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惟录 (四部丛刊本)/列传卷二十一
罪惟录 列传卷二十一 明 查继佐 撰 吴兴刘氏嘉业堂藏手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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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惟录列传之二十一
播匿诸臣列传縂论
遁之字始扵易降之而为避又䧏之而为逃至降之为播
与匿则有大不淂已者矣不见知而不悔遁无声无𦤀为
天载不睹不闻为圣功而莫显莫见率本此性学之逹�
天 �过�若夫舜与益咸避 非遁之谓也而避有不
同 �谦一以敬天位避 成与不成皆 至公盛
徳帰焉而至扵逃𨓱旨不同而 为天下万丗计夫采
药之𨓱 �运知㡬㡬 采薇之逃�守莭� 正自
� 非 不事为敬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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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辞而去则因之弃骨肉委坆墓交㳺㓕形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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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 为邻矣而播焉者越蹈都甘于人外犹 逃无�
之者㦲诸��其山阳城之迹�万不淂见此风矣吾为
是传亦颇颇莘野之去就与𠩄深求聘不即岀似犹觧遁
之义 而五汤五桀踪迹彼此与秦晋朝暮何异吾既乃
亮志焉汤无利天下之心其聘尹为桀而侧求也
以上桀桀不用至五不用然后奉天以救民是汤不克公
尹扵其君而�公尹扵天下此数公者或尝就夏或未尝
就夏而必不欲为汤𠩄知论者欲以尹通之而诸
公自誓不就夏亦不就汤而己矣
播匿诸臣列传
严徳明钱甦李希贤唐桂芳
严徳明吴人洪武中拜左佥都御史视以疾求归上怒
黥其靣谪戍南丹后得代还居郡乐桥布衣徒步宣徳末
年犹存有西军以调征过吴𭧂苦民家徳明𡚒手殴之西
军讼于直指李�逮至李高㘴跪徳明听诉徳明曰老子
亦曽在台勾当公事顾不晓三尺悍若此李犹未觧又曰
老子于洪武时曽为台长今都察院堂板所称严徳明是
老子李大惊急持起延问旧事欢洽竟日诘朝往谒之则
己〈先〉期担一走岀徒空屋両三间而己久之同郷御史
缪让延教授李绮饮邀与席徳〈明〉贫甚顶小帽己绽用
布补缀绮异之问曰老人犯何法而致黥徳明因従容款
述前事绮大惊拜请罪徳明曰先时国法甚严吴中仕者
鲜或全老子不食之硕菓也此破帽岂易胜哉因北靣拱
