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文集 (四库全书本)/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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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篁墩文集卷二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讲
  论语
  子路第十三
  这是论语第十三篇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
  子路一日问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凡民之行要当以身先之如欲民爱亲敬长必先自家躬行孝弟凡民之事要当以身劳之如欲民丰衣足食必先勤勤的劝课农桑盖能先之则民不令而行能劳之则民虽勤不怨
  请益曰无倦
  益是増益子路喜于有为意谓为政之道不止于此又请増益其说孔子说只把先之劳之两件去深思力行不肯倦怠了便是为政之道不必更求他说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宰是家臣之长仲弓为鲁大夫季氏宰一日也问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为政当先要委任属官使各有职掌然后考他成功则已不劳而事毕举故曰先有司凡人有过失大者于事或有所害不得不惩治若些小过误宽宥他则刑不滥而人心悦故曰赦小过至于有贤徳才能的人又当举用他能举贤才则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故曰举贤才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仲弓又问说安得尽知一时的贤才举用他孔子说但举尔所知的贤才尔不知的贤才别人却知道各自去举用他岂肯弃了盖荐贤举能是为政之先务若妒贤嫉能如何成得治道此章虽为季氏宰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过此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卫君是卫国之君蒯辄子路一日问孔子说卫君欲等候夫子出来为政夫子所行把那一件事为首
  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是名分君臣父子乃名分之大者孔子说我若为卫国之政必先要正名分当是时灵公之子蒯聩欲杀其母得罪于父逃出去了蒯辄是蒯聩之子又据国以拒父皆无父之人不当为君夫子必将上告天子下请方伯立灵公次子郢为君庶几名分得正盖名分既正诸事方可举行然夫子正名虽为卫君而言其实为政之道皆当以此为首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迂是迂阔子路说蒯辄已立了十二年若夫子为政以此为先太迂阔了何必正名分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野是鄙俗子路姓仲名由孔子责子路说鄙俗哉仲由之为人凡君子人遇他所不知的事便阙而不言岂可轻率妄对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孔子又说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这等名分不正了自然开口有碍于理如何说得去既说不去却要做君臣父子的事业自然掣肘人都不服如何做得成
  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若君臣父子间有名无实便于道理上都错乱无序乖戾不和既无序而不和其所行的政事必然颠倒本是小人当罪的却不罪他本是君子不当罪的却去罪他这等刑罚颠倒教人如何趋避将见下民战战兢兢无容身之地都从这名分不正上来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
  茍谓茍且孔子又说君子之人于有名的事便词严义正好开口说于可说的事便循名责实好下手行所以君子之人自家说话不可茍且有一事茍且则名不正言不顺无一事不茍且了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稼是种五榖老农是种田的老者圃是种蔬菜老圃是种菜的老者樊迟一日请学种五榖之事孔子说我不如那老农之人晓得樊迟又请学种蔬菜之事孔子说我不如那老圃之人晓得樊迟游圣人之门不学礼义却要去学这两件事其志卑陋故孔子说吾不如老农老圃以拒之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小人是细民须是樊迟的名樊迟既问了出外面去孔子怕樊迟不晓得拒他的意思反去求学于老农老圃越差得远了故又呼其名以小人哉警之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
