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北江诗文集 (四部丛刊本)/更生斋文乙集卷第一
| 洪北江诗文集 更生斋文乙集卷第一 清 洪亮吉 撰 清 吕培 等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北江遗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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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生斋文乙集卷第一
阳湖洪亮吉著
天山赞
自凉州以西抵伊犁凡七千馀里地势积高天形转下其
横亘南北界画中外戴雪万仞排云百重半岭以上灵禽
不飞百步之外晴霰尚
者皆为天山亦名雪山北人所
呼为祁连山也夫天者特积气耳今祁连诸峯尚有出积
气之上者又况外则碛卤中藏秀灵松樠芝菌延年养生
之药无一不备寒暄昼夜风雨晴晦之节与外适殊县溜
飞瀑高逾石门云液石乳百倍天目而世人不之知逸客
不之访者岂非以径路绝远逾流沙瀚海火山风穴之险
始足以尽其奇𫆀且汉世虽尝通西北国矣然票骑浞野
挺剑持㦸既无意于𢯱奇博望定远凿空进孰亦不期于
揽胜是则天地之奇山川之秀宁不待千百载后怀奇
异之士或因行役而过或以迁谪而至者一发其厎蕴乎
夫太华太室仅中土之奥区南条北条又此山之支络爰
为之赞曰
积高惟天谁能企焉抗不相让实惟祁连首沐塔里足排
居延万古积雪无人及巓其标挺外其秀贮腹松樠撑拄
高出若木我登支峯意欲濯足洪流汹汹斜出飞瀑
瀚海赞
自嘉峪关以外皆属戈壁古所云瀚海亦曰流沙亦曰大
漠亦曰盐碛今略计之玉门敦煌安西哈密巴里坤奇台
古城萨木济阜康乌鲁木齐玛瑙斯呼图壁绥来精河伊
犁之头台二台三台以迄镇堡所在三道沟疏勒泉格子
墩长流水松树塘菩萨沟肋巴泉三个泉木垒河安济海
滋泥泉四十里井芦艸沟等有水艸者不过二十馀处馀
皆戈壁也平沙漫漫寸土不入极目千里殊无遁形阴阳
未分霜雪不积禽畜则四足二足以上艸木则一寸二寸
以下飞鸣杳然萌蘖顿绝水泉则远至三百里五百里方
可汲程途则久至二十日三十日亦皆露宿甚则怪火
时岀光逾日星阴风倏来势撼天地鸣沙逐人则迅雷无
其厉也飞石击客则霜刃无其铦也乌乎此亦天之所以
限中外而域南北乎盖凡不火食而露处前后至六十日
方抵戌所爰为之赞曰
沙行如龙欲出天表昆仑束之怒气犹矫冥冥日月有暗
无晓人行著沙如螘之小一风排空车轴竸飞十里五里
愁无据依白气周匝元云荡摩时出丈火曾无勺波
冰山赞
伊犁之南渡浑河五六百里有冰山焉俗名八达坂为适
叶尔羌西藏要道其冰一日数拆亦终古莫解高撑层霄
下绝九地能分轸阴阳回转日月过此坂者必以子夜人
马半道亦辄闻天倾地裂之声或竟有陷入无闲者开合
既倏孰窥神奇呼吸未周巳判人鬼每星邮羽檄取道于
斯虽蚊行螘步蛇枉鱼擘咸震栗失形回皇堕魄然舍此
