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北集/51

瓯北集
卷五十一　己巳
赵翼

己巳元旦

东风吹送物华新，八十三翁拜紫宸。〈余归田后，每岁元旦必望阙行礼。〉富责场曾甘退步，升平时易作完人。添筹且喜增年岁，鼓缶惟当乐夕晨。回忆求名赴京国，一周花甲又逢春。〈乾隆己巳，余初入京。〉

阅欧阳五代史多战争之事夜遂梦身履行间盖神不守宅有此迷离惝恍之境尤属衰至之征也诗以记之

忽然梦入大槐安，竟似身登上将坛。帐下练兵皮蹴毱，筵前拥妓肉台盘。幻成势焰非真境，出自贪痴本笑端。聊喜小游仙一霎，豪华快洗秀才酸。

人日大雪喜赋

人日欣逢瑞雪来，万花飞舞把春催。鸡声悮认三更月，狗迹工摹五瓣梅。大地顿教成玉海，新年先喜赏银杯。老夫发亦盈头白，敢诩梁园作赋才。

是日味辛治具肴馔极精座中衣猞猁狲裘者五人余裘最敝而余年亦最老或谓燕毛即所以序齿也满堂皆喷饭而余以主人族谊不敢当首座之尊诗以解嘲

酴酥送暖岁初更，乡饮连朝递治觥。数见不鲜人太熟，后来居上馔逾精。裘如刘帅随年杖，酒哄王郎斫地声。笑我已甘辞首座，渔樵席上不须争。

食梦

书生赋命本来屯，那有羊蹄踏菜园。夜梦忽闻人报喜，刀鱼竟变作河鲀。

题崔云客太守册亨从军图

古来名将出山西，词馆人偏狎鼓鼙。自是幽并豪侠气，要兼武绩一丸泥。

其二

我亦从戎入瘴烟，短衣匹马日南天。而今见猎心徒在，老矣俄惊四十年。

正月十九日为亡室程恭人忌辰脱缞辍泣老泪已枯孑然顾影转觉神伤也

鸾镜辉沉岁一期，悼亡骑省有馀思。别来形影空相吊，梦里悲欢只自知。漫有床前阿堵物，也多膝下宁馨儿。一家依旧团𪢮景，脉脉鳏鱼泪独垂。

五九

五九寒初退，好风来自东。春情云淡荡，晓梦月朦胧。灯火分棚赛，笙歌度曲工。清游动高兴，吾亦与人同。

戏题蒲快亭出塞图

我昔曾经扈木兰，周阹跋马踏青孱。那知五十馀年后，重见兴桓塞上山。

其二

千诗百赋擅文章，儒雅何曾惯急装。天与虬髯满颐颔，不须袴褶已浑羌。

健闲〈放翁诗：“造物予闲兼予健。”〉

已交大耋满头霜，饭不能强步履强。我慕九旬胡寿恺，〈乡先辈胡濙晚年筑寿恺堂。〉人称四海鲁灵光。仅留画饼名何用，且喜炊粱梦尚长。天予健闲宁敢负，一笻一笠一轻航。

行园

一无所事坐书窗，遣日惟凭屐一双。已死更生枯树枿，有花无叶老梅桩。一卷窈篠如寻壑，尺沼潆洄当泛江。欲试兰成小园赋，螟巢不称笔椽扛。

看花

百卉芳菲有早迟，栽来篱落总蕃滋。遂无一日无花看，此是书生享福时。

残骨

菜肚涪翁茹草莱，经旬素食偶荤开。无端残骨抛于地，似要人知吃肉来。

闻筠浦相公总裁会试喜寄

相臣主试朗文华，锁院深严静不哗。四海久知心似水，九重兼倚眼无花。量才尺挽风骚古，大雅轮扶愿力赊。四十年前辛苦地，今看亲示指南车。

其二

喜闻黄阁主文衡，桃李新阴满禁城。分得馀光到裴皥，又添一榜小门生。

哭洪稚存编修

里闾征逐惯从游，一病何期竟不瘳。生为狂言投万里，〈君以上书谴戍伊犁。〉死犹遗稿待千秋。繁音不听梨园调，〈生平不听戏。〉健步堪当剡曲舟。〈出必步行。〉胸次知君原洒落，古来何事不浮沤。

