集
卷二十五
作者:黄景源
1790年
卷二十六

跋尾诏制考[编辑]

即位敕弘治[编辑]

“朕嗣守祖宗鸿业,统御万方,声教所曁,宜覃恩泽。矧伊王国,世笃忠诚,锡赉之典,尤所当厚。特遣正使右春坊右庶子ㆍ兼翰林侍讲董越、副使工科右给事中王敞,赍诏敕谕王,并赐王及妃币帛纹锦,至可收领,尚其体朕眷怀,秉礼服义,益隆藩辅,共享太平之福。”

右,孝宗皇帝敕书。弘治元年,右春坊右庶子ㆍ兼翰林侍讲董越、右给事中王敞来颁。至王京,见康靖王,叹曰:“旧闻贤王,学问高明,通达礼义,今奉使幸亲见之,果然矣。”

王既受敕,燕使臣于勤政殿。献人参汤一盏毕,王起身向前,顾译者张有诚传言曰:“小国之臣,尊事朝廷,礼固当,而蒙敕书奖予如此,洪恩难报。”答曰:“朝廷以盛国素秉忠敬,故恩典视他国不同矣。”王举手加额曰:“难报难报。”语毕,送弘礼门,俟乘轿乃退。

太平馆,王设燕。举酒献酬,将卒爵,乃顾有诚传言曰:“《诗》云‘隰桑有阿,其叶有那。既见君子,其乐如何’,予得见二位大人,心中懽喜,犹有不尽者矣。”复与之礼让。王曰:“《春秋》之礼,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矧二位大人何等盛位?皆天子近臣。今远临小邦,岂敢不让?”皆称其贤。王谓有诚曰:“汝不晓近臣谓何。乃是皇帝眼前行走的。”燕毕遂退。

臣谨案:孝宗皇帝圣学光明。尝与学士张元祯讲性理,索《太极图》观之,曰:“天生斯人,以开朕也。”作《静中吟》曰:“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大学士臣李东阳赞曰:“造化之动,以静为体,万物育焉,天地参矣。其机在我,致用则人。调元代工,有君有臣。”呜呼!东阳之赞圣德者,可谓至矣。

方是时,康靖王崇儒好学,设弘文馆于殿侧,选经术文章之士十七员,更日直宿,规讽道义。祀先圣,行大射礼,赐学田四百馀顷。建尊经阁,颁内藏五经四书,又赐米三百馀石,以赡其用。坐明伦堂,养老乞言,大飨师生,命制乐章以侑之,羽林之士亦皆受学。故王朝昭明之治,有可以比于三代矣。

庄宪王宣宗皇帝同时,而康靖王孝宗皇帝同时,此天地至盛之会也。董越所记,康靖王燕飨之礼颇详。故具著之,所以章至盛之会也。

太皇太后谕群臣诏[编辑]

“自英皇厌代,予正位长乐宪宗皇帝以天下养,二十四年犹一日。玆予偶患疡,皇帝夜吁天,为予请命,春郊罢燕,问视惟勤,俾老年疾体,获底康宁。以昔视今,父子两世,孝同一揆,予甚嘉焉。”

右,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太皇太后周氏诏书。弘治元年,太后病痬,久之愈,乃谕群臣以布扬天子之孝。

太后,宪宗生母也,昌平人。宪宗在位,事太后以至孝闻。五日一朝,燕享必亲,太后意所欲,惟恐不承。钱太后合葬裕陵,太后殊难之,宪宗委曲宽譬,乃得请。

万贵妃专宠而妒。孝宗既立为太子,太后移居仁寿宫,语宪宗曰:“以儿付我。”孝宗遂居仁寿宫万贵妃孝宗食,太后戒孝宗曰:“儿去无食也。”孝宗至,贵妃赐食。孝宗曰:“已饱。”进羹,孝宗曰:“疑有毒。”贵妃恚曰:“是儿数岁如此,则他日必鱼肉我矣。”孝宗即位,事太后亦至孝。

长宁伯,太后弟也。家有赐田,有司请厘正之,犹未许也。太后曰:“奈何以我弟之故,骫帝法邪?”乃使归地于官。

是时乌程沈琼莲给事禁中,为女学士。孝宗尝试《守宫论》,琼莲发端云:“甚矣,之无道也!宫岂必守哉?”孝宗悦,擢居第一。世以为婕妤花蕊不足多让,岂太皇太后诏书亦出于琼莲欤?

§

策进士制[编辑]

“朕惟天子,父天母地而为之子,凡天下之民,皆同胞一气,靡所不统。故又曰‘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宗子继承父母。君主天下,其责甚大,必养之有道,教之有方,举天下之民,无一不得其所,责斯尽焉。

古之君天下者,莫盛于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武,皆克尽宗子之责,号称至治。其后若、若、若英君、谊辟,宗子之责,或尽或否,而治亦有称。其迹具载在史,可考而论之欤!

夫自唐虞而下,诸君、宗子之责,无不同,当时制度之立、政令之行,又无不同,而要其治教之所至,乃有不相同者,此固世道之渐降。然夷考其实,亦尚有可言欤!

前贤论王者之道,每以位天地、育万物、参天地、赞化育为极至,于是宗子之责,有相关欤?朕膺天命,嗣守祖宗鸿基,宵旰孶孶,思尽宗子之责,比隆古之圣帝明王,其行之之序,自何而始欤?子诸生饱经饫史以待问,必有灼然之见,其详著于篇。朕将亲览焉。”

右,孝宗皇帝制书。弘治三年,策进士,三月庚午,赐钱福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臣伏闻孝宗皇帝以经术鼓铸天下,故在位十馀年间,进士及第、出身者儒林居多。然渊源有不同者,困知之学,有整庵罗文庄公钦顺允升,良知之学,有阳明王文成公守仁伯安,而西樵又有甘泉湛尚书若水元明,皆山林讲道之士也。

钦顺者,泰和人。弘治六年,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迁南京国子监司业,入为吏部左侍郞。为学初由释氏入,既而稍悟其非。尝以谓:“释氏之明心见性,与吾儒之尽心知性相似而实不同。释氏之学,有见于心,无见于性。今人明心之说,混于禅学,而不知有千里之谬。道之不明,将由于此,钦顺窃有忧焉。”为著《困知记》,自号整庵

守仁者,馀姚人也。娠十四月而生,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儿下,因名。五岁不能言,异人拊之,更名守仁,于是乃言。弘治十二年,进士及第,授刑部主事,改兵部,迁南京太仆少卿。

