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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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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四 淮海集 卷第二十五
宋 秦观 撰 景海盬涉园张氏藏明嘉靖刊小字本
卷第二十六

淮海集卷之二十五

            秦 观 少游

  传说

   陈偕传

偕姓陈氏淮南广陵人家故饶财而偕与其弟独喜学

画其后技日以进家日以微遂以为业士大夫既喜其

画且爱其为人往往称之然非偕之好也其言曰予从

事于兹有年矣凡古今之画不见则已茍有见焉虽敝

缣裂素之馀未尝不学一不可于意辄复易之䑛笔濡

墨欣然忘劳盖是时余方以画为事固其势不得不然

乃今思之亦良苦矣且物之有形如浮埃聚沫来无所

从去无所诣一兴一偾于无穷之中而我方汩汩然随

而画之可不惑欤彼好事者又从而玩之至藏于巾笥

且不欲以数阅可不谓大惑者欤嘻今老矣顾家贫无

以给衣食之奉聊复俛仰于其间至于得失精粗不复

经意也又曰有学于余者众矣余将教之必使纵心之

所勤肆笔之所成以观其天盖工而不雅者有矣踈而

不俗者有矣详略得宜意气容与卓乎遂若无与及者

亦或有焉余从而告之曰其后当然其后当然已而果

然夫画固技之微者也其犹若是又况有贵于画者哉

其子直躬亦世其学而所言尤异尝曰昔宋元君时画

图有一史觧衣槃礴元君曰是真画者也夫觧衣槃礴

固倜傥之所得闲暇之所好也元君乃以为真画其意

果安在乎有得于此然后可以言画而或说以谓神定

意闲固以异于他史其亦失元君之意矣余闻而异之

又从而思之岂所谓自得于已者耶抑亦得于人者耶

将内虽不充其言而颇亦有志于是耶人固未易知然

比夫衒技以夸人贾能以售污俗者相去亦远矣古之

君子闻一言中于理必书之故渔人之所赋孺子之所

歌皆得载于前史矧其有合于道徳之要者乎于是为

传其言以遗同好亦时观之以自择焉

   眇倡传

美倡有眇一目者贫不能自赡乃计谋与母西㳺京师

或止之曰倡而眇何往而不穷且京师天下之色府也

美眄巧笑雪肌而漆发曳珠玉服阿锡妙弹吹籍于有

司者以千万计使若具两目犹恐往而不售况眇一焉

其瘠于沟中必矣倡曰固所闻也然谚有之心相怜马

首圆以京师之大是岂知无我俪者遂行抵梁舎于滨

河逆旅居一月有少年从数骑出河上见而悦之为觧

鞍留饮燕终日而去明日复来因大嬖取置别第中谢

绝姻党身执㸑以奉之倡饭少年亦饭倡疾不食少年

亦不食嗫嚅伺候曲得其意唯恐或不当也有书生嘲

之曰间者缺然不见意有奇遇乃从相矢者处乎少年

忿曰自余得若人还视世之女子无不馀一目者夫佳

目得一足矣又奚以多为 赞曰前史称刘建康嗜疮

痂其门下二百人常逓鞭之取痂以给膳夫意之所蔽

以恶为美者多矣何特眇倡之事哉传曰播糠眯目则

天地四方易位余尝三复其言而悲之

   魏景传

魏景字同叟淮南高邮之隐君子也身长六尺骨如削

石曈子碧色有光尝卖缯于市遇华山元翁从授炼丹

铸劔长生之术元翁名碧天其师曰刘海蟾海蟾之师

曰吕洞宾洞宾之师曰锺离权自权至景凡五世矣景

问元翁曰余欲兼忘其方柰何翁曰执汝身守汝一谨

而勿失景曰执害通守害变则如之何翁曰不然子以

为构中天之台者土木未考则能无经乎适千里之国

者车马未馆则能无行乎故将欲通之必固执之将欲

变之必固守之此其理也于是景以为然乃述碧天之

意著书万馀言论神仙事号太冲子云太冲子曰道者

盗也释者识也盗天地阴阳之机谓之道识万物之理

