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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集/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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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江汉集
卷十九
作者:黄景源
1790年
卷二十

墓碣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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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宪大夫、训炼院都正、兼五卫都总府都总管宋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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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字立之,姓宋氏镇川人也。高祖讳连宗成庙八年,举乙科为兵曹郞。曾祖讳高敞县监,赠通政大夫、户曹参议;祖讳粹沃,赠嘉善大夫、户曹参判;考讳伯纯,赠资宪大夫、户曹判书,皆以公贵推恩也。

公幼卓荦有奇气。平秀吉乱,判书公黔芝山,击奴敢力战,弗克死之。公年十一,与其兄主簿君,皆为所俘,幽之室中。公见壁间有利锥,夜半手自拔利锥,穴壁而出,遂脱身,归黔芝山,得父尸,具衣以葬,乡里莫不称其孝。

及既长,骁勇绝人。举光海八年武科,授宣传官。故事,初拜宣传官,有免新礼,缚辱椎扑,不堪其苦。公耻之,立脱其帽,遂不仕。明年,复为宣传官,诸僚知公不可屈,直许免新。又明年,公从使臣朝京师,以劳加折冲将军。已而拜五卫将,出为高岭镇佥节制使,改德源都护府使。

仁庙靖社,逆臣平安道节度使,以公勇敢,请与偕,仁庙许之。明年反,公欲伺机斩首,乃怀白刃,入帐中,见左右多壮士,知不可犯。乃太息曰:“事若不成,则丈夫七尺之身,徒为虀粉,忠国之心,何以自白乎?”即阴与价川郡守许佺,约投元帅营,至兔山县加锸桥,率所部兵三千人,诣元帅军,哭之恸。元帅感动,乃延见。及至鞍岘,公先登,与斩首,册原从一等功臣。

崇祯六年,擢嘉善大夫、会宁都护府使。居二年,入为同知中枢府事,又出为竹山都护府使。初,光海后宫金氏有爱弟,光海欲得最吉人以归之,令术者推文武诸臣之命,术者言公命最吉。于是光海命归公,公以武臣,不敢辞而非其好也。光海意欲柄用之,乃使金氏密谕于公,公不肯。由是,终光海之世而官不显。

光海废,以公为围篱别将。公上疏言:“臣与光海,有僚婿之义,不敢冒疑而为别将。”仁庙下教曰:“宋岦忠义之士,岂可以小嫌疑之?”速令往赴,公乃行。以尝臣事光海,故待之宽而有礼,士大夫服公之心,而光海亦感其义。

南汉,公守城劳,升嘉义,授五卫都总府副总管。明年,出守载宁郡,城长寿山,率僧徒,与共版筑,不劳民而城遂成。入为训炼院都正,进汉城府右尹,出为富宁都护府使。孝庙元年,又出为龙川都护府使。后十年,以大耋,升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

显庙三年,上御春塘台,阅武才。公时年八十有一,以侍卫乞试骑射,上壮而许之,命司仆寺出路马,予公乘之。公拜命,一跃上马,驰射之连发五矢,皆中之,羽林诸将,无不懽耸。上亦喜,为之改容,下教曰:“宋岦年逾八十,能引弓驰射如飞,未尝有衰老之气,其矍铄不愧马援。”特命加正宪大夫、知中枢府事、兼五卫都总府都总管。后六年丁未三月初六日,卒于家,享年八十六。讣闻,显庙嗟悼之,遣官致祭。以其年闰四月初四日,葬于衿川葛堰之原。

公为人刚毅果敢,有大节。居官廉洁,为德源会宁竹山载宁富宁龙川六太守,而未尝广置田园,为子孙业,至老死,不改其操。方光海嗣位之时,以后宫姻娅之恩,当得兵马节度使,而能自守,终不肯为光海用。

及在西幕,阴与腹心之士,日夜谋反,而忌公甚,乃以事送留慈山。公既行,而果反。慈山府使安梦尹欲逼杀之,公夜半缒城亡去,即自誓曰:“我归京师,无以明为国之心。”乃还走贼军中,提白刃而欲刺之,此其志可谓壮矣。公夫人某州某氏,某官某之女,生一子,贤而早死。庶子几人:曰某,曰某。铭曰:

童而俘兮,能夜蓦也。脱深垒兮,收父骼也。

怀白刃兮,入重帟也。虎有爪兮,刺不获也。

从我元帅,矢献馘也。靖此大难,功赫赫也。

黄发乘马,射中的也。维敢维勇,铭幽穸也。

输忠竭诚扬武功臣、资宪大夫、平安道兵马节度使、完春君、赠崇政大夫ㆍ议政府左赞成ㆍ兼判义禁府事、忠襄李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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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遂良,字善甫,统制使、赠议政府左赞成讳圣赉之子,平安道兵马节度使、赠兵曹参判讳益亨之孙,怀义君哲男之曾孙,桂林君之五世孙也。桂林君明庙世,遭诬死,国人称为贤公子。至节度使,始以武,位至大将,仍父子为世名家。

公少英伟。举肃庙二十五年武科,初补宣传官,不乐弃去。由部将,迁训炼院主簿、判官、佥正,出为全罗左道水军虞候。居三年,入为刑曹正郞,又出为德川郡守,改长兴都护府使,进训炼院正,迁统制使虞候,又出守渭原郡

又四年,由清州镇营将,入为内禁卫将,遂拜行首宣传官。议新荐,训炼大将尹就商为从父弟某之子,令公荐之,公不从,扬言枳之,就商怒,招公大骂曰:“君敢枳吾子侄邪?”公不答,瞪视就商,曰:“吾不能媚大将军,其可仕乎?”即平立,脱所着帽投之前,坦步而去,麾下士,皆为公惧,而公扬扬不少挫也。

景庙元年,以三和都护府使,荐为咸镜南道兵马节度使,居三月,迁拜北道节度使。今上即位,移平安道节度使,以左迁,仍帅北方。初,赵翼命为评事,在公幕府,违令多,公陈兵卫,欲遂以军法绳之。翼命大恐,直夜半逾摩天岭,走马遁去,乃得免。及为持平,司宪府以事诋之,上曰:“翼命以评事,螫元帅邪?”乃下教流之远方。公亦以此解符归。

四年春,清州兵变,节度使忠愍李公凤祥、中营将忠壮南公延年,皆死之,畿辅大震。上乃命兵曹判书吴命恒为四道都巡抚使,出师讨。时公以马兵别将,卫宫城,即日从征,次于露梁,庶子世春请俱往,公叱曰:“竖子敢乱吾心邪?吾得死所,汝速归守吾先庙。”即策马不顾而去,麾下骑无不感激。上遣校理朴文秀往谕出征诸将士,公叩头言曰:“臣等待罪行间,使逆贼直逼圻甸,此臣等之罪也。”因慷慨泣下数行。文秀以闻,上义之。

振威县,有贼锋隐隐往来阵门外,公不为动。夜将半,飞矢四集,公坚壁,戒其军中毋妄动。乃遣骁将申震熽,帅敢死士数十骑,间道袭之,斩其首,即伪都事金声玉也。

安城郡,有密旨下巡抚使,授公以会宁府使,召公而归。公不应曰:“吾临阵,虽有召命,不可离次。待他将来代,然后乃可归矣。”巡抚使为之嗟叹,于是下令遣他将。公始受命,见巡抚使慨然流涕,不忍去,巡抚使感其忠节,启留之。

朴宗元青龙山,兵甚盛,火光属天,众皆惧,不知所出。公明烛端坐帐中,号令严肃,由是一军始帖伏。巡抚使令公趣战,公以为:“贼众我寡,以奇兵乘其无备而击之,贼可破也。”乃分兵,授其褊将闵济万,伏于山下。日且入,东北风急,公挥旗大噪而进,贼遂溃。而济万兵从山下,左右夹攻,禽伪营将薛同麟,斩宗元首,献于京师。

