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初学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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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钱谦益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崇祯癸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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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初学集卷第二十四

 杂文四

  向言下十五首

○唐之方镇始于肃宗夹河五十馀州更立迭

夺或服或叛遂与唐相终始当安史之后河北

巳非唐有名为方镇实则羁縻元稹所谓五纪

四宗容受隐忍岂得已哉李纲于靖康建议以

为唐之藩卫拱卫京师虽屡有变卒赖其力今

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闲建为藩镇择帅付

之许以世袭收租赋以养将士习战阵以资声

援金人何能深入又沧州与营平相直隔黄河

下流及小海其势易以侵犯宜分滨棣德博建

横海军一道如诸镇之例则帝都有藩篱之固

矣宰执不可建横海一军以安抚使总之而藩

镇之议寝金自贞祐迁汴河北土人往往团结

为兵或为群盗苗道⿰氵閠 -- 润诣南京求官封宰相难

其事王扩曰道⿰氵閠 -- 润得众有功因而封之使自为

守策之上也今不许彼负其众何所不可为于

是除道⿰氵閠 -- 润同知顺天府军节度使事迁中都路

经略使前后抚定五十馀城道⿰氵閠 -- 润死靖安民代

领其众是后乃封建矣兴定三年太原不守河

北州县不能自立议者以为宋人以虚名致李

全遂有山东实地苟能统众守土虽三公亦何

惜焉于是乃封沧海河闲恒山高阳易水晋阳

平阳上党东莒为九公集创残饿羸之馀以遏

方张之敌上党提孤军辟府马武以七州北捍

者十二年恒山中叛复归终始十八年元不能

以一口吞河北金慬存而后亡者封建之力也

房琯建分镇讨贼之议诏下禄山抚膺曰吾不

得天下矣谋国者制置天下犹奕棋然从房琯

之议可以救全局从王扩之议可以收残局如

其不然未有不推枰敛手坐视其全输者也

○巳已之役徐珵唱南迁之议得于谦而后定

虽然东汉南唐及金源以迁而亡唐以迁而存

西晋之与北宋又以不迁而亡固未可以同日

语也周馥睹群贼孔炽雒阳孤危乃建策迎天

子迁都寿春上书曰方今王都鏧乏不可久居

河朔萧条崤凾险涩宛都屡败江汉多虞于今

平夷东南为愈淮扬之地北阻涂山南抗灵岳

名川四带有重险之固是以楚人东迁遂宅寿

春徐邳东海亦足戍御未若相土迁宅以享永

祚靖康时孙觌奏曰侍御史胡舜陟奏乞迁都

详味其言盖谋臣议士先见之明为宗庙社稷

万全之计夷狄以百战百胜虎狼之师进无御

其前退无蹑其后乃欲祷祠鬼神尊信妖妄使

万乘之尊端坐九重以须其来危孰甚焉张叔

夜亦请驻跸襄阳改作南京以图恢复馥与舜

陟之请不得行而京师皆旋陷晋史以谓违左

衽于伊川建右社于淮服据方城之险藉全楚

之资𥳑练吴越之兵漕引淮海之粟纵未能祈

天永命犹足以纾难缓亡痛乎其言之也呜呼

国家无事则不当迁事急则不能迁子产有言

曰吾不足以定迁矣上无涉河之君下无谋寝

之臣而可以轻言定迁也哉𫇭贾曰我能往寇

亦能往李纲曰陛下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

驾朝发而都城夕乱此谋国之大谊不可易也

○汉之匈奴唐之回纥吐蕃皆与金元异金元

者千古夷狄之变局也今之逆奴不独异于汉

唐亦与蒙古异惟宋之于金人其局势略相似

良医之治病必视其病证何如按古方以疗新