谓之释甚矣人心之神也虽造化亦无加焉今夫天地

之生物煦之以阳肃之以阴然后乃成人心则不然一

举而物已生矣故天生万物地生万物人心生万物是

故人心之形象天地阴中生阳阳中生阴非阳不能养

阳非阴不能养阴故修阳法者去阴以纯其阳修阴法

者去阳以纯其阴阳用其精阴假诸物此阴阳之法也

水之性润下火之性炎上众人离上而坎下故不交真

人坎上而离下故交炁真炁也气糓气也真人真炁纯

众人糓气杂神仙之道有中立无无中立有死而不亡

者至矣一身而形二者次矣不死不亡一身而形不二

者又其次也其大略如此同叟颕脱疆记得于自然凡

阴阳医药鍜炼之技无所不精而能讳其术所以世莫

知焉颇觧属文亦工于诗其赠元翁篇云幽㫁青松骨

炼尽江月心佳句多此类也呜呼自大道隐学者各师

异习鲜得其本真于是趍灭而不知生者为佛氏之縁

觉趍生而不知灭者为道家之神仙二者不同其蔽一

也然比夫生而行死而伏冥然日用而不知者固有间

矣如同叟者虽不足以窥老荘之藩翰亦葛稚川之流

乎余素与之友善别之且六年矣既思其人而不可见

又惜其事泯泯不少槩见于世如古之所谓隐逸者也

乃撰次行义并择其言之雅者书而记之聊以致余之

意云

   汝水涨溢说

汝南风物甚美但入夏以来水潦为患异时道路化为

陂波汝水涨溢城堞危险湿气重蒸殆与吴越间不异

郡人岁岁如此汉书称汝南有鸿隙陂翟方进为相始

奏罢之郡人怨甚切意鸿隙陂者非特为灌溉之利菱

芡蒲鱼之饶实一郡潴水处也大陂既废水无归宿则

自然散漫为害又水经称汝水至汝南郡西北枝左别

出一枝又屈而东转南会汝形如垂瓠故号悬瓠城今

汝水故道已亡惟存别枝水潦暴䧏则有泛溢之患亦

其势然也在汉时为豫州刺史治之诸邑皆春秋时沈

江道柏之国事迹甚多暇为作记无文字检耳

   心说

心本无说说之非心也虽本无说而不得不有说默而

神之与道全之说而明之与道散之其全为体即体而

有用其散为用即用而有体体用并㳺于不穷而俱止

于无所极者其唯心而已矣而世之君子迷巳于物沉

真于伪而莫之见焉此心说之所以作也目无外视耳

无外听遗物忘形在我而巳此其心欤曰非也心不在

我然则目无内视耳无内听驰神㳺精在物而已此其

心欤曰非也心不在物然则物之有色我因视焉物之

有声我因听焉来则御之去则将之彼是两忘在物我

之间而已矣此其心欤曰非也心不在物我之间然则

心无所不在乎曰恶得而无在也虽不在我未始离我

虽不在物未始离物虽不在物我之间而亦未始离乎

物我之间者此心之真在也譬如虚空焉虚空者即之

不亲远之不踈万物方有则与之有万物方无则与之

无俛仰消息唯万物之与俱夫虚空之于心犹一星之

于天而一尘之于地也及其至犹若是又况于心乎哉

是故即心无物谓之性即心有物谓之情心有所感谓

之意心有所之谓之志意有所归谓之思志有所致谓

之虑故合精以止谓之魄配神以行谓之魂与神为一

谓之精不离于精谓之神此十者入则一出则不一出

入无常要皆以心为主尔不得乎主未有得乎臣者也

是以古之通乎此则动为一气静为二仪动静有万物

鼓舞有死生若然者阴可以开阳可以阖天地可以倒

置日月可以逆行上焉造物者不得臣下焉外形体忘

始终者不得友而况富贵之傥来死生之小变乎其不

能累也亦明矣彼世之君子则不然知其曲不知其通

安于近而迷于远有见于外者则心于物有见于内者

则求心于我又其甚则蔽形而忘其神以谓心者特在

乎方寸胸臆之间外此则物而巳矣呜呼其亦不智也

哉有人于此弃邑而取宫弃堂而取室世必以为不智

人矣是何也所有者小而所遗者大也心之形非特宫

与室之微心之神非特堂与邑之广而所取者如此而

所弃者如彼岂不惑哉一人惑之一国笑之一国惑之

天下笑之天下尽惑孰笑之哉悲夫是皆不见心之真

在之过也由此观之太上见心而无所取舍其次无心