竹山,望见獐岭甚高峻,公喜曰:“兵法‘先据北山’,此百战百胜之术也。”乃以兵阵于岭上。贼五百骑至岭下,仰视公兵已据险,大惊还走。至平原,击牛犒军,烟尘起不见其际,诸将士不肯前进。公遂拔剑誓三军曰:“今灭贼在此一战,汝三军其各鼓勇。”乃跃马下山力战,贼惊散,相与蹂躏而死者,不可胜数。禽李麟佐,辎重委积如山丘。公下令曰:“敢有私取者斩。”

贼既平,上御南门,行受馘礼,下教曰:“向者外迁,不知李某甚矣。今李某能成大功,朝廷岂不愧乎?”册公勋,赐输忠竭诚扬武功臣号,进阶为嘉义大夫,封完春君。上御后苑,命骑射,公中三矢,上奖谕曰:“李某御侮之勇,老而不衰。”特命加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兼五卫都总府都总管。

居二年,迁捕盗大将,荐为三道统制使。御史李潝言公养病状。上教曰:“新定逆乱,闭阁深坐,岂非勋臣保重之道邪?”又三年,复拜平安节度使,有言事者,劾公以年老无能。上教曰:“年之高者如可弃,安用廉颇马援哉?”趣公受命。

十一年,病疮且革,闻上大阅,即奋曰:“吾为武臣,敢以疾辞乎?”疮而起,子弟交谏,卒不听,终日驰骤,疾益笃,及归而卒,乃三月己卯也,享年六十三。讣闻,辍朝,赠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赐吊祭,谥曰“忠襄”。以其年闰月某日,礼葬于杨州长兴之原。

公身长八尺有馀,须髯若神,好气义,临危果敢,虽汤火,有所不避也。尝喜读《孙吴兵法》,语人曰:“用兵莫如,为将者,不可以不读也。”平居杜门谢宾客,终夕饮博,一不言扬武时事。人有问者,辄笑曰:“犬马之劳,不足称也。”当安城竹山之役,功冠诸将,而巡抚以其父名与公同,其所上诸将战功,辄讳公名而不书。故公功居于三等。卿大夫称公之屈,公谢曰:“人臣效死社稷,是职也。赖诸将驱驰之力,廓清国乱,吾何功焉?”卿大夫多其不伐。

成庙别子十八人,惟桂城君最良,公之先也。高祖曰恩阳君,世为宗臣,至其孙,属籍始绝。公夫人罗州罗氏之女也,公虽已贵,而夫人手自纺绩,以贤明称。年七十六卒,无子,以公从祖弟庆万殷春为后。殷春官至统制使,绍封完恩君。有子四人、女二人:子长曰,中武科,价川郡守;次曰;曰,武科宣传官;曰;女长适韩景权;次幼。庶子曰之子与之子,又皆幼。世春武科,子,武科宣传官。

初,公为统制使时,有德于军民,及既归,军民思之,为立碑于南门外。公卒之夕,天大雷,龟首下坠,军民相传以为异。公与逆贼朴缵新,同在军中,巡抚使以会宁府使教命,招公以授之,公如去陈而缵新独将三军,则安知王室之不危也?呜呼!公不去于陈,卒平大难者,岂非天邪?

公既卒,上过南门,望公家,恻然久之,命近臣赐祭于庙,是国家思公之忠而恩泽及其家也。今年春,公次孙,以状请铭于石。铭曰:

桂林岂弟,襄悼之孙。比于节度,镇我西门。

矫矫忠襄,袭武之服。殿彼朔方,𫓧钺其肃。

王命虎旅,往讨凶残。公发皤皤,介胄有桓。

王遣侍读,战士是劳。公泣稽首,请扫狂盗。

孰信流言,徙之北徼。三军易帅,逆臣讙笑。

公愤欲死,誓蹈白刃。玺书留之,得不去阵。

高山律律,狼子为穴。公奋叴矛,羽骑四列。

左击执讯,右击获丑。平原跃马,歼厥大首。

汉水洋洋,王畿永清。乃锡公爵,用答忠贞。

公受多祉,施及其子。我铭于石,以勖戎士。

高丽故左司议大夫、右文馆提学、忠宣文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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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宣文公既卒之三百七十馀年,其十五世孙就光,辑公之事,乞铭于景源曰:“吾祖之墓在丹城县葛芦介山,不可无幽堂之铭,敢以为请。”景源曰:“惟忠宣公高丽,纯忠高节,闻于四方,法宜铭,余何敢辞?”

谨按,公讳益渐,字日新,初讳益瞻晋州江城县人也。少好学,与文忠公郑梦周,擢文科第,为左司议大夫、右文馆提学。奉使蒙古,公刚直名重天下,妥懽帖木儿问公曰:“尔王荒淫无度,朕欲废之何如?”公对曰:“君之于臣,犹天之与地也。臣虽死,不敢闻命。”妥懽帖木儿大怒曰:“朕志已决,而汝以属国陪臣,不遵天子之命,罪死不赦。”乃流于交趾之南万里之外,居三年,释还高丽。于是学者皆称公能守忠贞之节也。

宋室既亡以后,学校颓废,公慨然以孔子子思孟子之道为己任,诋毁释氏。教弟子,必以孝悌忠信,风劝之。恭愍王时,又上书,出入古今数千言,王不能用。当是时,公倡绝学,使文教焕然复明。于是学者皆称公能得道德之蕴也。已而知清道郡事,大司宪赵浚劾罢公职。公即日退居田里,遂匿于智异山中,自号思隐

为人慈孝,丁母忧,庐墓三年。奴之乱,人皆匿,公独不去,而奴不敢加害。及王氏政乱之时,称疾不仕,见几而归。于是学者皆称公能成隐遁之志也。

洪武十六年癸亥二月初八日,以疾卒,享年五十三。辛禑命礼葬葛芦介山,又立石以旌其闾。建文三年,本朝赠嘉靖大夫、参知议政府事、兼领经筵事ㆍ艺文馆提学,谥曰“忠宣”,立庙道川

公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初配曰夫人周氏,继配曰夫人郑氏,有子五人:长曰中庸,司谏院献纳;次曰中诚,进士;次曰中实,门下侍郞;次曰中晋,进士;次曰中启,礼曹判书。孙曰,承政院都承旨;曰,赞成议政府事、长渊伯。

世称公归自交趾,得木绵,藏之笔管,及既归,植于国中,高丽木绵自公始。然夏后之世,已有木绵。故《禹贡》曰“岛夷卉服,厥篚织贝”是也。盖卉者,木绵之属,今南夷木绵之精者,谓之吉贝。然则木绵出于南夷也,亦久矣,乌可谓自公而始邪?铭曰:

义足以正君臣之伦,学足以穷天人之真。

知足以全丘壑之身,何必以南夷一卉诵公之仁?

朝散大夫、司谏院献纳致仕丁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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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宪王十有九年,建兴天寺,令禁军严守寺门,绝人往还,出内帑金银珠玉,造袈裟,宣赐甚多。是时妖僧为住持,恣行无忌,上自贵戚,下至闾巷,称弟子,犹恐不及,一岁中,削发为僧者,数万人。

武灵丁公在太学,乃率诸生上疏曰:“佛氏之害,固非一端,而其教无父无君,必辟之而后,仁义可兴也。《孟子》曰:‘我欲正人心,息邪说。’诚以人心正,则彝伦序而天下治;邪说兴,则彝伦斁而天下乱。佛氏之道,大行于世,虽复起,其将谁与治国家乎?

