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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渚先生集/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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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浦渚先生集
卷十八
作者:赵翼
1688年
卷十九

杂著[编辑]

心法十二章附序目录[编辑]

西山先生心经。历摭诗书以来论心法格言。可谓简切矣。然翼犹惧其文多。难于恒诵也。今更抄其尤切者经各一章及后贤语。凡得十二章。其九。心经所摭。其三。新抄也。盖学则贵博。而守则贵约。欲其尤约而易于持守尔。注有心经在。兹只录鄙说。独诗礼新抄。故录其本注。此亦取其简约云尔。噫。此可谓精之精者也。既择而得之矣。惟在守之拳拳而已。万历戊午腊月立春。书。

目录[编辑]

人心道心章雝雝在宫章不远复章四勿章诚意章中庸首章毋不敬章牛山之木章通书圣可学章四箴敬斋箴夙兴夜寐箴

心法十二章[编辑]

帝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愚谓人心道心同一此灵知之发。而其所为而发者有公私之分。故其名色为二也。人。指人身而言。属乎私。耳目鼻口四肢之欲与凡念虑为一身而发者。是也。道。指义理而言。属乎公。四端之情与凡念虑为义理而发者。是也。危者。或得或失而近于失之谓也。如乱之甚者谓之危邦。言其或存或亡而近于亡也。病之革者谓之危证。言其或生或死而近于死也。人心谓之危者。言其或善或恶而易于为恶也。何者。人心之发。循其轨辙。止乎其所则亦善矣。然其徇物而流。易入于邪僻。故谓之危也。若道心则有善而无恶。故安而不危也。人心着于形气之私。故其情浓。道心纯乎义理之公。故其情淡。浓者著。淡者微。著者难遏而微者易失也。夫危与安对。人心言危。则道心当言安。而独言人心之危者。惧其入于邪僻也。微与著对。道心言微。则人心当言著。而独言道心之微者。惧其失也。盖各自其当戒处言之也。精则察于二者之间而辨之不差。一则纯于道心之正而不杂以人心也。盖于道心之微。则极力持守。惧或失之。人心之危。则必裁制之。使不入于邪僻。而一循其轨辙。如是则道心常为主。而人心亦听命于道心也。人心听命于道心。则是人心亦道心也。此之谓纯于道心而不杂以人心也。道心既纯。人心不杂。则其动静云为。无非义理之中矣。盖二者之心。人所同有。惟其有精一之功。则危者安。微者著。可以为圣为贤。不然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其入于禽兽不难矣。凡天下古今所以为善为恶。其皆决于此乎。故上古大圣载于经传者。惟尧舜禹为首。经传所载圣人之德之盛。亦莫如尧舜禹。而其授受之际。即以此言为相传心法之要。而后来圣贤。虽经千百世。其所论心法之语。虽费千万言。求其意义所归。皆不能出乎此。斯言实万世心学之渊源。而万世希圣贤之大法与。盖人心道心。乃公私理欲之名目也。惟微惟危。言二者之情状如此。精一。所以安其危著其微之方。而执中即精一之标的也。夫十有六字之中。名目情状方法标的。无不备具。出于上古首出大圣之相授受。而为万世心学之渊源。希圣贤之大法。呜呼。其至矣乎。

诗曰。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朱子曰。雝雝。和之至也。肃肃。敬之至也。不显。幽隐之处也。射与斁同。厌也。保。守也。言文王在闺门之内则极其和。在宗庙之中则极其敬。虽居幽隐。亦常若有临之者。虽无厌射。亦常有所守焉。其纯亦不已盖如是。○西山真氏曰。此诗。言文王之在宫中则雝雝然而和。在宗庙则肃肃然而敬。从容中道如此。然持守之功。未尝斯须废也。故其所处虽非显明之地。常若天地神明之在其上也。父母师保之在其前也。虽未尝有厌倦之心。而严于自保。常恐燕安怠惰之私萌于中。邪僻嫚易之气设于体也。斯其所以为纯亦不已与。○愚谓不显亦临。无斁亦保两句。所以形容圣人纯亦不已之意。而于持守之功。甚为要切。学者所当勉学也。