  上是指在上有位的人礼义信这三者是大人之事孔子说在上的人若能好礼使上下大小都有个定分则下面百姓谁敢不恭敬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在上的人若能好义使所行的政事件件都合宜则下面百姓谁敢不畏服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在上的人若能好信但发言行事都诚实无一些虚假则下面百姓谁敢不以诚实应在上的人
  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襁是织缕为之以约小儿于背者孔子又说在上的人果然好礼好义好信能尽大人之事如此则四方的百姓闻风慕义襁负其子都来归服种田纳税不可胜用又何必自为耕稼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诗是诗经篇数有三百之多孔子以诗经里面多说人情物理其言词又委曲和平因说若有人读了诗经三百篇宜乎能居官为政今却全不通达民情世务若奉命出使四方宜乎能言今却全不会措辞转靠人替他应对这等虽读了许多经书有何用处盖穷经必先明理明理方能适用若不能明理不过记问之学故曰虽多亦奚以为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孔子说在上的人若持身端正所存所行的无有偏私这等便不待发号施令下人自然不敢违犯若持身不端正所存所行的多是偏私这等虽耳提面命下人也不服从盖人之一身乃家国天下之本不能正已焉能正人有天下国家者不可不谨于此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
  公子荆是卫大夫室是房屋茍是聊且粗略将就的意思孔子一日说卫大夫公子荆他善于治所居的房屋
  始有曰茍合矣
  初起房屋时只说道将就収拾而已
  少有曰茍完矣
  其后房屋渐渐的做起来只说道将就了当而已
  富有曰茍美矣
  及至房屋做得整齐大好了也只说道将就完美而已公子荆于居室之间不以欲速尽美累其心可谓贤大夫故孔子称善如此后世妄兴土木之工劳民伤财可不以此为戒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
  适是往仆是御车庶是众多的意思孔子一日往卫国去弟子冉有为孔子御车而行孔子见卫国的人民众多叹息说庶矣哉卫国之民也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加是増益的意思冉有说百姓每既如此众多了然众多之外复何所増益孔子说百姓每既众多了当制田里薄税敛使他富足无饥寒之患方好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冉有又说百姓每既富足了然富足之外复何所増益孔子说百姓毎既富足了当立学校明礼义教训他使人都明于人伦复其性善方好盖庶而不富则民生不遂富而不教则又近于禽兽故孔子以答冉有之问然虽一时之言其实可为万世帝王的师法
  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谓周一岁之月孔子说若时君真个有能任我为政的我只消一年之间兴利除害把一国的纪纲先立起来故曰期月而已可也可是仅可还有未尽的意思若使为政到三年之久便财足兵强教行民服一国之治道可以大备故曰三年有成盖圣人叹道不行于当时故其言如此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善人是志仁无恶的人孔子说善人相继为邦国之政至于百年这等积功之久亦必能化残暴之人使他不敢为恶百姓毎既不敢为恶可以不用重刑故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这一句盖是古语孔子称之故曰诚哉是言也可见古人说的不虚若能依著行必能有这等治效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王谓圣人受命而兴者三十年为一世仁谓徳泽孔子说若有圣人受天命为天下之君必以仁义教养天下之人积而至于三十年之久然后天下之人无一个不被其徳泽故曰必世而后仁考之于古惟周文王武王至成王康王的时节才足以当之降自汉唐皆不能及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定公是鲁君几是期必的意思鲁定公一日问孔子说人若说一句好言语出来便能兴起邦国有此理乎孔子答他说人一言之间如何便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人之言是当时人有此言意谓为人君若有道则国治无道则国乱是为君之难也为人臣若尽忠则能致君不忠则必悮国是为臣不易也
  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孔子既引时人之言因说为人君的若是知道为君之难必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毫放肆庶能保守君位㸔来为君难这一句言语岂不可以必期于兴邦乎
  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定公又问孔子说人若说一句不好的言语出来便至于亡国有此理乎孔子也答他说人一言之间如何便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
