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兰台集
赋
[编辑]有西都宾问于东都主人曰:“盖闻皇汉之初经营也,尝有意乎都河洛矣。辍而弗康,寔用西迁,作我上都。主人闻其故而睹其制乎?”主人曰:“未也。愿宾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宾曰:“唯唯。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寔曰长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汧涌其西。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悟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寔惟作京。于是睎秦岭,睋北阜。挟沣灞,据龙首。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历十二之延祚,故穷泰而极侈。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乡曲豪举,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绂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与乎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三选七迁,充奉陵邑。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也。
“封畿之内,厥土千里。逴跞诸夏,兼其所有。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商洛缘其隈,鄠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其阴则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提封五万,疆埸绮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插成云。五谷垂颖,桑麻铺棻。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汎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馀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支之鸟。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仿太紫之圆方。树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瓌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饰珰。发五色之渥彩,光爓朗以景彰。于是左墄右平,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列锺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徇以离宫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宿,紫宫是环。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兹,不可殚论。增盘崔嵬,登降炤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乘茵步辇,惟所息宴。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欢增城,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仰如神。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泽洽乎黎庶。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惇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乎六蓺,稽合乎同异。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元本本,殚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总礼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贲赘衣,阉尹阍寺。陛戟百重,各有典司。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连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觚棱而栖金爵。内则别风之嶕峣,眇丽巧而耸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尔乃正殿崔嵬,层构厥高,临乎未央。经骀荡而出馺娑,洞枍诣以与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虽轻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能阶。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棂槛而却倚,若颠坠而复稽。魂恍恍以失度,巡回涂而下低。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徬徨。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前唐中而后太液,览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崷崪,金石峥嵘。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堨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之所刑。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实列仙之攸馆,非吾人之所宁。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泰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灵而讲武事。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虞人,修其营表。种别群分,部曲有署。罘网连纮,笼山络野。列卒周匝,星罗云布。于是乘銮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遂绕酆鄗,历上兰。六师发逐,百兽骇殚。震震爚爚,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复。蹂躏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尔乃期门佽飞,列刃钻𬭤,要趹追踪。鸟惊触丝,兽骇值锋。机不虚掎,弦不再控。矢不单杀,中必叠双。飑飑纷纷,矰缴相缠。风毛雨血,洒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厉,猿狖失木,豺狼慑窜。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穷虎奔突,狂兕触蹶。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脱角挫脰,徒搏独杀。挟师豹,拖熊螭。曳犀犛,顿象罴。超洞壑,越峻崖。蹶崭岩,钜石𬯎。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馀,禽兽殄夷。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历长杨之榭。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原野萧条,目极四裔。禽相镇压,兽相枕藉。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炰,腾酒车以斟酌。割鲜野食,举烽命釂。飨赐毕,劳逸齐。大路鸣銮,容与徘徊。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茂树荫蔚,芳草被堤。兰茝发色,晔晔猗猗。若摛锦布绣,爥燿乎其陂。鸟则玄鹤白鹭,黄鹄䴔鹳。鸧鸹鸨鶂,凫鹥鸿雁。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沈浮往来,云集雾散。于是后宫乘輚辂,登龙舟,张凤盖,建华旗。袪黼帷,镜清流。靡微风,澹淡浮。櫂女讴,鼓吹震。声激越,謍厉天。鸟群翔,鱼窥渊。招白鹇,下双鹄。揄文竿,出比目。抚鸿罿,御缯缴。方舟并骛,俛仰极乐。遂乃风举云摇,浮游溥览。前乘秦岭,后越九嵕。东薄河华,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馀区,行所朝夕,储不改供。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祐之所用。采游童之讙谣,第从臣之嘉颂。