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幽怪录 (四部丛刊本)/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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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续幽怪录 卷四
唐 李复言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南宋书棚本
后序

续幽怪录卷第四

        李  复之  编

   张逢

南阳张逢元和末薄游岭表行次福州福唐县

撗山店时𥘉霁日将暮山色鲜媚烟岚蔼然策

杖㝷胜不觉极远忽有一叚细草纵广百馀步

碧鲜可爱其傍有一小林遂脱衣挂林以杖倚

之投身草上左右翻转既而酣甚(⿱艹石)兽蹍然意

足而起其身巳成虎也文彩烂然自视其瓜牙

之利𦙄膊之力天下无敌遂腾跃而起超山越

壑其疾如电夜久颇饥因傍村落徐行犬⿱彐⿰垁凡 -- 彘

犊之軰悉无可取意中恍惚自谓当得福州郑

录事乃傍道潜伏未几有人自南行(⿱艹石)候吏迎

郑糺者见人问曰福州郑录事名璠计程宿前

店见说何时发来人曰吾之出掌人也闻其饰

装到亦非久候吏曰只一人来且复有同行者

吾当迎拜时虑其悮也曰三人之中𢡖绿者是

其时逢方伺之而彼详问(⿱艹石)为逄而问者逄既

知之攅身以俟之俄而郑糺到导从甚众衣𢡖

绿甚𦘺巍巍而来适到逢前遂𧿥衔之走而上

山时天未晓人莫敢逐得恣食之残其肠发耳

行于山林单然无侣乃忽思曰本人也何乐为

虎自囚于深山盍求𥘉化之地而复耶乃步步

㝷之日暮方到其所衣服犹挂杖亦倚林碧草

依然翻复转身于其上意足而起即复人形矣

于是衣衣策杖而归昨往今来一复时矣𥘉其

仆夫惊其失逢也访之于邻或云策杖登山多

歧㝷之杳无行处及其来也惊喜问其故逢绐

之曰偶㝷山泉到一山院共谈释教不觉移时

掌人曰今且侧近有虎食福州郑录事求馀不

得山林故多猛兽不易独行郎之未回忧负

极且喜平安无他逢遂行元和六年旅次淮阳

舎于公馆馆吏宴客坐客有为令者曰巡(⿱艹石)