夫人主,万民之表;京师,四方之本也。人主所好,万民慕之;京师所尚,四方效之,可不惧哉?近者水旱相因,饥馑日甚,而殿下创兴天寺,供亿之费,必将浚民之膏血。于斯时也,卿大夫如有谏者,则殿下教以‘祖宗所创,不忍坐视其毁’也。故僧徒诳惑愚民,大道之中,设梵会,无贵无贱,靡然从风,谁得以遏之乎?

恭惟国祖康献王严禁僧徒,恭定王革去寺刹,什存一二,其所以辟异端者,可谓至矣。今殿下承二圣之统,废沙门,令僧无得入城市。故僧皆敛迹缩首,莫敢肆行。又孰知明圣之世,异端复兴也?且金银,本非国中之所常有也,故王朝请免金银之贡已久矣。若使上国闻此事,则将谓殿下何如也?

以来,事佛者,盖已众矣,未闻以如来之力,享国长久也。楚英信佛,而终致大辟之诛;梁武事佛,而不免台城之饿,则佛氏无益于国,亦可知也。伏愿殿下令攸司,断住持一僧之首,永绝邪妄之根,国家幸甚。”

王不从。公与诸生约卷堂,王召见,诘其空馆,公对曰:“殿下崇佛,诸生欲归而为僧耳。”又抗疏极谏不止,王震怒,欲致之死。领议政黄翼成公牵王之裾,争之曰:“殿下若杀丁生,则史册何以书之?”王大悟止,窜北方,寻赦之,乃流妖僧于济州。由是,异教始廓清,公之功也。

公讳克仁,字可宅,号不忧轩灵光人也。曾祖讳,知密直司事;祖讳光起,判典农司事;考讳,少举进士。妣安氏开城少尹之女也。

宜德四年,公成进士,游大学,为诸君子所推重。及退居丘园之中,力耕耘,乐而忘忧。恭顺王时,举逸民,召拜广兴仓副丞。恭懿元年,中文科,补全州教授,既十年,调成均馆。襄悼元年,特拜司谏院献纳,改正言。

康靖元年,致仕归故乡。王命礼曹判书李承召供帐祖道都门外,以送之。王下谕曰:“予闻尔廉介自守,不求闻达,聚子弟,教诲不倦,予甚嘉之。然年老难于任事,故特加三品散官。”又令本道赐食物。辛巳八月十六日,以病卒于家,享年八十一。葬于泌水之阳竹洞之原。

公娶九皋林氏尼城县监女,有子二人:长三俊,生员;次七贤,司饔院正。女五人:长适赵甫荣;次适卢以显;次适柳吉淮;次适金润孙;次适金和雨,直长。始公之墓,有碣石,年久剥落,不可考。今年四月,公后孙生员孝穆,使其子请铭于余。余既慕公之德美,又感先祖翼成公力争之义,乃为之铭。铭曰:

于戯丁公,危言抵佛。遂投北方,令名四溢。

殖殖其正,斩斩其严。弘我周行,永有光爓。

通训大夫、宗簿寺主簿、赠通政大夫ㆍ兵曹参议梁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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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皇帝十九年,奴使者平调信来请和亲。宗簿寺主簿梁公大朴贻书于郑相公曰:“仄闻平秀吉书,称朕将率精兵五十万,超入大明,辞绝悖,王朝虽欲掩匿之,亦不可得也。夫王朝之于大明,义则君臣,恩犹父子,非金氏之于唐家王氏之于帝所可比也。今秀吉乃敢贻书,而王朝不以为辱,古所谓‘秦桧一人愚’者,不幸近之。大朴诚恐中原天子疑王朝为向导,移六师而问罪也。《鲁颂》曰:‘戎狄是膺,是惩。’今秀吉以一小丑,敢陵侮于大明皇帝,此天下万世之贼也,宜沐浴请讨秀吉,以昭明《春秋》之义也。愿阁下白于王朝,斩奴使者之头,无使王朝贻它日无穷之悔也。”

郑公见书,喟然叹曰:“此孔子《春秋》之法也,尺纸足以却秀吉百万之师矣。”将闻于朝,会郑公安置江界,不果奏。

秀吉贻书王朝也,文烈公赵先生尝陈疏,请斩使,奏于天子。然文烈,王朝陪臣也,万历时,奉使于京师,朝天子皇极殿,则具疏请斩使者,义当然也。若公者不过属国一布衣耳,足未践天子之庭,而乃能贻书国相,请斩使者,何其烈也?

公字士真南原人也。曾祖讳敬老庆尚道节度使、兼安东府使;祖讳自润,尚衣院正;父讳,司宪府执义。母赠淑夫人某州某氏,某官某之女也。

公少沉重,事亲孝谨。丁内忧,庐墓三年。及执义忤李芑党,又入良才驿壁书,下狱吏,罢官而卒。公庐墓,如其前丧,既阕服,从朴相公郑相公,为忘年道义之交。

二相公年位俱高,而与之讨论经史,竟夜同驩。朴相公废居郊埛,纵饮于青谿精舍,谓公曰:“国家有难,救民者非子而谁邪?”公称谢辞不敢当。郑相公每见宾客,必迎拜,及公至门,辄下床。或曰:“相公位大臣,见一布衣,何自损礼貌为也?”郑相公曰:“吾士真,今之人瑞也,吾安得不乃尔也?”

当是时,党论大起。公以谓:“若得牛谿成先生应召而来,庶可以协和王朝矣。”郑相公乃从其言,即为书邀成先生曰:“足下不可不来。”成先生笑曰:“此必梁士真误荐我也。”于是造朝。佐铨选,荐公为某寝郞,固辞不就。

隆庆,天朝使来,远接使郑公惟吉,辟为从事,闻于朝,迁为主簿宗簿寺。公至义州,与天使登统军亭,讲《射仪》,公发三矢,皆中的,天朝武士大惊叹曰:“此真百步穿杨手也。”公尝夜读《孙吴兵法》,不少辍,或曰:“盛世,读古兵法者何也?”公对曰:“古之通儒,无一书不诵读之,我岂不为通儒邪?”

其后南原张太守广寒楼,公以为:“不出十年,广寒楼必灰烬矣,何乃劳民如此哉?”张太守谓之诞妄。然公有先见之明,无事不中,无物不验也。初,奴使橘康光仁同,睨视枪竿曰:“尔国枪竿,何其短也?”公在府中,即应声曰:“尔国剑铓甚钝矣。”康光下马,请共乘,公避不见,盖已料康光之意也。

高忠烈公敬命,与公友善。公驰书,谕以幷力讨奴,高公果至,推以为破倭将军,公自以参谋军事,为之副。麾下士皆曰:“今公虗上将位而不居,奈失战士之心何哉?”公曰:“不然。我起义而自立为将,是示人以利己也。”

六月,出师至全州,自葛潭驿栗峙,先骑来报曰:“前有奴数万人,上下驰骋,势甚炽。”乃登峙俯视,游兵布长谷,笼山络野。或以为:“莫如班师目乌院,复向全州。”公击剑曰:“丈夫一见奴,岂可㥘邪?若出不意,则收功在于一战也。”乃自领敢死之卒,建旗鼓,以抗奴。会奴列灶云岩,欲炊饭,见公之兵,乃先遣前锋万骑逾于岭,炮声大震。公拔剑左右突进,而王师皆殊死战,遂乘胜斩五千级。伐大木白而书之曰:“壬辰六月某日,将军破奴兵。”奏凯歌,勒石刻之。乃进军,至于盐岩奴兵欲与公军而交战,见公红旗,皆奔溃,莫之敢抗。

居未几,公以疾卒于军中,是年七月七日也。夜大雷雨,有长虹见于西方,久而不灭。公享年五十,葬于南原蛟龙山某里之原。

公将卒,梦登于天,请上帝救我之王朝。上帝曰:“已命神兵救之耳。”公谓将士曰:“上帝敕命丁宁,可无忧矣。”公有马,一日能行五百里,号曰乌龙。公下世前二日夜,乌龙悲嘶,不食死。公叹曰:“我病已矣。乌龙先我而死马,岂非天邪?”