其二

赐环归后脱征衫，十笏新营老学庵。花事巧分殷七七，风情亦狎董三三。〈坡赠李方叔诗：“须烦李居士，重说后三三。”谓所昵营妓董九。〉高才失路宜无赖，妄语欺人固不惭。老我独伤同调尽，共谁茗碗作清谈。

其三

廿年以长合先亡，岂意翻为作挽章。为我前驱开觉路，比君后死殿名场。作碑索谢非钱癖，斫地悲歌亦酒狂。终有未消奇气在，重泉应尚吐光芒。〈余长君二十年，尝戏谓：“君他日当为吾作墓志。”君曰：“如此则先生当早逝，待吾下笔。”余笑谓：“迟余死，正以延君寿，反相促耶！”一时戏笑之言，竟成语谶。〉

其四

本拟凭君作替人，岂知先我委穷尘，江淹谁与收残锦，王翰空教卜近邻。〈余与君共一条街。〉和韵诗常推劲敌，卖文钱尚赈饥民。更从何处论阴德，救得苍生反殒身。〈丁卯捐赈，君独任其劳。〉

暗坐

浴罢招凉夜气清，空庭风露寂无声。绳床暗坐闲难耐，起逐流萤到二更。

晴雨

老天心本最公平，施惠何曾有重轻。何事毗连千里内，江南祈雨浙祈晴。

阅绥寇纪略感事

劫到沧桑势莫支，中原蚁贼沸如糜。百馀年后闻犹悸，设使吾生在彼时。

稚存殁后不及两月刘瀛坡总戎又病故二公皆里社朋好也感赋

老去将何遣性情，衹凭里社几忘形。那堪两月城东路，哭了文星又将星。

哭刘瀛坡总戎

如此相知忍弃捐，身骑箕尾竟登仙。精神老未三遗矢，仕宦归惟二顷田。儒将风流铃阁静，郎君才藻笏床联。〈公三子皆荣仕。〉知公脱屣应无憾，独我凭谁伴暮年。

骄犬

𫗴粥才供旦夕资，举家已似宦成时。小厖不食无荤饭，家运潜衰㮣可知。

小雨

知时好雨即恩波，物罕方珍恰养禾。天似欲人皆见德，只教嫌少不嫌多。

自愧

求仙学佛两难成，虚负书窗一短檠。年老惯为人送死，才疏敢与世争名。兴来未免回头错，数尽何妨撒手行。只愧东山但高卧，曾无丝发济苍生。

秋夕

独坐空庭思悄然，更无人语晚凉天。为贪月色清如水，直到三更不忍眠。

其二

已凉天气未寒时，浴罢凭栏待月迟。闲与孙曾设瓜果，听他杂坐讲唐诗。

莹溪阅拙诗奖借过甚愧不敢当敬酬奉答

书生结习只雕虫，谬赏叨称锦绣胸。不朽名须身自定，相知人每世难逢。居贫聊享千金帚，老倦惟支九节笻。儒者当为事何限，愧将寸管斗词宗。

感旧

宋玉东邻只隔墙，销魂曾记月昏黄。禅心久作沾泥絮，瞥起前尘尚断肠。

题管午思诗稿

风雅应推第一流，一枝才笔渺无俦。构思直欲撚〈平声。〉髭断，使典能教绕指柔。可惜官班非馆阁，〈候选州牧。〉由来家学有箕裘。〈谓尊人韫山侍御。〉衰年正少联吟侣，何幸潘张不远求。