病虽有危证恶疾可得而除也李纲曰金寇请

和必有邀求称尊号一也归降人二也增岁币

三也求犒师四也割疆土五也邀求之法不出

五者五者之中最难许者称尊号割疆土二事

而彼必以此邀我当宣政初赵良嗣郭药师议

攻燕之日女真巳称大金皇帝与大宋比肩矣

称之如契丹故事诚不足惜奴儿干都司一小

酋长王杲伏诛之后孤豚腐鼠为宁远家奴隶

一旦称憨称帝俨然以南北朝待我无已而主

盟争长自逾短垣谁能禁之使命往来邀以称

臣拜舞少不如意借为兵端此必至之势也宋

之约攻燕也阿骨打许以燕云两路归宋宋借

其力以取之已而有张觉背约之事授之以词

割地请和犹有说也奴狡焉启疆尺地一民莫

非王土而信其嫚书画辽为界疆埸之事一彼

一此更进于此何以待之种师道谓李邦彦曰

某在西土不知京城坚高如此备御如此不知

何事便讲和公不习武事岂不闻往古战守乎

又曰公等国之大臣腰下金带自不能守以与

虏人若虏人要公等首级如何明日金使来其

礼稍绌上顾师道笑曰彼畏卿故也当此时纲

与师道犹能抗方张之虏阻城下之盟而况于

今日乎呜呼危症恶疾国家之所时有古方具

在医国之手非乏也人主之不按而求之者何

○高骈之表僖宗曰贤才在野憸人满朝戮卖

官鬻爵之辈征鲠直公正之臣克复宫阙莫尚

于斯若此时谤诽忠臣沈埋烈士匡复宗社未

见有期騈之讥切人主至以子婴更始轵道刮

席为此无礼于其君至矣而其言未可尽非也

史称南衙北司互相矛楯小人䜛胜君子道消

巢之起也人士从而附之驰檄论列指目朝政

皆不逞者之词也呜呼岂不痛哉皇甫规曰臣

穷居诸军之中坐观群将已数十年自鸟鼠至

于东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敌不如清平勤明吴

孙未若奉法前变未远臣诚戚之又曰自永初

以来将出不少覆军有五动资巨亿有旋车完

封写之权门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繇此观之

权幸在朝九流浊乱既资盗贼之口实又掣将

帅之手足国之不亡者幸也裴度之论讨贼曰

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而自平若

朝中奸臣尚在则逆贼纵平无益郭子仪之论

迁都曰明明天子躬俭节用茍能黜素飧之吏

去冗食之官抑竖刁易牙之权任蘧瑗史鱼之

直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中兴之功旬月可冀

呜呼高骈狼籍乱臣不足言也度与子仪终唐

之世将相宗臣二人而已矣而其言可以漫置

不省乎

○王莽时四方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

尝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亶称巨人从事

三老祭酒不敢掠有城邑翼平连率田况上言

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小国无

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藏榖食幷力固

守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埶不得群聚

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必灭今复多出将军郡县

苦之反甚于贼宜尽征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

郡县委任臣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此天启末

年流贼初起时事也而今非其时矣黄巢自淮

南伪降之后南陷湖湘犹以士众乌合欲据交

广为巢穴坐邀朝命巳而北渡长淮纵横河雒

今之贼势骎骎似之朝堂之上有投硏之卢携

不疆埸之闲有拥兵之高騈刘巨容不此辈尚

