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进东坡文集事略 (四部丛刊本)/卷第一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　卷第一

宋 苏轼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一

　　　迪功郎新绍兴府𡹴县主簿臣郎　晔　上进

　　赋

　　　　前赤壁赋　　　　后赤壁赋

　　　　滟滪堆赋〈并叙王明清挥麈录云公祖讳故序多作叙或作引〉

　　　　屈原庙赋　　　　昆阳城赋

　　　　后𣏌菊赋〈并叙〉　　服　　胡麻赋〈并叙〉

　　　前赤壁赋〈晁𥙷之无咎续离骚叙云赤壁前后赋者苏公之所作也曹操气吞宇内〉

　　　　　〈楼船浮江以谓遂无吴矣而周瑜少年黄盖禆将一炬以焚之公谪黄冈数游赤壁〉

　　　　　〈下盖忘意于丗矣观江涛汹涌然怀古犹壮瑜事而赋之云又唐庚子西语录云〉

　　　　　〈余作南征赋或者称之然仅与曹大家争衡耳惟东坡赤壁二赋一洗万古欲髣髴〉

　　　　　〈其一语毕丗不可得也〉

壬戍之秋〈时元丰五年也公方四十七岁距绍熙辛亥巳一百十年矣〉七月既望苏

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

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

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

〈宋河广诗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

不知其所止〈庄子日列子御风而行冷然经旬五日而后返司马彪注云列御寇郑人御迎也冷〉

〈然凉貌〉飘飘乎如遗丗独立羽化而登仙〈陶隐居真诰云仙道有飞行之〉

〈羽以蹑虚空故有长生飞仙之说〉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

櫂兮兰桨〈离骚九歌云桂櫂兮兰栧〉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

望美人兮天一方〈楚辞云出浦溆而邅回望美人兮浦〉客有吹洞箫者

〈丈选有王褒洞簘赋乃箫之无底者大者二十二管小者十六管〉倚歌而和之其声呜

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

之潜蛟〈李肇国史𥙷云李舟得村舎烟竹截以为笛坚如铁石以遗李牟牟吹笛天下第一月夜泛舟〉

〈吹之俄有客呼请载既至请吹之其声精壮山石可裂及入破呼吸盘擗应声粉碎客忽不见疑蛟龙也虽〉

〈是笛事此盖借用〉泣舟之婺妇〈白居易琵琶引云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

〈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斈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

〈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因为以赠之命日琵琶行其间有云门前冷落车马稀老〉

〈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明月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

〈啼妆泪红䦨干虽琵琶事此盖借用〉苏子愀然正危坐而问客曰何为

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

〈文选魏武帝短歌行云月明星稀乌鹊飞绕木三匝何枝可依〉西望夏口东望武昌

〈武昌即鄂州夏口在鄂州江夏县之西〉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

困于周郎者乎〈吴志周瑜慱云建安十三年九月曹公入荆州刘琮举众降曹公得其水军船〉

〈步兵数十万将士闻之皆恐劝吴王𫞐不如迎降独瑜深以为不可请进军夏口时刘备遣诸亮诮𫞐𫞐遂〉

〈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瑜部将黄盖谓操军方连船舰可烧而走乃取蒙冲闘舰数十艘〉

〈实以薪草膏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欲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延烧岸上营落〉

〈顷之烟炎涨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操遂败走〉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魏纪建安十三年秋〉

〈七月公南征刘表八月表卒其子琮代屯㐮阳刘备屯燓九月公到新野琮遂降备走夏口公进军江陵自江〉

〈𨹧至赤壁战不利乃还〉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

江〈伐木诗酾酒有藇臧宫传击牛酾酒酾所冝反〉横槊赋诗〈唐元𬓲云曹氏父子鞍马问为文往〉

〈往横槊赋诗〉固一丗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

江渚之上侣鱼鰕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韩退之诗云共泛清〉

〈湘一叶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曹蜉蝣诗注云蜉蝣渠嗒也朝生暮〉

〈死郭璞诗借问蜉蝣辈寕知龟鹤年〉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湏羡长

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

得〈离骚湘夫人词云时不可兮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子曰客亦知夫

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

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

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

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客喜而𥬇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