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观迹于旧墟,闻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夫大汉之开元也,奋布衣以登皇位,由数期而创万代,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言焉。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民。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而拓其制。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顾曜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监于太清,以变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于时之乱,生人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以来未之或纪。故下人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监。乃致命乎圣皇。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然发愤,应若兴云。霆击昆阳,凭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岂特方轨并迹,纷纶后辟,治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寔始。斯乃伏牺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舆,造器械,斯乃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
“至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肃。乃动大辂,遵皇衢。省方巡狩,躬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爥幽。然后增周旧,修洛邑。扇巍巍,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于是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𬞟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若乃顺时节而蒐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驷铁。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整仪,乘舆乃出。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辂,乘时龙。凤盖棽丽,龢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汎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鋋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爓生风,欱野歕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陈师按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𬨎车霆激,骁骑电骛。由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盘,杀不尽物。马踠馀足,士怒未㳿。先驱复路,属车案节。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征。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燿朱垠。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陆詟水栗,奔走而来宾。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寮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锺。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太牢飨。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铿鍧,管弦烨煜。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泰古毕。四夷间奏,德广所及。僸佅兜离,罔不具集。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煴,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
“于是圣上睹万方之欢娱,又沐浴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乃申旧章,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太素。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抑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盛务。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修织絍,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弗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营。嗜欲之源灭,廉耻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是以四海以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登降饫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今论者但知诵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且夫僻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秦岭九嵕,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建章甘泉,馆御列仙。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阶,𢛐然意下,捧手欲辞。主人曰:“复位,今将授子以五篇之诗。”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斯诗!义正乎杨雄,事实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而诵之。”其诗曰:
明堂诗
[编辑]于昭明堂,明堂孔阳。
圣皇宗祀,穆穆煌煌。
上帝宴飨,五位时序。
谁其配之,世祖光武。
普天率土,各以其职。
猗欤缉熙,允怀多福。
辟雍诗
[编辑]乃流辟雍,辟雍汤汤。
圣皇莅止,造舟为梁。
皤皤国老,乃父乃兄。
抑抑威仪,孝友光明。
于赫太上,示我汉行。
洪化惟神,永观厥成。
灵台诗
[编辑]乃经灵台,灵台既崇。
帝勤时登,爰考休征。
三光宣精,五行布序。
习习祥风,祁祁甘雨。
百谷蓁蓁,庶草蕃庑
屡惟豊年,于皇乐胥。
宝鼎诗
[编辑]岳修贡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
宝鼎见兮色纷缊。焕其炳兮被龙文。
登祖庙兮享圣神。昭灵德兮弥亿年。
白雉诗
[编辑]启灵篇兮披瑞图,获白雉兮效素乌。
嘉祥阜兮集皇都。
发皓羽兮奋翘英,容絜朗兮于纯精。
彰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
系高顼之玄胄兮,氏中叶之炳灵。
飖颽风而蝉蜕兮,雄朔野以飏声。
皇十纪而鸿渐兮,有羽仪于上京。
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谣。
终保己而贻则兮,里上仁之所庐。
懿前烈之纯淑兮,穷与达其必济。
咨孤蒙之眇眇兮,将圮绝而罔阶。
岂余身之足殉兮,违世业之可怀。
靖潜处以永思兮,经日月而弥远。
匪党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茕茕与神交兮,精诚发于宵寐。
梦登山而迥眺兮,觌幽人之髣彿。
揽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坠。
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犹未察。
黄神邈而靡质兮,仪遗谶以臆对。
曰乘高而遌神兮,道遐通而不迷。
葛绵绵于樛木兮,咏南风以为绥。
盖惴惴之临深兮,乃二雅之所祗。
既讯尔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
盍孟晋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灵训其虚徐兮,伫盘桓而且俟。
惟天地之无穷兮,鲜生民之晦在。
纷屯邅与蹇连兮,何艰多而智寡。
上圣迕而后拔兮,虽群黎之所御。
昔卫叔之御昆兮,昆为寇而丧予。
管弯弧欲毙仇兮,仇作后而成己。
变化故而相诡兮,孰云预其终始!