各言巳之竒事事不竒者罚巡到逢逢言横山

之事末坐有进士郑遐者乃郑糺之子也怒目

而起持刀将煞逢言复父仇众共隔之遐怒不

巳遂白郡将于是送遐淮南敕津吏勿复渡逢

西迈具改姓名以避遐议曰闻父之仇不可以

不报然此仇非故煞必使煞逢遐亦当坐遂遁

去而不复其仇也

   定婚店

杜陵韦固少孤思早娶妇多歧求婚必无成而

元和二年将游清河旅次宋城南店客有以

前清河司马潘昉女见议者来日先明期于店

西龙兴寺门固以求之意切且往焉斜月尚明

有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捡书固步觇之

不识其字既非虫篆八分科斗之势又非𣑽书

因问曰老父所㝷者何书固少小苦学丗间之

字自谓无不识者西国𣑽字亦能读之唯此书

目所未觌如何老人𥬇曰此非丗间书君因何

得见固曰非丗间书则何也曰幽冥之书固曰

幽冥之人何以到此曰君行自早非某不当来

也凡幽吏皆掌人生之事掌人可不行冥中乎

今道途之行人鬼各半自不辩尔固曰然则君

又何掌曰天下之婚牍耳固喜曰固少孤常愿

早娶以广㣧嗣尔来十年多方求之竟不遂意

今者人有期此与议潘司马女可以成乎曰未

也命苟未合虽降衣缨而求屠博尚不可得况

郡佐乎君之妇适三岁矣年十七当入君门因

问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

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

䆠吴楚异郷此绳一系终不可逭君之脚巳系

于彼矣他求何益曰固妻安在其家何为曰此

店北卖菜陈婆女耳固曰可见乎曰陈尝抱来

鬻菜于市能随我行当即示君及明所期不至

老人卷书揭囊而行固逐之入菜市有眇妪抱

三岁女来弊陋亦甚老人指曰此君之妻也固

怒曰煞之可乎老人曰此人命当食天禄因子

而食邑庸可煞乎老人遂隐固骂曰老鬼妖妄

如此吾士大夫之家娶妇必敌苟不能娶即声

妓之美者或援立之奈何㛰眇妪之陋女磨一

小刀子付其奴曰汝素干事能为我煞彼女赐

汝万钱奴曰诺明日䄂刀入菜行中于众中刺

之而走一市纷扰固与奴奔走获免问奴曰所

刺中否曰𥘉刺其心不幸才中眉间尔后固屡

求婚终无所遂又十四年以父䕃参相州军刺

史王泰俾摄司户⿰扌⿱彐𧰨 -- 掾专鞠词狱以为能因妻以

其女可年十六七容色华丽固称惬之极然其

眉间常帖一花子虽沐浴间处未尝暂去岁馀

固讶之忽忆昔日奴刀中眉间之说因逼问之

妻澘然曰妾郡守之犹子也非其女也畴昔曾

宰宋城终其官时妾在襁褓母兄次没唯一㽵

在宋城南与乳母陈氏居去店近鬻𬞞以给朝

夕陈氏怜小不忍暂弃三岁时抱行市中为狂

贼所刺刀痕尚在故以花子覆之七八年前叔

从事卢龙遂得在左右仁念以为女嫁君耳固

曰陈氏眇乎曰然何以知之固曰所刺者固也

乃曰竒也命也因尽言之相钦愈极后生男鲲

为雁门太守封太原郡太夫人乃知阴骘之定

不可变也宋城宰闻之题其店曰定婚店

   叶令女

汝州叶县令卢造者有女勾大历中许邑客郑

楚曰及长以嫁君之子元方楚拜之俄而楚录

潭州军事造亦辞满寓叶后楚卒元方护䘮居

江陵数年间音问两绝县令韦计为子娶焉其

𠮷晨元方适到会武昌戍边兵亦止其县县隘

天雨甚元方无所容径往县东十二里佛舎舎

西北隅有(⿱艹石)小兽号鸣者出火视之乃三虎子

目犹未开以其小未能害人且不忍投于雨中

闭门坚拒而巳约三更𥘉虎来触其门不得入

其西有䆫亦甚坚虎怒搏之棂祈䧟头于中为

左右所辖进退不得元方取佛塔塼击之虎吼

怒拏攫终莫能去连击之俄顷而毙既而闻门

(⿱艹石)女人呻吟气甚困劣徐问曰门外呻吟者

人耶鬼耶曰人也曰何以到此曰妾前卢令女

