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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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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十六 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 卷第六十七
宋 司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绍兴刊本
卷第六十八

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六十七

  记二传附

   北京韩魏公祠堂记

   范景仁传

   圉人传

   张行婆传

   猫虪传

    北京韩魏公祠堂记

没而祠之礼也由汉以来牧守有惠政于民者民或

为之生祠虽非先王之制皆发于人之去思亦不可

废也然年时浸远人浸忘之惟唐狄梁公为魏州刺

史属契丹寇河北梁公省彻战守之备抚绥雕弊之

民民安而虏自退魏人祠之至今血食熙寕𥘉河北

水溢地大震官寺民居荡覆者太半诏以淮南节度

使司徒兼侍中韩魏公为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兼

北京留守公既爱民如爱子治民如治家去其疾忘

己之疾闵其劳忘己之劳未几居者以安流者以还

饥者以充乏者以足群心既和岁则屡豊在魏五年

徙判相州魏人涕泣遮止数日乃得去魏人思公而

不得见也相与立祠于熙寕禅院塐公像而事之后

二年公薨于相州魏人闻之争奔走哭祠下云合而

雷动连日乃稍息自是每岁公生及违丗之日皆来

致祠作佛事未尝少懈噫公之德及一方功施一时

者魏人固知之矣至于德及海内功施后丗者亦尝

知之乎公为宰相十年当仁宗之末英宗之𥘉朝廷

多故公临大节处危疑苟利国家知无不为(⿱艹石)湍水

之赴深壑无所疑惮或諌曰公所为如是诚善万一

蹉跌岂惟身不自保恐家无处所殆非明哲之所尚

也公叹曰此何言也凡为人臣者尽力以事君死生

以之顾事之是非何如耳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

其不成遂辍不为哉闻者愧服其忠勇如此故能光

辅三后济大难使中外之人𫗦啜嬉游自(⿱艹石)曽无惊

视倾听𥨸语之警坐置天下于太寕公之力也呜呼

公与狄梁公皆有惠政于魏故魏人祠之然其为远

近所遵慕年时虽远而不毁非有大功于社稷为神

祇所相祐能如是乎况梁公之功显天下皆知之魏

公之功隐天下或未能尽知也然则魏公不又贤乎

冝其与梁公之祠并立于魏享祀无穷公薨后九年

魏人以状抵西京俾光记将刻于石𥨸惟梁公二碑

乃李邕冯𪧐之文光实何人敢不自量顾魏人之美

意不可抑又欲以其所未知者谂之故不敢辞时元

豊七年六月丙戌涑水司马光记

    范景仁传

范景仁名镇益州华阳人少举进士善文赋场屋师

之为人和易修敕故参知政事薛简粛公端明殿学

士宋景文公皆噐重之𥙷国子监生及贡院奏名皆

第一故事殿廷唱第过三人则为奏名之首者必抗

声自陈以祈恩虽考校在下天子必擢寘上列以吴

春卿欧阳永叔之耿介犹不免从众景仁独不然左

右与并立者屡趣之使自陈景仁不应至七十九人

始唱名及之景仁岀拜退就列讫无一言众皆服其

安恬自是始以自陈为耻旧风遂绝释褐新安主簿

到官数旬时宋宣献公留守西京不欲使与下吏共

劳辱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秩满又荐于朝为东监

直讲未几宋景文公奏同修唐书又用参知政事王

公荐召试学士院诗用彩䨘字学士以沈约郊居赋

雌霓连蜷读霓为入声谓景仁为失韵由是除馆阁

校勘殊不知约赋但取声律便美非䨘不可读为平

声也当时有学者皆为景仁积郁而景仁处之晏然

不自辩为校勘四年应迁校理丞相庞公荐景仁有

美才不汲汲于进取特除直秘阁未几以起居舎人

知諌院仁宗性宽仁言事者竸为激讦以采名或縁

爱憎污人以帷箔不可明之事景仁独引大体自非

关朝廷安危击生民利病皆阔略不言陈恭公为相

嬖妾张氏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不能得乃诬

之云私其女景仁上言朝廷设台諌官使之除䜛慝

也审如御史所言则执中可斩如其不然御史亦可

斩御史怒共劾景仁以为阿附宰相景仁不顾力为

辨其不然深救当时之弊识者韪之仁宗即位三十

五年未有継嗣嘉祐初𭧂得疾旬日不知人中外大

小之臣无不寒心而畏避嫌疑相倚仗莫敢发言景

仁独𡚒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舍此不言顾惟

抉擿细微以塞职是真负国吾不忍也即上言太祖

舍其子而立太宗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飬之宫

中陛下冝为宗庙社稷计早择宗室贤者优其礼数

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人心章累上寝

不报景仁因阖门家居自求诛谴执政或谕以柰何

效干名希进之人景仁上执政书言継嗣不定将有

急兵镇义当死朝廷之刑不可死乱兵之下此乃镇

择死之时尚安暇顾干名希进之嫌而不为去就之

决哉又奏称臣𥨸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变

故畏避而为容身之计也万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领

顾不可保其为身计亦巳踈矣就使事有中变而死

陛下之职与其死于乱兵不犹愈乎乞陛下以臣此

章示大臣使其自择死所闻者为之服栗㝷除兼侍

御史知杂事景仁固辞不变乞解言职就散地执政

复谕以上之不䂊诸大臣亦尝建此䇿今奸言巳入

为之甚难景仁复上执政书云但当论事之是非不

当问其难易况事早则济缓则不及此圣贤所以贵

机会也诸公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它日不难于今

日乎谓今日奸言巳入不可弭他日可弭乎凡见上

靣陈者三奏章者十有七朝廷不能夺乃罢諌职改

集贤殿修撰顷之拜知制诰迁翰林学士英宗即位

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事下两制议以为冝称皇

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大迕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

百官议之意朝士必有迎合者既而台諌争上言为

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今陛下既为仁宗后(⿱艹石)