盘狼籍〈史记滑稽传淳于髠云履舄交错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

东方之既白

　　　后赤壁赋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公拟斜川诗叙云元丰壬戍之春予躬耕于东坡筑雪堂〉

〈居之南挹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又雪堂问云苏子得废圃于东坡之胁作堂焉号其正日雪堂堂〉

〈以大雪中为之因绘雪于四壁之间无容隙其名盖起于此〉将归于临皋〈公始至黄寓居定惠〉

〈院后自定惠迁临皋亭亭本回车院故公迁居诗有全家占江驿之句〉二客从予过黄泥

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

之行歌相荅巳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

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似

松江之鲙〈𣈆张翰因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鲙日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

〈名爵乎遂命驾而归隋唐嘉话云吴都献松江𬬻鱼鲙炀帝日所谓金虀玉鲙东南之佳味也〉顾安所

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史记滑稽传云楚王欲相优孟孟日请归与妇计之公留别王子丘〉

〈诗亦有归舎聊湏与妇谋之句〉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

之湏于是𢹂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

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

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𫎇茸踞虎豹登虬龙

攀栖鹘之危巢〈公志林云元丰五年十二月十九日生日李委秀才来因以小舟载酒饮于赤〉

〈壁下李善吹笛酒酣作数弄风起水涌大鱼皆出山上有栖鹘亦惊起坐想孟德公瑾如昨日尔〉俯冯

夷之幽宫〈离骚云使湘灵鼔瑟兮令海舞冯夷　清泠传日冯夷华阴人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

〈伯〉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

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

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

寥适有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元裳缟衣戛然长鸣

掠予舟而西也须客去子亦就睡梦一道士〈诸本多云梦二〉

〈道士二当作一疑传写之误苕溪渔隐云此赋𥘉言适有孤鹤横江东来中言梦二道士羽衣翩仙未言畴昔〉

〈之夜飞鸣而过我者前后皆言鹤则道士不应言二余尝见陆远𦘕赤壁前后赋因以此诘之渠为之阁笔〉

羽衣翩仙过临皋之下揖子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

其姓名俛而不荅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

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𥬇子亦惊悟开户视之不

见其处〈此赋结处用韩文石鼎叙弥明意指鹤为道士亦暗使高道传青城山道士徐佐卿化鹤事公〉

〈元丰六年尝自书此赋后云黄州少西山麓斗入江中石色如丹传云曹公败处所谓赤壁者或日非也时曹〉

〈公败归由华容路路多泥泞使老弱先行践之而过日刘备智过人而见事迟华容夹道皆葭苇使纵火则吾〉

〈无遗类矣今赤壁少西对岸即华容镇庶几是也然岳州复有华容县竟不知孰是江下辨疑云周瑜败曹公〉

〈于赤壁三尺之童能道其事然江汉之间指赤壁者三焉一在汉水之侧竟陵之东即今复州一在齐安郡之〉

〈步下即今黄州一在江夏西南二百里许今属汉阳县子以谓郡之西南者政曹公所败之地也按三国志建〉

〈安十三年七月曹公南征刘表表卒其子琮代屯襄阳刘备屯樊既而琮降备走夏口冬公自江陵征备至赤〉

〈壁战不利又周瑜传日备进住夏口孙𫞐遣瑜等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夫操自江陵而下备与瑜由夏口往〉

〈而逆战则赤壁明非意陵之东与齐安之步下者也故郦元水经注云江水又东左迳百人山山右迳赤壁山〉

〈北昔周瑜与黄盖许降魏武大军所起也江水又东迳大军山南由是观之以大军山而考合其处所可以无〉

〈疑已此嘉鱼图经所谓赤壁山在县西北步道七十里者也比见诗人所赋赤壁多指在于齐安盖齐安与武〉

〈昌相对意以孙氏居武昌而常为曹公所攻即𢧐于此者耶是信流俗之过也虽辨疑考证如此然公怃言此〉

〈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又云竟不知孰是而楽府中又有人道是三囯周郎赤壁之句是公亦未敢以黄州〉