也今夕将适韦氏亲迎方登卑为虎所执负

而来投此今即无损雨甚畏其复来能相救乎

元方竒之执烛出视真衣缨也年十七八礼服

俨然泥水皆敌既扶入复固其门拾佛塔毁像

以继其明女曰此何处也曰县东僧舎耳元方

言姓名且话旧诺女亦前记之曰妾父曾许妻

君一且以君之绝耗也将嫁韦氏天命难改虎

送归君㽵去此甚近君能送归请绝韦氏而奉

巾栉及明而送归其家以虎欔而去方坐且制

服礼见其来喜(⿱艹石)天降元方致虎于县具言其

事县宰异之以卢氏归于郑焉

   驴言

长安张高者转货于市资累巨万有一驴育之

久矣元和十二年秋八月高死死十三日妻命

其子张和乘往近郊营饭僧之具出里门驴不

复行击之即卧乘而鞭之驴忽顾和曰汝何击

我和曰吾家用钱二万以致汝汝不行安得不

击也然甚惊驴又曰钱二万不说父骑我二十

馀年吾今告汝人道兽道之倚伏(⿱艹石)车轮然未

始有定吾前生负汝父力故为驴酬之无何汝

吾丰昨夜汝父就吾筭侵汝钱一缗半矣汝

父当骑我我固不辞吾不负汝汝不当骑我汝

强骑我我亦骑汝汝我交骑何劫能止以吾之

肌肤不啻直万钱也只负汝一缗半出门货之

人酬亦尔然而无的取者以他人不负吾钱也

麸行王胡子负吾二缗吾不负其力取其缗半

还汝半缗充口食以终驴限耳和牵归以告其

母母泣曰郎骑汝年深固甚劳苦缗半钱何足

惜将舍债丰秣而长生乎驴摆头又曰卖而取

钱乎乃点头遽令货之人酬不过缗半且无敢

取者牵入西市麸行逢一人长而胡者乃与半

易之问其姓曰王自是连雨数日乃晴和往觇

之驴巳死矣王竟不得骑又不负之验也和东

邻有右金吾郎将张逹其妻李之出也余尝造

焉云见驴言之夕遂闻其事且以戒欺暗者故

备书之

   木工蔡荣

中牟县三异郷木工蔡荣者自㓜信神祇每食

必分置于地潜祝土地自揔角至于不惑未尝

暂忘也元和二年春卧疾六七日方暮有武吏

走来谓其母曰蔡荣衣服器物速藏之勿使人

见仍速作妇人装梳覆以妇人之服有人来问

必绐之曰出矣求其处则亦竟对勿令知所在

也言讫走去妻母不测其故遽藏噐物装梳才

毕有将军乘马从十馀人全弓矢直入堂中曰

蔡荣在否其母惊惶曰不在曰何往对曰荣醉

归怠于其业老妇怒而笞之荣或潜去不知何

 月馀日矣将军遣吏入捜捜者出曰房中无

  亦无噐物将军连呼地界教藏者出曰诺

责曰蔡荣出行岂不知处对曰怒而去不告所

由将军曰王后殿倾湏此巧匠期限向尽何人

堪替对曰梁城郷叶干者巧于蔡荣𬣙其年限

正当追役将军者走马而去有顷教藏者亦复

曰某地所由也以蔡荣每食必相召故报恩耳

然莫不惊之计即乎愈遂去母视荣即汗洽矣

自此疾愈俄闻梁城郷叶干者𭧂卒干妻乃荣

母之犹子也审其死者正当荣服雌服之时有

李复者从母夫杨林为中牟团乃于三异郷遍

闻其说召荣母问之回以相告泛𥙊之见德者

岂其然乎

   梁革

金吾骑曹梁革得和扁之术者也大和𥘉为宛

陵巡官按察使于公敖有青衣美色而艶者曰

莲子念之甚厚一旦以𥬇语获罪斥出货焉市

吏定直曰七百缗从事御史崔公者闻而召焉

命革𧦽其脉革𧦽其臂曰二十春无疾佳人也

公喜留之送其直于于公公以常深念也偶怒

而逐之售于不识者斯巳矣闻崔公宠之也不

恱之意形于颜色然业巳去之难复召矣常贮

于怀未一年莲子暴死革方有外邮之事回及

城门逢柩车崔人有执绋者问其所葬曰莲子

也呼载归而奔告崔曰莲子非死盖尸蹶耳向

者革入郭遇其柩载归而请往苏之崔怒革之

𥘉言悲莲子之遽夭勃然曰疋夫也妄惑诸侯

遂齿簪𥚑之列谓二十春无疾者一年而死今

既葬矣召柩而归脱不能生何以相见阶前数

步之内知公何有革曰此固非死而尸蹶耳千

年而一苟不能生之是革术不神于天下何如

就死以谢过言乃辞往崔第破棺出之遂刺其