桂开

中庭雨过爱新凉，前后俱开桂蘂黄。身在众香国里坐，却嫌坐久不闻香。

戏调莹溪

死尽交游绝足音，更无朋旧与披襟。欲联后辈为同辈，未必他心似我心。浮白百杯嫌费酒，呼卢五木怕输金。不如还把残书看，消得分阴又寸阴。

偕曼亭莹溪舣舟亭看桂花

老去将何遣髩华，书生豪举作骄奢。蒲鞋船上茅柴酒，邀客郊园看桂花。

其二

三丈乔柯碧荫垂，年深已作古香吹。白头三老凭栏笑，曾见灵根乍种时。〈桂二十馀株，皆乾隆十五年所植。〉

目暗

安得空青点眼眶，糊涂过日意难降。近看三尺不能四，远望一人偏似双。〈此一联非亲历其境不知也。〉暗避炎光笼皂幛，明贪霁景就疏窗。短檠终惜抛墙角，健笔犹思百斛扛。

拟闺怨

不怨别离久，惟期久愈亲。常将旧时意，看取眼前人。

诗情

诗情漫索故书堆，饭罢销闲步绿苔。今日不知明日句，听他有句自然来。

余方有听他有句自然来之句明早枕上忽得人间无路海茫茫一句初不知曹唐诗也随又得云外有天星历历凑成一联亦出于无意盖余修文赴召之谶矣补成一律记之

步虚词岂学曹唐，忽漫诗来梦蝶床。云外有天星历历，人间无路海茫茫。呓言本不论工拙，谶语何须取吉祥。赢得老夸诗境熟，偶然脱口便成章。

曼亭莹溪连日有诗来索战余力不能支率此乞降

往日诗从枕上催，枕今不复有诗来。想因郢曲高难和，教我韬藏莫露才。

题曼亭梧桂双清小照兼送就养粤东

碧梧丹桂绚清秋，领略风光一白头。饮兴未衰吟兴健，始知世有老风流。

其二

熊轼蜺旌照楚天，鲤庭宦迹又联翩。更无一事留微缺，剰与人间作散仙。

其三

彩舆迎养晚增荣，实为居贫作远行。三十馀年历膴仕，翻随子舍食南烹。

其四

琼林回首宴恩荣，五十年来始合并。嬴得老夫夸口说，能教白傅唤殷兄。

独夜

丽谯梆鼓夜初长，节物经秋爱浅凉。残雨湿留声点滴，孤灯清照梦悠扬。时趋竞尚新翻曲，旧学几忘急就章。心事都来五更枕，又添一番应酬忙。

感旧

帷薄难禁儿女情，红妆侑酒便寻盟。古来只有韩熙载，不为闺房损盛名。

管午思赴选病殁于清江浦悼之

麄官不合有奇才，一路吟鞭擅雅裁。骗得心肝全呕出，〈以吐血死。〉朱旗才去素旌回。〈君填词有云：“恨不奋身千载上，趁古人未说吾先说。”真奇句也。〉

其二

袍笏登场便若何，荣名一念悮人多。伤心袁浦秋风夜，临死连声唤过河。

放言

幻缘妄念总蠲除，独立苍茫想古初。混沌之中生在卵，羲轩以上读何书。五纹刺绣同毛褐，七宝楼台亦草庐。身不百年心万绪，何如一切付空虚。

其二

如此升平不放狂，更于何日得相徉。官高崔烈荣仍臭，寿到篯铿死亦殇。千古棋枰无定局，一时竿木且逢场。衹馀童耋观河处，见性依然久不忘。

枕上

枕上梦初觉，窗间夜已阑。若无诗度日，安得老加餐。家不愁悬罄，名犹待盖棺。呼童晨谢客，要卧日三竿。

夜坐

