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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峯先生文集/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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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老峯先生文集
卷十二
作者:闵鼎重
1734年

附录下[编辑]

赐祭文肃宗甲戌五月,复官后致祭。[编辑]

知制教金宇杭制。

粤昔圣祖,汇拔髦英。

卿为国瑞,不愧科名。

气宇峻整,天禀刚方。

移孝事君,忠勤夙彰。

受知宁庙,眷注出常。

皂囊腾辉,玉署飏声。

鹗立朝端,阳凤频鸣。

凛凛直气,勤勤章奏。

究厥素守,实资师友。

历试内外,厥緖茂著。

迄殿南徼,冰蘗自励。

奸猾屏缩,岛夷詟伏。

先王则哲,际遇弥笃。

始擢谏议,俄长芹宫。

教先明伦,训深击蒙。

出按北关,痛扫宿瘼。

文饶筹边,安定兴学。

入参八座,悉委机务。

经纶大材,到底有裕。

司农理财,政先正赋。

都拭玉,越橐如洗。

适丁岁俭,苏济凋瘵。

俾我赤子,赖免沟壑。

民曰父母,国有柱石。

弓剑既远,俾辅于后。

曁予初服,倚毗匪偶。

宵人惎间,蜮弩潜吹。

七载去国,屡遭骇机。

一阳来复,雨雪曰流。

赤舃初返,载卜金瓯。

庶政鼎新,朝野拭目。

端委庙堂,百僚矜式。

及联肺腑,愈执谦退。

休戚与同,诚笃忧爱。

不幸顷年,朝论岐异。

调剂辛甘,繄卿是倚。

观卿进退,理乱攸系。

曩日之事,噬脐曷逮?

憸佞乘机,谗说肆行。

群憾猬起,三至虎成。

忠言,予胡莫察?

枉加摧僇,累及贤弼。

逖彼荒裔,冤深泣玦。

众邪益张,必欲甘心。

予志坚定,竟靳兪音。

凶焰虽戢,赤舌犹餂。

霜露成祟,一疾沈淹。

邦之殄瘁,天不慭遗。

士林惊恸,行路涕洟。

泰运重回,朝著维新。

壸仪既复,庆溢臣民。

恩章愍典,遍及幽明。

先朝耆旧,殆尽凋零。

眷言硕辅,牵复旧秩。

九原难作,予心凄切。

兹遣礼官,替奠泂酌。

不昧者存,庶几歆格。

赐祭文今上庚戌二月,宁陵展谒后致祭。[编辑]

知制教赵明翼制。

圣祖倚卿,弘济是资。

谓国削弱,赖卿维持。

大义,密勿厦毡。

志业未终,遗恨空缠。

原明家法,司马出处。

德隆士林,名重鼎吕。

登谒寝园,指点卿藏。

缅昔兴感,命官侑觞。

祭文[编辑]

朴世采

呜呼惟公!

天挺英毅,世服公正。

学以制事,礼以饬行。

早遇孝祖,明良契合。

继奉嗣圣,𬣙谟允协。

教存儒宫,功施边垠。

尊道推贤,体国爱民。

洎陟黄扉,益笃忠辅。

炳然一念,金石无斁。

云胡大谬?栫棘西陲。

众望颙若,犹俟来归。

美疢斯祟,凶讣遽赍。

悲缠士林,痛深遗黎。

世采

外姓兄弟,同榜分义。

显晦之殊,晩幸相比。

江峡屏迹,廊庙推毂。

其始登朝,夫岂自遂?

纵有酸咸,五味是济。

昔公之往,我病莫趋。

今我之迎,公在輀车。

独立暮途,哀泪如倾。

一觞来荐,庶鉴微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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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喜朝

呜呼哀哉!公以刚方英毅之资,有师友渊源之学,孝悌清白,既笃于家;忠勤才猷,又著于国。尊道而下士,扬善而嫉恶,出处系朝廷轻重,言动为士类法式。噫!公可谓世道之栋梁,邦家之柱石,而惜乎天不欲平治,事乃有反复。疾病先之,大祸继作,使其经纶之志,不及尽究于黄阁,而四年塞外,竟乃奄忽于栫棘,此中外士庶所共痛衋然。公自有定命,能以天年终。况其平生事业,必能有以不朽百世,则一时之屈伸荣辱,尚何足为公欣戚哉?