其次虚心其次有心有心者累物众人之事也虚心者

遗实贤人之事也无心者忘有圣人之事也见心之真

在而无所取舍者死生不得与之变神人之事也呜呼

安得神人而与之说心哉

   二侯说

闽有侯白善阴中人以数乡里甚憎而畏之莫敢与较

一日遇女子侯黑于路据井傍佯若有所失白怪而问

焉黒曰不幸堕珥于井其直百金有能取之当分半以

谢夫子独无意乎白良久计曰彼女子亡珥得珥固可

绐而勿与因许之脱衣井旁缒而下黒度白已至水则

尽取其衣亟去莫知所涂故今闽人呼相卖曰我已侯

白伊更侯黒余谓二侯皆俚巷滑稽之民适相遭而角

其技势固不得不然于其所亲戚游旧未必尔也而今

世荐绅之士闲居负道徳矜仁义羞汉唐而不谈真若

无徇于世者一旦爵位显于朝名声彰干时稍迫利害

则释易而趋险叛友而诬亲挤人而售已更相伺候若

奕棋然唯恐计谋之不工侥幸一切之胜而曽白黑之

不若者武相仍𬒮相属也则二侯之事亦何所怪哉

   十二经相合义说

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

虎尝以谓知易之说则十二经相合或以相生或以相

克者固理之自然而无所可疑之矣何以知其然耶经

曰南方生热热生火北方生寒寒生水西方生燥燥生

金中央生湿湿生土是则水者寒之形湿者土之气夫

水之于土妻道也故水流湿火者热之形燥者金之气

火之于金夫道也故火就燥或以阴求阳或以阳求阴

也管辂曰龙者阳精而居于渊故能兴云虎者阴精而

居于山故能运风是则龙阳中之阴也惟阳中之阴为

能召阴中之阳故云从龙虎阴中之阳也惟阴中之阳

为能致阳中之阴故风从虎夫阴阳之道固有因同类

而相感者亦有以异类而相感者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所谓同类而相感者也同异虽殊于其相感一也十二

之经相合亦何异于是㢤经曰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

见厥阴又曰厥阴之上风气治之中见少阳厥阴风木

也位东方少阳相火也位南方火与木相生故厥阴与

少阳合而肝胆三焦命门所以相为表里也经曰阳明

之上燥气治之中见太阴又曰太阴之上湿气治之中

见阳明太阴湿土也位中央阳明燥金也位西方土与

金相生故阳明与太阴合而脾与胃肺与大肠所以相

为表里也经曰太阳之上寒气治之中见少阴又曰少

阴之上热气治之中见太阳少阴君火也位南方太阳

寒水也位北方水与火相配故太阳与少阴合而心与

小肠肾与膀胱所以相为表里也盖木位东方则阳之

中也金位西方则阴之中也土位中央则阴阳之中也

水位北方则阴之正也火位南方则阳之正也凡阴阳

中则和和则相生故金木火土以相生而合阴阳正则

相配故水火以相配而合相生而合者所谓同类而相

感也相配而合者所谓异类而相感也故经曰水火者

阴阳之徴兆金木者生成之始终盖水火者日之与月

坎之与离而男之与女也万物之所以有也金木者因

其有而生成始终之而已矣于徴兆则以相配言之于

生成则以相生言之亦其理也又水火譬之则夫妇也

金木火土譬之则父子也夫妇以异而相合父子以同

而相合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水火然后有金木四者

具然后有土同类虽殊其合一也呜呼阴阳之为道博博

而要小而大数之可十者推之可百数之可千者推之

可万万之大不可胜也然其要一也故远之于天地近

之于父子之间又其悉也至于言笑饮食莫不具而有

焉茍直而推之曲而求之则何所而不得也虽然今之

所谓学医者恶足以语此哉



淮海集卷之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