手曰圣恩圣恩
钱甦字更生南直常熟人𥘉名沂字伯与㘴事当刑子廸
代之死故易今名慱学洪辞洪武中召至中书见胡惟庸
长揖不拜左右叱之曰未拜天子不敢𥝠相公也惟庸不
悦令简册于后湖久不得见会元㓜主死翰林撰𥙊文不
旨县构能文者甦拟撰有云朕之得复我中国之故有
汝之失弃其沙漠所本无上得之大喜即日召见欲官之
以老疾辞赐归里因谕便道遍告诸有司明主在上冝悉
心奉公毋虐吾民乱吾法甦奉旨过句容直入堂诵此数
语而退次至丹阳亦然丹阳令疑之曲款而飞骑以闻上
复召甦曰吾汝谕而不汝符吾之失也句容令㘴踈慢死
曽孙昕宣徳中进士历湖广布政使以廉慎称
李希贤号愚庵元末隐夹谷性行峻荗贯酣群籍洪武中
上手书徴至为诸王师教严毅授左春坊赞善大夫燕王
得国希颜归旧隐落魄夹谷有孔子庙栖其中教授生徒
或感时浩叹陶情杯酒容与讴歌〈足〉迹不入城市有藩司
驺舆访之道遇一野老枕布草卧前驱蹴之故希颜也
遂与班荆倾𠊷以别居郷每首戴箬笠身绯或临盛会
㘴客嘲之曰𠩄戴者常服衣者君赐也忍㷀以死
唐桂芳字仲实新安人学淹贯元末聘主明道书院汉友
谅延置军中一夕脱去太祖下歙佥院邓愈荐耆儒朱升
姚琏并桂芳上问芳筑城怨乎曰怨立命撤工复进不嗜
杀人数语规上赐帛去佥院聘掌儒学事退受徒为终老
计称白云先生旋挕紫阳书院山长迈致清言文章以气
为主
论曰开国法严大率蹇拙𫉬全徳明甦㘴刑馀希颜教
诸王以管撃额㡬不测然希颜永乐𥘉得归隐抑又幸
矣白云先生顾以犯颜脱
孙镇石𠃔常周缙孙岳
孙镇直隶合肥人洪武中中制科除户部主事时以课程
事罪夲部官镇諌不冝连坐谪戍云南㝷复其官擢卫辉
知府燕兵至抗莭不附壬午秋谪戍山海二十馀年宣徳
𥘉荐起为上饶丞不受号冲玄子以终
石𠃔常字恒徳浙江寕海人洪武甲戍进士历官河南佥
亊廉介有声人称石清潭时微行民间闻哭声甚悲廉知
女为阉宦逼奸而死受其诉闻于朝捕宦抵大辟为谗所
构左迁常州府同知燕师入𠃔常弃官归己追论建文间
废毁周府官僚事逮至者五十馀人𠃔常与焉鍜錬百端
坚不肯服系狱二年免死谪戍中屯卫躬环甲胄㡬二十
年年七十代还过南畿感怆病卒舟中遗文曰遇安集
周缙字伯绅湖广武昌人洪武中贡入太学授永清典史缙
居官廉谨摄令事捕蝗弭盗燕兵起一时守令多迎降永
清地尤近燕缙竭力拒守而民争迯散缙度不可为怀印
南奔道闻母䘮还家葬毕即岀紏义旅勤王𢧐舰戎器略
具燕师锐不能𢧐弃走匿民间己而踪迹渐露械送京师
诏狱久之戍兴州居数年子代还屏迹田园年八十终吴
文定宽为缙传有曰以愧世之为丁公而幸免者是时吏
部言前北平属州县官朱寕等二百九十人当燕兵起时
俱弃职远避冝置法典俱彂戍缙其一也
孙岳洪武中从大将立功官至都督同知建文中充凤阳
守将燕兵起火修𢧐具撤寺材为𢧐舰楼橹戈甲咸有法
式列寨淮西水陆有备燕兵竟从下流渡淮金川不守岳
犹坚守中都永乐元年法司劾岳逮至京戍海南死
论曰自孙镇以下四人皆抗志壬午远戍不归者也俱
播越不播越不安
陈晖〈马溥徐真孙成王贵孙霖〉王资〈刘绅〉
陈晖国𥘉为姚州卫指挥建文中累官至都督四年𢧐真
保沧徳之间颇先登嗣与同官马漙𠫵将徐真从将军何
福军灵壁食尽将就粮于淮期炮突围出适燕师传炮攻
