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三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卷第三十三 宋 司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绍兴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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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三
章奏十八
招军札子
钱粮札子
西边札子
论修造札子
濮安懿王合行典礼议
翰林学士王珪等状
孙长卿札子
第二札子
北边札子
招军札子
臣近闻朝廷于在京及诸路广招禁军其灾伤之处
又招饥民以充厢军臣愚以为国家从来患在兵不
精不患不多夫兵少而精则衣粮易供公私充足一
人可当十遇敌必能取胜兵多不精则衣粮难赡公
私困匮十人不足当一遇敌必致败北此利害之明
有如白黒不为难知也是以太祖皇帝之时天下兵
数不及当今十分之一而犹日加选练简去羸老专
取精锐故能征伐四克混壹区夏自景德以来中国
既以金帛绥怀戎狄不事征讨至今已六十馀年是
宜官有馀积民有馀财而府库殚竭仓廪空虚水旱
小愆流殍满野其故何哉岂非边鄙虽安而冗兵益
多之所致乎此乃天下所共知非臣一人之私言也
庆暦中赵元昊叛西边用兵朝廷广加召募应诸州
都监监押募及千人者皆特迁一官以此之故天下
冗兵愈众国力愈贫近岁又累次大㨂厢军以𥙷禁
军之数即日系籍之兵巳为不少矣何苦更复直招
禁军及招𩚑民以充厢军臣不知建议之臣曽与不
曽计校今日府库之积以飬今日旧有之兵果为有
馀为不足乎此盖边鄙之臣庸愚懦怯无它材略但
求添兵在朝之臣又恐所给之兵不副所求它日边
事或有败阙归咎于己是以不顾国家之匮乏只知
召募取其虚数不论疲软无所施用此群臣容身保
位苟且目前之术非为朝廷深谋远虑建经久之画
也谚曰多求不如省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今以十
口之家衣食仅足一旦顿増五口必不能赡不顾
困中之粟笥中之帛所馀几何而惟冗口是贪能无
穷匮乎国家之势何以异此群臣既不能为陛下忠
谋陛下又不自以为忧则谁当忧之臣恐边臣之请
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
膏血有涯不知国家长此沉瘵何时当瘳乎臣又闻
即日灾伤之处军无见粮煮薄粥以饲饥民犹不能
给况刺以为兵将以何物养之终身乎且畎畒农民
止因一时饥馑故流移就食将来丰稔则各思复
业今既刺以为兵是使之终身失业也于官于民皆
为非便谋䇿之失孰甚于此臣愿陛下断自圣志速
降指挥应在京及诸路并且罢招禁军但选择将帅
使之训练旧有之兵以备御四夷不患不足其灾伤
之处州县不得妄招饥民以充厢军但据所有斛斗
救接农民俟向去稍丰使各复旧业则天下幸甚臣
自陛下践阼以来不自知其狂愚见朝廷政令有未
便差除有未当屡献𥌒言浼渎天聡陛下未尝为之
变一政令改一差除如臣者亦可以不言矣然犹区
区献言不已者诚耻居位而不言不耻多言而见厌
也取进止
钱粮札子
臣近蒙恩给假至陜州焚黄窃见縁路诸州仓库钱
粮例皆阙绝其官吏军人料钱月粮并湏逐旋収拾
方能支给窃料其馀诸州臣不到处亦多如此臣闻
国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今窘竭如此而朝廷曽
不以为忧不幸有水旱蝗蝻方数千里如明道康
定之时如之边鄙有急兴兵动众不知朝廷何以待
