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世纪闻/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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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大明会典》成,内阁自李东阳而下至翰林、春坊皆升职。瑾以为破坏祖宗制书,妄增新例,毁其书,悉追夺各官升职,惟东阳不夺。瑾又欲挫抑文学官,乃捏旨谓翰林官不识事体,摘十馀人姓名,升调两京各部属官,令其拓充政事。朝野哄然。

  逆瑾又欲革天下巡抚官,云旧制所无,天顺间亦曾革罢,遂将各处巡抚都御史取回。后与内阁议不可,止将腹里巡抚革去,其漕运及边方都御史俱不革。又欲将各衙门添设官及提学、兵备悉行裁革,后内阁议提学不可革,从之。

  华容刘尚书大夏既致仕,逆瑾知其受知先朝,常欲按致于法。又被同年焦芳忌嫉,会广西土官岑猛先年被大夏与都御史潘蕃奏迁福建,至是厚赂得复。瑾遂以迁徙土官为非法,通逮至京,欲寘刘等重辟。下之廷议,诸大臣不敢吐一语。独屠都御史滽曰:“刘大夏此何罪,必欲致之死?当拟‘不应’。”瑾怒骂屠恶语:“汝党刘邪?”明日大臣以屠议奏。瑾谋于焦芳并刘宇,宇又素嫉刘者,乃劾刘某轻将夷人迁徙,与潘蕃俱发边戍。瑾初拟广西边卫,焦曰:“是送二人归也。”乃定肃州卫。刘赴肃州时,故旧皆避不来会。独乡人严仲宏赠诗,和答之。《过六盘山寄李阁老》末句云:“寄谢同年老知己,天涯孤客几时还?”《归自六盘和前韵》末句云:“凭谁寄语中州子,前度刘郎今已还。”中州子指芳、宇二人也。

  刘瑾既止各边送银,又禁商人报纳边储,遂大匮乏。因询国初如何充足,浅识者以为国初屯田修举,故军食自足,后为势家所占,以此军不自给。瑾遂慨然修举屯田,分遣郎中胡汝砺、御史杨武、少猛颜颐寿等往各边丈量屯田,以增出地亩甚多及追完积逋者为能,否则罪之。又命散银于近边州县百姓,买米陪脚耗运送边仓交纳。奉行苛刻,人不聊生。其增屯田,每至数百馀顷,悉令出租。大理少卿周东在宁夏与都御史安惟学比较屯粮,严加刑于军官妻子,人心愤怨。千户何锦等遂与安化王谋起兵,传檄以诛瑾等为名。瑾祸自是起矣。

  浙江绍兴府勘报经明行修者四人,内馀姚三人。逆瑾以为谢阁老迁所私,执送锦衣卫镇抚司问。其一人妄招,词连谢,因及洛阳。刘瑾以为奇货,可聘宿忿,笑曰:“今入我彀中矣。”言于上,必欲置谢于边戍。赖李阁老曲为辨析,令其为民。

  江西南城、万安二县人萧明举等因事叛归满剌加国,充本国通事,伴送进贡番夷,道杀其数人,而私货财。为逻者所得,瑾寘之极典。因其党以江西事激之者,乃将二县人俱照馀姚县例,不与做京朝官。又欲将江西科举解额止与三十名,后不果行。

  逆瑾用事,中外愤怨。有托名黔国公及魏国公檄书,皆以诛瑾为名。又有以应天府上元县生员狄元出名,指斥瑾罪恶数事,吏人誊写,于公生门下鬻之。为瑾逻卒捕得,下狱拷讯所从,展转攀指,竟不知其由。乃遗官校诣上元县求之,亦无狄元名姓。说者以为“狄元”者,夷狄胡元也,寓意如此耳。又一日,早朝罢,有文书一卷,书瑾等数人过恶,委于丹墀。侍班御史奏请查究,上退坐东角门内,留百官不放班。瑾等自下陛,而诘何人所为,俱不承认。诸人冒暑忍饿跪久,有仆地者。瑾谓卷在五品以下官班内,即令常校将下班三百馀人送镇抚司究问,亦无所得。时晒死者已三四人矣。

  正德五年庚午,逆瑾日益专恣骄横。霸州、文安诸处响马强贼生发。瑾不胜忿,欲速除之。用人言,遣御史有能干者专理捕盗事,许带家小随任。宁杲辽东人,于真定;柳尚义湖广人,于天津;薛凤鸣南直隶人,于淮阳。责以殄除贼寇,保障地方,有功升赏。薛凤鸣尤善射,尝在归德与守备指挥石玺会饮,用伶人歌舞为乐。瑾之逻卒奏之,即传旨降凤鸣为徐州弓手辱之。尚义在天津,稍收敛。惟杲奏立什伍连坐之法,盗贼捕获无虚日。每械系盗贼于真定城,辄用鼓吹前导,金鼓之声,弥月不绝。由是奸宄益多。内官张忠侄张茂为大贼窝主,杲亲往捕获,斩之,啖其心以取媚权势。霸州人刘六、刘七、齐彦名辈因是鼓众为乱。后杲与尚义皆升佥都御史,仍管捕盗事。