以往别无他道若天风不鸣月魄晃朗涉其巓者又辄闻
百丈以下
管丝竹嘈嘈并举聆其清声绝肖子夜或以
为流凘沙石上下抟击其幽咽吞吐响或类斯亦卒莫究
其奇矣主宿顿者必日拨回戸二十凿冰栈冰梯以通过
客余偶随将军至此既讶其灵异又莫测幽隐爰为之赞
曰
阴阳显晦倏尔万变飞仙失足亦堕无闲冰梢烁日波末
闪电清商夜聆奇鬼昼见危兹达坂高乃百盘南驰于阗
北走大宛汹汹隆隆地轴半拆熇熇烁烁天宇五色
净海赞
未至三台数里有水焉广阔可五百步深至无厎有岛屿
无委输不生一物不染一尘投以巨细顷刻必漂流上岸
土人称为西方净海译名赛尔谟淖尔是也余自乌鲁木
齐以来盥沐久废又欲休马力日步行半程足亦茧栗骤
聆此名殊愧尘垢爰税驾路侧餐白雪以洗心藉行潦而
盥手然后进焉则见百树之叶随云外驰四山之禽擘霰
东迈若有所避不容稍迟心始异之及抵其境则西南北
三面尽皆雪山中波外沙俨欲分界流既百折绿若再染
怪石林立颓峯敛容晷刻已移心形并澈归途则又值仲
夏上旬凉风萧萧月欲落携此枕簟坐卧岸侧不复就
舍馆矣山寡别木惟松之竦而上者岸之杂艸惟茎之翠
而圆者块坐无事因历数宇内灵川秀壑笠
所至者或
同兹幽奇实逊此邃洁诚西来之异境世外之灵壤矣爰
为之赞曰
云分电擘山空月华中有绿海旁周素沙奇峯倒影幽艸
舒芽时飘远磬时堕空花百步之外灵禽不栖十里以内
惊尘讵飞赤日纵炙元霜不堕庶几成连抱琴来过
与崔瘦生书
瘦生足下昨携过访足下已游吴门过梅里布帆东飞
怅望不及屈指归棹尚无期日高阁雨坐益难为怀整理
故书因得足下南浔之诗鄂渚之札讽诵往复词旨悱恻
不报足下久矣足下得无恨乎然仆与足下形踈意亲貌
远神近前在绝域尚时时贡梦左右况今得暂同里闬乎
足下此归寄居密亲之所仆不喜诣人足下所知也然仆
亦有性所乐者尝以为黄金可求难者素友白璧尚碎况
乎浮生故每逢良游或值胜侣览昼不足续之以夜又遭
罹忧患悟彻生死妻子田宅均非挂怀惟遇一竹一石一
花一艸苟有赏心之境皆存没世之想况春社以后上已
以前江南水乡景尤奇丽花始破萼禽皆岀巢天浮浅青
水作深绿梨桃万树红白竸放荠麦百里青黄杂铺时时
独行故扰野鹊往往高咏多穿白云或辄遇知旧纵眺幽
远行童携壶每挂深树埜老布席偏临曲波摩挲花朝睥
聣寒食溪鱼煮绿园笋锄青酒白风帘蔬红雪径当午读
史凌晨注经携朋日昃语鬼宵半竆昼夜之观极淋漓之
致其乐本可以忘死乎顷归田以来被服粗陋惟于滋味
尚不尽忘然而霜前斫脍人效其方雨后垫巾世传为法
每至㕓市儿童随之伺其语言竸相传播则亦不知其何
意也自念身历九死足踏百险而筋力尚健神明不衰徒
步之游尚可百里又回顾同辈年齿相若尚有应童子试
者而仆转忆畴昔已沗擢上第回翔 禁林岀则握节方
州入则侍经帷幄虽年未至老人皆以辈行尊之且少耽
训诂粗识唫咏执䞇之鹜盈于轩墀问奇之酒充塞庭栋
访竹别墅多留剧谈㝷花东邻咸喜过望虽洒扫应对教
非西河而磨礲切磋士半北面亦何幸哉亦何幸哉伏念
前之所歉者生平好游宇内灵境十祇臻七以为当待之
来世耳昨岁忽发狂愚当断腰领
圣恩高厚宥之以远单车疲骡即日上道有司不知敦迫