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

愚谓惟圣人无失。下圣人则不能无失。失而复则其失亡矣。故善而吉也。然远而后复者。其失己形。复虽为善。悔则难泯。惟不远而复。则其失未形而改。初不知有悔。故大善而吉也。所以能不远而复。由明而刚也。凡失之所以远。由不能察其几。及虽知其为过。牵于私不能决尔。明则能照见几微。失未远而知之。刚则能胜其私欲。不为所牵。决去无难也。颜子才有不善。即无不知。至明也。知之辄断绝不复行。至刚也。以是。其失常不远而复。未尝至于形显。所以庶几也。圣人无失。故与道为一。颜子则不能无失。而才失辄复。故庶几乎道。所谓未达一间。是也。此爻之义。惟颜子可以当之。故夫子特言之。真万世之所当法也。○愚尝以不复。名所居之室而记之曰。孔子称颜子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有不善。未尝不知。察之之明也。知之未尝复行。改之之勇也。人之患。未知其不善。在于不察。既知之。在于不改。苟察之明改之勇如是。则不善岂有毫发之容留乎。此颜子所以为颜子也。盖凡善恶贤不肖之分。唯在察不察改不改而已。然则不察不改。其天下之大患乎。然察之有所不及。是犹有可望也。使知之则或能改也。既知之而不改者。是更无可望也。其终于不善而已矣。然则二者之中。不改之害。又最甚者乎。余志学久矣。迄今无所成就深。究厥由。实此二者为患。夫天下之大患而余有之。宜其无所成也。噫。前之所以不进。既由于此矣。若今而犹然。则亦终于此而已矣。岂非大可惧乎。而不改为最甚。兹以不复名吾室。思以颜子未尝复行为法也。既书诸壁。又志于心。庶自今苟觉有未善。当即奋然决去。无留难也云。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仁者。人心天理本然之体也。问仁者。问如何而为仁也。盖仁。人所固有。惟失之。故求以存之也。己。私欲也。天理与私欲对。私欲胜则天理亡。故欲存天理。惟在克己。然不曰克己斯为仁。而必曰。克己复礼而后为仁者。盖仁是天理之全体。礼则全体中节文也。凡事物当然者是也。二者实一理。而全体浩浩。何可下手。其可下手处。惟在于事为之间。故为仁之功。必克己以复于礼而后为仁也。盖凡日用之间。动静百为。无不各有当然之理。即是节文。即是礼也。人惟为私欲所蔽。故不能循天理。而其当然者废矣。诚能于日用事为之间。皆胜其私欲。一循夫理。至于动静百为。无非理也。则此理之全体无所亏欠。而斯为仁矣。故克己斯复礼。复礼斯为仁矣。一日克复。天下归仁。集注谓极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夫甚速。言一日。至大。言天下。盖真能克复。则事事皆合于理。无有违理者。故人即与之。虽一日之间皆与之。而与之者天下皆然也。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集注谓见其机之在我而无难也。夫为之由己。而不由人。即是其机在我也。惟其在我。故无难也。盖在人者。其从违果否。有不可必。故难也。此则为否在己。非人所与。苟自克之。无不能克。岂不易乎。夫克复。为仁之方也。天下归仁。为仁之效也。由己。其为之之机也。既语其方。使知所以用力。而又语其效以劝之。又语其机以勉之。斯所谓善诱也。与集注又谓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仁不可胜用矣。此又总言此一段之意。而所谓日日克之者。又发其言外之意。而推克己工夫极密。盖克之之功若有间断。则是有时而不克也。不可谓克之。而终无净尽之期矣。故必日日克之。无有间断。乃是真能克之。而至于净尽矣。

