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进东坡文集事略 (四部丛刊本)/卷第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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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十四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 卷第四十五
宋 苏轼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四十六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四十五

   迪功郎新绍兴府嵊县主簿臣郎 晔 上进

  书

    答李琮书    答黄鲁直书

    答秦太虚书   答张文潜书

    答陈师仲书   答毕仲举书

   答李琮书

轼启奉别忽然半年思仰无穷近闻公有闺门之戚即

欲作书奉慰既罕遇的便又以为书未必能开释左右

往往更益凄怅用是稍缓今辱手教惭负不已窃计高

怀远度必已超然此等情累随手扫灭犹恐不脱若更

反复㝷绎便SKchar2绕人矣望深以明识照之轼凡百如昨

愚暗少虑辄复随缘自娱自夏至后杜门不出恶𤍠不

可过所居又向西多劝迁居迁居非月馀不能定而𤍠

向衰矣亦复不果如闻公以职事当须一赴 阙不知

果然否承问及王天常奉职所言边事天常父齐雄结

发与西南夷战夷人信畏之天常幼随其父入夷中近

岁王中正入蜀亦令天常招抚近界诸夷夷人以其齐

雄子亦信用其言向尝与轼言泸州事所以致甫望乞

弟作过如此者皆有条理可听然皆已往之事虽知之

无𥙷又似言人长短故不复录呈独论今日事𫝑揣量

夷人情伪似有本末天常正月中与轼言播州首领杨

贵迁者俗谓之杨通判最近乌蛮而枭武可用又有宋

大郎者乞弟之死党凶猾有谋略若官中见委说杨贵

迁令杀宋大郎必可得也数日前有从蜀中来者言贵

迁已杀宋大郎纳其首级与银三千两以此推之天常

之言殆不妄也天常言晏州六县水路十二村诸夷世

与乞弟为仇向者熊察访诱杀十二村首领及近岁韩

存宝讨杀罗狗姓诸夷皆有唇齿之忧貌畏而心贰去

年乞弟领兵至罗个牟屯杀害兵官王宣等十二人其

地去寍远安夷寨至近涉历诸夷族帐不少自来自去

殊无留难若诸夷不心与之其𫝑必不能如此也今欲

讨乞弟必先有以怀结近界诸夷得其心腹而后可今

韩存宝等诸军既不敢与乞弟战但翱翔于近界百馀

里间多杀不作过熟户老弱而厚以金帛遗乞弟且遣

四人为质然后得乞弟遣人送一封空降书便与打誓

即日班师与运司诸君皆上表称贺上深照其实已降

手诏械存宝狱中远人无不欢快以谓虽汉光武唐太

宗料敌察情于万里之外不能过也今虽已械存宝而

后来者亦未见有新巧必胜之术但言乞弟不过有兵

三千而官军无虑三万何往而不克此正如千钧车弩

可以洞犀象而不可以得䑕耳今粮运止于江安县自

江安至乞弟住坐处犹须十二三程吏士以糗饵行其

𫝑不能过一月乞弟但能深自避匿四五十日则免矣

而山谷幽崄林木沮洳贼于溪谷间依丛木自蔽以药

箭射人血濡缕立死战士数万人知深入未为万全而

将吏不敢复稽留此间事不可不深虑天常言国之用

兵正如私家之造屋凡屋若干材石之费榖米之用为

钱若干布筭而定无所赢缩矣工徒入门斧斤之声铿

然而百用毛起不可复计此虑不素定之过也既作而

复聚粮既斵而复求材其费必十倍其工必不坚故王

者之兵当如富人之造屋其虑周其规摹素定其取材

积粮皆有方故其经营之常遅而其作之常速计日而

成不愆于素费半他人而工必倍之今日之䇿可且罢

诸将兵独精选一转运使及一泸州知州许法外行事

与二年限令经画处置他人更不得与多出钱物茶彩

于㳂边博买夷人粮米其费必减仓卒夫运之半使辩

士招说十州五团晏州六县水路十二村罗氏鬼主播

州杨贵迁之类作五六头项更番出兵以蹂践乞弟族

帐使春不得耕秋不得获人嘉戎泸渝四州皆有土豪

为把截将自来雇一私兵入界用银七两毎得一蕃人

头用银三十两买之把截将自以为功今可召募此四

州人毎得二十级即与补一三班差使如不及二十级

即每级官与绢三十匹出入山谷耐辛苦瘴毒见利则

云合败则鸟兽散此本蛮夷之所长而中原之所无柰

何也今若召募诸夷及四州把截将私兵使迭出迭入

则蛮夷之所长我反用之但能积日累月𢦤杀其丁壮

且使终年释耒而操兵不及二年其族帐必杀乞弟以

降如其未也则乞 朝廷差三五千人将下选兵三路

入界西路自江安县进兵先积粮于寍远寨以十州五

团等诸夷为先锋以施黔戎泸四州药箭努手继之中

路自纳溪寨进兵先积粮于本寨亦以诸夷为先锋以

将下兵马继之三路中惟此路稍平可以用官军东路

自合江县进兵先积粮于安溪寨亦以诸夷为先锋以

嘉戎泸渝四州召募人继之可以一举而荡灭也天常

此䇿虽若不快以蕞尔小丑二年而后定然王者之兵

必出于万全不可以侥幸淮南王安有言厮舆之卒有

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今

乞弟譬犹蚤虱也克之未足以威四夷万一不克岂不

为卿大夫之辱也哉赵充国征先零邓训征羌及月支

胡皆以计磨之数年乃克唐明皇欲取石堡城王忠嗣

不奉诏以谓非杀二万人不可取方唐之盛二万人岂

足道哉而贤将谋国终不肯出此者图万全也又汉永

和中交趾反议者欲发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兖豫四万人讨之独李固

以谓四州之人远赴万里无有还期诏书迫促必致叛

亡南州温瘴死者必多士卒疲劳比至岭南不复堪闘

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