公夫人高灵申氏,礼曹参议复淳孙,昭安公之曾孙也。生子二人:子长曰庆遇,文科从事官;次曰亨遇忠清道都事。庆遇有子,曰振翮,举进士,师事沙谿金先生,累荐不赴。振翮有子,登文科,官止博士。玄孙男女若干人。

呜呼!秀吉谋叛也,微梁公,则一国之人被发而左衽矣。然郑相公见公书,而不闻于朝何也?岂小人执国之命,而君子虽有忠言,亦不可入者邪?铭曰:

明莅神器,天下归极。逮玆万历,蛮跳而棘。

梁公特立,湖南募众。愤上尺纸,国相是讽。

辞严义正,乞斩使臣。翼翼国相,驿置将陈。

居然御魅,未奏其书。维时梁公,奋自茅庐。

慷慨激发,按剑以战。云岩破贼,迅如震电。

森列干矛,张皇武服。执讯获丑,白书于木。

诚感上帝,而有拯救。立石三尺,刻示穷宙。

鋈𬭚载煌,虎韔交弓。淑旗央央,用昭肤功。

乌龙夜嘶,公命垂尽。长虹亘天,太白遂陨。

盛烈未章,壮士饮涕。纳铭幽堂,以示百世。

赠朝散大夫、户曹佐郞文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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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处士文先生有弟,弟曰善教,字仲化开宁人也。洪武中,判汉城府事讳天奉康献王,以材显,始徙咸兴,于处士为六世祖。其曾祖曰致宁,御侮将军;祖曰,少举生员;父曰,军资监奉事。

处士笃行,有高节,乡里子弟,师尊之。公与处士同室居,未尝一日离左右也。处士升席,公抠衣,必慎唯诺;处士在坐,公摄衽,跪坐而馈。宗族、宾客皆嗟叹曰:“事兄,何其敬也?虽孝子之事父母,无以过也。”

初,陈大猷疾儒林,欲杀处士者久矣。然公居侧,为之羽翼,不敢害也。会奴兵屠王城,郡县乱,大猷募贼围公家,大索处士,而处士方适他郡。公瞋目大骂贼曰:“我东湖先生也。汝敢刺乎?”贼遂杀之,壬辰某月某日也,时年几十。奉事君与公同死。家奴仁守入贼中,窃负公尸而来,以其年某月某日,葬某府南朴汉之原。

配赠淑人朱氏,副司果仁杰之女,有子一人,曰日章,参奉。参奉有子五人:曰,曰,曰,曰,曰。处士讳德教,公为处士而死之,肃庙四十有一年,赠朝散大夫、户曹佐郞。铭曰:

于戯文公!为兄杀身。焯玆义问,扬于无垠。

李敬之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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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源少时闻处士成君道行李君奎臣二人者,与相友善,为知己,名重乡党。成君博学,能综括儒家之言,淬砺心志,讲劘道艺,不出门者殆十年。李君笃行,自四岁,临丧知哀,能自跪拜,如长者,及其既壮,治节文,进退恭谨,无违礼。故乡党称二人者为贤士。然成君尝谓学者曰:“李君理身清苦,非道行之所能及也。”

李君敬之,崇政大夫、行工曹判书、靖宪公光廸之孙也。父曰元辅,以文学闻。母孺人文化柳氏,故江原道观察使讳景缉之曾孙也。敬之少孤,事其母,能致其敬。每日入趋侍左右,夜过半,危坐不懈,母既息,然后乃退。母忧之,尝命蚤退,犹拱立寝门之外,虽大寒手足皲瘃,莫之敢退,宗族无不称其孝也。

大学士文正公陶庵先生,以儒宗讲学于道峰书院敬之深衣,从诸生,出于门外以迎之,先生三揖,至阼阶,疑立三让,敬之先升,诸生从聚足连步。既上堂,然后摄衣北面拜,周旋磬折,如弟子礼。于是讲《心经》、《正蒙》、《太极图》。敬之屏气跪正席,容貌枯槁,不外晔,肃然齐庄,观者为之竦动焉。敬之捧手,问圣人明善诚身之所以为中者,论说精微。先生由是敬重之,知其学术之深造也。

公卿贵人,或馈以粟米货财,敬之辄拒不受之。宗族以为:“子有老母,其可以辞人之馈邪?”敬之曰:“无名之馈,不足以累吾母也。”宗族惭服。

敬之燕居,喜潜思,为人端慎,有志守。尝侍母疾,凡三月,未尝解带。病遂笃然,终日俨然整冠,不敢少懈。及将卒,书:“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必动吾心?”书讫而卒。丙寅五月十四日也,享年四十有九。是年八月二十日,葬积城德里之原。

李氏世为星山人。文景公康献王,为名臣。后七世,生讳世美,赠吏曹判书,于敬之为曾大父。敬之初娶达城徐氏,牧使宗集之女,生子一人,曰永镇。又娶完山崔氏,通德郞守道之女,生子一人,曰靖镇

初,景源尝入北里,升敬之所居之堂,有梧梅二树在庭,而敬之不可见也。已而敬之冠缁冠,欣然迎之,岂所谓隐君子欤!铭曰:

安其性,乐其命。镵之铭,昭德行。

通政大夫、敦宁府都正李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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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醇质练达之君子,曰李公秀辅,字君佐韩山人也。曾祖义禁府都事讳德泗,祖平安道观察使讳泰渊,父江原道观察使讳万稷。母赠贞夫人东莱郑氏,参议载岱之女,议政府领议政翼宪公太和之孙。

公少力行。景庙元年,补献陵参奉,迁典狱署奉事,贼臣用事,弃官去。英庙元年,由掌苑署奉事,迁尚衣院直长,升别提,改掌隶院司评。以事复入尚衣院为别提,改司仆寺主簿、义禁府都事。

丁父忧,服除,起为别提典设司。会迁长陵,以济用监主簿兼长陵殡殿郞,出为龙仁县令,以迁陵事,仍济用监。升汉城府判官,出为平壤府庶尹。平壤当西塞之冲,宾客相望,而簿书狱讼甚繁。公日夜能殚心,政不少滞,西人无不称其明。

秩满,由瓦署别提,入司宰监为佥正,未几,出守安山郡于畿辅为疲郡,凡国役皆取于民,一郡困于赋徭。公斟酌经费之数,令郡民不赋一钱,郡民至今颂其德。居三年,升尚州牧

岭南一都会也,吏悍民顽,公既至,以威服之,而恩拊之,人畏爱如父母。故事,经用自民户排日纳官,寡妇、孤子持薪丝麻,日待于州门之外。公愍之,令民岁纳钱三缗,为市易法,民便之。

春秋,节度阅兵,民出材木为茇舍,以处赴操者,民力大困。公经始立屋数十架,覆以瓦,不役一民而屋成,三军大讙。州城之外无店舍,岭外丧车之归葬者,皆露宿。公为建瓦八架于州城外,送死者皆蒙其泽。