  予是人君自称之词孔子引时人之言说我做人君别无可乐独有我的言语说出来臣下都不许违背了这便是我的乐处
  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㡬乎一言而丧邦乎
  孔子因说人君的言语说出来若是顺天理合人心无有不善臣下都依著行不敢违背他岂不是好事若人君的言语说出来不顺天理不合人心这等不善也要臣下都依著行不许违背他则忠言不入于耳君日骄臣日谄未有不亡其国者然则时人这一句言语岂不可以必期于丧邦乎孔子此言虽告定公其实可为万世人君之大戒不可轻忽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
  叶公是楚叶县尹僣称公一日问孔子说如何是为政之道孔子告他说为政者能与民兴利除害不做失人心的事则近处百姓被其恩泽自然喜悦远处的百姓闻其风声都相率来归这便是为政之道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
  莒父是地名宰即是如今知县子夏为莒父宰一日也问孔子说如何是为政之道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
  速是急速小利是小小的便宜孔子告子夏说事之久速自有个次序为政者当顺其自然不可去急急的求效事之大小自有分量亦当顺其自然不可计小小的便宜
  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孔子又说为政者要急急求效便急遽无序反行不将去故曰欲速则不达计小小的便宜便所就者小所失者大故曰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圣人之言虽救子夏之失然天下后世皆可以为法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物自来而取之曰攘叶公一日对孔子说我乡里中有一个直道行已的人他父亲见人家走将羊来就窃取了他做儿子不肯隐讳出来证做他父亲为盗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孔子说我乡里中也有直道行已的人比这个人不同他做父亲的若儿子有过失便替儿子隐讳不忍对人说做儿子的若父亲有过失便替父亲隐讳也不忍对人说这等人虽是不求直自有个直的道理在其中盖顺理为直父子相隐乃天理人情之至若叶公所论乃是伤恩害义的事如何得为直故孔子正之
  樊迟问仁
  仁者本心之徳樊迟一日问孔子如何能全本心之徳
  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
  恭就容貌上说是敬之见于外者敬就行事上说是恭之主于内者忠是尽己之谓孔子告樊迟说闲居静处之时此心虽无作为常使容貌恭肃不敢怠慢则仁便在居处上了应事接物之际此心必加省察常使执事敬谨不敢轻忽则仁便在执事上了至于与人交接之时常是尽心竭力无少欺诈则仁便在与人上了
  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之是往夷狄是外国言能常常如此虽往夷狄之国这㳟敬忠三者也不可须臾违弃了这等固守不失则本心之徳无有不全而仁道得矣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民有四等曰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中第一等人所以子贡问孔子说如何方可谓之士
  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孔子告子贡说自家所行若有不善便羞耻不肯去为奉君命出使于四方乂能专对不辱了人君的命令此其志既能有所不为其才又足以有为这等便无负于士之名矣
  曰敢问其次
  子贡又问孔子说为士者既有次等人敢问又次一等的人是如何
  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士矣信是诚实果是果决硁硁是小石之坚确者小人言其识量浅狭孔子答他说发一句言必于诚实行一件事必于果决譬如小石块硁硁然坚确不可转移这等识量浅狭之人其本末皆无足观然亦不害其为自守可以为又次一等之士若再下一等便是市井人不可以为士矣kao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
  今之从政者指当时鲁三家大夫之类子贡又问孔子说为士者既有两三等人若如今做官从政的人其高下又何如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筭也
  噫是心不平之声斗是量米的筲是竹编了盛东西的都是小器物譬如鄙细的小人一般筭是数也孔子因子贡屡问屡下因叹息告他说如今做官从政的人局量褊浅䂓模狭隘都是斗筲小器之辈何足数他子贡之意盖欲为皎皎之行有闻于人故孔子专以笃实自得之事警之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
  中行是无过不及中道上行的人狂狷是过与不及的人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如说得十分只行得五七分狷者知未及而守有馀如晓得一分只管守定这一分孔子叹说不得中道而行的人来教他若是可教以进于道者其惟狂狷之人乎