万状遂以十二月六日北岀嘉峪关奚奴脱逃死友诀别
长城以外复判人鬼天地改色星日不曜积雪百丈流沙
万里汗皿之马两毙于道仅抵戌所沙同海飞冰与天接
又或怪火四岀烧云皆红狂风历时冲斗尽黑龙蜧成阵
飞如猿猱山魈岀游势挟风雨念所不到目能逢之夷坚
志奇曾未及此顾肩背所荷戈犹未温赦书星驰已过百
驿天地之德厚矣日月之照普矣行路感泣又况身受若
乃一岀一入里历三万颠而复起僵而复活者正不计数
然宇宙荒远之态人世讶谔之境无怪不搜无险不历方
得稍弛儋归卧林壑宾朋惊呼妻子雪涕百日之后神
理始定欲求良工图所经历午枕初贴爰成卧游宵魂不
宁尚历关塞杜门省过没齿载
德暇即约束子弟课以耕读冀同齐民时纳井税期于未
死之日不辜
国恩奄忽之馀无忝生我愿斯足矣嗟乎自非亲爱如足
下者亦何敢剖肺附岀心曲以相示哉足下哲昆二人亦
旧相识仲为婚姻伯则同岁然皆驰骋
皇路雅志用世束带终日腰嫌其疲文书满前手倦于写
与仆雅𧼈不同亦各行其志也独足下既精楮墨不事科
举终日静坐时而读书陈编朽腐辄得奇𧼈又性非泛爱
交必择友如仆之外投分绝少每与相对辄至历时言笑
宴宴信誓旦旦仆之所绝心折者仆又何慊于足下哉俟
足下归尚欲综生平所著书其旨𧼈意向有子弟所不及
知者一一告之足下庶后世知其本末耳谷雨既届庭花
乱开归期若迟恐值风雨
游京口南山记
余自返遐荒即思屏迹徒以邱垅在望松楸未盈缥缃满
前雠校待毕以是尚𡱈迹尘市偶影妻孥然比之再蘖之
木对林栎而颜惭拔心之艸值樵苏而志惕势使然矣杜
门省愆遂已阅岁今夏六月始近为百里之游避暑焦山
者旬有六日此山产于江心四面辽绝东瞻海门百里而
远晴雨昏旦心焉乐之独恨无奇石峭壁可以跨凌星辰
隐显日月且半山以下土气纯湿蛇虺入波鼋鱼上岸幽
翳荒远非能久居初秋复泛太湖游洞庭东西山往返浃
日然石公奇矣而岩壑殊浅林屋邃矣而奥窔太深一则
参居半天易尽一览一则深入九地回皇万端盖缒幽凿
险之方非养性乐生之境矣若地近而势阻迹幽而心逸
者其惟京口南山乎夹山招隐鹤林皆六朝以前旧刹也
益之以莲洞之幽奇兽窟之雄峭八公之清邃九湾之曲
折山不甚高而石脉万窍水不甚广而泉灵一盂林壑之
美无心自呈日夕所需不求巳给升山采菌便可盈斛沿
境拾果先能满怀故人驰书时贻京口之酒同学问字频
馈新洲之鱼此则京岘左右实包良积书之岩滆湖东西
为厐公上
之路不亦去住两便心形俱逸哉夫人生恒
干七尺有所自来浮踪百年倏焉已往而必欲于阛阓之
中房闼之内奄然待尽识者惜之此昔人所以寓悲于钟
漏寄兴于驹𨻶也游凡三日同游者僧三人焦山方丈巨
超摄山方丈今退居放生池静室慧超夹山首坐恒赞导
游者僧一人吾乡天宁寺知客耨云也是为记
天风动地水气漫山月缺窥牖星踈掩关禽声分树虫响
各滩初芬岩桂犹芳砌兰疲踪暂歇独寉与闲
右竹林寺赞
前惟竹林此则经藏百盘斯𨺗八牖以旷披帷孤眠攀树
遥望沙日以飞江日以涨金焦两丸如流岸上
右藏经阁赞
松涛驱云竹屋披雾花𦆵破暝石已断路如古畸人中含
盛怒嵚㟢历落厎蕴悉露一寸灵台湛然可睹
右狮子窟赞
桑下三宿松间屡来崖亏日漏树劈门开花光作镜香雾