心及脐下各数处凿去一齿以药一刀圭于口

中衣以单衣卧空床上以练索缚其手足有微

火于床下曰此火衰莲子生矣且戒其徒煮䓗

粥伺焉其气通(⿱艹石)狂者慎勿令起逡巡自定定

而困困即解其缚以䓗粥嚾之遂活矣正狂令

起非吾之所知也言竟复入府谓崔曰莲子即

生矣崔大释其怒留坐厅事俄而莲子起坐言

𥬇界吏报于公公飞牍于崔莲子复生乃何术

也与革偕归入门则莲子来迎矣于公大竒之

且夫莲子事崔也非素意因劝以与革崔亦恶

其无齿又重于公遂与革得之以神药𫝊齿未

逾月而齿生如故大和壬子岁调授金吾骑曹

与莲子偕在辇下其年秋友人高损之以其元

舅为天官郎日与相闻故熟其事而言之命余

繤录耳

   李卫公靖

卫国公李靖微时尝射猎霍山中寓食山村村

翁竒其为人毎丰馈焉岁久益厚忽遇群鹿乃

逐之会暮欲舍之不能俄而阴晦迷路茫然不

知所归怅怅而行困闷益极乃极目有灯火光

因驰赴焉既至乃朱门大第墙宇甚峻叩门久

之一人出问公告其迷且请寓宿人曰郎君皆

巳出惟大夫人在宿应不可公曰试为咨白乃

入告而出曰夫人𥘉欲不许且以阴黒客又言

迷不可不作主人邀入厅中有顷一青衣出曰

夫人来年可五十馀青裙素𥜗神气清雅宛(⿱艹石)

士大夫家公前拜之夫人荅拜曰儿子皆不在

不合奉留今天色阴晦归路又迷此(⿱艹石)不容遣

将何适然此乃山野之居儿子往还或夜到而

喧勿以为惧公曰不敢既而命食食颇鲜美然

多鱼食毕夫人入宅二青衣送床席䄄褥衾𬒳

香洁皆极铺陈闭户系之而去公独念山野之

外夜到而闹者何物也惧不敢寝端坐听之夜

将半闻扣门声甚急又闻一人应之曰天符大

郎子报当行雨周此山七里五更湏足无慢滞

(⿱田㳟)伤应者受符入呈闻夫人曰儿子二人未

归行两次到固辞不可违时见责纵使报之亦

巳晚矣僮仆无任专之理当如之何一小青衣

曰适观𠫊中客非常人也盍请乎夫人喜因自

扣𠫊门曰郎觉否请暂出相见公曰诺遂下堦

见之夫人曰此非人宅乃龙宫也妾长男赴东

海婚礼小男送妹适奉天符次当行雨计两处

云程合逾万里报之不及求代又难辄欲奉烦

顷刻间如何公曰靖俗客非乘云者奈何能行

雨有方可教即唯命耳夫人曰苟从吾言无有

不可也遂敕黄头𬒳青騘马来又命取雨器乃

一小缾子系于鞍前诫曰郎乘马无𨹟衔勒信

其行马躩地嘶鸣即取瓶中水一滴滴马鬃上

慎勿多也于是上马腾腾而行其足渐高但讶

其稳疾不自知其云上也风急如箭雷霆起于

步下于是随所躩辄滴之既而电掣云开下见

所憩村思曰吾扰此村多矣方德其人计无以

报其久旱苗稼将悴而雨在我手宁复惜之顾

一滴不足濡乃连下二十滴俄顷雨毕骑马复

归夫人者泣于𠫊曰何相悮之甚本约一滴何

私感而二十之天此一滴乃地上二尺雨也此

夜半平地水深二丈岂复有人妾巳受谴杖八十

矣𥘵视其背血痕满焉儿子并连坐如何公惭

怖不知所对夫人复曰郎君丗间人不识云雨

之变诚不敢恨即恐龙师来㝷有𠩄惊恐宜速

去此然而劳烦未有以报山居无物有二奴奉

赠惣取亦可取一亦可唯意所择于是命二奴

出来一奴从东廊出仪㒵和恱怡怡然一奴从

西廊出愤气勃然拗怒而立公曰成猎徒以𨷖

猛为事一旦取奴而取恱者人以我为怯乎因

曰两人皆取则不敢夫人既赐欲取怒者夫人

微𥬇曰郎之所欲乃尔遂揖与别奴亦随去出

门数步回望失宅顾问其奴亦不见矣独㝷路

而归及明望其村水巳极目大树或露梢而巳

不复有人其后竟以兵权静寇难功盖天下而

终不及于相岂非恱奴之不得乎丗言关东出

相关西出将岂东西而喻耶所以言奴者亦臣

下之象向使二奴皆取即位极将相矣



续幽怪录卷第四

        二册统五十有八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