  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进取是进而有为于善不为是不作非礼之事孔子说狂者虽是行不掩言他却有进而为之之志狷者虽是知不及守他却㫁无非礼之为若因其志节激厉裁抑他皆可以进于中道不似那小廉曲谨的人只管怕事虽不为恶亦不足与为善这等人便教他也无益故孔子有取于狂狷者如此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是无乖戾之心同是有阿比的意思孔子说君子的心术公正专一尚义凡与人相交必同寅协恭无乖戾之心然事当持正处又不能不与人辩论故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的心术私邪专一尚利凡与人相交便巧言令色有阿比之意然到不得利处必至于争竞故曰小人同而不和圣人发明君子小人情状如此盖欲人以君子自勉以小人为戒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是资质良善的人即是就戎是兵孔子说善人为政必教人以孝弟忠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至于七年之久人都知道亲其上死其长方可使他就兵戎之事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以是用孔子又说为人上者须先教导下人使他知道亲上死长之义及行阵击刺之法然后使他征战可责其成功若用平日不曽教习的人使他征战是自弃其民于死地必有败亡之祸古者寓兵于农㸔圣人这两段说话兵岂可以轻用
  宪问第十四
  这是论语第十四篇先儒以为孔门弟子原宪所记故摘篇首宪问二字名篇
  宪问耻
  宪即是原宪耻是羞耻原宪一日问孔子如何是可耻之事
  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
  糓是做官的俸禄孔子告他说人若遇国家有道之时人君修徳言听计行却不能建白有为于时只管吃俸禄遇国家无道之时人君不修徳言不听计不行却不能引退独善其身也只管吃俸禄这等尸位素餐都是可耻的事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
  这也是原宪问克是好胜伐是自矜怨是忿恨欲是贪欲仁是本心之徳原宪问孔子说人的病痛有四等或好求胜于人常忌人高是他或自矜夸其能常恐人不知他或有不平处不肯安命只管怨天尤人或有不足处不肯守分只要贪图茍得这四等事都能制之使不得行可以为仁乎
  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孔子告他说克伐怨欲这四者制之不行但可以为难能之事若谓之仁则非我所知也盖仁则天理浑然自无四者之累若但制而不行则是病根还在岂可便谓之仁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危是高峻逊是卑顺孔子说君子遇国家有道之时当高峻其言高峻其行不可委靡这等非是矫激盖守道不阿理当如此若遇国家无道之时君子所行不可改变也当高峻只是所言则有时卑下谦恭而不敢尽这等非是阿谀盖保身避祸理当如此人君治天下使人皆不敢尽言则蔽塞言路天下何由得治
  子路问成人
  成人犹言全人子路问孔子说如何可以为全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臧武仲公绰卞庄子都是鲁大夫文是文饰孔子说人若有臧武仲的明知足以穷理孟公绰的廉洁足以养心卞庄子的勇决足以力行冉求的材艺足以泛应既兼了四子之长又加文饰节之以礼使中正而无偏倚和之以乐使和乐而无驳杂这等材全徳备亦可以为全人矣谓之亦可者仅可之词是还未到全人至极处盖就子路所可及者而语之若论全人至极处非圣人不足以当此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曰字还是孔子说授命谓不爱其生把命与人的意思久要是旧约孔子又说今时所谓全人者何必务要兼四子之长又要文之以礼乐只是遇见财之来便思量合于义不合于义不肯茍取遇见君父有危难便舍了身命去救不肯偷生若与朋友有旧约不肯忘了平生所许的言语务要践言有这等忠厚之实虽其材知礼乐有所未备也可以为全人之次这又因子路之所能者而告之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
  蘧伯玉是卫大夫孔子居卫国时尝在他家住后囬鲁故伯玉使人来问候孔子
  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
  这之字指使者与之坐是敬其主以及其使夫子指蘧伯玉孔子见伯玉使者来与他同坐问他说蘧伯玉每日在家何所作为
  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
  寡是少无心失理曰过使者对孔子说我蘧夫子每日别无所为但欲行事少免于过失而犹未能如此而已