初,金甲金乙兄弟以无罪,系狱考问且八年。公察其冤,立释之,二人脱械,叩头泣,为之流血。观察使以公治行闻于朝,特降玺书以褒之,赐以束帛。

秩满,复入司仆寺为主簿,岁大饥,差常平郞振流民。其秋出监星山县无凌阴,每凿冰无以藏之,公至则筑石为凌阴,民无冰忧。

国家南接对马州,岁赐岭外郡县米,方春江运,农民负戴于四十里外以输之。公叹曰:“劳吾赤子,为奴役若是哉?”乃建仓于江岸,令民未冬纳于仓,以便漕转。居三年,英庙闻公治民状,论赏进阶,会吏曹复本州牧,遂命加通政大夫,以绯衣为牧如故。

秩满,召入敦宁府为都正,后六年,以疾卒,癸酉正月十八日也,享年七十七。初葬公州茁洞原,明年三月某日,与元配淑夫人赵氏、继配淑夫人慎氏合葬于观察公墓左。

李氏世以孝谨闻,公又纯悫精严,循循如也。燕处肃恭,虽家人不敢仰视,其居官,不迩声色。虽病笃,不以便服接吏民,而乡党宗族之会,辄温平,无所修饰。然性慎默,亦不喜私议人物也。临事,必懋为经远之功。

尚州也,治馆宇,未完而递,及为星山,资送工费,卒成之,其视公如私,皆此类也。然其自奉极俭约。凡为雄邑二十年,不增一畒,及晩节,粝饭敝𫄨,犹不给也。当王朝并用诸党,号为荡平,公尝语人曰:“自调停以后,天下大乱,今之人亦可戒也。”

公有子二人、女二人:子长曰思重懿陵参奉,赵氏出也;次曰思弘,为季父后;女适金亨泽;次适朴天行,大司谏,慎氏出也。

参奉生三男一女:男曰奎英奎亮,前同福县监;奎应,又为思弘后;女适金安默瑞兴县监。金亨泽继男,相谟

朴天行四男:大浩,进士;至浩致浩时浩奎英二男一女:男曰坤载民载,女适金鲁行奎亮一男三女:男曰文载,女长适沈能禧,次适南鼎来,次适洪秉均奎应一女,适徐有膺金安默三男二女:男曰基丰,参奉;基中基弘;女长适李始源,进士;次适宋奎煕

初,参奉有士友望,与李公天辅南公有容吴公及余相好也。吴公尝言“李士固,明于天下之机,今之奇才也。然考其渊源,实有所自”云。

公天性笃实无伪,于文辞不喜溢美。尝以为:“写人之德,如写其形,苟加一发,非真也。”故余铭公之墓,不敢不体公之意也。铭曰:

允矣李公,良二千石。既慎而默,又明以核。

威震百里,自公廉白。三世涵喣,循吏之泽。

凡今之吏,孰好载籍。公在于州,讽古简册。

仕不忘学,日夜以绎。嗟尔孝孙,毋坠厥迹。

通训大夫、罗州牧使、罗州镇兵马佥节制使洪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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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源少与洪养之游,养之清介有雅趣。宾客多当世贤士大夫,登其门者望其容貌,无不洒然起敬焉。既而又与其从父弟寿翁友善。寿翁精粹好自晦。居家孝友,杜门却扫,不妄交轻薄之士数十年,独与养之景源治儒学,应科举。

养之寿翁皆能诗,往往惊人。养之之诗,如高山仙鹤回翔,云日澄明;寿翁之诗,如清庙羽舞隐约,琴弦激越,闻者为之敛衽焉。金伯春尝谓景源曰:“养之之诗,其才高,非人所及;寿翁之诗,其气逸,世无知者,甚可惜也。”

寿翁,号毅斋南阳人。始祖讳先幸丽朝,金吾卫尉,入本朝,世著名德。曾祖讳圣元,佥知中枢府事,赠参判,益城君。祖讳,参判,南溪君,赠判书。考讳龙祚,大司谏。妣韩山李氏,同知中枢府事讳昌龄之女。

大谏公英伟有望,位不充其器。有子二人,公其长也。少举进士,以荫初补章陵参奉,由军资监奉事,入义禁府为都事。迁尚衣院别提,改掌乐院主簿,又以尚衣院主簿拜户曹正郞,出监闻庆县。间为旌善锦山二郡守,历潭阳府使,而不赴。由荣川郡守,升海州牧,进罗州牧

凡十二年居外官,其为政,明以御吏,简以莅民。节用裕财,任怨于始,而收誉于终,观察使皆服其治。二十考未尝居贬。

其在罗州时,执义朴公致隆论数三大臣,流海中,湖南州郡皆惴惴畏其权势,不敢使人存致隆。公慨然曰:“言者饿死海中,则牧使之羞也。”乃贳马束装而送之。及其归也,又致其记簿之馀,以救其死,闻者莫不诵其义。然大臣衔之,居无何,酿公之罪投杨州,又移岭外,五年禁锢。

初,观察使某擅卖军饷二万石于罗州海上。会岁大饥,有旨州县擅分者皆令首实。观察使以所卖谷二万石,诬以牧使所擅分。公怡然曰:“吾为牧使,不能力争于观察使,是余之罪。”终不自辨,盖长者也。

公短小清癯,温而有守,其志固,不期乎牧守也。然迟徊百里,不得显用,岂非命邪?及晩岁屏居乡庐,与野老习射投壶。夜则烹茶爇香,命诸子鼓琴瑟,倚枕啸咏,若将有遗世之志。丁亥十一月十二日,以疾卒,享年六十。以戊子正月十九日,葬于全义县长子谷

公娶清风金氏白川郡守赠参议讳之女。有一男大容,郡守。侧出二男:大定大安。二女:金基种申愭大容有一男。三女:赵宇喆闵致谦兪春柱大定有一男,女李亨彬,馀幼。

伯春既老,尝隐居渼阴江上。景源鼓枻,与养之溯流而东,入衡门,酌酒赋诗以为乐,寿翁已殁矣,悲夫!铭曰:

呜呼寿翁!何气之淳?皎然不滓,诗如其人。

公在于州,迁客忘饥。民感其义,永世其思。

通训大夫、行义禁府都事朴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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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忠臣忠正朴公彭年有贤孙曰光胄,字孝直。自少时,清慎刚方,能不负乡党士大夫之望,忠正公遗风馀烈,盖不泯也。朴氏世为顺天人。曾祖讳庆馀清安县监;祖讳命鼎;考讳圣俊,典设司别检。母清州韩氏,县监赠参判女也。

公以父命为伯父讳圣源后,奉忠正公祀,甫成童,器宇俨然,如成人。英庙三十四年,除英陵参奉,召见殿中,谓近臣曰:“真长者也。”仍命改庄陵斋郞,盖忠正公庄陵死节,故有是命。

呜呼!庄陵忠臣凡六人,忠正公最有大节。与五人谋复庄陵,而其孙又为斋郞,从卫园寝,甚可悲也。明年,成进士,又命入侍。后明年,升东部奉事,坐事罢。

明年二月,由长兴库奉事,迁义禁府都事,受命押配锺城府,促装即行,而反以道路濡滞,遭人言,自锺城昌宁县。公素有疾,往还数千馀里,宿疾复作。过乡里,家属愿留,公曰:“身有罪名,不可一日偃处。”终不少留。

在谪累月,病益笃,而公处之晏如也。癸未正月,始得放,十二月初六日,竟以是疾考终于正寝,享年三十九。始权厝于星州,后二十一年某月某日,葬于忠州用安村之原。

公为人内刚外柔,虽仓卒,动止安详,未尝有疾言遽色。恬默自守,不从事于问学,而行己自然近道。与宾客言,终日简严,故宾客皆敬惮之,无敢戯笑。事亲孝谨,待宗族曲有恩义,以至于乡党故旧,而皆得其懽。

初,清安公人之诬,而系于狱也,崔锡恒判金吾,甘心罗织,几危而得全。然犴狴三年乃释,未久而卒。公终身隐痛于内,义不与仇人之党共立于世,遂杜门绝交游。议论常严于邪正,聪明强记,能文辞,尤长于诗。自号竹坞。惜乎!天不假年,以茂材不显,所著书有若干编,未及脱稿,呜呼,可谓命也已!