秋来一雨一番凉，宴坐萧斋夜未央。诗句炼教生处熟，才名排到短中长。尘劳谁脱千丝网，世幻从看百戏场。只有及时行乐好，木樨过又菊花黄。

君山

君山兀峙大江南，江远浮天气浑涵。六十年前曾此地，布衣博得一襕衫。〈余以乾隆甲子应童子试，至江阴补弟子员，今六十四年矣。〉

论诗

同此风云月露形，前人刻划已精灵。何须我拾残牙慧，徒令人嗤照本临。满地撒钱难入贯，汲泉垂绠漫钩深。袛应触景生情处，或有空中天籁音。

御寒

木叶纷飞草尽枯，书生豪富傲沽屠。御寒不怕冰霜雪，昼有熏笼夜暖盂。

即事

已逼寒威近，犹腾暮景斜。曝窗衣择虱，炙砚字涂鸦。燮理夫何敢，光阴得最赊。小春春信早，先探腊梅花。

其二

老尚馀高兴，闲惟作小诗。杜门无客屦，种树有孙枝。安晚应更号，〈郑清之自号安晚。〉谋生拟乞祠。时清身尚健，不乐更奚为。

年初偕同乡诸公舣舟亭探春半年间瀛坡稚存相继下世今日重游不胜存殁之感

曾联步屐探春光，今日重来泊野航。一亩园仍好林壑，半年事已小沧桑。人生最乐惟交契，老境愁逢是死丧。便抵黄公炉畔路，临风回首独苍茫。

牙齿尽落有咀无嚼偶见犬龁骨作确硌声不觉健羡因自笑犬之不如也

不嚼何由味出来，昌黎牛饲信堪哀。羡他馋犬衔残骨，一寸牙根起蛰雷。

悬弧贱降四房子孙媳妇并诸女皆以汤果上寿纷至沓来应接不假亦晚年乐事也

不出门庭聚膳修，房房汤果庆添筹。笑他楼护骄人处，辛苦鱼鲭乞五侯。

自笑

结习朝朝手一编，妄期著述不终湮。谁知身后留名处，不以才传以福传。

海贼蔡牵肆横闽粤洋面十馀年今阅邸抄官兵击之于鱼山大洋覆其舟溺死从此妖氛可熄矣志喜

海外遥传奏捷音，盗魁连舰竟平沉。萑苻一扫功殊速，癣疥多年病亦深。鹭岛帆樯开历历，鲲身城郭望阴阴。书生本不关时事，但听销兵喜不禁。

一蚁

竖头横目本无奇，万蚁丛中一蚁微。徒守书呆身已误，纵成诗圣世奚裨。彩花色好非真艶，画饼名高不救饥。五岳胸中且收拾，不如随分醉深卮。

暑寒双愿

夏怕暑，只要有风无日处。冬怕寒，又要有日无风边。天地之大犹有憾，安得人人各如愿。吾将开雪窖、凿冰井，高枕北窗卧，甘瓜南皮饮。槐叶冷淘寒具饼，尽化炎歊作凉冷。又将甃煖炕、甓地炉，火碗炽炭兽，厚毳拥丰狐。辟寒之犀暖老玉，又化凛冽舒粟肤。客言此事亦易办，祗须青蚨千百贯。问君阿堵物何在，莫作纸上空谈徒好看。

晏起

三竿日已照窗扉，寒恋重衾梦未归。不是有诗成枕上，何能冒冷起披衣。

恭遇皇上五十万寿翼偕在籍绅士舣舟亭虔设经坛叩祝敬赋

萧斋频问夜何其，起赴郊园叩祝釐。地是城东迎跸处，人皆林下挂冠时。栴檀香滃春云护，梵呗声长昼景移。自笑朝衣箱久叠，今朝彩绣满身披。

圣寿覃恩典隆养老翼以年逾八十得拜绢绵米肉之赐恭纪三首

遂初久不缀朝班，帝赉犹蒙及退间。养老愧无言可乞，锡釐早有诏先颁。优同清俸支宫观，喜溢荣光耀市阛。莫怪放翁夸十锦，〈宋制，致仕后有祠禄者，所领赐物名十样锦，见放翁集。〉归田人再拜恩难。