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非礼。谓其与理违者也。与理违者即是私欲。故克己之功。惟在禁其非礼也。视听言动。人之一身运用。尽乎此四者矣。故克己之目。惟于此四者之发。皆禁其与理违者也。违理者去。斯合于理。诚能于此四者之发。皆去其非理。则其一身运用。无非天理之正矣。故只能克己。便自复礼而为仁矣。集注谓颜子闻夫子之言。则于天理人欲之际。已判然矣。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请其条目也。盖颜子于克复之理。言下辄解。已自晓然无疑。而又知其用功当有条目。故直请其目。而夫子果告以是四者也。又曰。勿。是人心之所以为主。而胜私复礼之机也。勿即克也。其克之之机。惟在己心耳。故上文去为仁由己。此人心为主。即本上文由己之意。而推出勿之机要也。盖非礼之萌。必此心为主宰。乃能制之。若心不能主宰。则从而流焉。谁得治之。然则所以勿。专在心之能主宰耳。欲事乎勿。惟在此心自奋励也。又曰。请事斯语。颜子默识其理。又自知其力有以胜之。故直以为己任而不疑也。颜子于四勿之理。又言下辄解。而又自顾其力可以胜之。故直请事之也。盖以其明睿之资。又致博文之功。至于闻一而知十。故其闻夫子之言。默识心融。洞然无疑。而其知识至此。故力量自到。其于胜私。如奋乌获之力而摧枯拉朽也。夫夫子所告门人为仁之方亦多矣。然未有如此迫切者也。此则直攻其私欲。不遗馀力。如攘除寇乱。为一鼓登城。尽锐扑灭之计。其迫切甚矣。盖舜之授禹。以人心道心对言。此以己与礼对言。舜禹孔颜授受千载而一揆。然则此乃圣学心术第一正法也。故夫子不以告他弟子。而惟以告颜子也。至言其目。又尽举一身所运用者。无所遗漏。使其用功无不到之处。其全尽又如此。而集注所释。又极其要妙。句句皆有味。此盖孔子所尽意以告颜子。而朱子所尽意解释者也。学者所当尽力焉者也。

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此章注解。改定前旧本。

诚其意者。一其欲为善去恶也。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言诚意之功。唯毋其自欺而已也。自欺者。知善而不欲为。知恶而欲为之之谓也。盖善。人所当为。恶。人所当去。欲为善去恶。其意直是诚也。知善而不欲为。知恶而欲为之。其意不直。是欺也。盖诚。真实之谓也。唯直是真心也。不直者岂真心哉。夫人之本心。未有不好善而恶恶。故其欲善初无不诚也。其有自欺。何也。盖善虽人所当为。亦或妨于私。恶虽人所当去。亦或利于欲。人惟为私欲所蔽。故其当为者。以妨于私而不欲为。其当去者。以利于欲而反欲为之。是蔽于私欲。而失其本然之欲善也。惟其善不欲为。恶欲为之。故善常废而恶常果。凡天下之为不善者。皆源于自欺也。夫人之意本诚。而惟自欺为不诚。众恶由是而生焉。无自欺则诚矣。故诚意之功。唯毋其自欺而已也。毋者。禁止之辞。言自欺之萌。止而绝之。使不得存立也。此毋字与非礼勿视之勿字。同一机要也。恶臭人皆恶之。而无或不恶也。好色人皆好之。而无或不好也。故如恶恶臭。则其于恶。必欲去之。而无一毫欲为之意。如好好色。则其于善。必欲为之。而无一毫不欲为之意矣。是一于诚而无自欺也。所谓诚其意者。求夫如是而已。自慊。谓自心快足也。如是则其心快足。即孟子所谓仰不愧俯不怍则乐。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是也。盖诚。其理直。故无愧而快足。欺。其理不直。故为愧而不足也。夫毋自欺。诚意之实事。自慊。诚意之所期也。即是工夫与功效也。故毋自欺。必至于自慊而后为尽也。所以毋自欺以致自慊。则唯在于谨独也。盖欺与慊。皆在于方寸之中。人所不知。己独知之。而谨者。畏惧不敢慢忽之谓也。自欺之萌。畏惧则必不敢徇焉而禁止之。慢忽则必不能不徇焉。是其禁与不禁。只在于谨忽之间也。夫自欺之发。在于独知。而其所以禁在谨。故君子之毋自欺。必谨乎其独也。而谨实敬也。然则诚意之功。其要归亦只在一敬字也。此章言诚意工夫。此一节尽矣。而求其所以用力之要。则只是毋自欺谨其独六字而已。夫诚意。善恶之关。自修之首。明德新民。实皆以此为本。其大且急如此。而其用力之方。又简约如此。学者可不勉哉。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此言自欺者之事以示戒。小人阴为不善。而阳欲掩之。则是初非不知其为恶也。乃徇其私欲而冒为之耳。所谓知恶而欲为之者也。即是自欺也。至于见君子。掩恶而著善。则又是欺人也。盖利于从欲。自甘于为恶。而又恶为恶之名。恐见贱于人也。故肆欲于隐微之中。而掩蔽于见人之时也。其为计亦巧矣。然人自昭然知之。欺终不得也。夫为于幽独而掩于见人。则宜人之不知也。惟其实有于内。故自呈露于外也。盖微之必显。实之难掩。理之所必然者也。故君子监此。必致谨于独知之地。禁其自欺之萌。常如在显然群处之中。使其于此无毫发不善之容匿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言隐微之中。其所为之不善。人皆知之。是其著见也。如众人所共观而指之也。此引之以重明上文之意。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此言自慊者之事以为劝。自慊故心广。心广故体胖。广。安平宽裕之谓。惟其心快足。无少愧怍。故安平宽裕。其心安平宽裕。故其形舒泰。心广是德。体胖是润身。此章首一节。言工夫。其后言自欺与自慊者之事。以为劝戒。盖首一节毋自欺谨其独。是工夫。自慊是谨独毋自欺之准的也。而闲居为不善。不谨其独而自欺之事。心广体胖。谨独毋自欺。以致自慊之事也。夫既言其工夫。使学者知所用力。而又言其能之与不能者之事以劝戒之。其教人为善之意至切矣。学者苟深察乎此。则其于谨独以禁自欺。自不能已矣。