〈之赤壁为然也黄鲁直云烂蒸同州羊羔沃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箸抹南京𮮄作槐叶冷陶糁以襄邑熟猪〉

〈肉炊共城香稻用吴人鲙松江之鲈怃饱以康后谷帘泉烹曽坑闘品少焉卧北䈡下使人诵东坡赤壁前后〉

〈赋亦足快焉见赵徳麟五侯鲭〉

　　　滟滪堆赋〈杜甫滟滪堆诗云沉牛荅云雨如马戒舟航天意存倾覆神功接混茫公〉

　　　　　〈之此赋颇采其意〉

丗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瞿塘峡滟滪堆在今夔州郦道〉

〈元水经注日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滩夏水洄洑沿溯所忌又日滟滪即所谓淫滪石也冬出水二十馀丈夏则〉

〈没〉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以余观之盖有功于斯人

者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蜀江之源来自岷山在梁州荆州记日江岀岷山其〉

〈源瓮口可以滥觞在益川建寕漏江县潜行地底数里至楚都遂广十里〉弥漫浩汗横放

于大野而峡之小大曽不及其十一苟先无以龃龉于

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塘之口则其崄

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因为之赋以待好事者试观而

思之

天下之至信者唯水而巳江河之大与海之深兮可以

意揣唯其不自为形而因物以赋形是故千变万化而

有必然之理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宛然听命惟圣

人之所使子泊舟乎瞿塘之口而观乎滟滪之崔嵬然

后知其所以开峡而不去者固有以也蜀江远来兮浩

漫漫之平沙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其意骄逞而不可

摧忽峡口之逼窄兮纳万顷于一杯方其未知其峡也

而战乎滟滪之下喧豗震掉尽力以与石斗勃乎万

骑之西来忽城之当道钩援临冲毕至于其下兮〈皇矣〉

〈诗以尔钩援与尔临冲注云钩援引上城者木临冲乃车〉城坚而不可取矢尽剑折

兮迆逦循城而东去于是滔滔汨汨〈于笔切说文云水流也〉相与

入峡安行而不敢怒嗟夫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

以用危而求安得吾说而推之兮亦足以知物理之固

然

　　　屈原庙赋〈晁无咎云屈原庙赋者苏公之所作也公之𥘉仕京师遭父䘮而浮江归〉

　　　　　〈蜀也过楚屈原之祠为赋以吊末云嗟子区区独为其难兮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

　　　　　〈窃谓汉以来原之论定于此矣又公尝言古为文譬造室赋之于文譬丹刻其楹桷〉

　　　　　〈也无之不害于为室故公之文常以用为主赋亦不皆放离骚虽然非不及骚之辞〉

　　　　　〈也因附见于此云〉

浮扁舟以适楚兮过屈原之遗宫览江上之重山兮曰

惟子之故郷〈舆地广志云归州在春秋为夔子国二汉为秭归县县北百馀里有其大夫屈原故〉

〈宅名日乐平里〉伊昔放逐兮渡江涛而南迁去家千里兮生无

所归而死无以为坟悲夫人固有一死兮处死之为难

〈史记蔅相如赞云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徘徊江上欲去而未决兮俯

千仞之惊湍赋怀沙以自伤兮〈史记云屈原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

〈博闻彊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王甚任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害其能毁之于顷襄王王怒迁之于江南原乃〉