其二

普天庆会共呼嵩，想见天阊淑景融。运是太和春不老，数才大衍日方中。沧溟无警妖氛熄，绣甸咸登岁事丰。如此鸿禧逢七度，吾生幸亦几人同。〈自乾隆辛未至今，翼恭遇国庆凡七次。〉

其三

赐葛犹夸杜拾遗，况逢庆典荷殊施。残牙曾吃红绫饼，妙句惭无黄绢辞。庠序荣推三老席，庭阶暖护万年枝。却怜筋骨衰孱甚，不得亲身叩玉墀。

英儿为我购一狐裘毛深温厚过冬可以不寒矣喜赋

世言轻暖真说梦，麄毛要轻细要重。若使丰狐薄如纸，无氄岂有暄和用。英儿奉我黄狐裘，毵毵脊毳一寸修。既深且密软于絮，使我快入乡温柔。却校羔裘论斤两，五雀六燕衡不爽。一厚在皮一在毛，夫岂空言堪挟纩。乃知轻则不能燠，御寒未可资纱縠。五铢衣本仙人披，我是肉身肤怕粟。回忆军前袒臂呼，从戎不让泼寒胡。而今衰至甘儿褓，贪拥蒙茸坐结趺。只馀一事堪夸处，负此犹能健踏步。不但骄他敝缊袍，黑貂季子还应妒。从今不惧朔风飕，当作诗人鹤氅游。白发黄毛互辉映，教人指说老风流。

消寒

冰霜如此出何之，排日寻欢遣岁迟。营室但期容我膝，〈时方葺暖室。〉说诗何必解人颐。收藏雪水金茎露，检点梅花玉树枝。转眼消寒过九九，春光又到艶阳时。

慰友

谁不营生事，怜君命独屯。残更无月夜，荒野独行人。螬李常枵腹，牛衣不蔽身。艰贞方见学，吾道在安贫。

编订旧诗

但有陈陈积，曾无日日新。自看犹觉厌，况索赏音人。

间不可耐或劝余杂撰戏本以遣时日者余老矣岂作此狡狯耶谢之

哀乐中年易感伤，故应丝竹遣流光。岂堪花月张三影，自谱琵琶赵五娘。罗贯中曾三世哑，李天下〈后唐庄宗优名。〉竟及身亡。袛馀玉茗汤开远，〈汤若士子，明末殉难。〉留得清芬在战场。

日计

东坡日计百钱叉，枕上先期饬吃斋。省费拥炉烧石炭，取酣𥬠酒压茅柴。十千漫想何曾饭，廿七聊师庾杲鲑。留与熙朝歌击壤，含哺鼓腹作无怀。

苦寒吟

我歌苦寒吟，己巳冬至节。北风阚怒号，三日始稍息。滔滔长河流，一夜泽腹结。鱼鰕冻入冰，鳞鬛总僵骨。我服裘三重，重重白狐腋。铁打不知痛，亦复凛寒烈。可怜乞活儿，裹身一败席。呼吸气不接，俄顷作人腊。闻此衋伤心，忍复烘榾柮。