城军士误信争门出军遂乱平安及晖等皆执械送北
平中道晖漙真与都指挥孙成王贵䓁二十人夜遁各变
姓名逸去夀州人父鉴开国功官至都督佥事漙袭武
徳卫指挥累陞都督永乐中有荐起晖𠫵赞韩𮗚军务晖
匿不出时孙霖亦指挥为唐礼先𨦟东昌之役霖营滑口
夜燕军袭破营礼擒霖遁去不知所之
王资河南𣏌县人建文中以指挥从遍将防守淮北善骑
射𤫊壁之役率步卒䕶军饷𢧐败资执遁还复从徐安
防御凤阳方奏事京师京师䧟易服为道人隐金华玉华
山称玉华山樵时同县刘绅以镇抚同资岀亡为道人游
天台遂留寺中以老死
论曰此皆行间执以计脱去者且数十人事亦奇后
止晖复以荐起不就而诸隐忍终不可物色事更奇
豊寅𥘉陈周刘亨徐安何应㤗金焦赵天㤗郑洽程
亨赵清王琏林大同牛景先䓁
豊寅𥘉字复𥘉浙江鄞县人洪武中为国子司业抗䟽諌张
灯事谪徳化教谕建文壬午弃官躬耕年百有五岁子庆
给事中孙熙弘治巳未榜眼
陈周直隶苏州人建文中进士与吴僧道衍善永乐𥘉衍
因荐辟之周不赴迯隐锡山终其身
刘亨字嘉会江西庐𨹧人慱通史洪武壬戍以贤人君
子徴亲老辞归久之复举明経修行入对称旨命说书于
华盖殿㘴言事出为寿州训𨗳建文𥘉应诏上书言文武
并用长久之计六卿职卑于五军当并为一品国子癸酒
师表天下士位不当在太仆下诸武臣子弟他日当授之
兵冝立学教之多见听用陞武进丞于县治旁作善教坊
再思亭以风励民庶三年上绩赐敕褒宠燕王入国弃官
归有言亨昔尝上书改旧制者上不问杜门绝迹有荐入
馆阅修永乐大典固以疾辞湖广广东聘为考官亦皆不
就宣徳中监察御史君崇高复言亨有学行虽老犹胜教
官亨造朝自言年将八十不足任教事上曰伏生九十尚
传何辞亨辞益恳吏部尚书郭琎上言老者安之圣教
也冝听还郷得归卒于家
徐安浙江鄞县人建文中为凤阳守燕兵至逆拒之力竭
渡江匿去不知所之
何㤗先世凤阳人父仕元四川廉访使过阆中以其俗
质直觧官居焉编户见父老执卑自下阆人忘其为
故吏课敕子弟严应㤗少时父所授史至老日诵不遗
𨾏字川中诸儒咸以为不及洪武𥘉以孝弟慱闻入国学
九年诏择上舎生备燕府官属授㤗奉祠燕王颇爱重之
尝宣至帷幄屏人咨议㤗具以貭对退为忠恕铭以自盟
建文元年藩邸诸臣各膺显秩㤗独称疾不起陈昌积以
为蜀多大隐云
金焦直隶贵池人建文元年为御史燕兵起尹昌𨺚上䟽
请让位焦劾昌𨺚无人臣礼㝷陞刑部右侍𭅺又论李景
𨺚怀貮不可任壬午六月之变焦出亡留蜀后与王资同
往河南死祥符
赵天㤗陜西三元人建文元年以明経为翰林院编出
亡时衣葛因自衣翁又号天有子老死于蜀
郑洽南直浦江人为翰林院待诏金川门开洽中堂匾额
无故堕地惊而逸去至蜀道病留公安茅庵中遂卒
程亨山西泽州人张昺之亲也为翰林院简讨京师䧟弃
家迯匿及昺族㝷抄亨家逮亨妻杨氏子礼礼妻张氏
焚死亨就郭莭于连州相持痛𡘜遂偕莭四人同诣重庆
相传走滇遇程济于白龙山引拜让皇帝榻前
赵清南直凤阳人有膂力善用兵洪武中积功历后军都
督佥事清𮗚北平尝怀隐致仕去燕兵起黄齐诸臣
荐清以河南兵守彰徳燕兵即城下招清清对使者曰殿
下至京城但出片𥿄招清清不敢不至今为朝廷守封彊
不敢弃命失职燕王入国复召清清以老乞闲
王琏字器之日照人洪武中荐贤能授寕波知府琏自奉