其为教,专以良知为主。尝以为:“格物致知,当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自二子以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而朱子《集注》、《或问》之类,乃中年未定之说,学者翕然从之。”

若水者,增城人也。从新会陈献章游。弘治十八年进士及第,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会王守仁在吏部,讲良知之学,若水与相应和。其后以体验天理为宗,作《格物通》,上于朝。

守仁尝报钦顺书曰:“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诚意者,诚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

钦顺辨曰:“夫格其心之物,格其意之物,格其知之物,凡为物也三,正其物之心,诚其物之意,致其物之知,其为物也一而已矣。就三而论,以程子格物之训推之,犹可通也,就一而论,则终无可通之日也。”

是时天下言学者,不归守仁,则归若水,惟钦顺独守朱子不变也。

赐礼部尚书耿裕[编辑]

孝穆皇太后早弃朕躬,每一思念惄焉如割。初谓‘宗亲尚可旁求,宁受百欺,冀获一是’,卿等谓‘岁久,无从物色’,请加封立庙以慰圣母之灵。皇祖既有故事,朕心虽不忍,又奚敢违?”

右,孝宗皇帝圣旨。弘治三年,求孝穆太后家,竟不得。礼部尚书耿裕奏曰:“粤西当大征之后,兵燹饥荒,人民奔窜。岁月悠远,踪迹难明。昔孝慈高皇后高皇帝同起艰难,化家为国。徐王高皇后父,当后之身,寻求家族,尚不克获,然后立庙宿州,春秋祭祀。今纪太后幼离西粤,入侍先帝,连贺宿中原之地。陛下访寻虽切,安从得其实哉?臣谓可仿徐王故事,定太后父母封号,立祠桂林。”

于是封太后父庆元伯,谥曰端僖,太后母伯夫人,立庙桂林

是时耿裕任礼部,六年倪岳为尚书,四年徐琼为尚书,五年傅瀚为尚书,三年卒于位。

初,纪太后孝宗,一夕暴薨,或曰“万妃致之死”。

佞幸梁芳万妃,苛敛民财,及孝宗为皇太子,惧他日治己罪,乃劝万妃孝宗,立兴献王。会泰山震,占者谓“应在东宫”,宪宗心惧,事乃寝。

弘治初,御史曹璘请削万妃谥,鱼台县徐顼请捕万氏家属,问纪太后暴薨状。孝宗曰“是重违先帝之意也”,卒不问,其至孝有如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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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刑敕[编辑]

“曩因天道示异,敕天下诸司,审录重囚,发遣数十百人。朕以为与其宽之于终,孰若谨之于始。嗣后两京三法司及天下问刑官务存心仁恕,持法公平,详审其情罪所当,庶不背于古圣人钦恤之训。”

右,孝宗皇帝敕书。弘治四年春二月己巳,谕刑部决狱明慎。盖是时孝宗皇帝新即位,擢刘健为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谢迁为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委以政事。二臣者同心匡辅,能以身任天下之重。

希贤洛阳人也。少端重,与阎禹锡白良辅游,得河东薛瑄之传。天顺四年,举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进少詹事。孝宗为太子,充讲官,受知于孝宗。既即位,进翰林学士,入参机务。孝宗召见文华殿,授以群臣题奏曰:“朕欲与先生辈议。”请出外详阅之。孝宗曰:“盍就前席面议?”及既毕,赐茶而退。大学士徐溥乞归,为首辅。

清宁宫成,皇太后命灌顶国师设坛庆赞,又遣中官建斋醮于武当山孝宗重违太后意,皆曲从之,力谏。其后诏建延寿塔朝阳门外,除道士杜永祺等五人为真人,又力谏,竟得寝。是时孝宗在位久,明习政事,数召尽革烦苛。

学问纯粹渊深,有经济天下之志。及辅政,知无不言,初或有从有不从,既而所奏无不听。孝宗辄号为先生而不名也。每进见,辄屏左右,左右私从屏间窃听之,惟闻孝宗称善者数矣。其进退文武大臣与饬政务,补益为多。

子乔馀姚人也。成化十年,乡试第一,明年进士又第一,授翰林院修撰,迁左庶子。弘治元年,太监郭镛请豫选天子妃嫔以备六宫。争曰:“山陵未毕礼,当待之期,岁亦不远。今陛下富于春秋,俟谅阴既终,然后徐议未晩也。”诏从之。

为讲官,务积诚以开帝心。前一夕,必正衣冠习诵之,及进讲,敷词详切,自朝至暮,常拳拳以见其忠,孝宗未尝不称善也。进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八年十月,入内阁,与参机务。

马文升请加南方两税银,争曰:“先帝以南方赋重,故折银以宽之。今陛下若复加赋,民不堪命。且足国在于节用,用苟无节,虽加赋,又奚益哉?”议遂寝。

庄毅善断大事,明敏能核弊政。此二臣同在内阁,卿大夫皆称其职,非特刑法之平而已也。

钦差金辅李珍王献臣谕祭文[编辑]

“惟王嗣守东邦,为国藩翰,恪恭奉职,二十六年,终始不渝,朕所嘉尚,忽闻哀讣,悼念良深。玆特谥曰康靖,遣官谕祭,用申恤典,以示追荣,惟灵有知,尚其歆服。”

右,孝宗皇帝祭文。弘治七年,康靖王薨于正寝。明年,孝宗遣太监金辅李珍、行人王献臣来赐祭。

康靖王宽仁恭俭,明赏罚,慎刑狱,终王之世,大臣无遭刑戮者。皇朝户部郞中祈顺、行人张瑾奉使来见,相谓曰“真贤王也”。

初,文忠公郑梦周开性理之学,文靖公李穑倡文章之学,而其后百年之间,文简公金宗直以性理、文章之学显于王朝,为刑曹判书、艺文馆提学,康靖王眷遇甚隆。大提学徐居正心忌其才,终不荐为大提学。然宗直性理之学,传于金文敬公宏弼郑文献公汝昌,文章之学,传于金驲孙南孝温。故王朝性理之学,虽谓之自宗直始固可也,文章之学,虽谓之自宗直始亦可也。如宗直者,诚可谓“豪杰之士”也。《诗》曰:“王寿考,何不作人?”康靖王作人之效,不已盛乎?

策进士制[编辑]

“朕膺天命,承祖宗、列圣之统,以临天下,于玆十有五年。夙夜兢兢,思弘化理,非法诸古而不可。然尝考之前代继统之君,守成称贤,莫过于中宗高宗之数君者。治绩之美,具在方策,果何道以致之?