  陕西宁夏指挥何锦、千户周昂、丁广等谋作乱,杀死巡抚都御史安惟学、镇守太监赵弼、总兵姜汉等,谋立安化王寘𫔍为主,出给印信票帖,招诱诸路军马,以诛刘瑾为名。且曰:“非敢窃窥神器也。”事闻,特起致仕左都御史杨一清提督军务,都督神英领兵,太监张永总督。永至中途,即闻游击将军都指挥仇钺已入城将寘𫔍擒获,及斩杀周昂、丁广等。事闻,即敕神英班师,仍令张永往宁夏安辑。永既回,欲因是以倾瑾。

  八月初,永将至京献俘,瑾令且止良乡,拣日迎接。不从,轻骑来京。至十三日,永入自东长安门,上亲宴劳。永乘间出怀中疏,奏逆瑾一十七事。上犹豫未决,永又因太监张雄、张忠共诉于上,谓:“瑾激变宁夏,心不自安,阴谋不轨,其形已具。若少迟,我等皆为齑粉,陛下安所之乎?”上允其奏,命牌子头往召瑾。众劝上亲行,至瑾宅近地观变。

  时漏下三鼓,瑾方熟寝。令牌子头先入,瑾问曰:“上安在?”对曰:“在豹房。”瑾披衣出,谓家人曰:“事可疑矣。”出门,有牌子头数人执瑾就内狱,黎明送锦衣狱,会集廷臣,拷出瑾包藏祸心、私制兵器、伪造宝印、改制牙牌、袖中藏刀等项违法事情,及搜出暗封同谋吏部尚书张采、锦衣都指挥杨玉、石文义等王爵文簿。乃坐瑾极刑,凌迟三日。仇家争食其肉,须臾而尽。悉诛其党,抄没财产若干。京师内外咸颂永功。内阁李东阳、杨廷和亦奏瑾恶,以为旬日之间,二难交作,悉底于平,且归功于永等。遂封永兄张富为泰安伯,弟容为安定伯,魏彬弟英为镇安伯,马永成弟山为平梁伯,谷大用弟大玘为永清伯,封义子朱德为永寿伯,各给券世世承袭,食禄一千石。荫李东阳、杨廷和、梁储、杨一清子各一人为锦衣卫世袭正千户,俱疏辞,改中书舍人。杨一清升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荫兵部尚书王敞子为锦衣卫百户。

  时刘瑾虽诛,而政权仍在内臣。魏彬掌司礼监印,决大政。马永成等又奏,有旨:“凡朝廷大事,须彬等同议。”时东阳、廷和、梁储、费宏四人在阁,以“穷苦无菜”四字为题,各作长诗以献永。东阳为《穷字诗》,拆点画,为句极巧。永大悦,命工刊装锦轴送人。未久,山东盗起,人以为穷苦之应,遂秘不以示人。东阳又属杨一清作《平定宁夏碑》,颂永功德,后亦不复作。

  刘瑾既诛,有旨:“凡瑾所坏事情,著科道官指实来说,悉与改正。”又云:“百官缄默顺从,皆非得已,且干人众,都不查究。”杨一清旋改吏部,孙交为户部尚书,何鉴自刑部改兵部尚书。魏彬奏起李𬭼,复为工部尚书。刘瑾流毒尚在,天下盗贼蜂起,而朝政乖宜,赏罚未当。山东、河南、江西、四川诸处盗贼并起,而天下不胜烦扰矣。

  张采素负才名,为刘尚书大夏所爱,尝称为可当边方巡抚。及焦芳荐于逆瑾,每见瑾必谈论移时,瑾皆喜纳之,骤升佥都御史坐院,寻升吏部左侍郎。未几,刘宇入阁,以采代之。采尝劝瑾:“今天下诸司官有馈送公礼物者,非取于官库,则敛于小民,取怨贻患,所当知之。”瑾大开纳,遂禁察馈遗者。适山东巡按御史胡节回,敛馈未至,瑾侦知之,摭下锦衣狱捶死。少监李查、侍郎张鸾、指挥赵良差往福建回,敛银二万馈于瑾。瑾收其银于承运库,李查降长随,赵良降南京百户,张鸾以不知敛银,令致仕。其银因馈送得罪者甚多,剥削之弊,一时少息。

  采又言于瑾曰:“公左右用事者,多骗财坏事。”瑾遂逐去之。其他救正颇多,衣冠之祸亦为少减。然采在吏部,惟知敬瑾。其共谋同事者,以为瑾疏同类,皆采教之,心多衔嫉。初,刘宇在兵部,武选郎中杨廷仪为心腹。宇迁吏部,即调廷仪为考功郎中,亲信之。及宇入阁,廷仪不为采所亲,有所私求,采皆不听。廷仪深憾,乃谮之于其兄廷和。又故事,吏部推用大臣,必密谋于内阁。采以事权在瑾,内阁不得预,多忽之。李阁老东阳等以为废内阁之权,共为不平。及瑾被系,亦捕下都察院狱,议以交结近侍,符同奏启,斩罪。适赦免死。内阁后令改拟同刘瑾谋反罪,采竟死狱中,仍令挫其尸。然以非真谋反,止流其子弟母妻于岭南,不诛。

  采为郎中时,杨一清尝荐采“谙晓韬略,堪任边方都御史。”及宁夏之变,一清致仕居镇江,采荐于瑾,起用,同张永征宁夏。及采被罪,一清心怜,亦不能救。

  抄没逆瑾货财,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金锺二千,金钩三千,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二束,金银汤𥂤五百,蟒衣四百七袭,牙牌二匮,穿宫牌五百,金牌三,兖袍四,八爪金龙盔甲三千,玉琴一,玉宝印一颗。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八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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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世纪闻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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