杀我后以兵付刺史张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破殄宼

虏此发将无益州郡可任之明效也今可募蛮夷使自

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

侯之赏因举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趾刺史由此

岭外息平今𮗚其说乃与天常之言若合符节但天常

不学言不能起意耳天常又言乌蛮药箭中者立死无

脱理然不能及远非三十步内不发发无不中今与乌

蛮战当于百步以下五六十步以上强弓弩射之若稍

近则短兵径进于五七步内相格则其长技皆废今乞

弟亦未是正乌蛮也诸如此巧便非一不能尽录略举

一二以见天常之练习疑可驱使耳又有一图子虽不

甚详密然大略具是矣按图以考其说差若易了故以

奉呈看讫可却付去人见还也此非公职事然孜孜㝷

访如此以见忠臣体国知无不为之义也轼其可以罪

废不当言而止乎虽然亦不可使不知我者见以为诟

病也知荆公见称经藏文是未离妄语也便𫎇印可何

哉圆觉经纸示及得暇为写下卷令公择写上卷秦太

虚维扬胜士固知公喜之无乃亦可令荆公一见之欤

子骏初见报夺一官耳不知其罢郡能不郁郁否有一

书不知其今安在敢烦左右达之江水比去年甚大郡

中不为患见说沙湖镇颇浸居民亦江淮间常事耳临

皋港既开往来蒙利无穷而居民贸易之入亦不赀但

不免少有淤填议者谓岁发少春夫淘之甚易承问辄

及之未缘展奉惟冀以时自重谨奉手启起居热甚幸

恕不谨轼顿首再拜

   答黄鲁直书

轼顿首再拜鲁直教授长官足下轼始见足下诗文于

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

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

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为然𮗚其文以求其为人必䡖外物而自重者今

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

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益详意其超逸绝尘独立万物

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世之君子所不

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阔踈者亦莫得而友也

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

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扵足下乎喜

愧之怀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辈更卧病忽忽

至今裁荅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

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笑秋暑

不审起居何如末由会见万万以时自重

   答秦太虚书

轼启五月末舍弟来得手书劳问甚厚日欲裁谢因循

至今递中复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

轼寓居粗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䘮一女子而轼亦䘮

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乡信堂兄中舍九月中逝去

异郷衰病触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见喻中间

得疾不轻且喜复健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

速用道书方士之言厚自养炼谪居无事颇窥其一二

已借得本州天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

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太虚他日一为仕宦所

縻欲求四十九日闲岂可复得耶当及今为之但择平

时所谓简要易行者日夜为之寝食之外不及他事但

满此期根本立矣此后纵复出从人事事已则心返自

不能废矣此书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湏用冬至也寄

示诗文皆超然胜绝亹亹为来逼人矣如我辈亦不劳

逼也太虚未免求禄仕方应举求之应举不可必窃为

君谋宜多著书如所示论兵及盗贼等数篇但似此得

数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实者不须及时事也但旋作

此书亦不可废应举此书(⿱艹石)成聊复相示当有知君者

想喻此意也公择近过此相聚数日说太虚不离口莘

老未尝得书知未暇通问程公辟须其子履中哀词轼

本自求作今岂可食言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字自持

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坏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初