复推尊濮王是贰统也殆非所以报仁宗之盛徳众

论鼎沸执政欲缓其事乃下诏罢百官集议曰当令

礼官检详典礼以闻景仁时判太常寺即具列为人

后之礼及汉魏以来论议得失悉奏之与两制台諌

议合执政怒召景仁诘责之日诏书云当令检详奈

何遽列上邪景仁曰有司得诏书不敢稽留即以闻

乃其职也柰何更以为罪乎会宰相迁官景仁当草

制坐失于考按不合故事加侍读学士出知陈州今

上即位复召还翰林王介甫参知政事置三司条例

司变更祖宗法令专以聚敛为务斥逐忠直引进奸

佞景仁上䟽极言其不可朝廷不报景仁时年六十

三因上言即不用臣言臣无颜复居位食禄愿听臣

致仕章累上语益切直介甫大怒自草制书极口丑

诋使以本官户部侍郎致仕凡所应得恩例悉不之

与于是当时在位者皆自愧景仁名益重于天下介

甫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景仁既退居有园第在

京师专以读书赋诗自娱客至无贵贱皆野服见之

不复报谢故人或为具召之虽权贵不拒也不召则

不往见之或时乘兴出游则无远近皆往尝乘篮舆

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周览江山穷其胜赏

期年然后返年益老而视听聦眀支体尤坚疆呜呼

曏使景仁枉道希丗以得冨贵蒙屈辱任忧患岂有

今日之乐邪则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矣诗云恺

悌君子神所劳矣又曰乐只君子遐不眉寿景仁有

焉客有问今丗之勇于迃叟者叟曰有范景仁者其

为勇人莫之敌客曰景仁长仅五尺循循如不胜衣

奚其勇叟曰何哉而所谓勇者而以瞋目裂眦发上

指冠力曵九牛气陵三军者为勇乎是特匹夫之勇

耳勇于外者也(⿱艹石)景仁勇于内者也自唐宣宗以来

不欲闻人言立嗣万一有言之者辄切齿疾之与倍

畔无异而景仁独唱言之十馀章不巳视身与宗族

如鸿毛后人见景仁无恙而継为之者则有矣然景

仁者冒不测之渊无勇者能之乎人之情孰不畏天

子与执政亲爱之至隆者孰(⿱艹石)父子执政欲尊天子

之父而景仁引古义以争之无勇者能之乎禄与位

皆人所贪或老且病前无可冀犹恋恋不忍舍去况

景仁身巳通显有声望视公相无跬步之远以言不

行年六十三即拂衣归终身不复起无勇者能之乎

凡人有所不能而人或能之无不服焉如吕献可之

先见范景仁之勇决皆余所不及也余心诚服之故

作范景仁传

    圉人传

汧侯有马悍戾不可乘服以为无用将弃之野爱其

疾足募有能驯之者禄以百金有圉人叩门而告曰

臣能驯之汧侯使飬马数月马益调服步骤缓速折

还左右唯人所志汧侯喜赏以百金之禄拜为圉师

众驺疾之谒于侯曰侯马今驯矣彼何功而徒费侯

金臣请代之侯逐圉人居数月马复悍戾如故侯乃

召圉人而谢曰子能使悍马驯子去而马复悍敢问

何术也对曰臣贱夫也不知异术而唯飬马之知夫

马太肥则陆梁太瘠则不能任重䇿之急则骇而难

驯缓则不肯尽力善为圉者渴之饥之饮之秣之视

其肥瘠而丰杀其菽粟缓之以尽其材急之以禁其

逸鞭䇿以警其怠恩渥以驯其心使之得其冝适而

不劳亦不使有遗力焉其术甚微得于心应于手已

不能传之于人人亦不能从己传也如此故马之材

在马马之性在我虽悍戾何伤哉汧侯曰善圉人曰

是术也岂特养马而巳抑治国亦犹是也夫材智之

士治国者之悍马也舍之则不能以兴功叶御之不

以道则不𫉬其利而桀点不可制故明君者能用材

智之士而以爵禄赏罚御之是以爵太高则骄禄太

丰则墯骄墯之臣虽有智力君不得而使也制之急

则不得尽其能制之缓则不肯宣其用不任恩渥一

驱之以威则愁怨而离心故明君者节其爵禄裁其