俭约一日吏以时具鱼琏大怒撒而之号埋𦎟太守
靖难兵至江上琏沼舰循海道勤王为卫吏卒所䌸诣燕
燕王问治舰何为徐对曰趋瓜州截北兵南下耳王不杀
琏释还里鄞人王学宪玉为琏赞曰始终一徳云
林大同字逄吉先长乐人其曽祖官常熟因家焉大同幼
露无寒暑手自抄六子史数千攻苦不休洪武中
为开封训𨗳以病归永乐中一再遣人召不起
牛景先沅人官御史金川门失守易服宵遁至丹阳遇一
僧徐行𠮷速行㐫遂改姓名徐行死于杭州寺中后因䆒
治齐黄事执景先次妻刘氏没入教坊刘氏死遗子能凡
五世不肯读书岀仕万暦中祠𥙊郎寅亮询访忠良为
之洗涤云
论曰壬午之故有心人得遂其志名俱㤗如豊寅𥘉而
下幸也夫寅𥘉亨焦号名諌安清俱城守逆拒周㤗
大同不赴荐天㤗洽肥遁而亨景先身虽全族独
矣而埋𦎟太守反以慢语得完燕王曰彼求死而吾故
生之
河西佣雪庵和尚大呆会稽樵云门僧𥙷锅匠洞庭
居士
河西佣不知何许人燕王得国佣走金城行乞市金城边
地极寒佣衣衣过河西依荘浪豪鲁家为佣佣受直积
易羊裘之必覆之故衣破𫃵缕夏或衣暑布故
衣仍覆其上间以佣钱市牛酒与诸乞儿对饮食力作倦
或吟哦成句不以示人尝夜闻其𡘜泣声永乐中有留都
官以公事至荘浪识佣欲与言佣走匿南山中旬月留都
官去乃还有问留都官佣何人留都官亦不荅在荘浪数
年病且死呼主人谢之且嘱曰死勿殓我幸西北风大起
火我无埋我骨鲁家从其言或曰钦天监正王之臣㐮
阳人也
雪庵和尚名暨方黄之狱酷烈己甚暨不知何官恸𡘜薙
发为僧西南走重庆之善庆里与隐士杜景贤往来白龙
诸山景贤微知其异为之结寺松柏滩和尚率其徒数人
入居之昕夕焚诵郷之人不察乃易乾卦词也景贤曰和
尚顾治释而诵儒和尚亦微会景贤意改诵佛书和尚好
阅楚词掉小舟急难中流朗读一叶己投水𡘜哭已
又读读终卷投尽乃己众莫测其云何景贤固知之然亦
不问和尚不戒酒客至饮或拉樵牧共醉曰我尔和
竟暝焉而卧和尚颀形秀硕指柔白剪剪落茟成章顾
能感怆人时兴一𥙷锅匠相接或曰和尚以贤良任御史
建文中上书劾耿李二大将军失律不问改翰林学士壬
午六月之变家人惊溃相失疑其己死发䘮或云御史实
剃发与编程济从建文帝出走因秘迹以死居巴县僧
寺自号雪庵之日其徒问曰师即死冝何铭和尚张目
曰松阳问其姓名不荅时在成化𥘉年逾百岁矣盖松阳
者叶希贤也其后冯文所尝游黔西永洪庵庵在万山深
处其僧徒皆谓昔建文尝驻此三十年尚有墨迹后自滇
而粤不知何往又云𥘉来时両比丘与俱未㡬即去抑所
谓希贤与济耶
大呆者寓居东阳县之东山永乐𥘉自大呆子性天然
仪容俊伟披麻戴笠不为鲜好与之游饮每得其诗画诗
画虽未过人亦不入俗将死嘱主人曰敛我尸县于林木
足矣主人卒葬之常有歌云七年艰难走闽越日夜思亲
鬂成雪回顾往事付空花形影相随衣百结当时恨不早
见㡬扁舟一棹江南归西风尘土障天起秋水鲈鱼空自
肥即今寄食𮎰村里佳士出迎常倒屣当对酒忍暂欢
握手论心愧知己老怀岂能忘故山神游往往于其间为
君于此转凄恻片云零落何时还或有赠王姓者署宗
兄字人测知其姓王亦时玉华山樵或云指挥王资也
会稽之耶溪有樵者日鬻薪二束足食则己食己尝画诗
于沙溪画己则乱其沙人怪之或从其后抱持乃得见其