若余小子者,幸以先契之深,早被眷爱之辱,寅缘出入,屡奉几席。或值杯酒团栾,益见风流溢发,每听公谈论,仰公神采,未尝不为之洒然自失也。抑有一事,铭在心曲,先人褒典之追加,曾祖文集之重刻,公并主张,前后尽力,岂公有私?余实感德。呜呼!一老不遗,百身莫赎,斯文将何所依庇乎?生民无复蒙其泽矣。单杯告诀,有泪盈臆,彭城一瓣之香,西州醉后之哭。呜呼哀哉!

甲戌迁葬时。[编辑]

权尚夏

呜呼!玉壶寒露,清冰炯然,此先生之襟怀乎;大冬严雪,孤松挺然,此先生之气象乎。先生之进兮,邦运之昌;先生之斥兮,士林之殃。逖矣西土兮,赤舃未返。天日重明兮,衮章复焕。睾如新丘兮,骊水之上。乔山密迩兮,苍翠在望。穆穆宁考兮,俨彼云乡。英灵上朝兮,仿佛笋行。追陪二师兮,喜蹈洋洋。俯视尘臼兮,笑我悲伤。

呜呼!先生之逝兮,国无梁栋;先生之逝兮,士失帲幪。学者有疑兮,何所就而析焉?邪说塞途兮,孰能为之辟焉?俗偸薄而娆娆兮,懿行不复闻也;世溷浊而汶汶兮,清操不复见也。将日替而日污兮,复谁观而谁程?不慭遗夫一老兮,繄天心之难明。

呜呼!藐余鲰生,夙荷殊遇,叨奉謦欬,折旋樽俎。华歆举亲,敢拟幼安之浮海?持国爱士,徒切龙门之向风。嗟知音之已远,匣瑶徽而尘封。天长兮地久,此别兮无涯。倾长河之哀泪,寄秋风以短些。单杯只鸡,寓此微忱,尊灵不昧,尚冀监临。

墓表阴记[编辑]

金昌翕

天地有精明刚肃之气,或自星辰若山川锺而为人,则必金贞玉莹,敻异凡品。其德行事业,存不馁而没不腐,若是者只可间见,不能数数有也。余生也后,不识古人如何。以耳目所逮而论之,若老峯闵相国,岂非所谓精明刚肃,间见于斯世者耶?

公之通籍,实在孝庙盛际。孝庙以不世神武,赫赫君临,将伸大义于天下,所欲与密勿帷幄,发挥修攘之图,则罕当其意,虽宿德重望,皆逡巡于下风,而公以眇然新进,片言槪圣心,至褒以气节,将托以心膂,岂不伟哉?上以狱事关先朝,不欲群下容喙。公之应旨,辄以此索言,傍观身青,以为非桁杨则瘴疠。上乃呼使至前,和颜以详谕,自此眷注有加,岂不曰逆鳞之能批而强虏之可怕乎?与论薪胆事,慷慨欲涕,盖知其可共事矣。公早自淬砺,能自得师,其取大乎两宋文正公者,殆无间然。孝庙既召致二老,与托鱼水之契,则公周旋翼赞,能为其所主,而二老亦曰:“君侧,一日不可无此人,其相须而交孚也如此。”

孝庙宾天,忠贤心死,而礼讼为厉阶,自己亥以至己巳,中间平陂,不知几往复,而终底于罔极。公之忧乐,存乎世道而不以一身,又以一身与斯文同其屈伸者,本末可见。若在庚申之初,群奸黜伏,朝著清明,亦我东维新之几也。公与我先人进秉鼎轴,若元祐并相,人皆拭目以俟隆治焉。时尤斋引年休退,公上告下勉,得回其遐心矣。又傍招玄石朴公,咸造于朝。弓旌所及,方于于汇进。盖将聚精会神,图所以大铺经纶,而难平者事,衅生于嘉会,将萃而涣,民不蒙泽则天也。若《诗》之好贤如《缁衣》,《书》所谓吁俊尊上帝,公实有焉,吾知有辞于后世矣。然公以未展蕴抱,终身以为歉。噫!如公事业,夫岂草草哉?公遇事不苟,一一到骨,所历试皆奇伟可述。