不可得何况其它殷鉴不远乾符广明之际亦

可以知惧矣史称黄巢阘茸微人萑蒲贱类志

在敓𭤑谋非远大一旦长驱江表径人关中以

郑台文之慷慨临戎王重策王处存之横身赴

难仅足以翕集义徒收复京阙而卒无补于唐

之社稷蛇螫断腕蚁穴坏堤史臣之所以俯仰

三叹者也

○方腊之起事也召所结纳贫之恶少年百馀

人飮酒谓曰今有子弟耕织终岁劳苦少有粟

帛父兄悉取而靡荡之稍不如意则鞭笞酷虐

至死不恤于汝甘乎曰不能曰靡荡之馀又悉

举而奉之𬽦仇𬽦仇赖我之资反见侵侮则又

使子弟捍之子弟力弗能支则谴责无所不至

然岁奉𬽦仇之物初不废也于汝安乎曰安有

此理腊泣涕曰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

以供应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

取无遗土木祷祀花石靡费之外岁赂西北二

虏百万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二虏得此益轻

中国朝廷奉之不敢废宰相以为安边之长䇿

也独吾辈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不可

得诸君以为何如皆愤愤曰唯命腊曰东南之

民苦剥削久矣花石之扰尤所不堪诸君若能

仗义而起旬日之闲万众可集守臣闻之固将

招徕商议未必申奏延滞一两月江南列郡可

一鼓而下也朝廷得报亦未必决策发兵迁延

集议调集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巳首尾

期月矣二虏闻之亦将乘机而入我但画江而

守轻徭薄赋以宽民力十年之闲终当混一矣

不然徒死于贪吏耳皆曰善遂部署起兵以诛

朱勔为名用兵十五万斩百馀万杀平民不下

二百万收复六州五十二县凡四百五十日而

平盗贼之举事必有所借口以鼓从乱之心黄

巢入长安尚让晓谕市人曰黄皇为生灵不似

李家不惜汝辈人主知而反之则螘贼可不战

而平也

○宋汪伯彦言仁祖时元昊背叛范仲淹在政

府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茍可用者虽狂猾无

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仲淹亦躬为诡特之

行以振起之仲淹尝上言怀才抱艺之人一落

散地终身不齿兽穷则变人穷则诈古人之所

慎也仁宗以十科收才亦用此意宋人议张浚

轻锐好名士稍有虚名者无不牢笼挥金如土

视官爵如等闲士之好功名富贵者无不趋其

门宋自西部用兵张元吴昊不得志于中国去

为西夏用而马定国得罪去国题诗撼刘豫得

官南渡之后赵九龄康可张惟孝之流伤朝廷

无人感愤沦没不可胜数故曰弃贤才以资敌

国罗其英雄敌国乃穷仲淹浚之所以汲汲于

网罗也庸人不察以诡特轻锐为讥斯言也一

中于人主之心则必有招权市恩之谤甚或以

为收揽人心有乘危觊觎之猜欲大臣不引嫌

谢事而奇才并进难矣高阳公两督师斤斤䋲

尺不肯意外行事吾每惜之今而知其非得已也

○法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反之曰将不能而

君不御者败也故曰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

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人主之御将

何以异此晋鄙嚄唶宿将拥十万之众屯于境

上公子无忌单车来代之椎杀晋鄙而军中屏

息莫敢出气者魏王之兵符果足以夺其军而

魏之威令行于诸将故也汉高帝渡河自称使

者晨驰入韩信壁而夺之军信尚未起以信之

将兵高帝徒手而夺之军如取糍饼于婴儿之

手信当高卧时营魄回骇遑敢为骄子哉魏之

能制晋鄙者法也汉祖之能制韩信者气也人

主之气盛足以张剸割之势裭骄悍之胆虽有

䟦扈不臣之将不足以为害仆固怀恩之将叛