到黄廪(“㐭”换为“面”)入既绝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

不得过百五十毎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

挂屋梁上平旦用画义挑取一块即藏去义仍以大竹

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囊中尚

可支一岁有馀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以

此𮌎中都无一事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绝有蜀人王

生在邑中往往为风涛所隔不能即归则王生能为杀

鸡炊黍至数日不厌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

径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酽柑橘椑柿极多大芋长尺馀

不减蜀中外县米斗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猪

牛麞鹿如土鱼蟹不论钱岐亭监酒胡定之载书万卷

随行喜借人看黄州曹官数人皆家善庖馔喜作会太

虚视此数事吾事岂不既济矣乎欲与太虚言者无穷

但纸尽耳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笑也子骏固吾所畏

其子亦可喜曽与相见否此中有黄冈少府张舜臣者

其兄尧臣皆云与太虚相熟儿子每蒙批问适会葬老

乳母今勾当作坟未暇拜书岁晚苦寒惟万万自重李

端叔一书托为达之夜中微被酒书不成字不罪不罪

不宣轼再拜

   答张文潜书

顿首文濳县丞张君足下久别思仰到京公私纷然未

暇奉书忽辱手教且审起居佳胜至慰至慰惠示文编

三复感叹甚矣君之似子由也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

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

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

不可没作黄楼赋乃稍自振厉若欲以警发愦愦者而

或者便谓仆代作此尤可笑是殆见吾善者机也文字

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

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已自孔子不能使人同

颜洲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

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

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近见章子厚言

先帝晚年甚患文字之陋欲稍变取士法特未暇耳议

者欲稍复诗赋立春秋学官甚美仆老矣使后生犹得

见古人之大全者正赖黄鲁直秦少㳺晁无咎陈履常

与君等数人耳如闻君作太学博士愿益勉之徳𬨎如

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爱莫助之此外千万善爱偶

饮卯酒醉来人求书不能复𫌨缕

   答陈师仲书

轼顿首再拜钱塘主簿陈君足下曩在徐州得一再见

及见颜长道辈皆言足下文词卓玮志节高亮固欲朝

夕相从适会讼诉偶有相关及者遂不复往来此自足

下门中不幸亦岂为吏者所乐哉想彼此有以相照已

而轼又负罪远窜流离契阔益不复相闻今者𫎇书教

累幅相属之厚又甚于昔者知足下释然果不以前事

介意幸甚幸甚自得罪后虽平生厚善有不敢通问者

足下独犯众人之所忌何哉及读所惠诗文不数篇辄

拊掌太息此自世间竒男子岂可以世俗趣舍量其心

乎诗文皆竒丽所寄不齐而皆归合于大道轼又何言

者其间十常有四五见及或及舍弟何相爱之深也处

世龃龉每深自嫌恶不论他人及见足下辈犹如此辄

亦少自赦诗能穷人所从来尚矣而于轼特甚今天下

独不信建言诗不能穷人为之益力其诗日已工其穷

殆未可量然亦在所用而已不龟手之药或以封安知

足下不以此达乎人生如朝露意所乐则为之何暇计

议穷达云能穷人者固缪云不能穷人者亦未免有意

于畏穷也江淮间人好食河豚每与人争河豚本不杀

人尝戏之性命自子有美则食之何与我事今复以此

戏足下想复千里为我一𥬇也先吏部诗幸得一观辄

题数字继诸公之末见为编述超然黄楼二集为赐尤

重从来不曽编次纵有一二在者得罪日皆为家人妇

女辈焚毁尽矣不知今乃在足下许当为删去其不合

道理者乃可存耳轼于钱塘人有何恩意而其人至今

见念轼亦一岁率常四五梦至西湖上此殆世俗所谓

前缘者在杭州尝游夀星院入门便悟曾到能言其院

后堂殿山石处故诗中尝有前生已到之语足下主簿

于法得出入当复纵游如轼在彼时也山水穷绝处往

往有轼题字想复题其后足下所至诗但不择古律以

日月次之异日观之便是行记有便以一二见寄慰此

惘惘其馀慎疾自重不宣轼顿首再拜

   答毕仲举书

轼启奉别忽十馀年愚瞽顿仆不复自比于朋友不谓

故人尚尔记录远枉手教存问甚厚且审比来起居佳

胜感慰不可言罗山素号善地不应有瘴疠岂岁时适

尔既无所失亡而有得于齐宠辱忘得䘮者是天相子

也仆既以任意直前不用长者所教以触罪𦊙然祸福

要不可推避初不论巧拙也黄州滨江带山既适耳目

之好而生事百须亦不难致早寝晚起又不知所谓祸

福果安在哉偶读战国䇿见处士颜蠋之语晚食以当

肉欣然而𥬇若蠋者可谓巧于居贫者也菜羹菽黍差

饥而食其味与八珍等而既饱之馀刍豢满前惟恐其

不持去也美恶在我何与于物所云读佛书及合药救

人二事以为闲居之赐甚厚佛书旧亦尝看但暗塞不

能通其妙独时取其麤浅假说以自洗濯若农夫之去

草旋去旋生虽若无益然终愈于不去也(⿱艹石)世之君子

所谓超然玄悟者仆不识也往时陈述古好论禅自以

为至矣而鄙仆所言为浅陋仆尝语述古公之所谈譬

之饮食龙肉也而仆之所学猪肉也猪之与龙则有间

矣然公终日说龙肉不如仆之食猪肉实美而真饱也

不知君所得于佛书者果何耶为出生死超三乘遂作

佛乎抑尚与仆辈俯仰也学佛老者本期于静而达静

似懒达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

无害仆常以此自疑故亦以为献来书云处世得安稳

无病麤衣饱饭不造𡨚业乃为至足三复斯言感叹无

穷世人所作举足动念无非是业不必刑杀无罪取非

其有然后为𡨚业也无缘面论以当一笑而已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