之臣伏见陈许颕亳等州止因去秋一次水灾遂致
骨相食积尸满野此非今日官吏之罪乃曏时官
吏之罪也何则曏时丰稔之岁其人但务偷安不为
远虑粟麦至贱不能储蓄及至凶荒之际官私俱竭
上下狼狈何由相救虽使桑羊刘晏复生亦无如之
何也今春幸而得雨麦田有望朝廷巳置饥馑之事
于度外不复以储蓄为意矣万一天下州县复有灾
伤则何以异于陈许颕亳之民也饥馑相継盗贼
必兴此岂可不早为之深虑乎臣愚伏望陛下于天
下钱榖常留圣心特降诏书明谕中外应文武臣僚
有熟知天下钱榖利害能使仓库充实又不残民害
物者并许上书自言陛下勿以其人官职之踈贱文
辞之鄙恶一一略加省览择其理道稍长者皆赐召
对从容访问以方今食货俱乏公私皆困何故而然
如何擘画可使上下丰足其言无可取者则罢遣
而已有可取者即为之施行仍记录其姓名置于左
右然后选其中材干出群者以为转运使副判官及
三司使副判官仍毎至年终令三司撮计在京府界
及十八路钱帛粮草见在都数闻奏以之比较去年
终见在都数増羡稍多即令勘会如别无奸巧欺
谩及非理赋敛而致増羡其当职之人冝量行褒赏
累经褒赏者即别加进用减耗稍多即令诘问如
别无大故灾伤及添屯军马而致减耗其当职之人
冝量行责罚累经责罚者即永从黜废诚能如此行
之不懈数年之后可使天下仓皆有馀粟库皆有馀
财虽有水旱蝗蝻之灾及边鄙有急皆不足忧也取
进止
西边札子
臣窃见近年以来赵谅祚虽外遣使人称臣奉贡而
内蓄奸谋窥伺边境阴以官爵金帛招诱中国不逞
之人及熟戸蕃部闻其亡命叛去及潜与交通者巳
为不少而朝廷不能一一尽知也其熟戸蕃部有违
拒不从者谅祚辄发兵马公行杀掠弓箭手有住在
㳂边者谅祚皆迫逐使入内地将帅之臣但坐而视
之不能救援遂使其馀熟户皆畏惮凶威怨愤中国
人人各有离叛之心及朝廷遣使赍诏责问则谅祚
拒而不纳纵有所荅皆侮慢欺谩之辞朝廷亦隐忍
含容不复致诘谅祚又数扬虚声以惊动边鄙而将
帅之臣率多懦怯别无才谋以折冲御侮只知多聚
兵马以自卫其身一路有警则三路皆耸尽抽腹内
州军下畨兵士置在麾下使之虚食粮草数月之后
寂无影响然后遣还未及休息忽闻有警又复抽去
如此往还疲于道路讫无一事曽有施为臣虽愚驽
不习边事窃以私意料之谅祚所以依旧遣使称臣
奉贡者一则利于毎岁所赐金帛二十馀万二则利
于入京兴贩贸易三则欲使朝廷不为之备也其所
以招诱不逞之人者欲以采访中国虚实之事平居
则有谋主入冦则用为郷导也其所以诱胁熟户迫
逐弓箭手者其意以为东方客军皆不足畏惟熟户弓
箭手生长极边勇悍善闘先事剪去则边人失其所
恃入冦之时可以通行无碍也其所以数虚声惊动边
鄙者欲使中之兵疲于奔命耗散储畜公𥝠贫困既
而边吏习以为常不复设𬾨然后乘虚入冦也凡此诸
事不早为之虑使奸谋得成𥨸恐其为家之患未
可量也臣谓朝廷冝霄衣旰食以为深忧而但见其遣
使奉贡即以为臣节未𧇊得其侮玩之语以为恭顺得
其侵谩之语以为诚实盖朝廷非不知其夲心且欲𦍒
其未发止求目前之暂安不顾异时之深患臣日夜
思之不胜愤悒何戎狄为谋之深而中国虑事之浅
也臣愚伏望陛下于边鄙之事常留圣心特降诏书
明谕中外应文武臣僚有久历边任或曽经战阵知
军中利害及戎狄情伪者并许上书自言陛下勿以
其人官职之踈贱及文辞之鄙恶一一略加省览择
其理道稍长者皆赐召对从容访问以即日治兵御
戎之䇿何得何失如何处置即得其冝若其言无可
取者则罢遣而已有可取者即为施行仍记录其姓
名置于左右然后选其中勇略殊众者擢为将帅
能称职有功则劝之以爵赏昏懦败事则威之以刑
诛加以选练士卒留精去冗申明阶级之法抑扬骄
惰之气诚能如此行之不懈数年之后俟将帅得人
士卒用命然后惟陛下之所欲为虽北取幽蓟西収
银夏恢复汉唐之疆土亦不足为难况但守今日之
封略制戎狄之侵侮岂不沛然有馀裕哉取进止
论修造札子
臣伏见近日以来修造稍多只大内中自及九百馀
间以至皇城诸门并四边行廊及南薫门之类皆非