成台云心顿剖石胁疑摧人方踯躅鸟亦徘徊
右莲花洞赞
虽无樵踪时有堕果云从东来影赤如火幽禽欲岀密叶
深锁苍苍八公终古常坐庶惟淮南配此江左
右八公洞赞
良朋雨绝飞鸟星散攒峯雾隐𦊅谷霞烂我思古人夜半
始饭裁红为羮剪玉作𩜹〈山僧制秋海棠玉簪花作羹殊有风味〉风铃乍歇
星阁巳旦
右深云庵赞
初阳上山行客下岭缒幽匪奇恍堕眢井青苍既合日月
断影披帷一僧意若修省残灯荧然蜥蜴据顶
右招隐寺赞
飞仙故址𨕖佛名场山颓以曲径削而长千年花朽六代
泉荒犹馀绀壁都带斜阳瓜花绕屋复此深黄
右鹤林寺赞
游消夏湾记
余以辛酉七月来游东山月正半圭花开十里人定后自
明月湾放舟西行凉风参差骇浪曲折夜四鼓甫抵西山
泊所为消夜湾者橘柚万树与星斗并垂楼台千家共蛟
蜃杂宿云同石燕竟尔回翔天与白鸥居然咫尺舟泊水
门岸来素友言采蔆芡供其早餐频𢯱鱼虾酌此春酒奇
石𦊅戸乞题虫书怪云窥人时现鳞影相与纵步幽远攀
跻藤葛灵区种药往往延年暗牖栽花时时照夜晩辞同
人独宿半舫莲叶千干游鱼百头怪响岀波奇香入梦盖
至夜光沉壑湖浪冲霄悄乎若悲默尔延伫此又后夜渔
而燕息先林鸟而遄征者焉是为记
游城北清凉山记
夫蒹葭盛则唫虫集矣云霞生则爨烟绝矣犹复绀宇斜
出瞰临流之舟青藤上缘接过岭之树于是纵睇幽远悼
叹今昔连山青而百里夕阳红而万状艸露目天风振
衣声摇鹊巢影入雉堞盖曾不半日而城北之胜巳俱览
焉庵名隐仙楼则扫叶北登翠微之亭西泛莫愁之艇升
阜陟冈游禽输其捷鸣榔鼓棹潜鳞讶其狂阴谷蔽日流
萤巳飞长林无风
叶自下金粟数树与松花竸香秋棠
千株共玉蘃比洁泠泠瑟瑟凉生秋初寥寥萧萧境出尘
表兴尽而返途竆乃归经黄公之酒垆〈亡友黄仲则寓瓦棺寺最久〉指
徐君之墓树〈谓袁大令子才即葬清凉山下〉欢悰方延哀绪忽振盖数君
者灵爽尚接笑言如生而坟土已三尺矣既伤曩游复念
逝者同行孙君星衍汪君为霖陶君涣悦亦并有怀旧之
感相与弹琴赋诗荡此哀郁迨至白日入地红灯烛天始
复联骑以前接坊而过臻于快园复预雅集亦庶几曩哲
投辖之旨古人秉烛之义焉是日也孙君等各赋诗而亮
吉为之记
仙桂两树吟廊四周中有道士翛然寡俦沉沉冥冥梦与
天游临春结绮幻境都收四山归云琴出树头
右隐仙庵赞
万树蔽谷朝曦不通青苔缘堦
至阁东僧饭一盂案有
鸣虫秋燕睇之
飞竹丛谁开西窗天风扫空
右扫叶楼赞
清凉之西壁实𨺗绝一亭横空揖日及月高攀云衢下俯
石窟松杉千树沿迳𫎇密人行既难鸟亦数歇
右翠微亭赞
树杪见水行殊周遮入门登楼东西采霞斜阳新月分照
十家白鹭之渚偏栖晚鸦古情乍郁回路方賖
右莫愁湖赞
游幕府山十二洞及泛舟江口记
余以辛酉秋仲送客白门事毕欲归吾友孙君星衍送我
临江之渚时日乍过午相与舍舟登陆携一僧一童遍历
幕府山十二洞厓层岫衍川虚谷灵云浮景沉林隐花显
遂尔心游于虚神会于默光景倏忽游踪回皇盖仆行天
下多矣川陆之胜寓目八九岩壑之美罗胸万千顾兹赏
心久失交臂未尝不叹江表之境至此极焉其峭也如斜
行升天遽握斗柄其邃也如再转入壑先闻𩙪轮其纡也
如蜗角已出仍盘羊肠其险也如熊橧甫离更入虎坎又