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天者。万物之本也。人物之生。受之天地。其理即天之理也。天之理赋与万物。各自有一定之分。即是天命之也。是谓之性也。性常流行于事物之间。循其自然。各有当然之则。是谓道也。圣人因其当然而裁制之。以为法于天下。使天下之有是道者皆由之。是谓教也。一说。以自修言也。能修道则可以为法于天下。故谓之教。亦通。性出于天。道出于性。是天理之自然也。教出于圣人。是人事之所为也。然皆因其自然者而修之。非有毫末之加损也。是亦出于天而已。此三句。天地万物之原。而圣道之本也。子思著书。将以明道于天下万世。故首发此。使学者即先知其原本之所自。其开示之意至深切矣。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道者。静而一本。动而万殊。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物细微。无非是道。出于天性之自然而无乎不在。所以不可须臾离也。其所可离者。非道也。盖出于道则非道矣。道则理。非道则欲。道则善。非道则恶。道则不可离。非道则不可不离也。戒慎恐惧。乃惧其离道而非道或间之也。道不可离。故君子常戒慎恐惧。不可须臾离。故戒慎恐惧乎不睹不闻。盖戒慎恐惧。惧失而求以不失之谓。不睹不闻。谓事物未形。无所应接之时也。非谓不戒惧乎事物应接之处。而独戒惧乎此也。盖事物应接之处。其道之不可离者易见。而当其事物未形之时。则疑乎道之无可见而若可离也。故特拈此而言。虽于此时亦不可离道。而当戒惧也。盖当此之时。虽无事物可见。有不偏不倚之理在焉。此其不可离者。而实道之本也。离此则为非道矣。故君子虽于此时。犹惧或失之而常兢畏焉。所以求存夫道之本而无须臾之离也。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暗处实甚著见。细事实甚明显。盖虽是隐处微事。既已萌作。则已是实有其善之为美恶之为恶。昭不可诬。故莫见显焉。且其几已动。则其事自当彰露。故君子以隐为见。以微为显。苟所自知。即必谨焉。不以人不及知而不谨也。谨则恶必去善必存。不敢毫厘忽焉。所以禁其非道而不使离于道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七情未动。此心寂然。此之谓中。中者不偏不倚之谓。盖此心动而后有所偏向。寂然则无所偏倚。至中而已。节。犹限也。谓至当恰好之处也。其发皆当于至当恰好之限。此之谓和。和。犹合也适也。过非适也。不及非适也。惟当于恰好之限为适也。当中之时。七情未动。万事未萌。而有不偏不倚之理在焉。即是七情万事之理之原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为和。则其应万殊。而皆合于至当之道。天下古今皆当由之而不可易也。故曰天下之达道。盖天命之理。在人为性而循之为道。未发之中。此理之本体。即是天命之性也。中节之和。此理之流行。即是循性之谓也。此一节。本首节此两句。而言其实体之在我。乃天下之至理。而其名义精当发明。明白有如是夫。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中和虽所固有。然常人气禀未粹。习染已久。未感之前。私意妄念纷纷扰扰。无有宁静之时。中之体不存。而其未感也如是。故其感物而动。又鲜不失当。和之用亦失矣。惟戒惧乎不睹不闻。则未感之前。无纷扰之患。而可以存其中矣。致谨于独。则应物之际。有所省察裁制。而可以得其和矣。至于静无不中。动无不和则即是致中和而天地以位。万物以育矣。盖中。体也。和。用也。以天地万物言之。则天地。体也。万物。用也。致中则本体无失。故便有天地安其所之理致和则其用不差故便有万物遂其生之理。此章首言天命之性。率性之道。此理之本原也。继言戒惧谨独。所以体此理之工夫也。次言中和。此理之实体也。终言致中和位育。即体此理之极功也。欲令学者知其原本之所自。实体之所在。而用力焉。以求至乎其极。而其用力之要。只是敬而已。敬之为道。其至矣乎。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陈氏曰。毋。禁止辞。○刘氏曰。此三句。如曾子所谓君子所贵乎道者三。毋不敬。则动容貌斯远暴慢矣。俨若思。则正颜色斯近信矣。安定辞。则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真氏曰。毋不敬者。谓身心内外不可使有一毫之不敬也。其容貌必端严而若思。其言辞必安定而不遽。以此临民。民有不安者乎。○愚按。此三言于持守之功。甚为简切。学者宜深体之。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复。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愚谓此章以山木譬人之善心。节节相对。其言极亲切。人之本有善心。如山木本美。人之良心。为物欲所放。如山木为斧斤所伐。虽既伐既放之后。其根本犹在。故日夜之间常发生焉。故雨露之润。萌蘖生焉。平旦未与物接。其气虚静之时。良心发见。但萌蘖才生。而牛羊又牧之。故无复萌蘖之生。而若彼濯濯也。发见无几。而旦昼之所为又梏亡之。则虽夜气。不复存其良心。而不远于禽兽矣。然则山之濯濯。人之禽兽。岂其本然哉。此两段。言人本有善心。而为物欲所害。失之而为不善。甚为分晓。又言凡物得养则长。失养则消。以见良心失养而消。实理所必然也。夫既放之。又梏亡之而反复之。此良心所以失养也。然则其养之之道。惟去其放之者梏亡之者。使其旦昼之所为无所害也。苟无所害。则其日夜之所息。自当充盛。如山木无斧斤之伐牛羊之牧。自当繁茂矣。末复引孔子之言。言心之为物难保而易失。以见养之之要在操而不舍也。盖心是活物。发动无常。故须操乃存。舍则亡去。出入无时无乡。即形容其神明不测。发动无常也。操而存。则不汩于物而本然之善常存。舍而亡。则只有流于物欲而已。梏亡反复。皆由于此也。然则所以去物欲之害以养其良心。莫善于操之一法也。盖心者。知觉之谓。知觉本善。其本然之善。即是良心。即是仁义之心也。然则知觉之心与良心非二也。即知觉之本善者是良心也。知觉虽本善。汩于物欲则其善亡。所谓放其良心。是也。惟不汩于物。则其本然之善未尝亡。故操而存者知觉也。而知觉存则善斯存矣。

