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祯农书/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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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 王祯农书
《农桑通诀》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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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桑通诀[编辑]

卷六  【農桑通訣 之六】

○蚕缫篇第十五[编辑]

《淮南王蚕经》云:黄帝元妃西陵氏始蚕。盖黄帝制作衣裳,因此始也。其后禹平水土,《禹贡》所谓“桑土既蚕”,其利渐广。《礼经》曰:“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季春之月,“具曲、植(音值)、籧、筐。后妃斋戒,亲东乡(音向)躬桑。禁妇女毋观(去声),省妇使,以劝蚕事。蚕事既登,分茧、称丝效功,以供郊庙之服,无有敢惰。”及考之历代,皇后与诸侯夫人亲蚕之事,昭然可见,况庶人之妇,可不务乎?

夫育蚕之法,始于择种、收种。茧种,取簇之中向阳明净厚实者。蛾出,第一日者名“苗蛾”,末后出者名“末蛾”,皆不可用。次日以后出者,取之,铺连于槌箔,(蚕连、蚕槌,见《农器谱》)。雌雄相配。至暮,抛去雄蛾,将母蛾于连上匀布。所生子,环堆者皆不用。生子数足,更就连上令覆养三五日。挂时,须蚕子向外,恐有风磨损其子。

冬节及腊八日浴时,无令水极冻;浸二日,取出,复挂。年节后,瓮内竖连,须使玲珑。每十数日,日高时一出。每阴雨止,即便晒曝。蚕子变色,要在迟速由己,勿致损伤自变。桑叶已生,自辰、巳间,将瓮内连取出,舒、卷、提掇,亦无度数。但要第一日变三分,第二日变七分,却用纸密糊封了,还瓮内收藏。至第三日午时后,又出连舒、卷,须要变至十分。

其蚕屋、火仓、蚕箔,(见《农器谱》)。并须预备。蚕屋宜高广,窗户虚明,易辨眠起。仍于檩牵间各置照窗,每临早暮,以助高明下就。附地列置风窦,令可启闭,以除湿郁。若新泥湿壁,用热火薰干。窗上用净白纸新糊,门窗各挂苇帘、槁荐。

下蚁之时,勿用鸡翎等物扫拂,惟在详款稀匀,不至惊伤、稠叠。生齐,取叶著怀中令暖,用利刀切极细,筛于器内蓐纸之上,匀薄,将连合于叶上,蚁闻叶香自下。或过时不下连,及缘上连背者,并连弃之。

养蚕蚁时,先辟东间一间,四角挫垒空龛,状如参星,以均火候——谓屋小则易收火气也。停眠前后则撤去。择日安槌,每槌上中下闲铺三箔:上承尘埃,下隔湿润,铺砌碎秆草于上;中箔以备分抬,用细切捣软秆草匀铺为蓐,又揉净纸,粘成一片,铺蓐上安蚕。

初生,色黑,渐渐加食;三日后渐变白,则向食,宜少加厚;变青则正食,宜益加厚;复变白则慢食,宜少减;变黄则短食,宜愈减;纯黄则停食,谓之“正眠”。眠起,自黄而白,自白而青,自青复白,自白而黄,又一眠也。每眠如此,候之以加减食。

凡叶,不可以带雨露及风日所干,或浥臭者食之,令生诸病。常收三日叶,以备霖雨,则蚕常不食湿叶,且不失饥。采叶归,必疏爽于室中,待热气退,乃与食。

蚕时,昼夜之间,大概可分四时:朝暮类春秋,正昼如夏,夜深如冬。寒暄不一,虽有熟火,各合斟量多少,不宜一例。自初生至两眠,正要温暖,蚕母须著单衣,以为体测:自觉身寒,则蚕必寒,便添熟火;自觉身热,蚕亦必热,约量去火。一眠之后,但天气晴明,巳、午之间,暂揭起窗间帘荐,以通风日。南风则卷北窗,北风则卷南窗,放入倒溜风气,则不伤蚕。大眠起后,饲罢三顿,剪开窗纸透风日,必不顿惊生病。大眠之后,卷帘荐,去窗纸;天气炎热,门口置瓮,旋添新水,以生凉气。如遇风雨夜凉,却当将帘荐放下。

其间自小至老,蚕滋长,则分之;沙燠厚,则抬之。失分则稠叠,失抬则蒸湿。蚕,柔软(而兖切)之物,不禁揉触。小而分抬,人知爱护;大而分抬,或懒倦而不知顾惜,久堆乱积,远掷高抛,损伤生疾,多由于此。

蚕自大眠后,十五六顿即老,得丝多少,全在此数日。北蚕多是三眠,南蚕俱是四眠。日见有老者,量分数减饲。候十蚕九老,方可入簇。值雨则坏茧。南方例皆屋簇,北方例皆外簇。然南方在屋,以其蚕少易办,多则不任;北方蚕多露簇,率多损压壅阏(音遏)。南北簇法,俱未得中。今有善蚕者一说:南北之间,蚕少,疏开窗户,屋簇之则可。蚕多,选于院内构长脊草厦,内制蚕簇:周以木架,平铺蒿、梢,布蚕于上,用席箔围护,自无蚕病,实良策也。(蚕簇,见《农器谱》。)

又有夏蚕、秋蚕。夏蚕,自蚁至老,俱宜凉,惟忌蝇虫。秋蚕,初宜凉,渐渐宜暖,亦因天时渐凉故也。簇与缫丝,法同春蚕。南方夏蚕,不中缫丝,惟堪线纩而已。《周礼》忌原蚕。“岁再登,非不利也,然王者法禁之,谓其残桑也。”然则夏蚕最不宜多育。