诗有云梦入鹓班觐紫宸觉来依旧泣臣半生家国惟
馀我万里江山己属人无地可容王蠋死有堪济伯夷
贫伶仃苟活縁何事要了荧荧一真㝷匿去不知所终
或曰兵部侍郎㐮阳廖平
云门僧者栖会稽之云门寺寺最幽寂尝从一童子携酒
具笔墨泛舟而游赋诗满䄂归则焚之不言其所以人亦
莫之识或云南康蔡运以𠫵政改知宾州
𥙷锅匠往来䕫庆间至州邑不过三日即去去或复来䕫
庆人有欲学𥙷锅者即教之𥙷锅不索谢令员担从如是
数年䕫庆间人识之皆呼为老𥙷锅遇风雨寒暑止萧寺
中忽逄冯翁者于䕫市相顾愕然已而相持𡘜𡘜己相牵
入山中语竟日学𥙷锅者屏不得闻语己又相持𡘜别
去言今永诀不可复相见作诗道别随裂碎口吞之偶出
见数老引满联句思苦涩𥙷锅在侧为冁然者再老怒曰
汝即能𢋫我句乎为韵而就老惊起延上㘴问以他事
不答卒晦以死冯翁在䕫州以章句教童子给衣食能为
古诗自题马二子或马公或塞马先生尝作诗大书壁
间比见𥙷锅匠归则铲去诗曰夜夣何奇特龙飞天漠津
朝横沧海曲夕过滇池滨光雯皆五色蜿蜒无损鳞渊田
变化间张主藉高旻时盖永乐甲申乙酉间未㡬辞主人
去莫知所终或曰黄直与冯㴶也直常州人以侍中改按
察使㴶黄人为刑部司务
洞庭居士匿其名寄寓洞庭湖傍日泛湖大醉醉大𡘜𡘜
已复饮醉每与所昵二人俱及病革大言我建文时编修
也二人为葬讫去人亦莫知二人姓名也时林大同方家
居往一𡘜
论曰其诸匿名迹以自全者欤佣岀人下幸不为北平
一人下也雪庵云门二僧其恭外教之二人欤玉华会
稽二樵幸不岀人下何有一人之下遇䕫庆客洞庭�
破柰何非鱼不乐乎而搃不忘故人一人或曰者未必
之辞也后人蛇𠯁之也
龚翊宋味古储福
龚翊字大章或曰姓王直隶崑人通书史年十七为金川
门守卒比兵入众皆迎降翊远走大𡘜㝷受徒自给宣徳
中周巡抚文㐮両荐为昆山太仓教官辞不就曰翊仕无
害于义莫安顿向城门𡘜也竟隐遁终其身门人𥝠谥安
莭先生弘光𥘉追赠翰林院待诏仍𥝠谥
宋味古会稽宋家店人也壬午之变味古往往夜𣸧从星
月叠床北向拜𥙊𥙊己恸𡘜如是者月馀为雠家所告逮
捕其子某请代乃得释
储福南直无锡人洪武𥘉隶燕山卫籍年二十馀颇好义
燕兵起福感愤挈母妻迯燕王得国诏勾戍卒入伍福在
录中调曲靖卫行急福仰天叹曰吾虽贱卒义不为从
逆之臣号泣不辍竟不食死母韩妻范为营地葬之范时
年二十奉姑甚谨每𡘜其夫则走山谷中大号不欲闻之
姑也一日往涧边浣衣见其傍草可以为席因取之织席
售以飬姑姑年七十馀终为营葬庐于墓傍身亦八十馀
卒卒后席草遂不生土人义之即其庐葺为崇孝庵𪪺光
𥘉追赠福指挥使谥贞义妻范氏孝莭㳤人
论曰何必搢玉登朝有无可辞者哉门卒卫伍店氓岂
曽一分正学诸公讲座一日
梁田玉〈郭良梁中莭梁良用宋和郭莭何州梁良玉何申〉
梁田玉浙江定海人建文中刑部𭅺中燕王入国田玉与
叶御史希贤俱自髠方外出久之松阳主人王诏游治平
寺忽闻转蔵嚄嚄自作声异之令人縁其顶得书尘中己
毁浥字断续不可读读数日稍稍录其可识者凡九人人
仅数言诏怜其忠为赞数语题曰忠贤奇秘录赞田玉曰
行儒名释知我者谁至宝沦没久而同辉郭良与定海梁
中节相约弃官为道士去合赞之日驾言引𨗳嘨傲林皋
用以自默就此龙韬戈我虞日重明䴡霁頺波莫挽仰天