  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使者既出去了孔子见他说的言语虽自谦下越见他主人的好处故再言使乎以重美之言此人真得为使之体考之蘧伯玉是卫之贤臣同时又有个弥子瑕是卫之佞臣孔子到卫国不在弥子瑕家住只在蘧伯玉家住此可见君子以类相从后之人君欲知远臣近臣之贤否只㸔他所主之家亦可见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位是职位孔子说大凡人居其位则当任其事若居山林的人无有职位不可预谋朝廷事若居士之职不可预谋大夫之事若妄有干预便是不安分了圣人戒人守己要当如此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这一句本是周易艮卦象辞曽子尝称之位是身所处之地大凡君子所思之事不出其所居之位如为君当思量尽君道为臣当思量尽臣道为子当思量孝父母为弟当思量敬兄长素贫贱当思量所以处贫贱素患难当思量所以处患难这便是思不出其位若为君却思要下侵臣职为臣却思要上揽威权为人子不思孝其亲而思孝他人之亲为人弟不思敬其兄而思敬他人之兄素贫贱不能守分却思要茍图富贵素患难不能顺命却思要侥幸茍免这便是思出其位了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耻是不敢尽之意过是欲有馀之词孔子说君子之人要言行相顾出言最易君子常耻其言之昜放所以本行得十分且只把七分来说这便是耻其言力行最难君子常恐其行之不逮所以说著七分却勇往行过十分去这便是过其行盖言行是君子立身之要圣贤拳拳戒勉学者无非欲其谨言行而不可相违的意思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志士是有志之士仁人是成徳之人害是伤坏的意思孔子说有志之士成徳之人他遇见理上当死岂肯侥幸求茍活于世以伤坏了本心之全徳只看当死而死见得分明时便不爱杀身以成全一个心徳而已盖死生是常事当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心便是仁所以为臣子者遇君父有难便当尽忠于君父为人上者遇社稷有难便当委身于社稷若忍耻偷生不如死之为安故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臧文仲桞下惠都是鲁国人窃位言其才不称位有愧于心如盗得而阴据之也孔子说鲁大夫臧文仲他为政于鲁虽居大夫之位其心有愧恰似偷盗职位的一般盖因他明知桞下惠是个有徳的贤人不肯举荐他并立于鲁国之朝这等蔽贤便是他窃位实事孔子讥之所以深警后世为人臣者当以荐贤为务蔽贤为戒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躬自厚是责己之厚怨是怨恶孔子说人若遇著自家有过失时便痛自咎责不肯轻恕遇着人有过失时便去规正却不肯责之太严这等厚于责己则身益修薄于责人则人昜从所以人自然不怨恶他故曰则远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是人遇有事思量说这事当如何处置又说如之何是再思量说这事当如何处置末如之何是无可奈何孔子说人若遇著有事时当要熟思审处若不说如之何如之何便是不能熟思而审处之必然率意妄行这等人虽我也无奈他何盖率意妄行之人不顾是非利害虽圣人与居也不能救正他故孔子深致其叹如此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小慧是私智孔子说人若与众人居处尽一日之间所说的言语都不及些义理所行的事务都只是些私智这等便放僻邪侈之心都长起来行险侥幸之机都惯熟了要去入徳而免于患害岂不难哉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恶是憎恶好是喜好孔子说人于好恶上不可轻昜如有一个人众人都憎恶他便不可与众同恶恐这人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必须审察他著实有可恶处然后恶之如有一个人众人都喜好他便不可与众同好恐这人是个同流合污的人必须审察他著实有可好处然后好之如此则好恶皆得其正矣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过是无心失理之谓孔子说人非生知不能无过过而能改便可入于善若只因循不改则此过遂成不可谓之无心了故曰是谓过矣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思是思虑益是长益孔子说我曽尽一日不去吃饭也曽终一夜不得安寝这等劳心焦思以求此道然徒费精神终无所长益不如勉强学问乃有自得之效孔子言此非以思为无益以思而不学则无益耳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谋是图谋馁是饥馁孔子说君子人所图谋者在乎道不在乎食盖道是理之体诸身而在内的故君子常用心于此食是禄之得于官而在外的故君子不用心于此君子虽不用心去谋食然自有得禄之理如农夫耕田本为谋食或遇水旱田禾不収则不期饥馁饥馁自在其中君子为学本为谋道若学业既成为上所用则不期禄食禄食自在其中虽是如此然君子之所以为学其心却只忧不得乎道初非以为忧贫之故方去为学以求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知是我知之受是彼所受孔子说观人之法如君子为人于小事或有未能所以小处不足以知他然其材徳足以任重却能当大事故曰可大受小人为人虽气量浅狭当不得大事然于小事却也有一长可取故可以小处知他为人君者能以此观人于君子取其大而不论其小节于小人取其小而不付以大事则用之各当其才事无不治而天下安矣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周任是古之良史陈是布列是位相是无目的人必有个人赞相他故谓之相孔子呼冉有之名说古时有良史周任他尝说人臣事君当陈布己之才力方可就其职位若己之才力不能称其职位便当止而不仕不可贪恋盖人君有赖于臣下辅相辟如无目之人行动都靠赞相的人若是遇著危险处不夹持他行遇著颠踣时不扶起他来这等却何用那赞相之人正似国家有事将要危险颠踣而臣下不能左右匡辅以济其危拯其颠这等也何用那辅相大臣孔子此言盖深责冉有季路既不能谏止季氏又不能奉身而退