近世儒者之论谓圣王,以求任辅相为先,又谓君之圣者,以辨君子与小人。数君之致治也,其亦有待于是邪?且辅相之贤ㆍ否、君子ㆍ小人之情状,未易知也。玆欲简贤为辅、用君子、不惑于小人,将安所据邪?

天下之务,固非一端。以今日之所急者言之,若礼乐、若教化、若选才ㆍ课绩、征赋之法、兵刑之令,皆斟酌于古,然行之既久,不能无弊焉,祛其弊而救之。欲化行政举,如祖宗创制之初,比隆前代,何施何为而得其道邪?子诸生积学明经,通于古今之宜,其具实以对,毋隐言,毋泛论。朕将采而行之。”

右,孝宗皇帝制书。弘治十五年,策进士,三月庚寅,赐康海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德涵武功人也。授翰林院修撰,与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王九思王廷相边贡等为辞章,号“七才子”。

是时茶陵李东阳以大学士操文柄,主盟词垣,为天下文章之宗。其乐府典雅流丽,四方传诵,而梦阳讥以萎弱,景明亦应之,与相訾议。故海内文章之体遂大变矣。

寿宁侯张鹤龄无人臣礼,梦阳上疏极言之。皇后母夫人金氏孝宗,遂系梦阳锦衣狱,止夺其俸。金夫人泣愬不已,孝宗不听。

鹤龄侍燕南宫,酒半,皇后起更衣。孝宗独召鹤龄语,中贵人皆不得闻,唯见鹤龄免其冠以首触庭。有司请予梦阳杖,孝宗刘大夏曰:“朕岂杀朝廷直臣,快外戚心乎?”遂不许。

刘瑾用事,怨梦阳代人草疏,系锦衣狱梦阳贻书抵曰:“对山救我。”对山者,海之别号也。乃说梦阳

景明亦有国士风,梦阳系狱,景明上书。杨一清直,梦阳屈。呜呼!梦阳景明于君臣朋友之际,能致其义,则文章之精粗、得失,不当论也。

赐大学士刘健谢迁[编辑]

“诸边首功,巡按御史察勘。动淹岁年,非所以示劝。自今奏报,以远近立限,违者诘治。”

右,孝宗皇帝圣旨。弘治十七年九月丁巳,御暖阁,召见刘健谢迁等,谕以信赏必罚之道。

是时在内阁,竭精尽虑,釐诸弊政。尝言:“天下之财,其生有限,今光禄岁供,增至数十倍。诸方织作,务为新巧,斋醮日费累钜万。太仓所储,不足以饟战戍者,而内府取人之数,动逾十万者且五之,宗室ㆍ贵戚求土田、夺盐利,亦千万计。土木日兴,工匠饩廪岁盛月积,殆无穷期,则财安得而不匮乎?今陕西湖广辽东贵州师旅方兴。愿陛下绝无益之费,躬行节俭,为臣民倡。”

孝宗大悟,乃封闭云南会川山东泗川银坑ㆍ铜穴,革板坑、水银场局,减中贵人,岁省银八十馀万,罢广东珠池监守太监,省珠二万八千两。停〮ㆍ〮〮ㆍ嘉湖〮ㆍ应天织造纱罗、甘肃织造绒毼,放乾明门所畜虎、西安门所养大鸽、西华门所驯田犬、南海子所置灵猫、御马监所储山猴,辍太监烧造瓷器,严左道惑众之禁,天下悦服。自有以后,如孝宗皇帝盛德者,未之有也。

留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编辑]

“主人留客坚,客则强留,独不能为朕留邪?且朕以天下事付卿辈,犹家人父子,今太平未兆,何忍言归?”

右,孝宗皇帝德音。弘治十七年,以老疾数求退,优诏勉留,遣医赐食,慰谕有加。感激泣下,语刘忠宣公大夏曰:“老病子幼,恐一朝溘先朝露。公同年友,何惜一言乎?”大夏曰:“唯。”已而孝宗病状,大夏言:“有实病,乞赐悯怜,听其归。”故有此谕。

大夏出以告流涕曰:“臣死于官矣。”

廷珍浮梁人。弘治二年,以王恕荐擢右都御史,进南京刑部尚书,久之迁左都御史。孝宗召见,辄造膝言天下事,礼遇甚盛。

大夏尝侍坐,孝宗出袖中白金,赐曰:“少佐尔廉。”且谕勿庭谢曰:“恐为他人所忌也。”孝宗崩,不忍去,疾作遂卒。谥恭简

臣谨案《易》《系辞》曰:“君不密则失臣。”盖人君既知其臣之贤,而任之不能慎密,则宠命赐予之殷,适足以招人之忌、媒人之毁,使其臣不得保全,可胜叹哉?

孝宗皇帝欲赏戴恭简公之廉,则命左右赐之可也,命有司锡之可也。何遽以天子之尊,袖白金而予之哉?然群臣知恭简公有宠于天子,受白金之赐,则忌者必多,而毁者必众矣,恭简公虽求保全,不可得也。是故忘天子之尊,袖出白金以予之,何其密也?百世之下,想孝宗皇帝之心,犹可流涕,况恭简公密受赐,而躬承天子德音,则恶得而不死于官也?

谕刑部尚书闵珪[编辑]

“自今论囚,惟武臣死罪,朕亲审之。馀俱以所犯奏,然后引至承天门外,命行人持讼理旛,传旨谕之,其无罪应释者,持政平旛,宣德意遣之。”

右,孝宗皇帝德音。弘治十七年,置政平讼理二旛,审谕罪囚。

初,孝宗清理冤狱,免应决死罪四十八人。知州刘槪坐法当斩,诏长系,得不抵法。

元年正月,何乔新为刑部尚书,四年致仕,彭韶为刑部尚书,又致仕,白昂闵珪相继为刑部尚书。皆持法平者,海内莫不颂其德焉。

朝瑛乌程人。弘治七年,授左都御史,十三年,代白昂,为刑部尚书。与都御史戴珊陈刑狱四事,多报可。久为法官,议狱皆会情比律,归于忠恕。

尝谳重狱,久不下。刘大夏孝宗言曰:“刑官执法,乃其职也。未可深罪。”孝宗默然良久曰:“朕亦知老成不易得。但此事太执耳。”卒如议,至矣,孝宗之仁也!