缓急恩泽足以结其心威严足以服其志则生死贵

贱之命在于君矣虽僄悍何忧哉汧侯恱位为上卿

任以国政用其术推而行之汧国大治

    张行婆传

行婆张氏潍州昌乐人父为虎翼军校张氏生七年

継母潜使侩者鬻之给其父云失之父哭之一目失

明由是落军籍为民侩者鬻于故尚书左丞范公家

字曰菊花范氏以媵其女适泗州人三班借职全士

则张氏勤谨其主家爱之与父别凡二十一年一旦

遇之于范氏之门而识之遂辞范氏与父俱归父怒

継母欲欧而逐之张氏曰儿非母不得入贵人家母

乃有德于儿又何怨焉今赖天之力得复见父(⿱艹石)

归而母逐儿何安焉父乃止父时年且八十无佗子

家甚贫鬻薪为业昌乐有故田园为人所据张氏乃

与父母归郷里讼于州而得之未几父卒张氏养継

母尽子道母老不能行所适稍远则张氏负之母卒

张氏嫁为里民王祐妻生一男二女祐早卒诸孤皆

㓜张氏鞠之不从人既长毕婚嫁乃谓其子曰吾素

乐浮屠法里中有古寺废已久吾当帅里人修之弃

家处其中不复为尔母矣里人闻之争助以财不日

立堂殿厨庑塑绘佛像营储峙皆𬾨每戒其子母

得至寺曰寺有众人之财将以兴佛事吾一毫不敢

私也汝来使吾无以自明全士则之妺余嫂也元丰

中张氏自潍之泗省全氏又自泗之陜省余嫂徒步

数千里曰吾故时主家不可忘也嫂置诸园门之旁

独处一室日一𬞞食读佛书毎与女仆语专诲以忠

勤有不受而诟之者辄拜谢不与校遇劳辱之事则

以身先之与之钱刀衣服固辞强之不得巳辞多受

少见尺薪寸帛不忍弃必拾以归爱之如己物女仆

之㓜者则为之栉沐纫缝视之如已女至于猴犬饮

食以时无不驯服张氏去辄数日悲呜不食余熟察

其所为而异之因谕之曰妪巳老幸有子不与之居

以终其身而栖栖汲汲周游四方何为乎张氏曰凡

学佛者先应断麦彼虽吾子久已舍之不复思也呜

呼世之服儒衣冠读诗书以君子自名者其忠孝廉

让能如张氏者几希岂得以其微贱而忽之邪闻其

风者能无怍乎曏使生于刘子政之前使子政得而

传之虽古列女何以尚之惜乎为浮屠所蔽不得入

于礼义之涂然其处心有可重者余是敢私记之

    猫虪传

仁义天德也天不独施之于人凡物之有性识者咸

有之顾所赋与有厚薄耳余家有猫曰虪每与众猫

食常退处干后俟众猫饱尽去然后进食之有复还

者又退避之他猫生子多者虪辄分置其栖与己子

并乳之爱视逾于已子有顽猫不知其德于已乃食

虪之子虪亦不与校家人以白泽图云畜自食其子

不祥见虪在旁以为共食之痛棰而斥之以𢌿僧舎

僧饲之不食匿窦中近旬日饿且死家人怜而返之

至家然后食家人毎得穉猫辄令虪母之尝为它猫

搏犬犬噬之几死人救获免后老且病不复执䑕

于家为长物余不忍弃常自饲之及死余命贮簏中

瘗于西园时元丰七年十月甲午也自生至死近二

十年昔韩文公作犹相乳说以为北平王之德感应

召致及余家有虪乃知物性各于其类自有善恶韩

子之说几于謟耳嗟乎人有不知仁义贪冒争夺病

人以利己者闻虪所为得无愧哉司马相如称物有

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人诚有之兽

亦冝然昔余通判郓州有猫曰山宾生数月遇鼷得

巨䑕方食之前与鼷闘啮鼷走夺䑕以归后因污余

书余以𢌿都监常鼎始絷之跳掷高数尺不可牵制

乃囊盛以授之两廨相距二里许后数日山宾复来

归余又囊以授之鼎命婢牢絷之山宾既识路即时

归绳约满身鼎责群婢曰汝曹虽为人曽不及彼猫

一心于其主余以既𢌿之不可复留卒囊以授之遂

不复归不知其为死为生也山宾非虪之比余独嘉

其不忘旧主故录之附干虪传之末

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