配淑人海州郑氏,郡守运采女,左参赞玄孙也。端俭贤淑,事舅姑尽其孝。以壬午八月初七日卒,祔于公墓。有子一人、女六人:子曰基正,前县监;女长适都事闵修益;次适士人张时机;馀幷夭。基正闵孝锡女,有一男二女:男应铉,女幼。闵修益有一男重健张时机有二男一女,皆幼。

呜呼!景源先祖翼成公,为史官郑麟趾等所诬。忠正公尝修实录,恚曰:“此史官诬翼成公也。”乃焚之,不传于世。

景源尝过六臣庙,感忠正公殉国之节,未尝不泫然而泣也。今贤孙尚有遗风,而未得立身于朝,以继祖烈,岂不惜哉!乃为之铭曰:

呜呼凤鸟死于野,经二百年,不复来仪,孰知羽毛?又生于丹山之陲,不幸零落,不得翔于千仞之上,吾为凤鸟而悲。

通训大夫、行刑曹佐郞、赠嘉善大夫ㆍ吏曹参判黄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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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氏,世为长水人。天成时,侍中新罗敬顺王女。至高丽,徙居南原宣德初,翼成公判吏曹,进议政府领议政,号为贤相,生讳致身,判户曹。后五世,生文贞公廷彧,以文章,名重一世。

平秀吉谋犯天子,大臣皆曰:“不当奏。”独文贞公首陈大义,奏天子。及秀吉叛,为所执,引节不屈。天子诏遣沈惟敬往谕秀吉,乃得归。官至兵曹判书、兼大提学。

文贞公玄孙曰尔征,监定山县,遭虏乱,隐居忠州无怀里,后赠司宪府执义。生讳,赠吏曹参议。参议无子,以其兄赠吏曹参判长洲君第三子户曹正郞讳处信为后。正郞有子三人:长讳,谥曰忠烈;其次讳,赠议政府左赞成;其季则公也。

公讳𤩽,字圣圭。幼恭谨,忠烈公甚爱之。景庙四年,正郞公卒于麻田县治所。公时年十二,能执丧如成人者,朝夕哭临,虽有疾,犹不废也。英庙四年,忠烈公岭南乱,卒于军。大夫人方在大丘,公时年十六,能内安大夫人心,外治忠烈公丧,以孝悌称于宗族。

英庙二十三年,举进士,后三年,补齐陵参奉,由南部奉事军资监直长,迁司瓮院主簿,改刑曹佐郞。居二年,出为灵山县监,岁大饥,公为𫗴粥以振之。及春,募民,兴水利垦废田,使流佣皆复其业,旁县之民闻而归者甚众。

民岁出赋租,以给繇役,而民少赋役甚繁,岁未至而赋常缺,县中引故事请加赋。公慨然曰:“如是而加赋焉,赤子将流离四方矣。”乃出俸廪,以充其赋。由是民不知繇役之为重也。

公在县,严于断狱。有县民诣公而讼,惧公之逆知其伪也,走京城,怀一简书而来。公笑曰:“吾平生未有过人者,然当官,唯不知有私尔。”遂立诎其讼,一县咸服焉。三年罢。

后六年,授翊卫司翊赞,久之病免。任司宪府监察,己丑四月二十四日丙子,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七。其六月初十日庚申,葬于长湍府明达之原。公既卒后十五年,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ㆍ五卫都摠府副摠管,以长子昇源,推恩也。

公为人敦厚慈良,简于辞令,群居终日,默默如也。少孤,学于忠烈公,比冠,自力为时文。南文清公有容为考官也,尝称公所著文曰:“宿儒之文也。”乃置一等。

公居家,祭祀以礼,自高祖至于曾祖,二室迁于公家也,凡馈荐,致其洁诚,炰爨之事,亲自省视,不少懈。待宾客,一以宽和,无少长皆尽其驩,故宾客为之爱慕焉。

奉职勤恪,常守法,不逾尺度,曰:“寅缘国法而为利者,君子之耻也。”家故贫,麤粝不给,而未尝为家人营产业。平居杜门却扫,不事交游。

公娶竹山安氏清州牧使宗海之女。生二男二女:男长即昇源,今汉城府右尹;次昌源,今司瓮院佥正;女长适郑养善,义禁府都事;次适金履正,今定州牧使。昌源有子一人曰,出为从叔金川郡守颢源后,于忠烈公为孙也。女适李羲鳞

公自幼时,与景源甚相好,同室而居者数十年,穷达忧乐,未尝一日相离也。今景源年老不死,而公墓木已拱矣,岂不悲哉!铭曰:

吾闻大人能不失赤子之心。盖众人为物所诱,而其心通达万变,不能保其德音。惟公自为童子时,至于白首,不求荣进,善自沦沈。吾未知公之不失赤子心者,与古之所谓大人孰浅孰深。

通训大夫、行弘文馆修撰ㆍ知制教、兼经筵检讨官ㆍ春秋馆记事官ㆍ南学教授ㆍ汉学教授ㆍ世子侍讲院文学、赠资宪大夫ㆍ吏曹判书徐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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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孝修,字汝源。其为人孝于父母,自提孩已知爱亲,乡党人,凡有所遗,必先跪献其父母。性行恭敬,俨若成人。及稍长,怡声婉容,不离左右。其平居,长身颀然,终日默坐,不妄言笑。

六岁时,本生皇妣韩夫人,尝因事怒而挞之,命坚坐无敢辄动。公受命,终不移坐,有火爇袴及于股,肌肤将烂。韩夫人惊泣曰:“此儿坚忍如此,他日成立,其必死于忠者乎。”

九岁时,本生皇考黄海道观察使讳命珩丁外忧也。公在乡舍,闻讣哭泣尽哀,成服如礼,见者异之。其居韩夫人丧也,自侍疾,夙夜焦熬,至废寝食,及遭丧,悲毁哀号,如不欲生。晨夕哭,如袒括时,服虽阕,常愀然有终身之慕。

天性正直,多气槩,嫉恶如仇。见人不顺于父母,辄面责之,不少贷也。邻里皆曰:“孝子事其父母,有至行,则他日忠于国家,又可知也。”

英庙元年,群臣请诛逆臣李光佐英庙不许。是时公年仅十岁,闻光佐事,辄愤然曰:“此逆臣也,我当面叱之。”一日,光佐过门外,公闻呼唱,即起出,呼光佐而叱之甚厉,路傍观者皆吐舌。光佐心惮之,约其驺从,不敢呼唱,而潜过其巷。或问景源曰:“十岁童子,面叱一国大臣于道中可乎?”景源曰:“乱臣贼子,人得而诛之。童子虽幼,亦能知君臣之义,惟恨不得执干戈卫社稷,如古鲁国童子汪锜之忠焉。又安可自以童子,徒畏乱臣贼子之怒,而不致严诛乎?”问者惭服。

既而公出为从祖叔父司宪府大司宪讳命九后,孝敬俱至。大宪公常语人曰:“人皆愿多男子,吾有一子,而孝不羡人之多子也。”所后皇妣李夫人,哭其季女南氏妇,气昏而窒,试药不效。公引佩刀,斮指灌血,虽不能救,而其孝则固已著矣。及居丧,哀毁过制,澌铄成疾。亲戚有以灭性为戒者,公辄流涕而谢之。每哭泣,血泪之所被,虽苫席亦皆为之腐坏。故宗党之居父母丧者,莫不以公为法焉。