以号白霓昼见使我心劳梁良用亦定海人父子兄弟八
人同仕于朝金川不守相率变姓名避去良用去为舟师
已而死于水赞曰汎汎柏舟载浮载沉中流誓莭怀我好
音肯欠一死匪名是㝷以完我族庶慰我心终焉以没屈
子同名又梁良玉田玉从兄弟田玉为僧死良玉诀妻逾
岭至海南鬻书为业以死赞曰忠臣蹇蹇遵彼海浔耽书
翫市赀以盍簪屯如邅如哀此陆沈宋和临川人郭莭连
州人皆中书舎人变姓名挟卜筮书赱异域卖卜给衣食
客死何州海州人与宋和郭莭友善素以忠义相朂弃官
为筮客死异域王诏合和莭州而系之赞曰箕子陈范严
氏𨼆卜义有从否道有冝𠮷烈烈英贤寥寥冥鹄何申建
文末以中书舎人奉使四川至峡口闻金川门不守发愤
恸哭呕血不数日疽发背死赞曰両涯汹中作霹𮦷义
气冯殷与之俱激奸䛕过此寕不息郑端简为櫽括王
子之词合而铭之曰今吾故吾知我者谁㿊苦身希踪
采薇戢戢潜龙寥寥冥鹄岂吝箕畴而甘汉卜山椒水澨
天涯海浔会其可逄鼓以南音肯欠一死以明我心白霓
画见虞渊沉沉孰呵䕶此悠悠古今
论曰治平无声田玉九人𥿄浥矣逊国诸公宋张林黄
搜得十一诏复得此缙云郑僖为识其事然则泯无闻
者岂少哉东吴史仲彬次亡臣似演义夲谓并预扈跸
以冯㴶寔冯翁郭莭寔雪庵宋和实云门赵天㤗实
衣王之臣实𥙷锅牛景先实东湖摹画最细又称度牒
三应文为建文贤为叶希贤能为吴王教授扬者
也余以为此皆不致真仲彬子孙欲附仲彬得罪之林
耳按松阳之赞䴡霁霁字同名名字及冝吉二字当是
错误而卜隐或转读隐⺊始合韵
缪恭
缪恭字思敬南直太平人天顺中同门友谢昭因石亨得
官走其门者如市恭贻书曰石且旦夕人矣远之不暇而
欲藉以寿乎未㡬卒如其言弘治𥘉赱京师以布衣上书
所请六事一保神器二崇正学三绍绝属四怀旧勋五广
言路六革冗员其绍绝属者封建庶人为王奉懿文太子
祀世世通政使见之大惊拘留兵马司劾恭非所冝言上
不罪敕有司遣归常绝食杜门不出自称小茅山饿夫典
同邑赵白云为方外交
论曰让皇父子事虽历朝议及皆不果至弘光中礼始
全恭布衣处何时有此大言哉嗟太子不祀何有饱夫
田时震〈刘宗〉
田时震字御宿号见龙陜西人以天启壬戍进士历察
御史家居李贼犯长安胁降诸绅时震独不至潜𣸧山以
榇自随使者至岀㘴榇以刀拟喉曰必欲相强请以榇报
使者不敢逼贼怒繋其子而索父不得杀之太原及东
师追贼有长安时震复锢𣸧山大书扁其堂曰不忠不孝
旁柱联伤父母之体谓之不孝负朝廷之恩谓之不忠或
以其不恭逮讯庭对曰李吾雠矣闻之臣之于君犹妻之
于夫也李杀我夫旁有好义为挺刃正杀夫之罪然则感
其恩失身从之乎讯者怜其义释之去复穷逋不知所之
同郷刘宗𢑱贤书岀长安知县吴从义之门陜䧟从义死
之宗𢑱𣸧匿得免及贼去令其弟正矩岀就试得隽而身
益窜莾𣗥中终身不复岀
论曰榇中可以活人活之眼�丁戊之日奇矣自扁
自联岂止于御宿己也嗟报徳而不知所以报君臣夫
妇之觧独御宿一见之
章正宸〈董孝瞻〉何弘仁沈彩〈王季木杨玄锡〉
章正宸字羽矦号格庵浙江会稽人崇祯癸未进士由�
庶吉士历吏科都给事中言𥬇巾服真气可挹弘光中以
原官起用首䟽勤学辨官粛纲纪正人心四事有云陛下
为先帝复雠远建鸿业而肘腋之间威令阻格臣恐不逞
之徒相縁而起天启之季䘮心媚逆视君父如行路馀孽