也上书自叙功伐至谓朔方将士为先帝中兴

主人是陛下蒙尘故吏臣实不敢保家陛下岂

能安国代宗望其悔祸再三喻旨宣慰厚抚其

家而怀恩不从假令代宗赫然震怒暴其罪状

兴兵攻讨为怀恩者亦不过阻兵犯顺连诸蕃

入寇而巳矣代宗之姑息隐忍曾不能少杀其

凶逆徒使逆蕃之犷戾日甚朝廷之声灵日损

不巳傎乎怀恩死代宗犹为悯默曰怀恩不反

为左右所误盖代宗之气巳为怀恩所摄非其

力不足以制怀恩而气不足以夺之也僖宗之

世国势视广德时奄奄一息耳高骈拥兵江淮

其强岂下于怀恩骈上章论列语词不逊僖宗

报之曰天步未倾皇纲尚整三灵不昧百度犹

存朕虽冲人安得轻侮何其词之壮也史称騈

自此威望顿减阴谋自阻岂非此诏足寒其胆

东塘之役騈逗桡观衅一旦兵柄既失使务并

停騈在僖宗掌握中久矣代宗之暮气不足以

夺怀恩而僖宗之朝气犹足以夺高騈此御将

之明鉴也苏洵有言御将难御才将尤难人主

而如代宗也且不足以御不才之将而况于才

将乎

○何谓不才之将曰杜牧之所云是也牧之原

十六卫曰廷诏命将率市儿辈多稽金玉负倚

幽阴折劵交货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杰悍

勃者则挠削法制不使缚已斩族忠良不使违

巳力壹势便罔不为寇其阴泥巧狡者亦能家

算口敛委于邪佞繇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

治指为别馆此二人者皆所谓不才之将也不

才之将未有不以金玉为市折券而得之其初

则阴泥巧狡其卒也则必至于强杰悍勃戛割

生人略匝天下是二人者固首尾一人也为天

子之大臣者利其金玉狎其邪佞挈兵柄而授

之彼将曰天子之大臣皆市贩驵侩也以国事

为契劵也当其受事之日固巳意轻中朝矣迨

其强杰渐露又相与奉之为骄子为国家养痈

疽豢豺虎而莫之敢指也夫不才之将不过庸

流麄材以名将使之才可当披距伸钩螳螂武

士之用而驯至于飞扬䟦扈不可驾驭为国家

之大害者天子之大臣为之也颜真卿策仆固

怀恩曰怀恩进不勤王退不释众其辞曲必不

来矣怀恩将士皆郭子仪部曲陛下何不以子

仪代之必相率而归上从之子仪到河中怀恩

北走灵武馀众束甲来奔归者数万刘辟之叛

也议者以辟恃险讨之或生事杜黄裳固劝不

赦罢中人监军而专委高崇文崇文素惮刘澭

黄裳使人谓曰不克辟将以澭代汝崇文决战

缚辟以献天子之大臣有如真卿黄裳谋议于

庙堂何患边陲之上不如臂之使指哉故曰使

不才之将意轻中朝而至于不可驾驭者大臣

之罪也

○元人进金史表曰劲卒𢭏居庸关北拊其背

大军出紫荆口南扼其吭此古今都燕者防患

之明验也梁乾德二年晋主李存朂命周德威

出飞狐与赵将王德明义武将程岩会于易水

围𣵠州降之进克瓦桥关抜顺蓟州命李嗣源

攻山后武儒诸州皆下之德威逼幽州抜平营

瀛鄚州遂入燕执刘守光父子以归此出紫荆

攻燕之一也紫荆关北口浮图峪为飞狐之地

晋都太原故繇紫荆出师与真定定州之军会

于易水既取山后及燕东西诸州则燕京势孤

不能立矣同光三年阿保机入寇败周德威兵

于新州西出居庸关围幽州唐主遣李嗣源救

之辽人遁走宣和四年金主分道进兵至居庸

关厓石自崩戍卒多压死阿骨打入燕萧太后

自古北趋天德此出居庸关攻燕之二也嘉定

四年蒙古铁木真攻克宣府至怀来金兵保居

庸不能入乃留兵拒守而自以大兵趋紫荆口

败金兵于五回岭抜易𣵠二州分命遮别将兵

反自南攻居庸破之出古北与外兵合蒙古主

留兵屯燕城北乃分军为三右军循太行而南

破保州中山郉洺磁相卫辉怀远诸郡径掠黄

河大掠于平阳太原之闲左军遵海而东被滦

蓟大掠于辽西之地蒙古主自将中军与子拖

雷破雄鄚清沧景献河闲滨棣济南诸郡蒙古

主还自山东金主奔河南复围燕京入之此出

紫荆攻燕之二也宣德即宣府紫荆旁口今五

虎岭即五回岭元人败金兵之处西北之山东

起医无闾西接太行其为要害之关曰紫荆居

庸倒马居庸岩险易守倒马去燕稍远紫荆则

夷于居庸而近于倒马金人知守居庸不知扼

紫荆非失计耶金之分军也河北山西山东皆

被兵数千里之闲杀僇殆尽金帛子女畜产皆

席卷去长淮以北惟真定大名与山东青兖以