  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
  孔子说天下有道之时礼乐征伐之权都出于天子臣下不敢专擅故政不在大夫
  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天下有道之时朝廷之上无有失政则庶人百姓自然无有非议盖其心悦诚服不是箝其口使不敢言此章圣人通论天下之势为人君者所当致意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孔子说与朋友相交有益于己的有三等有损于己的也有三等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正直之人心无回䕶若与他为友遇著有过便言语规谏谅实之人见理分明持守坚固若与他为友便以诚相与不肯阿从多闻之人学问该博若与他为友便能开发己之聪明多识前言往行这三等人都是有益于己的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便辟之人举止习熟足恭若与他为友但习于威仪而不直善柔之人每事阿顺和同若与他为友便工于媚悦而不谅便佞之人巧辨给捷若与他为友便习于口语而无见闻之实这三等人都是有损于己的夫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徳者而其损益如此不可不谨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
  畏是畏惮孔子说君子之人心中常有三件畏惮的事
  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天命是天所赋之正理大人是有徳有位的大人圣人之言是简册所载圣人的言语孔子说君子人知天赋正理于人顺之则吉逆之则凶便自然戒谨恐惧不敢少有一毫背逆之事大人能全尽得这天理君子于大人便自然尊礼敬重不敢少有一毫轻慢之心圣人言语是天理之所寓君子于圣人的言语便自然庄诵佩服不敢少有一毫违背之失此三畏乃君子修身成己之要务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狎是狎慢侮是玩侮孔子说无徳的小人不知天命是所赋之正理其心冥顽而无所忌不知天命当畏则于有徳有位的大人必狎慢之而无尊严之心于圣人的言语必玩侮之而无佩服之意盖小人不务修身成已故全然不知畏惮如此圣人言此所以警人当以君子为法以小人为戒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孔子说人之气质不同而性本善若气质生得清明纯粹于凡义理不待习学自然知道都了然于胸中这是上一等人所谓圣人也
  学而知之者次也
  若气质虽生得清明纯粹犹有些未到处于凡义理必待习学而知也了然于胸中这是次一等人所谓大贤也
  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困是有所不通若气质生得昏浊偏驳于凡义理上多窒塞不通却能发愤为学以求其通也能进于知之之地这又是次一等人所谓贤人也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若气质生得十分昏浊偏驳却又自暴自弃不肯发愤为学终于懵然无所知识此则凡民之下愚者圣人说人大约有此四等若以人主论之上一等是尧舜次一等是汤武又次一等是太甲成王最下一等是桀纣此可见君子学之为贵学则可以为圣为贤不学则安于下愚而已此圣人勉人务学之意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
  邦君是列国诸侯妻是齐言与夫齐体夫是扶言能扶成君徳列国诸侯之妻诸侯自家称呼他谓之夫人
  夫人自称曰小童
  小是㓜小童是童稚夫人自称于诸侯之前曰小童自家谦词如㓜小之童稚也
  邦人称之曰君夫人
  诸侯国中臣民称呼诸侯之妻曰君夫人妻必从夫故系之君也
  称诸异邦曰寡小君
  异邦是他国寡是寡徳本国人对他国人称其诸侯夫人谦词曰寡小君诸侯为国君故夫人为小君
  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他国人称其邦君之妻也谓之君夫人此章或古语或圣人常言今不可考然大意谓夫妇人伦之始若嫡妾不明则伦理乖缪身不修家不齐何以治人故正其名分如此
  篁墩文集卷二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篁墩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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