雍造怨而先赏兮,丁繇惠而被戮。
栗取吊于逌吉兮,王膺庆于所戚。
叛回穴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
单治里而外凋兮,张修襮而内逼。
聿中龢为庶几兮,颜与冉又不得。
溺招路以从己兮,谓孔氏犹未可。
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陨身乎世祸。
游圣门而靡救兮,虽覆醢其何补?
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
形气发于根柢兮,柯叶汇而零茂。
恐魍魉之责景兮,羌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芈彊大于南汜。
嬴取威于伯仪兮,姜本支乎三趾。
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轨。
东邻虐而歼仁兮,王合位乎三五。
戎女烈而丧孝兮,伯徂归于龙虎。
发还师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
震鳞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灭姬。
巽羽化于宣宫兮,弥五辟而成灾。
道修长而世短兮,敻冥默而不周。
胥仍物而鬼诹兮,乃穷宙而达幽。
妫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龟。
宣曹兴败于下梦兮,鲁卫名谥于铭谣。
妣聆呱而劾石兮,许相理而鞫条。
道混成而自然兮,术同原而分流。
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随行以消息。
斡流迁其不济兮,故遭罹而嬴缩。
三栾同于一体兮,虽移易而不忒。
洞参差其纷错兮,斯众兆之所惑。
周贾荡而贡愤兮,齐死生与祸福。
抗爽言以矫情兮,信畏牺而忌鵩。
所贵圣人至论兮,顺天性而断谊。
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恶而不避。
守孔约而不贰兮,乃𬨎德而无累。
三仁殊于一致兮,夷惠舛而齐声。
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茧以存荆。
纪焚躬以卫上兮,皓颐志而弗倾。
侯草木之区别兮,苟能实其必荣。
要没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
观天网之纮覆兮,实棐谌而相训。
谟先圣之大猷兮,亦邻德而助信。
虞韶美而仪凤兮,孔忘味于千载。
素文信而厎麟兮,汉宾祚于异代。
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
养流睇而猿号兮,李虎发而石开。
非精诚其焉通兮,苟无实其孰信?
操末技犹必然兮,矧耽躬于道真。
登孔昊而上下兮,纬群龙之所经。
朝贞观而夕化兮,犹諠己而遗形。
若胤彭而偕老兮,诉来哲而通情。
乱曰:
天造草昧,立性命兮。
复心弘道,惟圣贤兮。
浑元运物,流不处兮。
保身遗名,民之表兮。
舍生取谊,以道用兮。
忧伤夭物,忝莫痛兮。
皓尔太素,曷渝色兮。
尚越其几,沦神域兮。
伊彼终南,岿嶻嶙囷。㮣青宫,触紫辰,嵚崟郁律,萃于霞雰。暧㬣晻蔼,若鬼若神;傍吐飞濑,上挺修林。玄泉落落,密荫沉沉;荣期绮季,此焉恬心。三春之季,孟夏之初;天气肃清,周览八隅。皇鸾𬸚𬸦,警乃前驱;尔其珍怪。碧玉挺其阿,密房溜其巅。翔凤哀鸣集其上,清水泌流注其前。彭祖宅以蝉蜕,安期飨以延年。唯至德之为美,我皇应福以来臻。埽神坛以告诚,荐珍馨以祈仙。嗟兹介福,永锺亿年。
余有事于淮浦,览沧海之茫茫。悟仲尼之乘桴,聊从容而遂行。驰鸿濑以漂骛,翼飞风而回翔。顾百川之分流,焕烂熳以成章。风波薄其𧜟𧜟,貌浩浩以汤汤。指日月以为表,索方瀛与壶梁。曜金璆以为𨵗,次玉石而为堂。蓂芝列于阶路,涌醴渐于中唐。朱紫彩烂,明珠夜光。松乔坐于东序,王母处于西箱。命韩众与岐伯,讲神篇而校灵章。愿结旅而自托。因离世而高游。骋飞龙之骖驾,历八极而回周。遂竦节而响应,勿轻举以神浮。遵霓雾之掩荡,登云涂以凌厉。乘虚风而体景,超太清以增逝。麾天阍以启路,辟阊阖而望余。通王竭于紫宫,拜太一而受符。〈《艺文类聚》卷八。〉
青青之竹形兆直,妙华长秆纷寔翼。杳篠丛生于水泽,疾风时纷纷萧飒。削为扇翣成器美,托御君王供时有。度量异好有圆方,来风辟暑致清凉。安体定神达消息,百王传之赖功力,寿考康宁累万亿。
表
[编辑]臣闻尧登稷、契,治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虽有高宗、昌、发之君,犹赖傅说、吕望之策,故能克崇其业,允协大中。窃见钜鹿太守会稽谢夷吾,出自东州,厥土涂泥,而英资挺特,奇伟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仁足济时,知周万物。加以少膺儒雅,韬含六籍,推考星度,综校图录,探赜圣秘,观变历征,占天知地,与神合契,据其道德,以经王务。昔为陪隶,与臣从事,奋忠义之操,躬史鱼之节,董臣严纲,勗臣懦弱,得以免戾,实赖厥勋。及其应选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弥异,流化若神,爰牧荆州,威行邦国。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风;居俭履约,绍公仪之操。寻功简能,为外台之表;听声察实,为九伯之冠。迁守钜鹿,政合时雍。德量绩谋,有伊、吕、管、晏之任;阐弘道奥,同史苏、京房之伦。虽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隐,不殉名以求誉,不驰骛以要宠,念在逊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贤,实有伦序;采之于今,超然绝俗。诚社稷之元龟,大汉之栋甍。宜当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顺轨于历象,下使五品咸训于嘉时,必致休征克昌之庆,非徒循法奉职而已。臣以顽驽,器非其畴,尸禄负乘,夕惕若厉。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厌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奏记