南尚存燕都终不下责犒师为和引去金乘闲

迁汴元复围燕都又不下乃出居庸取所虏子

女数十万坑之而去明年乃破燕元兵初抵燕

京乃守而不攻三道抄寇者非直贪利盖以孤

燕也诸郡不守燕不攻自破辽太祖尝选三万

骑攻幽州其后述律氏指帐前树谓曰无皮可

以生乎曰不可后曰幽州之有土有民亦犹是

也吾但以三千骑时掠其四野不过数年困归

我矣晋之攻燕元之攻金皆此法也皆此都也

呜呼若之何而不惧也

○巳巳北守也先自浮图峪拥三万众繇紫荆

直薄都城于谦为本兵严兵拒却之也先仍奉

 驾出紫荆北去降卒小王为也先画䇿繇紫

荆径趋临清据厫仓断粮运谦遣平江伯陈豫

镇守临清以伐其谋景泰元年谍报虏复大举

繇紫荆入寇谦奏遣都督顾兴祖大理寺卿

文英等备紫荆增京营兵一万二千人白羊口

增五千八百人倒马关增五千三百人又遣都

指挥王虹率京营兵六千五百人及茂山卫兵

守易州都指挥石端率京营兵七千人及保定

五卫兵守保定都指挥陈旺沈兴率京营兵七

千五百人及𣵠鹿二卫兵守𣵠州都指挥张智

率京营兵三千七百人及真武神武二卫兵守

真定约束诸将曰易保之兵以援紫荆𣵠州之

兵以援白羊真定之兵以援倒马犹恐诸将势

分复遣都督同知刘安充总兵官右佥都御史

曹泰参赞军务率京营兵五千人镇守易州以

节制之都指挥魏忠颜彪充游击将军各率京

营兵五千人游徼紫荆白羊倒马诸关口都督

杨俊充游击将军率京营兵五千人游徼𣵠州

保定真定诸州县名曰分巡又谓虏至与战不

若先声以夺之遣大将石亨杨洪各率京营兵

四万人亨出紫荆至大同洪出居庸至宣府以

振兵威名曰巡哨巳而也先不果入寇 上皇

复还当是时距 成祖北伐才二十馀年京营

兵犹可用故谦得以经略布置首尾应援成尝

山率然之势用以遏南迁之议而反北狩之驾

然而大学士商辂犹谓紫荆诸关口宜用旁近

官军守之京营兵无固志不可用繇今日观之

又当何如先臣杨守谦每阅紫荆舆图见所谓

五虎岭者为元人败金兵之处则汗流浃背神

不怡者累日呜呼劳臣志士之心事至今尤

以叹息也

○纪陟有言疆界虽远险要必争之地不过数

四犹人六尺之躯要害亦数处耳大江之南上

流之要害江陵武昌襄阳九江是也江水源于

岷山下夔峡而抵荆楚则江陵为之都会嶓冢

道𣻌东流为汉汉沔之上则襄阳为之都会诸

葛亮谓荆南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达吴会西

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沅湘诸水合洞庭而输

之江则武昌为之都会豫章西江与鄱阳之浸

汇于湓口则九江为之都会昔人言天下之势

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兆目 -- 脊周瑜语孙权曰

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庾翼谓襄阳西接

梁益与关陇咫尺北去河雒不盈千里进可以

埽荡秦越退可以保据上流岳飞谓襄阳等六

郡为恢复中原基本此用荆襄以制中原之䇿

也孙氏奄有公安江陵都武昌鄂州江南巳定

遂定都建业江左以来但有扬荆湘江梁益交

广荆扬二州为天下根本陆抗有言无江陵是

无荆州也无荆州是无吴也江陵有急当倾国

争之是故江淮所恃以为藩篱者江陵也江陵

所恃以为唇齿者襄阳也此用荆襄以固东南

之䇿也今贼陷荆襄矣逼九江矣使其上薄陇

蜀则进而击天下之首下窥江淮则退而击天

下之尾天下之要害尽据于贼而我拱手而听

之幸其不即来曰无与我事譬之胠箧之盗逾

垣而人既已历其堂奥发其扄𫔎矣而司于掫

者犹拥被而高卧主人将以为如何也

○张叔夜当靖康之时谓襄阳汉江回环西南

有万山三关之险驻跸于此尚可号令中原元

人规取襄阳刘整使诱吕文德置㩁场于樊城

外外通三市内筑城堡又筑堡于鹿门筑台于

洪水与夹江堡相应而宋援兵不能进史天泽

筑长围起万山包百丈岑而南北不相通又筑

万山以断其西立栅观子滩以绝其东而襄樊

之道绝樊既被围范天顺牛富力战不为衄吕

文焕守襄植木江中鏁以铁絙造浮桥以通援