或石顶裂穴形如弹丸厓旁辟扉削若永卷众壑既美层
田亦奇其高低不齐赤白闲岀如堕星而圆怪火而裂者
名曰榴田其入地而紫逼天而青县厓挂壑五色濛冥者
名曰藓田其干虚而员节厚而错丛生水睂迸出石腹者
名曰竹田虬枝寉盖两两夹击不风而吟声出金石者名
曰松田随波离离影界水陆下拂鱼尾上憩鸟足者名曰
葑田以此五田间兹十洞遂复隐显不测凉炎互殊削壁
万仞腹背裂而通樵浮云数重中央虚而过鸟楼台东西
以云气为界画岩岫曲折凖鸟巢而升降梨桃多于粟米
鱼蟹富于葱韭者焉晩日汪君为霖孙君星衢接踵而至
于是蜡既停蒲帆又举载酒渉险并舟浮江霞采极于
新洲风棱生乎瓜步激电𢯱海鱼皆上潮寒星
波豚不
拜浪萤光浮沉沿岸远近飞羽啁唽随波上下半圭之月
倏尔西行双浆之舟逝将东迈小史羌笛长年吴歌矢晨
露之词衣夜行之锦乐且无极舟行不停视谢公之于牛
渚供奉之在采石殆又过之盖较量丝竹所以陶写性情
指挥烟云亦以跌荡山水古者之乐既不让夫有逢后来
之游庶可贻于无尽此又山灵鉴之江水司之者矣是日
三鼓遂濡笔而为之记
阴房不晨夜壑无昼莓苔中满蝙蝠四走岩腰偶开日脚
忽漏危泉争涌怪石独瘦人行无声龙蛰其右
右三台洞赞
四山流云竸入一门贮之不尽时复吐吞岩峦积势借此
作根幽扉半开上有掌痕风泉夜朗烟景昼昏
右流云㵎赞
一石作壁孤凌青天众峯西来意态亦闲山腰岀樵禽讶
其仙危转百级无能及巓谁于幽绝嵌此华轩
右永济寺赞
天与水泊旷无端倪一峯将颓四壁绝依如鸟而翼亭亭
欲飞再转翠壑孤升丹梯月露渥顶天风洒衣
右燕子矶赞
青芝山下卜邻图记
夫燠馆凉轩可以适体矣而必委心于邱壑佩玉垂组可
以章身矣而或寄意于樵渔是以朱门之内奇石因而磊
砢丹楹之旁珍鸟于焉翕集杞梓构室必名之曰艸堂檀
栾斵窗爰号之曰竹屋于以知宇内之荣观必参以尘表
之遐想始足尽幽奇历落之致乎然其道亦有二焉山阴
若邪郑公采樵之里也襄阳岘首习氏种鱼之宅也或因
彼故庐创为新构钓游所在鳞羽因而改观桑梓之
魂
魄以之生恋此则仁人怀土之思也抑或齐国男子忽远
占乎富春平陵高隐乃借庐于吴下东岳道士至西岳而
幽居南山丈人或北山而访宅以彼胜怀未妨随地则达
人夷旷之致也若宾谷先生青芝山下卜邻图之作倘亦
是乎虽然先生尝雅意于西谿矣就万树之梅于焉筑室
擘千枝之藕遂以荡舟亦实极左江右湖背阴面阳之胜
览焉未几斧斤不戒名胜久虚孤山之寉倏尔移巢灵渚
之鱼从而徙窟而必欲就十亩之桑爰构百人之舍识者
以为过矣此青芝山下之所以改卜也其地也环之以笠
泽拓之以吴淞极之以巨浸有海飞天尽之观焉其山也
引之以天平扶之以砚石达之以包山有云兴霞蔚之槩
焉又且土膏之沃亩或数锺山木之饶枝皆十丈采蛤之
港通于螺田捞虾之渚闲以蟹簖香成海而百步鱼跳波
而十里此实海滨之奥壤山侧之幽构焉乐子莲裳万子
廉山乡里素心渔钓之旧侣也心期有年结邻此日于是
衡宇在望笠互通分明月于檐前合湖光于镜里如欲
学道飞举则灵威之丈人如欲泛宅浮家则天随之逸客
有不应念而至招手以来者乎况自湖而西即仆蓬茅之
宅也挂席甫竟巳抵乎溪桥芒鞋一携便通于竹径絜中
泠之泉煎顾渚之茗市南浔之酒烹平望之鱼相与登穹