周子通书曰。圣可学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愚按。无欲则心无外慕。故淡然纯一。故曰。一者无欲也。一。无欲之成效也。无欲。一之所由得也。能无欲而一。则其静也无所思虑故虚。其动也无所偏系故直。盖无欲则一。而虚。一之体。直。一之用也。明以知言。通以理言。公以行事言。溥以及物言。明故通。通。明之效也。公故溥。溥。公之效也。盖虚则不纷扰。故其知明。能通乎义理之精微。直则无私曲。故其行事大公而所及遍普。物皆得所矣。明通则可以穷神知化。公溥则可以无思不服。故明通公溥。庶矣。而求其本则无欲而已。此无欲。所以为学圣之要也。夫一无欲。而内则明通。外则公溥。其妙矣乎。此章之旨。细玩之至妙。朱子所谓日用间自无别用力处者。其诚然乎。○又按。此章及养心说。皆以无欲为要。其以第一等事示人与。此乃圣贤极好底说话也。近世薛文清公亦云。惟无欲最高。有欲则便低矣。此说亦甚好。学者宜深玩之。○又按。惟虚静。乃能明通。若私欲汩乱。则其知昏蔽。虽事之易见者。亦不能察。安能通精微之理乎。故必虚静。乃能明通。窃计从上圣贤所以能造乎精微者。皆因虚静而得之。而周子所以开阐太极之妙者。亦必由是也。○又按。朱子谓寻常人如何便得无欲。故伊川只说个敬字。教人只就这敬字上捱去。庶几执捉得定有下手处。此又示人所以至于无欲之路也。然则欲学圣者。当以无欲为要。而欲无欲者。当以敬为要也。诚能从事于敬。无有间断。则自能抵敌人欲。可以至于无欲之境。而静虚动直。明通公溥之效。皆自得之矣。○又按。静而无欲则无私主故虚。虚如镜中初无一物也。动而无欲则无偏系故直。直谓是也。凡事物之理。是者为直。非者为曲。人心之发本自直。只为私欲系累。故为非为曲。苟无私欲系累。则何尝不直不是。以体用言之。则惟静虚故动直。盖必静时无私欲之为主。到动处无系着之患也。虚之效明通。直之效公溥。敬所以去欲而致虚直之要也。