谕户部尚书韩文、兵部尚书刘大夏、工部尚书曾鉴[编辑]

“方今生齿渐繁,而户口、军伍日就耗损。此皆官司抚恤无方,因仍苟且所致,其悉议弊政以闻。”

右,孝宗皇帝德音。弘治十八年二月戊辰,御奉天门,谕户部尚书韩文、兵部尚书刘大夏、工部尚书曾鉴议弊政。

是时九卿多得人,吏部尚书王恕所荐也。户部则叶淇为尚书,六年致仕,周经为尚书,五年致仕,佀锺为尚书,五年致仕,韩文为尚书。兵部则马文升为尚书,十三年,刘大夏文升为尚书,正德初致仕。工部则贾俊为尚书,八年致仕,刘璋为尚书,三年致仕,徐贯为尚书,五年致仕,曾鉴为尚书,史称“众正盈朝”,此之谓也。

宗贯三原人也。少举进士,成化中,为南京兵部尚书。

林俊斥佛,下诏狱。言:“天地止一坛,祖宗止一庙,而佛氏至千馀寺。一寺立而移民居可数百家,内帑费且数十万。言切直,不宜罪。”宪宗不悦。

好直谏,终帝世不得立朝。孝宗即位,召入为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言者称:“贤且老,宜置内阁参大政。”孝宗曰:“朕用蹇义故事,官吏部。有谋议未尝不听,何必内阁也?”

徽王见沛乞归田,言:“王国懿亲,不当争尺寸之地使民失业。”孝宗婉辞以报焉。

寿宁伯张峦请赐勋号、诰券,言:“两太后正位中宫数十年,承宗始邀封爵。今皇后立才三年,已封伯,遽有此请,累陛下圣德多矣。不可许。”事遂寝。

妹婿高禄超授通政司参议。言:“天下之官,所以待天下之士也。陛下不可私贵戚以妨公议。”孝宗乃止。

为人刚正清严,所引荐耿裕彭韶刘大夏何乔新戴珊周经倪岳等皆所谓一时名臣。他贤士伏于草茅者,必振拔之,惟恐或后。故弘治十八年间,君子并进,政事修明,号为极盛者,之功也。

顾命敕[编辑]

“先生辈辅导良苦。东宫聪明,但年尚幼,好逸乐,先生辈常劝之读书,辅为贤主。”

右,孝宗皇帝遗命。弘治十八年五月庚寅,疾大渐,召大学士刘健谢迁干清宫,力疾起坐,自叙即位始终甚详,令近侍书之。已而孝宗执健手,惓惓顾命,明日崩。

武宗即位,中贵人刘瑾用事,与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罗祥等为腹心,谓之“八党”。日侍天子之侧,诏条沮格,率不行。

进曰:“先帝临崩,顾命惓惓,以陛下为托,臣等痛心刻骨,誓以死报矣。自陛下即位以来,四方延颈,而诏令废格不行。臣等冒顾命之名,而终无辅导之实,既负先帝,又负陛下。天下后世,谓臣等何如人也?乞赐退休。”武宗下诏慰留之。连章请诛八党

武宗遣司礼诣阁曰:“朕且改矣。其为朕曲赦若曹。”等曰:“此皆得罪宗庙,非陛下所得赦也。”武宗又命王岳等诣阁议,欲安置等于南京

推案哭曰:“先帝临崩,执老臣手,付以大事。今陵土未干,使若辈败坏至此,臣等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声气俱厉。素刚方,慨然奏曰:“阁议是。”夜八党环泣卧内,武宗怒,立收等下诏狱,而八党皆宥不问。

乞致仕,赐敕归。后武宗数巡游,辄不食曰:“吾负先帝矣。”嘉靖五年卒,赠太师,谥曰文靖

同日致仕。太学士李东阳祖饯泣下,正色曰:“何以泣为?使当日偕我力争,当与我辈同去矣。”东阳默然。

既得志,人皆为危之,而与客围棋、赋诗自若也。嘉靖十年,卒于家,赠太傅,谥曰文正

臣谨案孝宗乐章,迎神奏《太和之曲》曰:

列祖垂统,景运重煕。于惟孝皇,敬德允持。用光于大烈,化彼烝黎。专庙以享,经礼攸宜。俎豆式陈,庶几来思。

初献奏《寿和之曲》曰:

粢盛孔蠲,腯肥牲牷。考鼓鼘鼘,万舞跹跹。清醑初酌,对越在天。明神居歆,式昭厥虔。

亚献奏《豫和之曲》曰:

祀事孔勤,精意未分。乐感凤仪,礼虔骏奔。酝齐挹清,载奠瑶尊。神其格思,福禄来臻。

终献奏《宁和之曲》曰:

乐舞既成,献享维终。明明对越,弥笃其恭。笃恭维何?明德是崇。神之听之,万禄来同。

彻馔奏《雍和之曲》曰:

牲牢醴陈,我享我将。黍稷𬞟藻,洁白馨香。彻以告成,降禧穰穰。神锡无疆,祐我万方。

还宫奏《安和之曲》曰:

礼享既洽,神御聿兴。庙寝煌煌,以凭以宁。维神匪遐,上下在庭。于寝孔安,永底我烝民之生。

臣既录弘治诏制,而又录乐章,何也?孝宗之德,诚可以配于也。

署理国务敕正德[编辑]

“准尔署理本国大小庶务,以国王体统行事,益敦孝睦以系群望。朕将有后命。”

右,武宗皇帝敕书。正德元年,恭僖王入承大统,请命于皇朝。明年,陪臣卢公弼归自京师,武宗降敕以谕之。

先是废主燕山君暴虐无道,昭惠王太妃韩氏薨,不服三年,黜先圣孔子以下庙主,以太学为游宴所,发金宗直南孝温墓,戮其尸,杀名卿大夫士,不可胜数,革弘文馆、司谏院以绝言路。知中枢府事朴元宗等,以慈顺王太妃尹氏命废之,乃立恭僖王。于是追复宗直等官,奉先圣孔子以下庙主,还于太学。

宗直季温,以经术事康靖王。为吏曹参判,无所建明,宏弼作诗讥切之。宗直不悦,自是宏弼贰于宗直然宗直深于文章。康靖王环翠亭,命宗直而为之记,刻置亭壁。弘治五年,宗直卒,谥曰文简

臣以谓金文简公戮及骸骨,而孔子以下庙主见黜于学,追复官爵,而庙主得还于学,是文简公与先圣同其屈伸也。或以公《吊义帝文》为可疑。然公登第在惠庄时,未尝立上王之朝,则与六臣者亦异矣。岂比上王于义帝邪?

§

赐大学士靳贵祭文[编辑]

“朕居东宫,先生为傅,朕登大宝,先生为辅。朕今南游,先生已矣,呜呼哀哉!”