窿陟缥缈㸔云半起眺月初升读画崇朝鸣琴中夜述燕
台之轶事则耆老咸惊创吴下之新闻则儒流过访盖纪
事之笔与垂纶之竿杂投学仙之书共经验之方兼贮洵
可偿尘劳于夙夜生神智于俄顷者也是为记
姚春木万里图序
夫志在用世者朝辞衡门算睨魏阙徘徊九衢之上踯躅
三殿之侧倘十上书而不遇则以君门为万里者矣志在
岀世者冠星冠服羽衣餐日月之始光蕴阴阳之宿火倘
丹九转而未就则又以碧霄为万里者矣若是者希难得
之遭冀未来之遇霑体甫竟即雅意于迁除斋心不能遽
萦情于冲举其为万里不愈远乎若夫羇旅行役之万里
也悠悠我思㷀㷀在疚卷回风而逾迅见晓月而亦怨嵩
华儥面不赏其奇峭而厌为纡回沧溟在目不觇其汪洋
而畏彼危险秦发元于越地楚足茧于燕郊此则朝吁𦱤
愁月怵岁惕之万里也至若放臣逐客之万里则又可言
焉缧绁未除岀国门者数驿薪爨既绝距沙漠者百程天
非敢呼而苍苍者目已极地岂能缩而莽莽者胫已疲山
鬼一足同其步驱妖禽九头引为吊客此仆之所身历者
也若足下万里图之作也无前之觊幸无后之艰辛英伟
绝特之槩于枕席便安遇之惊心动魄之观于眺览从容
得之此则奇福种于生前而壮游成于俄顷为古人所绝
无仅有者焉盖足下齿未及毁誉已起于门庭冠甫可加
名先隆于远迩从宦则雕戈元甲洗兵于峨岷遄归则赤
米白盐裹粮于梁楚秋赋南北恣其遨游趋庭东西藉以
登涉果下之马行迟速而靡计楚南之艇泛晴雨而不常
综而论之黔灵剑阁足下陆行之万里也长江洞庭足下
水行之万里也太华之巓岷山之麓足下梦游之万里也
东海之灵奇南云之浩𣺌足下神游之万里也足下贮四
万里于𮌎中又且目之所及心能写之心之所及手能达
之是则岳有五不足罄其奇怀渎有四不足殚其逸𧼈竦
肩之侣庶有卢敖继踵之俦或惟禽庆而已仆之遇足下
也在明圣湖之侧足下之望仆也在祁连山之西遇亦可
谓奇而交亦可云雅矣然则万里图之序非仆之属而谁
属哉今日者杜门闲居飞鸟绝迹沟水既断舴艋之舟不
来园蒿怒生辘轳之𪨗亦朽去者如梦来者如尘亦惟借
足下此图以为卧游之具云尔
三益斋铭及跋
持访秘籍携游名山藜镫校阁松明掩关秦镜号斋汉瓦
制砚鸱吻尚张龙蹲倘见
右汉瓦砚铭
其圆若升其陷若井殉兹口腹几断要领过期不贰悔或
可追庶几昕夕视此云雷〈上有云雷文〉
右汉铜�铭
虹飞知夝墨润识晦觇天月日视镜向背㓠文周郭古意
在鼻星仍晕绿字尚流漆
右汉漆镜铭
三器皆汉物并二十年前于西安故市上得之自此常挈
以自随未尝暂舍已未秋获谴自请室出戌伊犁行既迫
促衣履皆不获具可云无长物矣而瓦砚漆镜尚携以共
行惟铜爵则时已戒飮独付儿子赍归庚申正月望日行
未抵乌鲁木齐五十里猝中寒疾欲死仆人己布籧条敛
手足矣残喘未绝尚属从者以二物为殉嗟乎可云
之
癖矣夫古人患难生死之际妻子僮仆一不克自随而杜
伯山独拳拳于桼书古文赵台
又谆谆于四贤之画𧰼
何所见之不广欤然古人亦有念微时之敝簏败笥遗𬖂
堕珥者或亦仁人不遗旧之一端也是年九月旋里三物
既已合并因凿卷施阁北楹贮之并名曰三益斋而各为
铭因以自儆云
拟小言赋
壬戌八月既望有觞主人于西堂者薄醉偕诸生曁儿子