兵张弘范谋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截江道以

断救兵水陆夹攻樊破而襄亦下以蒙古方张

之势阿术天泽弘范智勇之将文焕孤军无援

贾似道拥兵不救围守四年慬而克之今以全

盛之世值游魂之贼不旬月而荆襄并陷我无

浃旬之守彼有破竹之势此可为痛哭者也人

言贼利陆战必不能顺流南下此不然也刘整

谓阿术曰我精兵突骑所当者破惟水战不如

宋夺彼所长造战船习水军则事济矣乃造船

五十艘日练水军虽雨不能出亦画地为船

习之得练卒七万遂破襄阳用水军乘胜长驱

今贼方利东南富庶耽耽虎视而江海闲或有

亡命奸人细作为之向导能保其不建瓴而下

乎羊祜曰吴缘江为国唯有水战是其所便一

入其境则长江非复所固还保城池则去长入

短官军悬进不逾时而可克今之御贼者不争

浔阳江汉之险而栅石城屯牛渚为凭城自守

之计徒幸贼中之无人而不惜为其所笑此何

说也

○元世祖总统东师有得宋国奏议以献其言

谨边防守冲要凡七道下诸将议郝经献议曰

彼之素论谓有荆襄则可以保淮甸有淮甸则

可以保江南先是我有荆襄有淮甸上流皆自

失之今当先荆后淮先淮后江从彼所保以为

吾攻命一军出襄邓直渡汉水造舟为梁水陆

济师以轻兵缀襄阳绝其粮路重兵皆趋汉阳

出其不意以伺江𨻶不然则重兵临襄阳轻兵

捷出穿彻均房远叩归峡以应西师如交广施

黔选锋透出夔门不守大势顺流即幷兵大出

摧拉荆郢横溃湘潭以成犄角一军出寿春乘

其锐气幷取荆山驾淮为梁以通南北轻兵抄

寿春而重兵支布锺离合淝之闲掇拾湖泺夺

取关隘据濡须塞𤾂口南入舒和西及于蕲黄

徜徉恣肆以觇江口乌江采石广布戍逻侦江

渡之险易测备御之疏密徐为之谋而后进师

所谓溃两淮之腹心抉长江之𬓛要也一军出

维扬连楚蟠亘蹈跨长淮邻我强对通泰海门

杨子江靣密彼京畿必皆备御坚厚当以重兵

临维扬合为长围示以必取而以轻兵出通泰

直塞海门瓜步全山柴墟河口游骑上下迟以

岁月以观其变是所谓图缓持久之势也三道

并出东西连衡殿下或处一军为之节制如是

则未来之势变可弭已然之失可救也其后蒙

古取襄邓入汉济江长驱南下多用经䇿得宋

之奏议周知其形胜要害与其守御之䇿用其

所保反而攻之我无借箸聚米之劳而彼之地

图兵略皆转而授于我矣此亦后事之师不可

以不戒也

○胜国初混一漕东南以供燕京运河溢涩转

输靡费用朱清张瑄议建海漕初年四万六千

馀石后乃至三百万终元之世赖之本朝海陆

兼运既而濬元会通河遂罢海运万历中运河

渐梗议复海运旋报罢 今上复议举行而谭

者摇手相戒以为非尝可骇此迂儒不通世务

者也元之海运创自伯颜伯颜之意以为元都

燕去东南转漕之地四五千里万一中原有警

道路梗塞非海道不足以备缓急故于立国之

初即为漕海之计其谋国深远营度在百年之

后非凡所知也至正之季征海运于江浙张士

诚输粟方谷真具舟输十一万石于京师岁以

为尝其后浙运不至陈有定自闽输数十万京

师民始再活繇此观之伯颜之谋国岂不远哉

王宗沭建议于万历曰唐都秦右据岷凉左通

陜渭有险则天宝兴元乘其便无水则会昌大

中受其贫宋都梁背负大河靣接淮泗有水则

景德元祐享其全无险则宣和靖康受其病

国家都燕北有居庸医巫闾以为城南有大海

以为池天造地设山环水卫而自塞其利者何

也都燕之受海犹凭左臂从腋下取物也置海

漕而专力于河一夫大呼万橹皆停腰脊咽喉

之譬先臣丘濬之谆复者不可不虑也富人之

造宅也旁启门焉中堂有客则肴核可自旁入

也忧河之梗而又难于通海则计将安出哉宗

沭之论奏有三曰天下大势曰都燕专势曰目

前急势此三势者如奕有全局变局皆在一局

之中今日之急势即专势也今日之专势即大

势也善奕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则全局在

其中矣呜呼丘濬之论海运大势也王宗沐之

论海运专势也今日之论海运急势也夫奕棋

而至于急势则斜飞横掠苟可以救败者无所

不用而举棋者懵然不知良可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