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幽怪录 (四部丛刊本)/卷二
续幽怪录 卷二 唐 李复言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南宋书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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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幽怪录卷第二
李 复言 编
卢仆射从史
卢公元和初以左仆射节制泽潞因镇阳拒命
迹渉不臣为中官骠骑将军吐突承璀所绐
送京师以反未明左迁驩州司马既而逆迹
尽露赐死于康州宝历元年蒙州刺史李湘去
郡归阙自以海隅郡守无台阁之亲一旦造上
国扁舟泛沧海者门端溪县女巫者知未来
之事维舟召焉巫到曰某能知未来之事乃见
者也呼之皆可召然有二等有福德之
有贫贱之福德者精神俊爽往往自与人言
贫贱者气劣神悴假某以言事尽在所遇非某
能知也湘曰安得而问之曰𠫊前楸林下有
一人衣紫佩者自称泽潞卢仆射可拜而请之
湘乃公服执简向林而拜女巫曰仆射巳荅拜
湘遂揖上阶空中曰从史死于此𠫊为弓弦所
遣今尚恶之使君床上弓幸除之湘遽命去焉
时驿𠫊副堦上只有一榻湘偶忘其贵将坐问
之女巫曰使君无礼仆射官高何不延坐乃将
吏视之仆射大怒去也急随拜谢或肯却来湘
匍匐下堦问其所向一步一拜凡数十步空中
曰大错公之官未敌吾军一禆将柰何对我而
自坐湘再三辞谢方肯却回女巫曰仆射却回
矣于是拱立而行及堦女巫曰仆射上矣别置
榻而设䄄褥以延之巫曰坐矣湘乃坐空中曰
使君何所问对曰湘远官归朝忧疑曰极伏知
仆射神通造化识逹未然伏乞略赐一言示其
荣悴空中曰大有人接引到城一月当刺梧州
湘又问终更不言湘因问曰仆射去人寰久矣
何不还生人中而久处冥寞曰吁是何言哉人
丗劳苦万愁纒心尽如灯蛾争扑名利愁胜而
发白神败而形羸方寸之间波澜万丈相妒相
贼猛于豪兽故佛以丗界为火宅道以人身为
大患吾巳免离下视汤火岂复低身而卧其间
乎且夫据其生死明晦未殊学仙成败则无所
异吾巳得炼形之术也其术自无形而炼成三
尺之形则上天入地乘云驾鹤于变万化无不
可也吾之形所未圎者三寸耳飞行自在出幽
入明亦可也万乘之君不及吾况平民乎湘曰
炼形之道可得闻乎曰非使君所冝闻也复问
梧州之后终而不言乃云湘到辇下以奇货求
助助者数人未一月拜梧州刺史皆如其言竟
终于梧州卢所以不复言其后事也
李岳州
岳州刺史李公倰兴元中举进士连不中第次
年有故人国子𥙊酒通春官包结者援成之榜
前一日例以名闻执政初五更倰将候𥙊酒里
门未开立马门侧傍有鬻糕者其气爞爞有一
吏外郡之 者小囊毡帽坐于其侧欲糕
之色盈面倰顾曰此甚贱何不以钱易之客曰
囊中无钱耳倰曰倰有钱愿献一饱多少唯意
客甚喜㗖数片俄而里门开众竸出客独附倰
马曰少故愿请少间倰下路听之曰某乃冥吏
之送进士名者君非其徒耶倰曰然曰送堂之
榜在此可自寻之因出视倰无名垂泣曰苦心
笔砚二十馀年偕计而历试者亦仅十年心破
魂断以望斯举今复无名岂不终无成乎曰君
之成在一年一年之外成名禄位甚盛今欲求
之亦非难但于本䘵耗半且多屯剥才获一郡
如何倰曰所求者名名得足矣客曰能行少赂
于冥吏即于此取其同姓者去其名而自书其
名可乎倰曰几赂可曰阴钱三万贯某感恩而
以诚告其钱非某敢取将遗牍吏来日午时送
可也复授倰自注从上有故太子少师李公夷
简名倰欲揩之客遽曰不可此人禄重未易动
也又其下有李温名客曰可矣倰乃揩去温字
注倰字客遽卷而行曰无违约既而倰诣𥙊酒
𥙊酒未冠闻倰来怒目延坐徐出曰吾与主司
分深一言姓名状头可致公何躁甚相疑频频
见问吾岂轻语者耶倰再拜对曰倰恳于名者
思决此一朝今当呈榜之晨冒责奉谒𥙊酒
曰唯唯其声甚不平倰见其责忧疑愈极乃变
服伺𥙊酒出之到子城东北隅逢春官怀其榜