辈升山椒穿石廊憩乎风云之阁时酒渴思飮主人适游
九华归携雾露之茗因谓诸生曰有能为宋玉小言赋者
沃以巨甆诸生欣然略一构思即历级而进汪瑸曰体无
形之妙质乘野马以遨游结庐蟭螟之𥈤驰驱针颖之头
百离朱兮莫见宁𧰼罔兮可求儿子符孙曰托迹飞尘之
末游览秋毫之端偕童冠兮并往犹驰骋而厌宽婿缪楠
曰细过轻尘万物莫可方𧰼眇逾毫末秋阳无以鉴形吕
伟标曰驰万马兮秋毫巓叹寥廓兮杳无边吕培曰以芥
稃为乾坤骋蚁穴之万里行于其中茫乎百年莫得其止
吕壐曰极边之国有幺小之人统六军以岀战𣺌一𨻶之
纎尘扬旌拂天离娄莫睹其影大响振谷师旷未闻其声
谭正治曰驾舟蝇髓兮若博望之探天河驰骋虮腹兮若
章亥之穷地域犹恨宇宙实无穷怪其前者驰不疾诸生
赋毕主人亦曰扬一尘于蟭𥈤兮兀若昆仑之丘喷微𡁲
于蠓鼻兮浩如沧溟之流析百分之芒颕建九层之危楼
眇眇乎新生之毳末兮上已具乎山海九州而未已也以
游丝之茎贯七曜与列星以鍼𨦟之所值书卄史与九经
黄帝所不能识以咨杳冥杳冥茫然时睒其睛自少迄耄
晴昼月午究未尝一见其真形诸生皆曰善因以玉川之
数前为长者之寿诸生亦并得啜之谭正治吕壐复得倍
飮焉方欲抽奇思各赋大言日方半辰天忽昼晦尘𩙪鼓
其前雷霆出其内童竖股栗或向或背县流百尺响若列
碓皇然懔然因不敢赋大言而退
劝学铭
友人构两斋分授其二子并属为铭以诒之
焠掌刺股其涂本分一以希圣一思徇人气食万牛力驰
六骥吾何所师蚓用心一
力田铭
朝作夜辍志在辟壤带经而鉏念已涉两思收拙效巧所
不务布谷布谷耻学鹦武
陈姫吴荔娘圹志铭
吾友陈明经蔚有别室曰吴荔娘归明经甫一岁而卒明
经伤之乞余为志圹仓猝未果壬戌九月雨夜偶检案头
得荔娘所作兰陂剩稿读竟怃然曰是其慧业或可传矣
因据明经所作传略为之志曰荔娘福建莆田人父农家
粗识书义荔娘幼即喜从父读年八九即学作五七言诗
桼室之智可云无师椒盘之词是曰夙慧然性绝爱洁毎
独处一室其窗棂几榻之属光可鉴也香焚笃耨日必数
周米饭桃花晨无半合尤异者闽俗尚鬼荔娘独不然岁
时自展敬祖先外无所拜也姚江幼女不事婆娑之神清
源小家尤严𦝼腊之祀其智识有过人者焉年十四问名
者踵于庭无适从也明经独以后至得之迨结褵之夕却
扇之辰明经方赋诗催妆而荔娘荅诗即有嫁得江南词
伯之句可云识所归者矣时明经以将军之残客得仙游
之丽人慕之者既多妒之者亦众于是遂挈以归江南度
仙霞之岭则娇鸟助其清音泛严陵之溪则濳鳞讶其明
艶望凰山而吊古过虎阜以联唫乐事赏心于斯为极归
青阳数日明经即有秣陵之行而荔娘遘疾遽卒年仅十
六未及与明经握手诀也嗟乎繁钦定情之诗士林方播
庾信伤心之赋乡里已传春甫半而先凋月未圆而遽陨
亦可谓凄怆伤情者矣明经葬之于九华山侧原树东向
不无情于故乡唐蒙孤搴尚有怀于高格重为之铬曰
生于海浦兮嫁于江沱降年何促兮赋才何多事君子兮
别所亲志恹恹兮甫经旬一棺既阖兮诗亦焚以松为垅
兮桂作坟庶灵光之不閟兮吾知其不为九峯之月而即
酿五溪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