犹存薫习弥甚也请确核附贼姓名下廷臣公议分别正罪
如唐粛宗所定之六䓁宋李纲所议之三等振励国威奖
扶士莭全系于此又言今日江左形势视宋晋更为艰难
肩背腹心三面受敌悍将骄兵一无足恃而当事顾泄泄
偷息両月以来闻大吏锡鞶矣不闻献馘闻武臣𥝠閗矣
不闻公𢧐闻老成引遁矣不闻敌忾闻诸生卷堂矣不闻
请缨如此而曰兴朝之气象臣虽愚知其未也今者都门
举动工作仪文纷纷兴举识者固已疑之至扵省视山𨹧
祔奠梓宫起居青宫二王何等切要而迟迟其行何以昭
陛下每饭不忘庙之意又闻北事种种势摇山东而当
国大臣仓皇罔措损威屈体𮥠天下忠臣义士之气臣𥨸
羞之臣切痛之㐲乞缟素六师亲跸淮右人切同𬽦鼓动
江北失今不为转眼秋高控弦南指饮马长淮而贼又驰
突荆㐮顺流东下瓦觧已成噬脐何及不省转大理寺丞
㝷觧去鲁王监国起历礼部尚书大学士北师入城正宸走父
茔饿十四日不死遂削发云游不知𠩄之又同县诸生董
孝瞻亦于城破之日遁迹去
何弘仁号书䑓浙江会稽人崇祯甲戌进士以不营宦宦
亦不甚达乙酉鲁王国绍兴弘仁亦与㝎䇿擢御史
入越弘仁伪作书傅衣带弃岭树下使人讹传
己死诗曰有心扶日月无计巩江山云云复署尾云弘仁
间关奔行在闻台又失守己矣无复可为吾非吾身吾何
家为吾子者食贫守莭可矣明御史何弘仁
沈彩字素先浙江会稽人崇祯癸酉举顺天贤书乙酉鲁
王监国绍兴八月闽诏下监国不奉诏闽阁部黄鸣俊将
以兵入越彩系鸣俊门下士王加彩御史衘与御史王绍
美逆鸣俊于金华彩议论侃侃鸣俊为色沮大略云闽越
兢辛苦马上止以大明二字鲁单露沮江当冲数月功莫
大焉非有方郑诸将军矢石钱塘仙霞岭下戍卒不卧久
矣鲁为唐捍柰何自撤其藩且情有所不忍唐鲁皆高
皇帝子始以兄弟至亲鲁以閠六月起唐以七月起事迟
而欲先功多者𥨸为天下所诽𥬇且唐非有小振作以厌天
下也土地之非朱氏者无数矣勤此半浙置江以北不问
亦何足为式即使鲁屈奉命天下以唐无远略徒创骨月
宗室之起为难者岂少哉豪杰欲起正在瞻望此岂䦧墙
之时即事成而听天人之𠩄归未晚于是唐姑使御史陆
清源发饷三万両驰犒江上诸营而不即鲁厄彩力居多
越败国驾之台州彩追不及伪投八官江而死匿姓名
亡去先是李贼䧟陕西王季木失其名府谷人以进士历
蓟辽縂方家居贼䧟遁去不知𠩄之相传杨玄锡高蹈
绍兴之汤湖玄锡福建人
论曰越中三敢言刘念䑓熊両殷章挌庵是也而越中
三㓗身则格庵又与书䑓素先鼎足素先讽谕足比闽
之刘中藻而书䑓文采颇有馀孔子曰殷有三仁三子
可以追念䑓而殷死越诸公弗后曰去与死一也而殷
之去以殷存
剰人者甲申后晦其名自托子遗民之义曰剰意不有其身也尝设位𥙊崇
祯帝并诸死崇祯帝者为人𠩄首定南王见其披缁状怜之纵去
黒子僧
黒子僧貌短小美髯年约四十以外即其音似燕冀人
左目角有黒子一从一头佗𫘤匕寕囯人壬辰八月半
者以僧服游庐山遇之语相得与作伴黒子无所携止一
卧具耳岀口史而不稍具铅椠半请其姓名固不
荅但曰鹫𤫊顷自黄山来即𫘤头陀固不知黒子何自与
其真姓名也半𡶶以为逋者遂不问其自言亦但以半
云相与同至西湖入法相寺就所为听月者居焉听月虽
僧好交𣸧人故不必二僧氏籍三人相对极秘终不言甚