将赴中书𥙊酒揖问曰前言遂否春官曰诚知
获罪荆不足以谢然迫于大权难副高命𥙊
酒自以交春官深意谓无阻待倰之怒色甚峻
今乃不成何面相见因曰季布所以名重天下
者能立然诺今君不副然诺移妄于某盖以某
官闲也平生交契今日绝矣不揖而行春官遽
追之曰迫于豪权留之不得窃持深顾外于形
骸见责如此宁得罪于权右耳请同㝷榜揩名
填之𥙊酒开榜见李公夷简欲揩春官急曰此
人宰相处分不可去指其下李温曰可矣遂揩
去温字注倰字及榜出倰名果在巳前所揩处
其日午时随众参谢不及即糕客之约迨暮将
归道逢糕客泣示之背曰为君所误得杖矣牍
吏将举勘某更他祈共止之其背实有重杖者
倰惊谢之且曰当如何客曰既而勿复道也来
日午时送五万缗亦可无追勘之厄倰曰诺及
到时焚之遂不复见然倰筮仕之后追劾贬降
不歇于道才得岳州刺史未几而终生人之穷
逹皆自阴骘岂虚乎哉
张质
张质者猗氏人元和中明经授亳州临涣尉到
任月馀日𥘉暮见数人执符来追其仆亦持马
俟于阶下遂乘马随之出县门𥘉黄昏县吏由
列坐门下略无起者质怒曰州司暂追官不遽
废人吏敢无礼如此人亦不顾出数十里到一
柏林使者曰到此冝下马遂去马步行约百馀
里入城郭直北有大府门门额题曰地府入府
经西有门题曰推院吏士甚众门人曰临涣尉
张质遂入见一美髯衣绯人据案而坐责曰
为官本合理人因何曲推事遣人枉死质捽
抢地叫曰质本任解到官月馀未尝推事又
曰案牍分明诉人不远府命追勘仍敢诋欺取
枷枷之质又曰诉人既近请与相见曰召𡨚人
来有一老人眇目自西房出疾视质曰此人年
少非推某者乃刺禄库检到报猗氏张质元和
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上临涣尉又检诉
屈抑事又牒阴道亳州其年三月临涣见任尉
年名如巳受替替人年名并受上月日得牒其
年三月见任尉江陵张质年五十一元和十一
年四月十一日上任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受
替〈人检〉猗氏张质年四十七检过判官曰名姓
偶同遂不审勘错行文牒追扰平人闻于上司
岂斯容易本典决十下改追正身其张尉任归
执符者复引而回行高山坠于嵒下遂如梦
觉乃在柏林中伏于马项上雨裛衣背痛不能
自起且不知何处隐隐闻樵歌之声知其有人
遂大呼救命樵人来视之惊曰县失官人并马
此莫是乎竸来问质不能对扶正其身策以送
县其柏林在县北三十里官吏大喜迎焉质之
马为所加仆人不知及乘马出门门吏虽环
坐为所隐人亦不见有顷家童求质不得问
于邻厅并云不来入厩视马亦不在而仆夫不
觉访于门吏吏不见出其宰惑之且疑质之𥘉
临也严于吏吏怨而杀之是夜坐门者及门人
当宿之吏莫不禁锢㝷求不得者巳七日矣质
归憩数日方能言然神识遂阙元和六年质尉
彭城李生者为之宰讶其神荡说奇以导之质
因具言也
韦令公皋
公𥘉无官薄游剑外西川节度使兵部尚书平
章事张延赏以女妻之既而恶焉猒薄之情日
露公郁郁不得志时入幕廷与宾朋从游且摅
其愤张公愈恶乘间谓公曰幕寮无非时彦延
赏尚钦惮之韦郎无事不必数到其见轻也如
此他日其妻甚悯之曰男儿固有四方意大
丈夫何处不安今猒贱如此而知者欢然度日
奇哉推鼔舞人岂公之乐妾辞家事君子荒隅
一间茅屋亦君之居炊菽羮藜箪食瓢饮亦君
之食何必忍愧强安为有血气者可𥬇时公之
道未行自疑其命尝希乘张之权于仕一旦悟
此身茫然于是入告张行意张公遗帛五束夫
人薄之揣知深竟不敢言乃私遗二十束公将
别而行也自中堂归院益州女巫适到见之问
夫人曰向之绿衣入西院者为谁曰韦郎曰此
人极贵位过丞相远矣其禄将发不久亦镇此
冝殊待之问其所以曰贵人之行必有阴吏相
国之侍一二十人耳如绿衣郎者乃百馀人夫
人既悯韦之是行也其女且嫁之闻是大喜遽
言于相国相国怒曰闺闱中人无端乃如是且
延赏女巳嫁此人怜其贫而赠薄请益则加柰
何假托妖巫以相誷乎物怒与之帛五束是日
韦行月馀日到歧歧帅以西川之贵𦕓延置幕
中奏大理评事㝷以鞫狱平允加监察以陇州
刺史卒出知州事俄而朱泚窥神噐驾幸奉天
兵戈乱起征镇路绝辇下军士衣食将阙独陇