朝夕之所急无不重修者𭛠人极众费财不少此盖
陛下纉极之𥘉禁廷之中诚有破漏不可居者陛下
略命整葺理亦冝然而左右之臣便谓陛下好兴土
木之功遂广有经度虽不至损坏之处亦毁拆重修
务以壮丽互相夸胜外以希旨求知内以营私䂓利
万一陛下更因此赏之则营造之端猝无穷巳国财
必竭民力必殚臣窃惟陛下新临天下惠泽未孚于
民而以好治宫室流闻四方非所以光益圣德也修
造劳费不可胜数臣请且言诸州买木一事扰民甚
多衙前皆厚有产业之人毎遇押竹木纲散失陪填
无有不破家者先帝躬履节俭宫室苑囿无有増饰
故诸场材木皆有羡馀屡因赦恩放免买木以宽民
力自顷修造倍多诸场材木渐就减耗有司于外州
科买百端营致尚恐不足而工匠用之贱如粪土昔
汉文帝惜十家之产罢露台而不作今诸场前后所
积竹木何啻十家之产陛下至仁察其所从来得
不为之爱惜乎况即今在京仓库踈漏甚多皆以上件
数处兴功占使匠人物料末暇修葺致粟帛之类大
有损败古者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廏库为次居室为
后今之所修缓急先后无乃未得其冝乎又皇子生
而冨贵年未及冠所冝示以朴素慎其所习今闻所
修三位䂓摹侈大又复过于祖宗之时皇子所居汉
明帝曰我子何得比先帝子此志非所以纳之于义
方也臣愚伏望陛下特降圣旨应大内里外舎屋即
目不至大叚损坏之处及不至要切如南薫门之类
并罢兴修其皇子位只因旧屋夹截修整早令毕功
不得过为宏壮且令那减匠人物料修仓库之损坏
者所有诸处监修之官自是夲职更不与减年磨勘
及转官酬奖以塞泰侈之源使天下皆知陛下去奢
从俭仁民爱物不亦美乎取进止
濮安懿王合行典礼议
宰臣韩某等状伏以出于天性之谓亲縁于人情之
谓礼虽以义制事因时适冝而亲必主于恩礼不忘
其本此古今不易之常道也伏惟皇帝陛下𡚒干之
徤乘离之明拥天地神灵之休荷宗庙社稷之重即
位以来仁施泽浃九族既睦万国交欢而濮安懿王
德盛位隆冝有尊礼陛下受命先帝躬承圣统顾以
大义后其私恩慎之重之事不轻发臣等忝备宰弼
实闻国论谓当考古约礼因冝称情使有以隆恩而
广爱庶几上以彰孝治下以厚民风臣等伏请下有
司议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
氏仙游县君任氏合行典礼详处其当以时施行治
平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进呈奉圣旨候过仁宗皇帝
大祥别取旨治平二年四月九日再进呈奉圣旨送
太常礼院与两制已上同共详定闻奏
翰林学士王珪等状
右谨具如前臣等谨案仪礼䘮服为人后者传曰何
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为所后者之祖父
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子子者言皆如
亲子也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传曰何以期也不贰
斩也何以不贰斩也持重于大宗者降其小宗也又为人
后者为其昆弟传曰何以大功也为人后者降其昆弟也
以此观之为人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𥝠亲圣人制礼尊
无二上恭爱之心分施于彼则不得专壹于此故
也是以秦汉以来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统者或推
尊父母以为帝后皆见非当时取讥后丗臣等不敢
引以为圣朝法况前代入継者多宫车晏驾之后援
立之䇿或出母后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龄未