程子曰。颜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其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

其听箴曰。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

其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道。钦哉训辞。

其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

愚按。程子曰。四者由乎中而应乎外。朱子曰。非礼而勿视听者。防其自外入而动于内者也。非礼而勿言动者。谨其自内出而接于外者也。盖此四者。自其发处言之。则皆是由中出也。然就其中细分。则凡外物之诱。只是从视听而入。故朱子又有防其自外入之说也。非礼勿视听。皆是防其外诱之入。故视听两箴。其言盖相似。诚能于视听。一切禁其非礼之入。则自无邪僻之惑志矣。言动虽皆自内出者。然言只是发于口者。动是身心所作为。比之言尤为实。故两箴所言不同。言箴所戒。只是躁妄及下面四项病痛。然四项病亦只是躁妄所致。苟无躁妄则自无此四者矣。盖躁。轻易。妄。违理。凡言语之失。只此二字可以该之。此箴发禁躁妄一句。最是紧要工夫也。至于动则凡身心所作为。皆是善恶之分于此者。视三者为尤大。故动箴所说尤甚切。既分别理欲裕危之异。又言省察持守之事。所以求顺理而戒从欲者甚为严密。盖此两句即是身心上戒惧谨独切至工夫。而至动箴乃言之。以其所系为最大也。学者须于此四者。各致其力。而于四者之中。又各就紧切处用力。使其于四者皆无非礼之事。则将见一日有人欲净尽。天理流行之时矣。程子此箴。于夫子之旨。可谓发尽无馀蕴矣。

朱子敬斋箴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潜心以居。对越上帝。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择地而蹈。折旋蚁封。出门如宾。承事如祭。战战兢兢。罔敢或易。守口如甁。防意如城。洞洞属属。罔敢或轻。不东以西。不南以北。当事而存。靡他其适。弗贰以二。弗参以三。惟心惟一。万变是监。从事于斯。是曰持敬。动静弗违。表里交正。须臾有间。私欲万端。不火而热。不冰而寒。毫厘有差。天壤易处。三纲既沦。九法亦斁。於乎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灵台。