[编辑]将军以周、召之德,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灵之号,昔在周公,今也将军,诗书所载,未有三此者也。《传》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豫在视听之末,私以蝼螘,窃观国政,诚美将军拥千载之任,蹑先圣之踪,体弘懿之姿,据高明之势,博贯庶事,服膺六艺,白黑简心,求善无厌,采择狂夫之言,不逆负薪之议。窃见幕府新开,广延群俊,四方之士,颠倒衣裳。将军宜详唐、殷之举,察伊、皋之荐,令远近无偏,幽隐必达,期于总揽贤才,收集明智,为国得人,以宁本朝。则将军养志和神,优游庙堂,光名宣于当世,遗烈著于无穷。窃见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德州里,七十从心,行不逾矩,盖清庙之光辉,当世之俊彦也。京兆祭酒晋冯,结发修身,白首无违,好古乐道,玄默自守,古人之美行,时俗所莫及。扶风掾李育,经明行著,教授百人,客居杜陵,茅室土阶。京兆、扶风二郡更请,徙以家贫,数辞病去。温故知新,论议通明,廉清修洁,行能纯备,虽前世名儒,国家所器,韦、平、孔、翟,无以加焉。宜令考绩,以参万事。京兆督邮郭基,孝行著于州里,经学称于师门,政务之绩,有绝异之效。如得及明时,秉事下僚,进有羽翮奋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凉州从事王雍,躬卞严之节,文之以术艺,凉州冠盖,未有宜先雍者也。古者周公一举则三方怨曰:“奚为而后已。”宜及府开,以慰远方。弘农功曹史殷肃,达学洽闻,才能绝伦,诵诗三百,奉使专对。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绝才,德隆当世,如蒙征纳,以辅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为叹也。昔卞和献宝,以离断趾,灵均纳忠,终于沈身,而和氏之璧,千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愿将军隆照微之明,信日昃之听,少屈威神,咨嗟下问,令尘埃之中,永无荆山、汨罗之恨。
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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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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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议
[编辑]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历年,兵缠夷狄,尤事匈奴。绥御之方,其涂不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而致之。虽屈申无常,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绝弃放,不与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复修旧典,数出重使,前后相继,至于其末,始乃暂绝。永平八年,复议通之。而廷争连日,异同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先帝圣德远览,瞻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氏,自远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征也。臣愚以为宜依故事,复遣使者,上可继五凤、甘露至远人之会,下不失建武、永平羁縻之义。虏使再来,然后一往,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朝礼义有常,岂可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绝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设后北虏稍彊,能为风尘,方复求为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
符命
[编辑]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绝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耶?将见问意开寤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明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顿首。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隋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明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满,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臣固愚戆,顿首顿首,曰:太极之元,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沈浮交错,庶类混成。肇命民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莫不开元于太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书犹得而修也。亚斯之代,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干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绝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有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迺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县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喆,备哉粲烂,真神明之式也。