州贡献不绝于道天子忠之乃除御史中丞行
在军粮使既而妖氛廓清驾还宫阙乃授兵部
尚书西川节度使辞相国岁馀代居其位相国
闻之拔剑将自抉其目以惩不知人之过左右
执之久而方解问知韦路入朝盖以轻忽之极
无面目复见噫夫人未遇其必然乎非张相之
忽悔不足以戒天下之傲者
郑虢州𫘦夫人
弘农令女既笄将适卢氏卜吉之日女巫有来
者李氏之母问曰小女今夕适人卢郎当来巫
当属见其人官禄厚薄巫曰卢郎非长而髯者
乎曰然然则非夫人之子𦕓也夫人子𦕓中形
且无髯夫人大惊曰吾女今夕适人何以非卢
生曰不知其他卢非子𦕓之㒵俄而卢纳采夫
人怒援巫视之巫曰事在今夕安敢妄乎即卢
纳其身非夫人之子𦕓也其家大怒共逐焉及
夕卢乘轩车来展亲迎之礼宾主礼具解珮约
花卢惊奔而出乘马而遁众宾追之不及掌
人素有气丈夫不胜其愤且恃其女之容也邀
客皆坐呼女出拜其㒵之丽天然罕敌指曰此
女岂惊人乎今不出人以为兽形也众莫不
嗟愤掌人曰此女巳奉见众宾中有能娉者愿
赴今夕时有郑𫘦为卢之傧在坐起曰愿事门
馆于是奉择相登车成巫之言㒵宛然乃知巫
之有知也后数年郑仕于京逢卢问其走卢
曰两眼亦且大如盏牙长数寸出于口两角得
无惊奔乎郑素与卢善乃出其妻以示之卢大
惭而退乃知结䄜之亲命固前定不可苟求乃
验巫言有徴矣
薛伟
薛伟者乾元元年在泾州青城县主簿与丞邹
滂尉雷济裴寮同时其秋伟病七日忽奄然
往者连呼不应而心头微暖家人不忍即殓环
而伺之经二十日忽长吁起坐谓其人曰吾不
知人间几日矣曰二十日矣与我觑群官方食
鲙否言吾巳苏矣甚有奇事请诸公罢箸来听
也仆人走示群官实欲食鲙遂以告皆停飧而
来伟曰诸公敕司户仆张弼求鱼乎曰然又问
弼曰渔人赵干藏巨鲤以小者应命汝于苇间
得藏者携之而来方入县也司户吏其坐门东
糺曹吏坐门西方弈碁入及堦邹雷方博裴㗖
桃实弼言干之藏巨鱼也曰五鞭之既付食工
王士良者喜而煞之皆然乎递相问诚然众曰
子何以之曰向煞之鲤我也众骇曰愿闻其说
曰吾初疾困为热所逼殆不可堪忽闷忘其疾
恶热求凉策杖而去不知其梦也既出郭其心
欣欣然笼禽槛兽之得逸莫我如也渐入山
山行益闷遂下游于江畔见江潭深净秋色可
爱轻涟不动镜㴠远灵忽有思浴意遂脱衣于
岸跳身便入自㓜狎水成人巳来绝不复戏遇
此纵适实契宿心且曰人浮不如鱼快也安得
摄鱼而健游乎傍有一鱼曰顾足下不愿耳正
授亦易何况求摄当为足下图之快然而去未
顷有鱼头人长数尺骑鲵来导从数十鱼宣河
伯诏曰城居水游浮沉异道苟非其好则昧通
波薛掌意尚浮深迹思性广乐浩汗之域放怀
清江厌𪩘崿之情投簪幻丗暂从鳞化非遽成
身可权充东潭赤鲤呜呼恃长波而倾舟得罪
于晦昧纎钩而贪饵见伤于明无惑失身以羞
其党尔其勉之听而自顾即巳鱼服矣于是放
身而游意往斯到波上潭底莫不从容三江五
湖腾跃将遍然配留东潭每暮必复俄而饥甚
求食不得循舟而行忽见赵干垂钩其饵芳香
心亦知戒不觉近口曰我人也暂时为鱼不能
求食乃吞其钩乎舍之而去有顷饥益甚思曰
我是官人戏而鱼服纵吞其钩赵干岂煞我固
当送我归县耳遂吞之赵干收纶以出干手之
将及也伟连呼之干不听之而以绳贯我腮乃
系于苇间既而张弼来曰裴少府买鱼湏大者
干曰未得大鱼有小者十馀斤弼曰奉命取大
鱼安用小者乃自于苇间㝷得伟而提之又谓
弼曰我是汝县主簿化形为鱼游江何得不拜
我弼不听提之而行骂亦不巳干终不顾入县
门见县吏坐者弈碁皆大声呼之略无应者唯
𥬇曰可畏鱼直三四斤馀而既入阶邹雷方博
裴㗖桃实皆喜鱼大促命付厨弼言干之藏巨
鱼以小者应命裴怒鞭之我叫诸公曰我是公
同官今而见擒竟不相舍促煞之仁乎哉大叫
而泣三君不顾而付鲙手王士良者方持刃喜
而投我于机上我又叫曰王士良汝是我之常
使鲙手也因何煞我何不执我白于官人士良
不闻者按吾颈于砧上而斩之彼头适落此
亦醒悟遂奉召尔诸公莫不大惊心生爱忍然
赵干之获张弼之提县司之弈吏三君之临堦
王士良之将煞皆见其口动实无闻焉于是三
君并捉鲙终身不食伟自此乎愈后异华阳丞
乃卒
续幽怪录卷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