右,武宗皇帝祭文。正德十五年,幸镇江,临故大学士靳贵丧,命诸学士撰祭文,皆不称旨,乃御制祭文一篇,诸学士敛手叹息。

武宗皇帝好刚毅,气盖天下,而犹知尊敬大臣,至称先生,此孝宗馀教未泯也。

初,大学士靳贵致仕,杨廷和为大学士,武宗委以天下事,宦官、佞幸莫能间也。

廷和介夫新都人也。年十九,进士及第,补庶吉士,犹未娶,于是告归,既娶然后乃始仕,授翰林院检讨。弘治二年,进修撰,《会典》成,迁左春坊大学士,充日讲官。

廷和为人沈静详慎,美风姿。为文简畅有法度,喜考究国朝掌故、四方民隐、九边兵事及一切法家之言,郁然有公辅之望。正德二年,入东阁,进文渊阁大学士,明年,加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时年三十三。

安化王寘𫔍反,廷和请擢仇钺以离贼党,受命,果执寘𫔍河南赵𬭼等反,廷和调诸边兵以讨之,又荐彭泽为总制,进兵,河南悉平。

刘六刘七齐彦明反,武宗诏遣马中锡往讨之。廷和言:“中锡文士,必不能任军旅事。”已而参将桑玉刘六刘七之赇,纵贼不战,中锡军败。廷和请斩桑玉首、下中锡狱,因遣陆完讨平之。

彭泽将讨鄢本恕,问计于廷和廷和曰:“以君之才,鄢本恕固不足平。所可戒者,班师早耳。”既破诛本恕等,即日班师,馀党复起不可制。叹曰:“杨公先见,吾不及也。”

太监张永刘瑾,引故太监刘永诚故事求封侯。廷和曰:“永诚从子以战功得封伯耳,非永诚身受之也。”乃止。

廷和父卒,乞奔丧,三请乃许,遣中官护廷和行。未几,下敕复起之,三辞始许,大学士终父母丧,自廷和始。服除,召为华盖殿大学士。

武宗归自宣府,诏群臣各制旗帐以迎之。廷和曰:“天子至尊,不敢渎献。”使者谕旨,执不从。

宁王宸濠反,武宗南狩,自称“威武大将军”,诏廷和草亲征诏。廷和曰“自古天子未尝为大将军也”,遂谢病不肯草诏。武宗心恚,以事下敕切责之。廷和乞罢,终不许。

是时武宗南巡狩,二岁不还。然廷和居守京师,能持重以镇天下,故狂盗充斥中原,宗藩叛据于江西,而天下晏然无虞也。武宗班师,至通州廷和趋召即行在,诛宸濠等。

明年三月,武宗崩,廷和定策,迎世宗,即天子位。社稷乃安,此武宗委任廷和而不疑故也。

谕司礼监敕[编辑]

“朕疾不可为矣,其以朕意达皇太后,天下事重,与阁臣审处之。前事皆由朕误,非汝曹所能预也。”

右,武宗皇帝遗命。正德十六年三月乙丑,大渐,中官魏彬等至阁言:“国医力竭矣,请捐万金,购之草泽。”廷和心知所谓,不应之,微以伦序之说,风于等。

丙寅,张永谷大用至阁言:“帝崩于豹房。”乃以皇太后命,移殡大内,议所当立。廷和举皇明祖训示之曰:“兄终弟及,谁能渎焉?兴献王世子某,宪宗之孙,孝宗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序当立。”乃令中官入奏皇太后。顷之中官奉遗诏及皇太后懿旨,宣谕群臣,一如廷和请。策乃定。

时,平虏伯江彬拥重兵,在肘腋间,其党都督佥事李琮反,犹预未决。于是廷和蒋冕毛纪及中官温祥四人谋诛,阴使等白皇太后。良久未报,已而中官陈严至曰:“已禽矣。”史称廷和诛大奸,决大策,扶危定倾,功在社稷,其是之谓乎!

更化诏嘉靖[编辑]

“朕承皇天之眷命,赖列圣之洪休,奉慈寿皇太后之懿旨、皇兄大行皇帝之遗诏,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辞劝进,至于再三,辞拒不获,谨于四月二十二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

惟我皇兄大行皇帝,运抚盈成,业承煕洽,励精虽切,化理未孚,中遭权奸,曲为蒙蔽,潜弄政柄,大播凶威。朕昔在藩邸之时,已知非皇兄之意。玆欲兴道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方在冲年,尚赖诸贤,共图新志。其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呜呼!君子之道,在昭德以塞违,继世之规,惟更化而善治。特颁涣号,用慰舆情,弘施大赉之恩,永锡太平之福,四方臣庶,咸使闻知。“

右,世宗皇帝诏书。正德十六年四月癸卯,少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文忠公杨廷和撰。

初,廷和总军国事三十八日,世宗即位。汰锦衣卫、内监局旗校ㆍ工役十四万八千七百,减漕粮一百五十三万二千馀石,一切恩幸得官者多斥去之,中外皆称廷和功,而冗员失职之徒,衔怨次骨。

廷和入朝,有挟白刃伺舆旁者,诏赐营卒一百人以卫出入。后世宗问大学士李时曰:“太仓所积几何?”对曰:“可支数年。由陛下初年诏书,裁革冗员所致也。”世宗曰:“此杨廷和功,不可没也。”

中贵人张佐鲍忠麦福黄锦,以兴邸旧人,掌司礼,监督东厂。然世宗正德时宦官之祸,既即位,御之甚严。凡有罪,挞之至死,往往陈尸以示戒。故中贵人皆谨饬,不敢大肆。又尽辍天下镇守中贵人及典京营仓场者,终四十年不复设。自天顺成化以后,惟嘉靖时,宦官之势少杀矣。

新建伯王守仁[编辑]

江西反贼剿平,地方安定,各该官员,功绩显著。尔部里既会官,集议分别,等第明白,王守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还兼南京兵部尚书,照旧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三代并妻一体追封,给与诰券,子孙世世承袭。”

右,世宗皇帝制书。正德十六年十二月,江西巡抚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王守仁以禽宁王宸濠功封新建伯

初,刘瑾逮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馀人。守仁上疏论救之,大怒,下锦衣狱,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丞。由是直声闻天下。

守仁《古大学序》曰:“《大学》之要,诚意而已矣,诚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诚意之极,止至善而已矣,止至善之则,致知而已矣。正心复其体也,修身著其用也。以言乎己谓之明德,以言乎人谓之亲民,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是故至善也者,心之本体也。动而后有不善,而本体之知,未尝不知也。

意也者,其动也,物者,其事也。致其本体之知,而动无不善。然非即其事而格之,则亦无以致其知。故致知者,诚意之本也,格物者,致知之实也。物格则知致意诚而有以复其本体,是之谓止于至善。

圣人惧人之求之于外也,而反复其辞,旧本析而圣人之意亡矣。是故不务于诚意,而徒以格物者谓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诚意者谓之虚,不本于致知,而徒以格物诚意者谓之妄,支与虚与妄,其于至善也远矣。合之以经而益缀,补之以传而益离。吾惧学之日远于善也,去分章而复旧本,傍为之什以引其义,庶几复见圣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乃若致知,则存乎心悟,致知焉尽矣。”

守仁文章之妙,与方孝孺相上下,而敢去《大学》分章曰“朱子晩年定论是也”,玆非朱子之罪人邪?