虽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宸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尚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㧑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服,奕世勤民,以方伯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钺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恪。至于参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螭其师,革灭天邑。是故谊士华而不敦,武称未尽,护有惭德,不其然欤﹖亦犹于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祖考,殷荐宗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照,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乎鬼区,匿亡回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厥道。至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浑元,内沾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亡与亢。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涣扬寓内,而礼官儒林屯用笃诲之士,不传祖宗之髣彿,虽云优慎,无乃葸与!
于是三事岳牧之寮,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辨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辉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洋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𪍓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趣,济济翼翼,峨峨如也。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亦宜懃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
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因定以和神,答三灵之蕃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心。瞻前顾后,岂薎清庙惮敕天命也﹖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遗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以垂精游神,苞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故老,与之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谊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感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扬洪辉,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设难
[编辑]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杨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
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夫德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馀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绂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德,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默记,緪以年岁。然而器不贾于当己,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
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世利之华,暗道德之实,守窔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说之徒,风飑电激,并起而救之,其馀猋飞景附,霅煜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眄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䵷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遇时之容,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为憔悴,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激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埽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德,禀仰太龢,枝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高乎泰山,怀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
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
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寗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勋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帷,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德,烈炳乎后人,斯非亚与!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柳惠降志于辱仕,颜潜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供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舍诸!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隋侯之珠,藏于蚌蛤乎?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绝技于弧矢,般输榷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鍼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颂
[编辑]窃见巡狩岱宗,此示望山虞,崇祀明堂,上稽帝尧,中述世宗,遵奉世祖,礼仪备具,动自圣心,是以明神屡应,休徽乃降。不胜狂简之倩,谨上《岱宗颂》一篇。
曰若稽古,在汉廸哲,肆修厥德,宪章丕烈。翿六龙,较五辂,齐百僚,陶质素,命南重以司历,厥中月之六辰,备天官之列卫,盛舆服而东巡。
惟汉再受命,系叶十一,协景和,则天经,郊高宗,光六幽,通神明。既禘祖于西都,又将袷于南庭。是时圣上运天官之法驾,建日月之旃旌。
铭
[编辑]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皇,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治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十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雷辎蔽路,万有三千馀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凌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
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将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可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皇皇圣汉,兆自沛丰,干降著符,精感赤龙,承鬿流裔, 袭唐末风,寸天尺土,无?斯亭,建号宣基,维以沛公。 扬威斩蛇,金精摧伤,涉关陵郊,系获秦王,应门造势, 斗璧纳忠。天期乘祚,受爵汉中,勒陈东征,剟擒三秦。 灵威神佑,鸿沟是乘,汉军改歌。楚众易心,诛项讨羽。 诸夏以康,陈张画策,萧勃翼终,出爵褒贤,裂土封功, 炎火之德,弥光以明,源清流洁,本盛末荣,叙将十八, 赞述股肱,休勋显祚,永永无疆,国宁家安,我君是升, 根生叶茂。旧邑是仍,于皇旧亭,苗嗣是承,天之福祐, 万年是兴。
鄼侯萧何
[编辑]耽耽相国,弘策不追,御国维纲,秉统枢机,文昌四发,汉有萧何,序功第一,受封于鄼。
将军舞阳侯樊哙
[编辑]黆黆将军,威盖不当,操盾千钧,拔主项堂。兴汉破楚,矫矫忠良,卒为丞相,帝室以康。
将军留侯张良
[编辑]赫赫钭军,受兵黄石,规图胜负,不出帷幄。命惠瞻仰,安全正朔,国师是封,光荣旧宅。
太尉绛侯周勃
[编辑]懿懿太尉,惇厚朴诚,辅翼受命,应节御营。历位卿相,土国兼并,见危致命,社稷以宁。
将车平阳侯曹参
[编辑]蹇蹇相国,允忠克诚,临危处险,安而匡倾。兴代之际,济主立名,身履国土,秉御干桢。
丞相户牖侯陈平
[编辑]洋洋丞相,势谲师旅,扰攘楚、魏,为汉谋主。六奇解厄,扬名于后。
南宫侯张敖
[编辑]堂堂张敖,耳之遗萌,以诚佐国,序迹建忠。功成德立,袭封南宫,垂号万春,永保无疆。
卫尉曲阳侯郦啇
[编辑]衎衎衍卫尉,德行循规,遭兄食其,陨殁于齐。横耻愧景,刎颈自献,金紫褒表,万世不刊。
将军颕阳侯灌婴
[编辑]煌煌将军,辅汉久长,威震吕氏,奸恶不扬。寇攘殄尽,躬迎代王,功显帝室,万世益章。
将军汝阴侯夏婴
[编辑]斌斌将军,鹰武是扬,内康王室,外镇四方。诸夏乂安,流及要荒,声骋海内,苗嗣纪功。
将军阳陵侯傅宽
[编辑]休休将军,如虎如罴,御师勒陈,破敌以威。灵金曜楚,火流乌飞,将命伏节,功绩永垂。
将军信武靳歙
[编辑]斤斤将军,忠信孔雅,出身六师,十二四旅。折冲捍难,遂宁天下,金龟章德,建号传后。
丞相安国侯王陵
[编辑]明明丞相,天赋庭直,刚德正行,不枉不曲。功业成著,荣显食邑,距吕奉主,昭然不惑。
将军襄平侯韩信
[编辑]桓桓将军,辅主克征,奉使全璧,身泏项营。序功差德,履让以平,转北而游,云中以倾。
将军棘津侯陈武
[编辑]岩岩将军,带武佩威,御雄乘险,难困不违。仇灭主定,四海是桢,功成食土,德被遐迩。
曲成侯蛊逹
[编辑]晏晏曲成,舆从龙腾,安危从主,赤曜以升。赫赫皇皇,道弥光明,惟德御国,流及后萌。
御史大夫汾阴侯周昌
[编辑]肃肃御史,以武以文,相赵距吕,志安君身。征诣行所,如意不全,天秩邑土,勋乃永存。
将单青阳侯王吸
[编辑]邑邑将军,育养烝徒,建谋正直,行不匿邪。入军讨敌,项定天都,佩雀双印,百里为家。
论
[编辑]众人之逐世利,如青蝇之赴肉汁也。青蝇嗜肉汁而忘溺死,众人贪世利而陷罪祸。
朱轩之使,凤举于龙堆之表。
哀辞
[编辑]车骑将军顺文侯马仲都,明帝舅也。从车驾于水浮桥,马惊,入水溺死。帝顾谓侍御史班固,于马上三十步,遂为哀辞。
连珠
[编辑]文