英儿奉我黄狐裘彦儿又奉白腋者毛更深厚喜赋

伯子狐裘奉我虔，彦儿裘更暖于绵。痴心又想援平仲，尚可随身六十年。

其二

黄𤝆白腋总温柔，亲唤缝人量短修。却被旁人听暗笑，八旬外尚制新裘。

戏为俳体遣间

莫须有者且勿论，何以文为宁更华。吾在久将公等压，予求固不汝曹瑕。心常欲按无明火，事不求全也罢茶。间遣无聊作俳语，丽谯更鼓已三挝。

残锦

腐儒于世竟何禆，双眼麻茶两髩丝。只有文通残锦在，他年或可付邱迟。

苦寒

至后今年分外寒，天心似特困衰孱。围炉榾柮无烟煖，炙砚蟾蜍有泪潸。白傅大裘长万丈，杜陵广厦拓千间。书生开口论康济，纸上空谈祗汗颜。

阅绥寇纪略书蜀乱遗事

不信人间浩劫尘，一群屠伯毒峩岷。后房奏乐身无首，白昼骑墙鬼瞰人。杀运自然生剧贼，兴朝仍不列功臣。〈闯、献为本朝先驱之资。〉谁知今日蕃昌景，蜀锦郫筒万象春。

其二

蜀江如沸血流红，铜马妖氛恣内讧。纵欲逃生难避匿，漫言好杀是英雄。气凭地险涛轰峡，力与天争礟打空。论报尚馀遗恨在，仅偿一箭贯当中。

闻有新嫁娘在途舁夫贪捷踏冰过河彩舆舁夫一时俱陷感赋

于归须及冰未泮，舁舆村夫恃勇悍。狐疑不复听流澌，谓踏冰可速到岸。舆重人多忽拆裂，一齐俱入氿泉灌。男家合卺杯已储，女家拜堂旛亦办。一场大喜顿成空，往歌来哭俄顷换。得非河伯要娶妇，路设陷坑截清盼。否则地本妒女津，每见红妆辄为难。明灯红烛方满堂，一面不容见此粲。过涉当思灭顶凶，舆夫死固自贻患。即事足悟垂堂戒，捷足往往遭羁绊。莫言拙速胜巧迟，履薄临深是良算。

为刘瀛坡总戎作神道碑感赋

里闬追随不暂离，笑言如昨忽长辞。天教老命差强在，留与人间作墓碑。

题汤雨生骑尉秋江罢钓图即送之官南海

文士才华武将躯，移官南发画轮车。秋江罢钓非无意，要向沧溟捕鳄鱼。〈时闻番禺多盗。〉

河冻

驿程冻断沸河干，夫马纷纷索长官。惭愧卅年林下叟，朝朝睡到日三竿。

题庆佑之藩伯泛月理琴图

既不喜牵黄臂苍作豪迈，又不屑檀板金尊遣清暇。书生结习乃未除，欲谢尘氛领风雅。忆我依刘禁苑东，相门子弟多骏雄。君年最小才最大，黑头已奏旬宣功。普慈航度开宝筏，佐薰弦理调丝桐，何暇濯沧波、招凉风。不如船琴两不用，赠我萧闲林下八十馀岁之老翁。

岁节

戛釡家家爆孛娄，糟床茅酒亦新𥬠。儿童放学官封印，乐过苍鹰脱臂韝。

族孙自怡邀同人为消寒近局即席口占

有好友，无佳肴，清言茗椀太寂寥。有佳肴，无好友，独享珍烹难下酒。今朝何幸二难并，适口谈心两称情。一年三百六十日，此乐可能十之一。

夕阳红

沍寒今始霁遥空，晚步河干静不风。最是满天云锦烂，夕阳红胜晓霞红。

腊雪

纷纷腊雪遍天涯，飞舞寒空总瑞华。昏夜有时疑月色，疏林无处觅梅花。客骑驴背吟情朗，儿戏狮形笑语哗。最是老夫欣庆处，来年预卜满篝车。

题吴悦庵时文遗稿为其孙伯新庶常

同试春明景宛然，俄惊六十有三年。一编帖括留遗在，犹有光芒夜烛天。

其二

青箱世业在儒门，存殁关心望后昆。今日为君开口笑，故人已有翰林孙。

今年腊寒较甚且经月不解诗以记之

老夫忽作儿暴长，竟似布袋和尚样。不知身乃三重裘，叠得氄毛来发胀。常年腊底穷阴凝，今年沍寒尤夌兢。雪堆十日冻不化，疑是千年老冰精。指虽未堕肤已裂，唇罅渗血微红腥。我披三重裘，更炽一炉火，犹恐寒威无处躱。古称赤脚踏层冰，世自有人不是我。袛应荡酒取酣醺，难更加绵自缠里。倘逢园客茧如瓮，便请入瓮亦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