武宗南狩,诸嬖幸竞为蜚语以中之,事将不测。守仁惧,夜见张永,颂其贤,及上捷音,乃尽入诸嬖幸之名。

嘉靖七年十一月,卒于南安。大学士桂萼言:“守仁事不师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高,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知众论之不予,则为《朱熹晩年定论》之书。号召门徒,互相倡和,才美者乐其任意,庸鄙者借其虚声,传习转讹,背谬弥甚。但讨捕軬贼,禽获叛藩,功有足录,宜免追夺伯爵以章大信,禁邪说以正人心也。”

世宗下诏,停世袭,恤典不行。臣以为桂萼议礼虽有罪,然天下儒学之士,皆宗守仁,而独能力诋之,其有功于斯文,岂少也哉?

太祖皇帝独配天敕[编辑]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天惟一天,祖亦惟一祖。故大报天之祀,止当以高皇帝配。文皇帝功德,岂不可配天?但开天立极,本高皇帝肇之耳。如之王业,武王实成之,而配天止以后稷,配上帝止以文王,当时未闻争辨功德也。”

右,世宗皇帝敕书。嘉靖九年,给事中夏言上疏言:“太祖太宗并配,父子同列,稽之经旨,未能无疑。臣谓人郊祀后稷以配天,太祖足当之;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太宗足当之。”世宗下敕,奉太祖配南、北郊,奉太宗配大祀殿,盖世宗始正郊祀,改二祖并配之制,而独于太庙昭穆,称孝宗为皇伯考,此礼之变也。

杨廷和言:“三代以前,圣莫如,未闻追崇其所生父瞽瞍也;三代以后,贤莫如光武,未闻追崇其所生父南顿君也。惟皇上取法二君,则圣德无累,圣孝有光矣。”世宗不悦。廷和乞归,赐玺书一如故事,廷和去,始称孝宗为皇伯考。

呜呼!世宗承宗庙,称孝宗为皇伯考,则孝宗之世已绝矣。廷和致仕,诚合于义。然臣闻英宗以皇子名号素定,故入为仁宗之后而不疑也。方廷和定策之时,白皇太后,先下制册皇嗣子,使天下皆知世宗孝宗皇帝之子,然后卜日即帝位,礼当然也,而廷和不能正名,遽欲责皇子之道,亦且谬矣。

世宗在兴邸时,览礼部状,顾谓长史袁宗皋曰:“遗诏以予嗣皇帝位,非皇子也。”然则世宗继统而不继嗣者,由遗诏也。廷和何以辞其责哉?

泰飨殿[编辑]

“季秋大飨明堂,成周礼典,与郊祀并行。曩以飨地未定,特祭于元极宝殿,朕诚未尽。南郊旧殿原为大祀所,昨岁已令有司撤之,朕自作制象立为殿,恭荐名曰泰飨,用昭寅奉上帝之意。”

右,世宗皇帝敕书。嘉靖二十一年,谕礼部,每岁季秋大飨上帝于元极宝殿以为常。礼部主事王慎中实典祠祭,综理节文,多所釐定。

慎中道思晋江人也。嘉靖五年,举进士,官至河南参政。为文章,初主,已而得力于曾巩。年五十一卒于家。

慎中尝与林观颐书曰:“仆所为文,求合乎古而已,初不求时人之知也。然文字既出,不免为时人见之,则莫不以为迂腐朽烂,群讥而簇笑,韩昌黎所谓‘直何用于今世’者也。不晓足下何所取而好之笃,且过为推褒,加之以所不当蒙。非独与我同好而已,若将就仆而学为如是之文,窃观足下之意,何其与时人异也?仆废于时久,权力不足以助推挽,品藻不足以滥吹嘘,足下非有所求于仆者也。

意者,人情炫名而慕远,中无所得而苟悦其号邪?观足下之文,已能不为时人之文矣,宜于古知所用心者,炫名慕远,不足以料足下也。不惑于名,无待于求,足下于仆之文诚好之耳。

今时所谓‘学官弟子’攻所业以应有司之举者,舍可以得有司,则不复过而问古之文,非所以得于有司之具也。足下独为之于众人不为之中,其用意良异于时。此仆所求于今之士,欲引与共进而收以自辅者也。

足下乃不远千里,驰书见贻,意勤而词逊。仆虽自知不足副足下之望,亦安敢无以为答而孤重赐乎?所为古文者,非取其文词不类于时,其道乃古之道也。古之道,不谋禄利,不希荣进。足下所谓‘梦寐古人’,顾戚戚于既失,汲汲于后获,何其与古之道异也?足下之好古文,直好其词不类于时耳。如是则其用意亦何以异于时?

故仆愿足下,姑置得失而专力于道。苟于道有得,虽不吾问,足下将自得之。仆将往求足下而告之,不独以有告,且又将因足下而有所学。仆又安敢傲然当足下之勤意逊词,而无所惮邪?愿足下勉之毋忽。诗一首奉赠,聊以报共好之雅。杂文数篇皆偶于刻本,其他未及录,非所欲俟足下有得而后往也。继此有便,毋惜惠音。”

臣以为皇朝文章惟慎中得其正矣。

钦差𪻯张承宪谕祭文[编辑]

“维王嗣守遐邦,为国藩屏,循礼慕义,臣职恪恭。垂四十年,始终罔替,保安东土,朕所褒嘉,讣音来闻,寔轸悼念。玆特谥曰恭僖,遣官谕祭,庸示恤恩,惟灵不昧,尚钦承之。”

右,世宗皇帝祭文。嘉靖二十三年,恭僖王薨于正寝。明年,世宗遣太监𪻯、行人张承宪,来赐祭。

初,先正臣赵文正先生光祖恭僖王,为弘文馆副提学。王锐意声明之治,尊礼之,先生感不世之知遇,以君民为己任。每入对,必宿斋戒积诚敬,其进见也,一心肃虑如对神明,知无不言,言无不谠,王必虚心倾听焉。

先生汉阳人也。少有大志,从文敬公金宏弼,始闻为学之大方,天磨龙门二山,兀然端坐,潜心求道。正德十年,举乙科,赐暇读书。王遣将欲袭野人,先生进曰:“潜师类狙谲,非王者御戎之道也。”王乃从。先生之言,将相争之,竟不纳。

先生请设贤良科以隆儒术,罢昭格署以正祀典,王皆从之。会南衮造为蜚语中先生。然恭僖王得先生,欲行王道,期月之间,士大夫皆上儒术,文纯公李先生文成公李先生相继而作,孰谓“王道不可行”也?