[编辑]大冠言博既终,或进而问之曰:‘孔子称有博奕,今博独行于世而奕独绝。博义既弘,奕义不述。问之论,家师不能说其声,可闻乎?’曰:学不广博,无以应客。北方之人谓棋为奕,弘而说之,举其大略,厥意深矣。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白黑,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成败臧否,为人由己,危之正也。
夫博县于投,不专在行。优者有不遇,劣者有侥幸。踦挐相凌,气势力争,虽有雌雄,未足以为平也。至于奕则不然,高下相推,人有等级,若孔氏之门,回、赐相服。循名责,实谋以计策,若唐虞之朝考功黜陟。
器用有常,施设无析,因敌为资,应时屈伸,续之不复,变化日新。或虚设豫置以自护卫,盖象庖羲罔罟之制;堤防周起,障塞漏决,有似夏后治水之势;一孔有阙,坏颓不振,有似瓠子汍滥之败。一棋破窐,亡地复还,曹子之威;作伏设诈,突围横行,田单之奇;要厄相劫,割地取偿,苏张之姿。
固本自广,敌人恐惧三分有二。释而不诛,周文之德,知者之虑也。既有过失,能量弱强,逡巡需行保角,依傍却自补续,虽败不亡,缪公之智,中庸之方也。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及其晏也。至于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推而高之,仲尼概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质之诗书,关睢类也。纰专知柔,阴阳代至,施之养性,彭祖气也。外若无为默而识,净泊自守,以道意隐居,放言远,咎悔行,象虞仲。
诗
[编辑]因露寝兮产灵芝。象三德兮瑞应图。延寿命兮光此都。配上帝兮象太微。参日月兮扬光辉。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
太仓令有罪,就逮长安城。
自恨身无子,困急独甇甇。
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
上书诣阙下,思古歌鸡鸣。
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
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
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荣。
供时有度量,异好有团方。
来风堪避署,静夜致清凉。
附录
[编辑]本传
[编辑]班固,字孟坚。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性宽和容众,不以才能高人,诸儒以此慕之。永平初,东平王苍以至戚为骠骑将军辅政,开东阁,延英雄。时固始弱冠,奏记说苍,苍纳之。父彪卒,归乡里。固以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既而有人上书显宗,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先是扶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固弟超恐固为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书。显宗甚奇之,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雎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复使终成前所著书。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撰前纪,缀集所闻,以为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傍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固自永平中始受诏,潜精积思二十馀年,至建初中乃成。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诵焉。自为郎后,遂见亲近。时京师修起宫室,濬缮城隍,而关中耆老犹望朝廷西顾。固感前世相如、寿王、东方之徒,造构文辞,终以讽劝,乃上《两都赋》,盛称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宾淫佚之论。及肃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日继夜。每行巡狩,辄献上赋颂,朝廷有大识,使难问公卿,辩论于前,赏赐恩宠甚渥。固自以二世才术,位不过郎,感东方朔、扬雄自论,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作宾戏以自通焉。后迁玄武司马。天子会诸儒,讲论《五经》,作《白虎通德论》,令固撰集其事。时北单于遣使贡献,求欲和亲,诏问群僚。议者或以为匈奴变诈之国,无内向之心,徒以畏汉威灵,逼惮南虏,故希望报命,以安其离叛。今若遣使,恐失南虏亲附之欢,而成北狄猜诈之计,不可。固议因今施惠,为策近长。固又作典引篇,述叙汉德。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固后以母丧去官。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以固为中护军,与参议。北单于闻汉军出,遣使款居延塞,欲修呼韩邪故事,朝见天子,请大使。宪上遣固行中郎将事,将数百骑与虏使俱出居延塞迎之。会南匈奴掩破北庭,固至私渠海,闻虏中乱,引还。及窦宪败,固先坐免官。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于其车骑,吏推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衘之。及窦氏宾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时年六十一。诏以谴责兢,抵主者吏罪。固所著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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