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斋文集序
《缩斋集》者,余弟泽望所著之诗文也。自泽望亡后,余教授于外。今岁甲寅,四方兵起,偃息衡门,始发大牛箧,出其所著撰数十束。虽体例各异,而散之日记中,不相条贯。余乃离而件系之,以为各录,取其诗文,选定为兹集。序曰:
泽望之为诗文,高厉遐清。其在于山,则铁壁鬼谷也;其在于水,则瀑布乱礁也;其在于声,则猿吟而鹳鹤咳且笑也;其在平原旷野,则蓬断草枯之战场,狐鸣鸱啸之芜城荒殿也;其在于乐,则变征而绝弦也。盖其为人,劲直而不能屈己,清刚而不能善世,介特寡徒,古之所谓隘人也。隘则胸不容物,并不能自容。其以孤愤绝人,徬徨痛哭于山颠水澨之际,此耿耿者终不能下,至于鼓胀而卒,宜矣。
独怪古之为文章者,及其身而显于世者无论矣;即或憔悴终生,其篇章未有不流传身后,亦是荣辱屈伸之相折。泽望死十二年矣,所有篇章,亦与其骨俱委于草莽,无敢有明其书者,盖惊世骇俗之言,非今之地上所宜有也。苏子瞻所谓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者,至泽望而又为文人之一变焉。
虽然,泽望之文,可以弃之使其不显于天下,终不可灭之使其不留于天地。其文盖天地之阳气也,阳气在下,重阴锢之,则击而为雷;阴气在下,重阳包之,则搏而为风。商之亡也,采薇之歌,非阳气乎?然武王之世,阳明之世也,以阳遇阳,则不能为雷。宋之亡也,谢皋羽、方韶卿、龚圣予之文,阳气也,其时遁于黄锺之管,微不能吹纩转鸡羽,未百年而高皇帝为其迅雷。元之世,阴晦之世也,其亡也,有席帽、九灵之文,阴气也,包以开国之重阳,蓬蓬然起于大隧,风落山为蛊,未几而散矣,非若雷之能使百果草木甲拆也。今泽望之文,在重阴之下,其视葭灰不啻千钧之压也,苟未为霹雳列缺,夫宁锢而不出,岂若刘蜕之文冢,腐为墟壤,蒸为芝菌,文人之文而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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