准奏锡命诏[编辑]

“朕奉天明命,主宰寰宇,凡推行于庶政,必率循乎旧章,其于锡封之典,未尝以海外而有间焉。故朝鲜国王,往应世爵,藩守东方,职贡恪修,粤逾三纪,迩者陪臣告讣,礼部以袭封请。念玆爵土,宜有攸属,今特封王之世子御讳,为朝鲜国王,嗣理国政。本国大小臣民,其悉奉教令以佐王,修身谨行,遵我王道,辑宁疆境,克绍先緖,庶共享太平之休。”

右,世宗皇帝诏书。嘉靖二十三年,荣靖王权署国事,请命于天子,明年太监张奉吴猷来锡命。王在东宫二十年,笃信圣学,昧爽必兴,御书筵,论难经义。虽盛暑,未尝欹倚,手不释卷,夜以继日。

金文敬公安国为贰师,朝夕侍讲,以格物致知之学辅养导迪,故德性日造诚明。及即位,屏绝宫人,使不得近于左右。谕大臣曰:“古之明君,必广择鸿儒硕德,而为之辅。今人才可谓盛矣,如得贤辅,则国之福也。”

皇朝使者张承宪见王容貌而叹曰:“真贤王也。”至出境,犹贻王书,以示其好德之诚焉。

钦差刘远王鹤谕祭文[编辑]

“惟王荣受封爵,嗣守海邦,朝命方膺,孝心弥笃,执丧毁瘠,遂至陨生。抑且平居,守礼循义,讣音来止,良用悼伤。玆特谥曰荣靖,遣官谕祭,庸示渥恩,尔灵有知,尚其钦服。”

右,世宗皇帝祭文。嘉靖二十四年,荣靖王薨于正寝。明年,世宗遣太监刘远、行人王鹤来赐祭。

初,荣靖王为世子时,金文靖公麟厚以僚属侍讲东宫。荣靖王赐御墨竹以宠之,及即位,充检讨官。以亲老出监玉果荣靖王薨,文靖公屏居不仕。恭宪王召为校理,终不就。荣靖薨日,入山中恸哭而还,呜呼其戚矣!臣以为金文靖公归自玉果,不复仕,出处之正,其所谓“用晦而明”者欤!

准奏锡命诏[编辑]

“我国混一区宇,主宰华夷,至薄海遐方,建立君长,俾之世代相承,所以示一王之法,而重藩维之守也。盖自祖宗以来,懿典俱存,朕率由旧章以弘化理。

朝鲜国王御讳,方承封爵,嗣守东隅,乃以执丧哀毁,遂至成疾而终。迩者陪臣诣京告讣,礼部以袭封请。顾御讳已无后,而爵宜有归,命封王之亲弟御讳朝鲜国王,继理国政。本国大小臣民,悉遵教令以佐王,饬躬励行,守我王章,修职继先,保境安众,庶几无疆惟休。故玆诏示,咸俾知悉。”

右,世宗皇帝诏书。嘉靖二十四年,恭宪王权署国事,请命于皇朝。明年世宗遣太监聂宝郭銮来颁。

初,荣靖王疾大渐,谓大臣尹仁镜曰:“予遘厉疾,殆不兴悟。传位于庆原大君,卿等其尚励翼以副予怀。”仁镜等迎恭宪王文忠公宋麟寿曰:“斩尹元衡,然后可以立太弟。”元衡怒,遂杀麟寿,一时贤士坐死者,不可胜数。元衡文定大妃之弟也。颛国政十有九年,士民皆愤。大妃薨,朴文忠公以大司谏劾元衡,削夺官职。元衡既败,奔江阴,与妾兰贞相对泣,兰贞自杀,元衡大恸亦死。其党坐黜,王朝为之清明。

准奏锡命制[编辑]

“子承父业,是为人道之常,弟绍兄封,允合天伦之正。肆彝章之具在,斯涣命之有加。咨尔朝鲜权署国事御讳,世居海峤,裔出王家。习尚每嗜乎诗书,风教素承乎礼义。念国王之嗣绝,宜茅土之尔归。揆诸世次以当承,参之舆情而允协。爰降丝纶之重,俾膺圭爵之荣。玆特封尔为朝鲜国王,锡之诰命,继守旧封,思缵前人之緖,宠颁新渥,益增藩服之光,无忘北阙之恩,永作东方之翰。”

右,世宗皇帝制书。嘉靖二十四年十二月,太监聂宝郭銮来锡命。

恭宪王召先正臣李先生,为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成均馆事,辞疾不至。

先生字景浩真宝人也。少举乙科,官至议政府右赞成。

李芑用事,先生无立朝之志,筑室于陶山恭宪王敦召不就,命画工图先生所居陶山以进之,其见敬慕盖如此。先生之学,一遵朱子之训,为世儒宗。文成公李先生曰:“李滉之才,虽不及于赵光祖,至于深究义理以尽精微,则又非光祖之所能及也。

赐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文毅隆庆[编辑]

“朕于国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赐施行,实以付之公议而不私焉。

故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孕灵,际会风云,擢抡魁于鸿渐之辰,获利见于龙飞之岁,遂官翰苑。事我先皇帝三十馀年,往殿南都以长六卿,寻被召还,置之承弼。忠诚直亮,庶几有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恤,君臣之义,可谓‘有终始’矣。

间于媢嫉之臣,易名未当,顷有言者,朕下之礼官,考论其世,以尔词尚理要,制作浑雄,心存世务,议论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陆贽之识韩愈;因公正而发愤,若汲黯之斥张汤。引以同升,悉为今日之宰辅;与之异趣,实乃当时之大奸。是以朝廷服其节槪,天下想其风采。昔我先正良用怀思。不有嘉名,曷称舆论?是用谥尔文毅,盖公议久而后定,非乐于有所改,亦必归于是而后已也。尔其不昧,尚克享此。”