公年二十三,成进士,早游太学,言论风猷,郁然有公辅之望。至庄献世子入学,以执事召见便殿,英庙奖谕曰:“远大之器也。”

甲子冬,举庭试,丙科及第,入承文院为权知副正字,选拜世子侍讲院说书,又以选拟兼说书。迁承政院注书,复以说书陞司书。侍讲东宫,威仪矜重,援引论说,俱极明畅,英庙屡赐褒嘉。虽在下位,受知最深,廷中莫不属目。由吏曹佐郞,复入世子侍讲院为司书,迁司谏院正言。明年,又以兵曹佐郞改司书。

世子赞善朴文敬公弼周召至京师,为国家讨贼甚力,而于光佐论列罪状,尤深切,其党侧目,以飞语中伤者多。故文敬公不安于朝,即上书归老丘园。

公慨然曰:“光佐,吾十岁时所面叱者也。至于今二十有四年,朝廷不能致天讨,使光佐得保首领,此吾之耻也。今赞善坐论光佐,被谮而归,吾若不能讼赞善,非所以为国严讨贼之意也。”乃排众议,请留之,朝廷竦动。

自司书入司谏院为正言,又迁拜兵曹佐郞,改司书。复入吏曹为正郞,迁拜正言,出为永平县令。公为政廉明慈惠。以兴学校为先务,劝课不懈,县有弊,辄捐其廪以蠲之,一境多赖。

白云山在县东北,其下泉水逶迤,为苍玉屏思庵先生栖迟处也。公尝从山僧、野老,徜徉于澄潭、飞瀑之间,至苍玉屏金水亭,未尝不景仰先生之遗风,人至今以“神仙使君”称之。公尝语人曰:“吾早晩休官,当结茅屋,老于此也。”居一年,吏畏民怀。

复入世子侍讲院为文学,兼春秋馆记事官,已而居观察公忧。明年选入弘文馆,服除,遂拜副修撰、兼世子侍讲院司书ㆍ南学教授。又明年进拜修撰、兼文学ㆍ东学汉学教授,言李圣述赴庭试不去其父伪赠,请削科,不许,下教罢其职。以是年五月初六日,卒于家,享年三十八。宾客、故旧之来吊者皆曰:“孝子亡矣。”其七月,葬抱川县苏屹山茂峰之原。

公少俭约,无所嗜好。弊布萧然如寒士,裘马之美,视之若凂。息交游,闭门自守,然能任谏诤之责,义之所在,不少回避。其为正言,将赴召命,诸公讨逆窜逐者,相继于道。或为公言曰:“方今言亦难,不言亦难,愿公称疾少俟之。”公正色曰:“既有言责,且有君命,岂敢避乎?”即促行以应召命,守正不挠多如此。

自童子时,好经传,而于《中庸》、《大学》书,逐句箚录,讲求精微,曰:“欲知为学之方,此二书足矣。”又手抄朱夫子书,出入自随,剖释微义,不差铢两,人皆以为不可及。

其文辞不费雕绘,而大义能肃然也。故一时疏、启之作,多资于公。其为诗,不甚留意,而天机自成风格。与人交,不见畦畛。友于兄弟,一室之中,和气蔼然,事孀姊如母,务适其意。又能恤其所后子,教训于家,待庶母及弟妹,能得其欢。厚于亲戚,舅氏李公老且贫,以诚事之;姨从妹既笄而死,具棺衾以敛之;亲戚疾笃,送医赍药以救之。

英庙时,大宪公戚联王室,深存畏约,冲然有恬退之意。公以是能自继志为谦约。殡敛之日,在笥者不过常服,呜呼懿哉!

徐氏,世为达城人。大宪公曾祖讳亨履,佥正,赠左赞成;祖讳文道,司评,赠领议政;考讳宗慎,监役,赠吏曹参判。参判于右议政讳景雨,为从曾孙,而判中枢府事忠肃公,议政之考也。

景源少与观察公同里居,见童子在观察公侧,天姿近道,能诵《孝经》,即公也。其后观察公仕至黄海观察使而卒。今公以弘文修撰又卒,四年之间,哭公父子,何其悲也!

公配延安李氏,正郞讳彦臣女,都正讳光朝孙,吏曹判书文僖公翊相曾孙,泽斋安东金公昌立外孙也。生二子:有邻有防有邻,原任吏曹判书,娶参判宋载禧女,无子,取有防俊辅子之。有防,今吏曹参判,娶领议政李天辅女,生二子:长俊辅,次任辅。今公二子以公之状,来求铭。铭曰:

层峰绝壑兮,白云之山。下有清泉兮,玉屏是环。

哲人遁世兮,栖迟不还。汝源为吏兮,俯仰怡颜。

将以归老兮,乐此幽潺。维其永清兮,终不可攀。

通政大夫、敦宁府都正尹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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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浦郡东二十里薪谷之原,有墓焉,其高四尺者,乃华阳宋文正公《三学士传》所谓忠贞尹公之孙敦宁府都正讳所葬也。

都正公既卒之五十五年,曾孙行任以公墓铭属于景源。呜呼!昔者忠贞公既秉大义以授命,文正公又章大义以立传,则不待景源之铭,而可知忠贞子孙之能承大义也。然景源不为都正铭其墓,则无以扬公之德也。

公字静源,少倜傥,不赴贡举,惟中酒赋诗以自娱。若于心有所不平,辄中夜悲歌慷慨。因纵言天下之事,自高皇帝之所以得神州与毅宗皇帝之所以死社稷,未尝不反复激仰,坐上宾客,往往有泣下霑襟者。公常以祖仇未复为至恸,即往拜宋文正公华阳,遂讲问《春秋》之义。文正公亦心许之,以其孙汉源为公之婿,公终身感其德也。

初,忠贞公斥和议,为崔鸣吉所切齿,死于沈阳。其后公女为弘文校理尹晳夫人,欲乞墓铭于崔锡鼎。公以为:“锡鼎之祖鸣吉忠贞公,献于,与忠正公洪翼汉忠烈公吴达济皆见杀。是崔锡鼎于夫人,乃父仇也,何忍求仇家之铭,刻于墓邪?”终不从。公乃贻书以告绝。当是时,锡鼎秉国,势倾中外,卿大夫莫敢谁何,而公能以片言折之,廷中为之悚然也。

宋文正公尹镌,投于海中,宋尚敏文正公进礼论,下狱掠死。公与其从父以健尚敏尸,入山谷中以敛之,闻者流涕。及文正公被诬而卒,以健上章辨其诬,遂流远方以死焉。公乃号哭,扶其榇,千里归葬,能尽其诚。此三者,人皆敬服,而其一为忠贞公不忘其仇,其二为文正公不忘其德也。

尹氏世为南原人。万历之世,文烈公战死尚州。子甲文科,知县,生三子。长曰,以应教,出守南阳,骂虏不屈而死之,谥忠简。其仲曰忠贞公也,赠议政府领议政。忠简生讳以明,县监,配漆原尹氏,处士遇泰之女。忠贞生讳以宣,判官,配昌宁曹氏以梁之女也。

县监无子,取判官之子以为子,即公也。始生,状貌魁伟,自七八岁,能属文。事所后母尹氏至孝,朝夕怡愉,尹氏为感其孝,视如己出。及居忧,庐墓三年,祭祀一遵《家礼》。与人交,乐施与,抚恤宗族寡妇、孤儿,人皆以为不可及。

肃宗十一年,补光陵参奉,升奉事、直长。由义禁府都事,出监三嘉县,兴学校劝孝悌,县民刻石颂其惠。迁大兴郡守,坐事免。已而叙拜军资监判官,出守锦山郡,以事罢。未几,复叙拜水运判官,升长城府使,入为佥正尚衣院。由宗亲府典簿,又出为绫州牧使。景宗元年,解官归,杜门自守,不复有干禄之意也。

公为人卓荦好义。平生惟慕宋文正公,于君臣、父子之伦,讲之有素,虽,莫之能夺也。初,景宗有疾无嗣。故大臣金忠献公昌集李忠愍公健命等四人定策,立英宗为王世弟。于是锡鼎锡恒与其党大起诬狱,杀定策大臣四人,陪景宗,将盟于坛。故事,功臣适子孙皆预盟。公大恚曰:“吾惟知定策大臣之为忠,不知其为逆也。杀忠臣而为之盟,吾不忍为也。且王世弟,国之储君也。定策大臣,虽不得恤,独不为王世弟地乎?吾以世禄之臣,尚不能伏剑阙下,以冀主上之开悟,何面目彯缨束带,与逆贼歃血同盟乎?”