《务本新书》云:“凡茧,宜并手忙择,凉处薄摊,蛾自迟出,免使抽缫相逼。”恐有不及,则有瓮浥、笼蒸之法。(瓮浥、笼蒸,并见《农器谱》。)

《士农必用》云:“缫丝之诀,惟在细、圆、匀、紧,使无褊、慢、节、核,粗恶不匀也。”

缫丝有热釜、冷盆之异,然皆必有缲车丝壬,然后可用。热釜要大,置于灶上,釜上接一盆甑,添水至甑中八分满。甑中用一板栏断,可容二人对缫也。水须常热,旋旋下茧;多下则缫不及,煮损。此可缫粗丝单缴者。双缴者亦可,但不如冷盆所缫洁净光莹也。冷盆要大,先泥其外。用时添水八九分。水宜温暖长匀,无令乍寒乍热。可缫全缴细丝。中等茧,可缲双缴。比热釜者有精神而又坚韧也。

南北蚕缫之事,择其精妙,笔之于书,以为必效之法。业蚕者取其要诀,岁岁必得。庶上以广府库之货资,下以备生民之纩帛,开利之源,莫此为大。

○祈报篇第十六[编辑]

曾氏《农书》云:《记》曰:“有其事必有其治。”故农事有祈焉,有报焉,所以治其事也。天下通祀,惟社与稷:社祭土,勾龙配焉;稷祭谷,后稷配焉。此二祀者,实主农事。《载芟》之诗,“春,籍田而祈社稷也”,《良耜》之诗,“秋,报社稷也”。此先王祈报之明典也。非直此也,“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不时,于是乎禜(为命切)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与夫法施于民者,以劳定国者,能御大菑(音灾)者,能捍大患者,莫不秩祀。先王载之典礼,著之令式,岁时行之,凡以为民祈报也。

《周礼·籥章》:“凡国,祈年于田祖”,则“龡《豳雅》,击土鼓,以乐田畯。”《尔雅》注曰:畯(音俊),乃先农也。于先农有祈焉,则神农、后稷,与世俗流传所谓田父、田母,皆在所祈报,可知矣。《大田》之诗言:“去其螟螣(音特),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萋萋,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此祈之之辞也。《甫田》之诗言:“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我田既臧,农夫之庆。”此报之之辞也。继而“琴瑟击鼓,以御(音迓)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此又因所报而寓所祈之义也。若夫《噫嘻》之诗,言“春夏祈谷于上帝”,盖大雩帝之乐歌也。《丰年》之诗,言“秋冬报”者,烝尝之乐歌也;其诗曰:“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然于上帝,则有祈而无报,于祖妣,有报而无祈,岂阙文哉?抑互言之耳?此又祈报之大者也。

《周礼·大祝》:“掌六祈以同鬼、神、示。”(示与祇同。六祈,(谓类、造、禬、禜、攻、说,皆祭名。)《小祝》:“掌小祭祀:将事侯禳、祷祠之祝号,以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宁风旱,弭灾兵,远罪疾。”举是而言,则祈报禬禳之事,先王所以媚于神而和于人,皆所以与民同吉凶之患者也。凡在祀典,乌可已耶?

记礼者曰:伊耆氏之始为蜡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主先啬而祭司啬;飨农及邮表叕(张劣切);禽兽,迎猫迎虎而祭之;祭坊与水庸,其辞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无作,草木归其泽。”由此观之,飨先啬先农而及于猫虎,祭坊、水庸而及于昆虫,所以示报功之礼,大小不遗也。考之《月令》,有所谓“祈来年于天宗”者,有所谓“祈谷实”者,有所谓“为麦祈实”者;而《春秋》有一虫兽之为灾害,一雨旸之致愆忒,则必雩,圣人特书之,以见先王勤恤民隐,无所不用其至也。夫惟如此,是以物由其道,而无夭阏疵疠;民遂其性,而无札瘥灾害:神之听之,有相之道,固如此也。

后世从事于农者,类不能然。借或有一焉,亦勉强苟且而已,岂能悉循用先王之典故哉?田祖之祭,民间或多行之,不过豚蹄、盂酒。春秋社祭,有司仅能举之,牲酒等物,取之临时,其为礼,盖蔑如也。水旱相仍,虫螟为败,饥馑荐臻,民卒流亡,未必不由祈报之礼废,匮神乏祀,以致然也。

今取其尤关于农事者言之。社稷之神,自天子至郡县,下及庶人,莫不得祭。在国曰大社、国社、王社、侯社,在官曰官社、官稷,在民曰民社。自汉以来,历代之祭,虽粗有不同,而春秋二仲之祈报,皆不废也。

又,育蚕者,亦有祈禳报谢之礼。皇后祭先蚕。(《淮南子》云:黄帝元妃西陵氏始蚕,即为先蚕。考之《后汉·礼仪志》,祭菀窳妇人与寓氏公主。)至庶人之妇,亦皆有祭。(秦观《书》云:庶人冢妇以下,再拜;诘旦升香,各赍设醴而祭。)此后妃与庶人之祭,虽贵贱之仪不同,而祈报之心则一。

古有养马一节,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此马之祈谢,岁时惟谨。

至于牛,最农事之所资,反阙祭礼。至于蜡祭,迎猫迎虎;岂牛之功,不如猫虎哉?盖古者未有耕牛,故祭有阙典。至春秋之间,始教牛耕。后世田野开辟,谷实滋盛,皆出其力。虽知有爱重之心,而曾无爱重之实。近年耕牛疫疠,损伤甚多,亦盍禳祷祓除,祛祸祈福,以报其功力,岂为过哉?故于此篇祭马之后,以祭牛之说继之,庶不忘乎谷之所自,农之所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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