故黒子谈古事甚详如悬河至烈皇帝便口吃与半卧
起隔一板或中夜闻涕泣声问之复不荅尝岀吴道子𠩄
𦘕孔夫子像县中堂以僧礼拜之口哦而无诗偶书字案
几以手抹去不令人见明年九月半欲归葬其父母
别欷𭭔语黒子此行矣请悉微示我或得再晤何处则趁
口曰再晤再晤而己不益一字也半为四韵赠之黒子
引半笔踵前䪨既成手捽碎之曰吾不能书勿令知
我手指如是半别去与语家粤东则曰吾湏看粤东又
明年忽辞听月去嗣遣颈佗𫘤一寒温听月不知何之竟
亦不走㸔半也半者广东陈忠愍彦子名恭尹字
元孝忠愍以弄兵及难故恭尹为野走余晤半得从录
诸幽潜故事忠愍别有传而听月为余族弟得临济之传
者法名
论曰吾见杨思仁气体𫤌重殊非㝷常来湖上数目卒
不出真里氏己释去黒子僧抑又𣸧秘矣胸中有文字
能不令五指漏出譬之棋傍不一口赞如绝不知棋此
何䓁坚忍始知报庵王𣏌人终是玉指惹事
刘永锡〈汉人〉
刘永锡字敛于河南魏县人少负奇莭凡象纬兵农之学
无不精研人洹水夫子崇祯丙子郷荐就教长洲甫渡
江闻京师䧟刺船曰白日落兮水茫家千里兮来远
方壮士离兮何时归故郷青莭慷慨同舟皆泣下南都
再造或先容于马贵阳永锡谢不署崇明得民及觧去
来吴号扳者万人先是有济南老人匿姓名来游吴自号
汉人居学宫傍永锡与深交老人摄衣直入据上㘴不问
寒暑也南都复败永锡隐东门之外阳城或重其名百说
之岀永锡偏袒扼腕疾视曰我中原男子年二十渡漳河
登大伾跃马振両河豪杰无不知永锡者柰何庭辱我
再至我裂尺帛以待矣自是草衣敝以葛巾䕶其发日
㘴土室中久之其子临故里来道堕马死永锡曰天之
报我何厚哉作歌曰溯彼中流兮采其荇矣思君与父兮
遑问他矣身为饥夫兮天𠩄命矣中心慇慇兮涕之陨矣
罢泪下永锡长八尺容貌故甚伟至是毁形骨立両
颧突见者哀之甲午秋病犹呼烈皇帝者三卒济南汉
人徒跣至拊其背𡘜曰嗟乎刘公眉无恙哉陈子济生
为经纪其丧葬之
论曰钦于欲为汉人而不得苍凉客死采之歌应采
荇以阕之汉人果得为汉人矣济生字皇士常𩔗刻莭
义诗章而系之传于阐幽之功居多㱥后其门下人且
以其遗草渔之得反坐
刘贡士
刘贡士失其名江西吉水人留京师授徒二十年通堪舆
术亦谙天文秉笔太监多有出其门者太杜秩亨亦尝
就教甲申赴京谒选寓秩亨家偶夜观乾象惊大恸杜
叩其故不得及贼围城急杜复就问怒曰若事圣君当尽
心报国他非所知次日见杜有从贼之志倒几案怒骂而
岀不至家云游
论曰刘知地又知天知天去之知地不知其所之
王兆熊
王兆熊建寕人为浦城学谕䔍行好古尝读郑𠩄南心史
涕泣把甲申闻国变𭈹不食者数日其门人潘达为硊
进饮食不死遂鬻其𠩄藏书淂三十金给妻孥诀曰若以此
帰舎譬兆熊此日死衰经岀门北逾岭每至城市人烟处
便下拜呼曰若祖父衣食何家天子死社禝胡不起条金
𨹧八事格不淂上依史阁部扬州史曰公此心无𠩄用矣
柰何为对泣卒缟素不茹荤史后殉国兆熊不知𠩄
终
论曰此潘逹为余言之逹字雪生癸未贽余门善书
余命书余柱联十字何人也作史吾党未成章拟合
撰晋秉不果又云长沙郭都贤以己未进士历江西巡
抚都御史甲申后祝发为僧遗丗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