愚按。此篇每四句为一章。自篇首至万变是监为六章。其言用力之方。专在此六章。而每章各是一事。持敬之目。此六者尽矣。正其衣冠四句。言居处时工夫。静而敬也。足容必重四句。言行步时工夫。动而敬也。人之身。居则为静。行则为动。居处则衣冠容貌整齐庄严。其心凛然。如对神明。行步则张拱徐步。从容端重。蹈履详审。周旋可则。其居既如彼。其行又如是。动静无所遗也。出门如宾四句。就在外应接处用力。表之敬也。守口如甁四句。就里面意念上用力。里之敬也。应接外而显见。于此患乎过失之形焉。故常戒惧焉。无敢或易。意念内而隐微。于此患乎邪僻之萌焉。故常严畏焉。无敢或轻。既戒惧于显见之地。又严畏于隐微之中。显微无所遗也。不东而西四句。言事之主一。弗贰以二四句。言心之主一。有事则心在事上。无事则心在里面。心在事上则只在此事。不适于东西。事之主一也。心在里面则湛然在中。不杂以二三。心之主一也。有事。动也。无事。静也。此亦动静也。但上文动静。身之动静也。此则心之动静也。其事愈精而其意愈密矣。既于身上用力。又就心上用力。又是精粗无所遗也。于动静表里精粗。皆致其功。无所遗漏。无所间断。持敬之功。极备极密矣。从事于斯四句。摠言此六者之功。须臾有间四句及毫厘有差四句。皆言不敬之病。而须臾有间。言心。毫厘有差。言事。末四句又摠结之。敬者。圣学心法第一义。千圣所论心法之要。不出于此一字。而言敬之方。至此篇为最备。学者苟由是而勉焉。则其心存德聚。日进于圣贤之域。孰御之哉。

陈氏夙兴夜寐箴曰。鸡鸣而窹。思虑渐驰。盍于其间。澹以整之。或省旧愆。或䌷新得。次第条理。了然默识。本既立矣。昧爽乃兴。盥栉衣冠。端坐敛形。提掇此心。皦如出日。严肃整齐。虚明静一。乃启方册。对越圣贤。夫子在坐。颜曾后先。圣师所言。亲切敬听。弟子问辨。反复参订。事至斯应。则验于为。明命赫然。常目在之。事应既已。我则如故。方寸澹然。凝神息虑。动静循环。惟心是监。静存动察。勿贰勿参。读书之馀。间以游泳。发舒精神。休养情性。日暮人倦。昏气易乘。斋庄正齐。振拔精明。夜久斯寝。齐手敛足。不作思惟。心神归宿。养以夜气。贞则复元。念兹在兹。日夕乾乾。

愚谓。此箴论其大略。则当分为四节。就其中细分则为九节。盖自篇首至虚明精一。为早朝以前事。自乃启方册至休养情性。为日间事。自日暮人倦至心神归宿。为夜间事。养以夜气以下。兼昼夜言。乃摠结也。此其大略也。若细分之。则早朝以前。又为两节。首句以下八句。是寐初窹未起前事。本既立矣以下八句。已起后事。而皆是就身心上用功。澹以静之。存养之事。或省旧愆。或䌷新得。省察之事。盖自才觉即用力也。盥栉端坐。检身也。提掇此心。操心也。严肃整齐。以身言。虚明静一。以心言。日间事又是四节。乃启方册以下八句。言读书。事至斯应以下八句。言应事。动静循环四句。承应事言。读书之馀四句。承读书言。盖日间所为唯有此两者。而读书则如对圣贤。应事则常顾明命。省察也。应事既已。其心即复于静定。读书有倦。又游泳以休养存养也。是其终日之间动静寂感。无非用心处也。夜间事又两节。日暮人倦四句。昏后未卧前事。夜久斯寝四句。卧后未寐前事。而斋庄正齐。以身言。振拔精明。以心言。齐手敛足。身也。心神归宿。心也。盖自向晓寐才窹以后。至夜深就枕未眠以前。无顷刻无事。而无非身心工夫也。其用功于身心如此其密。而以念兹在兹。日夕乾乾结之。其所以警策者又甚切矣。窃观此箴于日用功夫。最为要切。故敢摭付于此。而又以浅见略著其义如此。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

翼之为此。今二十年矣。此皆古圣贤格言。所以治心修身以至于为圣为贤之要者也。使于此能勉焉。至今必能有以自立矣。奈何为此之后。不能复用力。遂至于相忘也。何能择而不能守若是甚哉。其恨悼曷胜哉。幸此册不失于兵祸。今得之乱书中。见之茫然。欲自今致力。而顾残年已桑楡矣。然此事乃吾人死而后已者也。又岂知老之至也。兹感而书。时丁丑十月戊午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