襄深惟宗庙之重祗承天地之意于宗室众多之中
简㧞圣明授以大业陛下亲为先帝之子然后継体
承祧光有天下濮安懿王虽于陛下有天性之亲顾
复之恩然陛下所以扆端冕冨有四海子子孙孙
万丗相承者皆先帝之德也臣等愚浅不逹古今窃
以谓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冝一凖先朝封
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国极其尊荣谯国太夫人
仙游县君亦改封大国太夫人考之古今实为冝称
孙长卿札子
臣伏闻前环庆路经略使孙长卿加集贤院学士充
河东路都转运使长卿前在环庆不暁边事举措烦
苛致熟户蕃部叛亡几尽道路之人无不知之臣谓
朝廷冝严加谴謪以儆群帅不意今日更褒以宠名
授以重任外廷闻之无不骇𥬇如此何以使群臣举
职边鄙获安伏望圣慈速改前命数其无状于远小
处责降庶今后封疆之臣稍有所畏取进止
第二札子
臣近言前环庆路经略使孙长卿守边无状冝加谴
谪不当更加集贤院学士充河东路都转运使不蒙
朝廷省察臣窃见陛下近者靣谕执政以中外臣僚
多不修职业令降诏书严加戒谕此诚致治之夲然
臣愚以为言之不如行之言而不行徒使号令玩
渎伤威毁信不不言之为愈也长卿夲以钱常才
骤蒙朝廷㧞擢数年之中官为丞郎位为元帅智力
浅薄用过其分不晓军政不逹蕃情处事烦碎众心
不附是致熟户蕃部各思离叛受赵谅祚诱胁去者
极多而长卿掩蔽欺谩不一一闻奏庆暦中元昊背
诞环庆所以独不兵者以熟戸盛壮为之藩蔽也
今因长卿失于抚御散亡殆尽居官如此可谓失职
而朝廷更加宠秩委之重任赏罚如此虽复曰下诏
书又何益也臣愚伏望陛下黜不职之人当以长卿
为始则群臣无不悚栗不令而行矣取进止
北边札子
臣闻明主谋事于始而虑患于微是以用力不劳而
収功甚大窃见国家所以御戎狄之道似未尽其冝
当其安靖附顺之时则好与之计校末节争竞细故
及其桀傲𭧂撗之后则又从而姑息不能诛讨是使
戎狄益有轻中国之心皆厌于柔服而乐为背叛近
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冝北狄之𨻶起于赵滋而朝廷
至今终未省寤犹以二人所为为是而以循理守分
者为非是以边鄙武臣皆锐意生事或以开展荒弃
之地十数里为功劳或以杀略老弱之虏三五人为
勇敢朝廷辄称其才能骤加擢用既而虏心忿恨遂
来报复屠剪熟户钞劫边民所䘮失者动以千计而
朝廷但知惊骇増兵聚粮其致冦之人既不追究而
守边之臣亦无谴责如此而望戎狄宾服疆场无虞
是犹添薪扇火而求汤之不沸也臣愚窃惟真宗皇
帝亲与契丹约为兄弟仁宗皇帝赦赵元昊背叛
之罪𠕋为国主岁捐󠄂百万之财分遗二虏岂乐此而
为之哉诚以屈巳之愧小爱民之仁大故也今陛下
嗣巳成之业守既安之基而执事之臣数以争桑之
少忿不思灌瓜之大计使边鄙之患纷纷不息臣窃
为陛下惜之近者闻契丹之民有于界河捕鱼及于
白沟之南翦伐柳栽者此乃边鄙小事何足介意而
朝廷以前知雄州季中祐不能禁御为不材别选州
将以代之臣恐新将之至必以中祐为戒而以赵滋
为法妄杀虏民则战闘之端往来无穷矣况今民力
雕弊仓库虚竭将帅乏人士卒不练夏国既有愤怨
屡来侵冦祸胎巳成又加以契丹失欢臣恐国力
未易支也伏望陛下严戒北边将吏契丹不循常
例小小相侵如渔船柳栽之类止可以文牒整会道
理晓谕使其官司自行禁约不可轻以矢刃相加
再三晓谕不听则闻于朝廷虽专遣使臣至其王庭
与之辩论曲直亦无伤也又不听则莫求贤
才増修德政俟公私冨足士马精彊然后奉辞以讨
之可以驱穹庐于幕北复汉唐之土宇与其争渔柳
之胜不亦远哉取进止
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