右,穆宗皇帝制书。隆庆四年,中书舍人臣归有光撰。

臣谨案茶陵张治,字文邦,以诗显名。正德十五年,举进士,由庶吉士,入翰林院为编修。奉使安南,迁南京吏部尚书,嘉靖二十八年二月,进文渊阁大学士。明年八月,加太子太保,十月卒。初谥文隐,改文毅

始,弘治中,庆阳李梦阳献吉信阳何景明仲默南京户部尚书边贡廷实南京刑部尚书顾璘华玉、吏部郞中郑善夫继之、吏部郞中王九思敬夫、国子博士徐祯卿昌谷云南参政朱应登升之、翰林修撰康海德涵、太仆卿陈沂鲁南为歌诗,号十才子。

梦阳以为文必先汉,诗必盛唐景明亦曰:“诗溺于,而力振之,古诗之法亡于;文靡于,而力振之,古文之法亡于。”由是海内学诗者皆以二子为宗。独祥符高叔嗣子业不宗二子。蔡汝南尝推叔嗣世诗家第一,非妄予也。

叔嗣嘉靖二年进士,授工部主事,改吏部。出为山西左参政,断疑狱十二事,山西人称为神明。迁湖广按察使,卒于官,年三十七。其为诗清新婉约。

尝自叙《读书园稿》曰:“老子有言‘知我者希则我贵’。夫人不期于世之知,而何较贵贱邪?余素不攻于辞,戊子以吏部郞中,谢病归于家。开封当郡县孔道,应接称烦,余于是徙之城东田中,依旧庐稍葺治以居。家贫,遂力农事,月裁三四至城而已。

当是时,李空同先生方盛,邑子之属出其门,撰为文辞,模放古人,若苏轼韩愈薄不为也。余私心不能无慨慕,时时窃撰一二篇,庚寅岁所著独多。逾年余既上京师,斯事罢。夫本非所长,而强力慕之,度必取𧧚于众。然其篇留笥中。

甲午,余分守冀南,将按县晩出文水。方初冬新雨,已车行村虚,景色如故园,余恍然太息。其夕宿汾州,烧烛披取笥中诗,事历历在目,低回久之,夜不能寐,非特感于诗也。曩者不能取容,故退而畔于野,丘园之乐,使人忘老,而余不自持,复且苟焉干禄,淟涊于今,犯诗人胡颜之诟,其知于人也盖希矣。然则余岂贵邪?老子之言,明其翫世也已。

臣尝谓“叔嗣之诗有靖节苏州之韵,文亦冲澹如其诗也。”王世贞叔嗣诗“如高山鼓琴,沈思忽往,木叶尽脱,石气自青”,信矣夫。张文毅公铙歌词悲壮慷慨,有古诗人风刺之旨,然不及叔嗣远矣。

册王妃朴氏[编辑]

“我祖宗诞膺天命,统御万方,眷惟东藩,恪修方贡,奕世休飨,恩赉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迺国君继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妇爵从夫,复并隆其命数。尔朝鲜国王御讳朴氏,出自元宗,夙闲方训,爰膺妙选,作配名邦。方嗣位免丧之时,协令居燕誉之吉,适览来表,良副伫怀。特封尔为朝鲜国王妃,於戏宜尔室家。系一国之风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云仍,无隳令仪,以迓多福。钦哉!”

右,穆宗皇帝制书。隆庆四年,中书舍人臣归有光撰。

有光煕甫昆山人也。师事魏校,得胡氏居仁之传。大学士张文毅公主考试,有光与选。嘉靖四十四年,成进士,知长兴县,迁为通判顺德府。大学士高文襄公雅知有光,引为南京太仆丞,留掌内阁制敕房。

嘉靖时,文章之士,历城李攀龙于鳞太仓王世贞元美二人者名重天下,与濮州李先芳伯承孝丰吴维岳峻伯扬州宗臣子相临清谢榛茂秦顺德梁有誉公实长兴徐中行子舆兴国吴国伦明卿立诗社,号七才子

攀龙殁,世贞主盟二十年,构白雪楼,相唱酬,声震海内。独有光扬言抵排曰:“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世贞闻之曰:“妄诚有之,庸则未敢闻命。”有光曰:“唯妄故庸,未有妄而不庸者也。”其后世贞稍自悔,而不可改矣。

有光尝谓“天子诸侯无冠礼”。其论曰:“《仪礼》有士冠礼,无天子、诸侯冠礼,非逸也。《记》曰‘无大夫冠礼,而有其昏礼。古者五十而后爵,何大夫冠礼之有?公侯之有冠礼,之末造也。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继世而立诸侯,象贤也’,明天子、诸侯、大夫之无冠礼也。

冠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之礼。故冠必有主人。孤子则父兄戒、宿,盖父兄以成人之礼责子弟也。天子为元子之时,以士礼冠,所谓‘有父在则礼然也’。设不幸君终,世子未冠,则冕而践阼,斯为践阼之礼而已矣。已奉宗祧,君临天下,将又责之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巨、为人少之礼乎?

《家语》称孔子孟懿子之问,吾取焉曰:‘古者王世子虽幼,其即位则尊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曰:‘诸侯之冠,异天子与?’曰:‘君薨而世子主丧,是亦冠也已,人君无所殊也。诸侯之有冠礼也,之末造也。’此孔子之遗言也。益以祝雍颂、《公冠》之篇焉则诬矣。

《公冠》曰:‘公冠,自为主,迎宾揖,升自阼,立于席。既醴,降自阼,飨之以三献之礼,无介无乐,皆玄端,其酬币朱锦采、四马。其庆也,天子儗马。”曰‘自为主’,曰‘宾降阼’,嫌尊矣,夫非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之礼也。且礼自上达,而曰‘天子儗冠’,何也?此非孔氏之言也。

衰,先王之礼不具,传者既失其本。但知其略,而欲求之于详,而不知礼之失在于略,而又患于求详。

《公冠》又曰:‘公冠,四加玄冕。’《左传》季武子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玉藻》曰:‘始冠缁布冠,自诸侯下达,冠而敝之可也。玄冠朱组缨,天子之冠也,缁布冠缋緌,诸侯之冠也。’盖务为天子、诸侯、士、庶之别,而不知先王制冠礼之义,所以同之于士庶者也。”

臣窃观嘉靖之际,武进唐顺之应德归安茅坤顺甫工文章,名于天下,为大家,而至于学太史公,得其神理,盖有光一人而已。王世贞尝为之赞曰:“千载有公,继欧阳。余岂异趋?久而自伤。”呜呼世贞!学文章,至老异趋,其自伤也亦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