〈作怀沙之赋〉嗟子独何以为心忽终章之惨烈兮逝将去此

而沉吟吾岂不能高举而远游兮又岂不能退默而深

居独嗷嗷其怨慕兮恐君臣之愈踈生既不能力争而

彊諌兮死犹冀其感发而改行苟宗国之颠覆兮吾亦

独何爱于久生托江神以告𡨚兮冯夷教之以上诉〈事见〉

〈上注〉历九关而见帝兮〈宋玉招魂云魂兮归来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王逸注云〉

〈天门九重使神虎豹执其开闭〉帝亦悲伤而不能救怀瑾佩兰而无所

归兮〈楚词云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又云纫秋兰以为佩〉独惸惸乎中浦峡山

高兮崔嵬故居废兮行人哀子孙散兮安在兆复见兮

高台自子之逝今千载兮世愈狭而难存贤者畏讥而

改度兮随俗变化斵方以为圎黾勉于乱世而不能去

兮又或为之臣佐变丹青于玉莹兮彼乃谓子为非智

〈扬子或问屈原智乎日如玉如莹爰変丹青如其智如其智〉惟高节之不可以企及

兮冝夫人之不吾与违国去俗死而不顾兮岂不足以

免于后世呜呼君子之道岂必全兮全身远害亦或然

兮嗟子区区独为其难兮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夫我

何悲子所安兮

　　　昆阳城赋〈昆阳县属颍川郡其故城在许州叶县北见后汉注〉

淡平野之霭霭忽城之如块风吹沙以苍莾怅楼橹

之安在横门豁以四达故道宛其未改彼野人之何知

方伛偻而畦菜嗟夫昆阳之战屠百万于斯湏旷千古

而一快想寻邑之来阵兀驱云而拥海猛士扶轮以

蒙茸虎豹杂沓而横溃罄天下于一战谓此举之不再

方其乞降而未𫉬固巳变色而惊悔〈光武纪更始元年三月光武与诸将〉

〈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王莽遣王寻王邑将兵百万到赖川与䴡尤陈茂合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又驱诸猛兽〉

〈虎豹之属以助威武自秦汉出师之盛未之有也诸将见兵盛皆惧光武独与十三骑出昆阳南门于外収兵〉

〈王鳯等乞降寻邑不许〉忽千骑之独出犯初锋于未艾始凭轼而

大𥬇旋弃鼓而投械纷纷籍籍死于沟壑者不知其何

人或金章而玉佩彼狂童之僣窃盖已旋踵而将败岂

豪杰之能得尽市井之无赖贡符献瑞一朝而成群兮

〈莾传云武功长孟通浚非得白石上贠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日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纷

就死之何怪独悲伤于严生怀长才而自浼岂不知其

必䘮独徘徊其安待〈六月已卯光武自将步骑千馀去大军四十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

〈千合𢧐光武奔之寻邑兵却斩首数百千级复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军寻邑陈乱乘锐崩之〉