赵泰亿,公之姊子也,为公言曰:“如不预盟,祸将不测。且舅年今已七十,何苦守前日之见,以就肆市之诛乎?”公笑曰:“吾少时,受国厚恩,屡典州牧。今已老且将死矣,为宗国而一死焉,又何恨乎?”泰亿曰:“古之君子,不得已行一不义者亦有之。舅何不黾勉从盟,以超升于下大夫乎?与其甘心于斧钺,不若一出而取金带也?”公厉声曰:“君欲以利啖余乎?待长者,不可如是。”仍闭目,不与之言。泰亿退见公子弟,使交谏焉,犹不听。会宋汉源以公婿,贻书劝之,公怒骂掷书于地曰:“不意文正之孙有此言也。”

是时景宗疾甚笃,外廷讳之。一日,泰亿自阁门退,而谓公曰:“主上昏眩不视朝。”公从床上蹶然起,曰:“不视朝,岂非疾乎?不逞辈必欲讳之,抑何心也?”泰亿面骍,不能对。未几,言者劾尹某不预会盟,是护逆也,宜鞫之。公怡然就狱吏对,大言曰:“四臣定策立世弟,有大勋劳于王家,而奸凶反以定策为逆恶,义不可与同歃血。”乃流金山,居二年,僦一茅屋,扁之曰咏葵,所以寓恋阙之义也。日饮酒,击剑作歌,南士至今多诵之。

英宗即位,公释还,泰亿迎于汉水上,公顾笑曰:“昔君言我无幸矣,幸而生还,将见朝廷清明,岂无幸而为有幸者邪?”泰亿赧然有惭色。公自掌乐院正移军资监,升通政,以佥知中枢府事兼五卫将,迁敦宁府都正。后三年辛亥十一月二十七日,卒于家,享年七十七。自号静斋,有文稿若干卷,藏于家。

公初娶韩山李氏,观察使弘廸之女,子男一人曰宗柱,早卒。女二人:长适宋汉源,次适赵荣普。再娶韩山李氏,赠参判钦稷之女,子男二人:长曰光柱,经历;次曰东柱,通政县监。女一人,适副正字沈衡镇。侧室子一人曰益柱,佥知中枢府事。孙三人:曰,郡守;曰□;曰。曾孙五人:曰行俨海州判官;曰行俭,通德郞;曰行任,今为奎章阁待教。侍直闵百权金载龟、生员李行九之子若婿。行进,□男;行点男。

甚矣!奸凶之祸人国也。方其始也,杀三学士者,谓谁欤?鸣吉是已。及其后也,杀四大臣者,又谁欤?锡恒是已。崔氏两世为首恶。而公悲愤就狱吏,不歃盟血,欲蹈白刃,何其义也!

且世衰亦已久矣,文正公遗风馀韵不泯者盖几希,后生小子陵侮之,不知尊敬,独公仰之如北斗,扶之翼之,如子弟之卫父兄,岂不贤哉?铭曰:

余尝闻宋文正公孝宗之教曰:“异日从予驱驰者,其惟忠臣之子孙。”今国中死事之孤诚多矣,而夫子悲歌慷慨有大节,人孰不曰‘忠贞公遗风犹存’?有如孝宗奖六师,西入楡关恢复神州,则夫子庶几瞑目而无冤。然孝宗既弃群臣,而夫子竟未荷戈入蓟门,安得不饮泣痛于九原?

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ㆍ五卫都摠府副摠管柳公墓碣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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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源少时闻里巷布衣之士,持议清严,为一世所惊服者凡三人:其一曰李公宗之,其一曰李公敬以,其一德甫,即公也。三人者,饮酒大醉,纵言一世士大夫邪正、曲直、贤不肖,无所忌讳,士大夫莫不畏之。

公讳文化人也。姓柳氏,后徙全州燕山。时有讳,司谏院大司谏,以直言窜济州,未及还朝而卒,中庙靖国,特赠吏曹参判。又历一世,而有讳,以吏曹正郞,正直不挠,谪庆兴,还拜舍人。生讳永立,历官七道观察使。生讳,观察使,赠领议政,公之六世祖也。曾祖讳世宪,赠吏曹判书;祖讳,义禁府都事,赠议政府左赞成;考讳泰明,文科承政院右承旨。妣淑夫人咸阳朴氏,户曹佐郞世宝女。

公生而清秀端雅,孝友出常。年十三,丁母夫人忧,执丧如成人,自敛袭、殡葬,四时墓祭,皆躬视而行之。未几,承旨公卒官安边,公冒冰雪逾岭,且千里攀輀諕号,哀动行人。公弱龄连遭大故,毁而成疾,年寿不永,实源于此。

为人疏亮易直,善言论。其与人交,开心相待,士皆慕重焉。累举不第,竟卒,实甲寅十二月五日,享年三十七。初葬交河先兆,丁亥九月,改葬于横城禾谷之原。

配贞夫人韩氏,观察使重煕女也。公笃行,友于其兄。常以为:“孤露之生,相依为命,而贫窭栖遑,常不得同居,为至恨。”从弟之早孤者,衣食与共,未尝独先焉。待宗党,忠而和,事有不可者,必面言斥之,退而无私议,人亦不得怨而德其言。

诸父之异居者,虽徒步往省之不怠,诸父乐与谭论而爱予之。事有可疑,必待而决之,其内行之修盖如此。其教诸子,必以义方,尝手书古人为学要言,命曰《三省录》,使之讲习。

及公且卒,其子请所欲言,则曰“勤学也”,不及他事,其志之正,可见也。有子二人:长曰敬养,居公丧,未卒而以毁死,事闻,赠持平;次义养,文科参判。女二人,适参判黄昇源李心传敬养无子,以义养为后。

初,承旨公以孝旌闾,及敬养死于孝,公孝友其渊源所渐,不可诬也。及公之殁,公叔父判书、修撰二公之诔曰:“孝友至行,坦率襟怀,明析义理,士流称服。”又曰:“心事白直,议论明快。”大司谏韩公亿增曰:“疏宕而详密,刚直而能容。”陶庵先生之诗,又称其孝友:“能不忝于先而开其后。”李维大心曰:“慈而不柔,慧而不遹。乐善重道,言议激发,使进于朝,峭直鲜匹。”斯皆父兄、师友之所称道也。

景源尝谓:“有道之世,士能巷议,虽谤讪公卿大夫,未尝有触罹罪戾者,此所谓极盛之世也。”当英庙时,文正公陶庵先生讲道于丘园之中,贼臣致云露章讥之。当是时,公与宗之欲上书讼文正公,不果上。然其能为儒先羽翼,欲斥贼臣,其志义可谓贤矣。铭曰:

英庙之时,公未立朝。与其同志,中酒歌谣。

贤者是尊,邪者是刺。公卿贵人,莫不畏避。

然而容之,不录其过。此五十年朝野清平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