〈遂杀王寻士卒溺死者以万数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过故城而一吊增

志士之永

　　　后𣏌菊赋〈并叙〉

天随生自言常食𣏌菊及夏五月枝叶老硬气味苦涩

犹食不巳因作赋以自广〈唐陆龟蒙字鲁望自号天随生尝作𣏌菊赋其自叙云天〉

〈随生宅荒少墙屋多隙地着图书故前后皆植以杞菊春苗恣肥得以采䫐供左右杯案及夏五月枝叶老硬〉

〈气味苦涩旦暮犹责儿童苹拾掇不巳〉始余尝疑之以为士不遇穷约可

也至于饥饿嚼啮草木则过矣而余仕宦十有九年家

日益贫衣食之奉殆不如昔者及移守胶西〈何伦年谱云东坡年〉

〈四十在密州任按公后𣏌菊赋叙云余仕宦十有九年家日益贫移守胶西公以丁酉年登第至乙邜恰十九〉

〈年矣〉意且一饱而斋厨索然不堪其忧日与通守刘君廷

式循古城废圃求𣏌菊食之扪腹而𥬇然后知天随生

之言可信不谬作后𣏌菊赋以自嘲且解之云

吁嗟先生谁使汝坐堂上称太守前賔客之造请后

属之趋走朝衙达午夕坐过酉曽杯酒之不设𭣄草木

以诳口对案嚬蹙举箸噎呕昔阴将军设麦饭与葱叶

井丹推去而不齅〈后汉井丹字大春扶风人性清高未尝修刺𠋫人建武未沛王辅等五王〉

〈皆好賔客更遣请丹不能致信阳侯阴就乃诡说五王求钱千五约能致丹而别使人要劫之丹不得巳怃至〉

〈就故为设麦饭葱叶之食丹推之日以君侯能供甘旨故来相过何其薄乎更置盛馔乃食自是隐闭不问人〉

〈事以寿终〉怪先生之眷眷岂故山之无有先生听然而𥬇曰

人生一丗如屈伸肘何者为贫何者为冨何者为美何

者为陋或糠核而匏肥〈陈平为人长大美色人或谓平贫何食而肥是其嫂疾平之〉

〈不亲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又晋王戎子万有美名少而太肥戎令食糠而肥愈甚前汉张苍肥白如匏〉所

粱肉而黒痩〈魏明帝手诏曹植曰王颜色痩弱何意耶今者食几许米又啖肉多少见王痩吾甚〉

〈惊〉何侯方丈〈晋何曽性奢豪厨膳滋味过于王者日食万钱犹曰无下箸处〉𢈔郎三九

〈斉书曰𢈔杲之字景行为丗祖行虏功曹清贫食惟韭𦵔瀹韭生韭杂菜任昉𭟼之曰谁言庾郎贫食鲑尝有〉

〈二十七种韭言三九也〉较丰约于梦寐卒同归于一朽吾方以𣏌

为粮以菊为糗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

几乎西河阳之寿〈檀弓曽子谓子夏曰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

〈上抱朴子云南阳郦县山中有甘谷谷中皆菊花花堕水中居人饮之多寿有及一百四五十岁者〉

　　　服胡麻赋〈并叙〉

始余尝服伏苓久之良有益也〈史记龟䇲传曰茯苓在兔𢇁之下状似飞鸟之〉

〈形新雨之后天巳清净无风以夜烧兔丝去之即笼烛此地徐广曰笼烛者盖然火而笼其上火灭即记其处〉

〈明日掘取入地四尺至七尺得矣茯苓者千岁松脂食之不死〉梦道士谓余伏苓燥当

杂胡麻食之梦中问道士何者为胡麻道士言脂麻是

也既而读本草云胡麻一名狗虱一名方茎黒者为巨

胜〈广雅曰狗虱巨胜者胡麻也广志日胡麻一名方茎服之不老耐风湿孝经援神契曰巨胜延年〉其

油正可作食则胡麻之为脂麻信矣又云性与伏苓相

冝〈宝元经云茯苓洽少胡麻治老卉醴华火精水宝和以为一还精㷌宝注云华密也取百卉之花以〉

〈成之火精茯苓也性𤍠而合火茯苓则其精矣水宝胡麻也性冷色黒而含津泽故谓之水宝二者所以相冝〉

于是始异斯梦方将以其说食之而子由赋茯苓以示

余〈子由茯苓赋叙云古书言松脂流入地下为茯苓茯苓又千岁则为琥珀虽非金石而其能自全也亦久〉

〈矣于是求之名山屑而㵸之去其脉络而取其精华庶几可以固形养气延年而却老者因为之赋以道之〉

乃作服胡麻赋以荅之世间人闻服脂麻以致神仙必

大𥬇求胡麻而不可得则妄指山苗野草之实以当之

此古所谓道在迩而求诸远者欤其词曰

我梦羽人颀而长兮惠而告我药之良兮乔松千尺老

不僵兮流膏入土龟虵藏兮得而食之寿莫量兮于此

有草众所尝兮状如狗虱其茎方兮夜炊昼曝久乃臧

兮伏苓为君此其相兮我兴发书合符兮乃瀹乃烝

甘且兮𥙷塡骨髓流发肤兮是身如云我何居兮长

生不死道之馀兮神药如蓬生尔庐兮世人不信空自

劬兮搜抉异物出怪迂兮槁死空山固其所兮至阳赫

赫发自坤兮至阴粛粛跻于干兮寂然反照珠在渊兮

沃之不灭又不蟠兮长虹流电光烛天兮嗟此区区何

与于其间兮譬之膏油火之所传而巳耶

经　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