尝守东莱府矣,与馆争约条,白刃投前而不目逃。始至,枭潜商首,聚军以制跳踉,乃慑以从誓。孝庙语筵臣曰:“国势削弱,不能固守前约。得某,差强人意。”显庙时为大司成,正色明伦堂,自典仆、斋童,皆革傲振惰,不独襟绅为然。及横经丈席,承音旨者,乐甚锺鼓,斐然有誉髦之造。论者谓“自有国子,惟公与金老泉郑守梦能任师长云。”及按咸吉节,不以其俗椎陋,异视太学,乃广设教导,使人诵四书,家藏五礼,间行飮射养老,以申仁让。自营至六镇千有馀里,古肃慎砮楛之地,儒化大行。又张皇卒乘,大蒐豆江以振旅。指顾之间,文武丕作,皆可以即戎。每出巡,叱驭危栈,迹遍乎残镇小堡,凡所以奠民固圉,皆以久远为图。遂令锁钥克壮,丰沛势尊,此其施为之大者,不容磨灭。其细在可略已。若内行纯备,又岂可胜书哉?公资禀既殊,又善持养,燕居肃然,不迩声色。尝曰:“中秋月夕,浴兰着新衣,焚香诵诗,气象自别,人当常存此意,斯可知应事有本矣。”

自公抚世,降至于今,如争累劫风气。内而学校无政,外而疆埸无管,以至朝廷表著之中,无复体貌。由其精神都死,事事皆馁,政如气过之地,木石亦无精华。游乎九原者,其将谁与归哉?公渥颜鬒须,眼若曙星,虽善画如,莫能髣髴神彩。其在庙堂若大朝会,与我先人俨然端笏而立廷中,咸属目以为凤麟之并跱。忧危之来,或望色而定。公之弟骊阳公尝曰:“吾兄与金相,俱是间世人物。”呜呼!此岂一家之私言哉?公礼以禔身,仁以利物,密于综事,阔于取才。或疑其于事太察,于人见欺,公不为改曰:“是吾规模也。”公官至左议政,晩乃养闲于三清洞。己巳坤宫之逊,公亦谪于西塞,以壬申卒于谪中,归葬骊州大居里。至己亥八月初五日,移窆于近冈负甲之原。以前夫人申氏、后夫人洪氏合祔。

公讳鼎重,字大受老峯其号,尤斋所命也。若其世系履历之详,有桓楹在焉。有一男一女,女申氏出,嫁李寅烒。男镇长洪氏出,官右议政。生五男三女,男在洙县令,启洙县监,安洙学洙德洙皆早夭。女洪重锡朴师益李瀗李寅烒三男二女,男成坤泰坤元坤。女洪致中郭煕绩。侧室女李煊。世之知慕公者多矣。昌翕窃自谓有所仪图,又以两家一体,后当同传。故忘文之拙而乐为之役,亦不欲𫌨缕诠次,略举其德业大致,使揭诸墓石,以为精明刚肃,于是乎可考云。

遗事十七条。[编辑]

从子镇远

府君年甫成童,观察府君居忧于堤川墓下,屡经危疾。府君徒步寻医于逾岭百馀里之地,或手自采药于深山,不惮艰险。峡氓感其至诚,所至多邀入进饭云。兼学医术,略通鍼药之法。

崔德山世庆尝语镇远曰:“少时往谒尊王父监司令监时,老峯官玉堂,先大监官台谏。日将午,始皆公退,促进朝饭。及进食则两饭兼设于一盘,馔物则菜羹、虾醢、菹菜而已。两公对食甚甘之,名官之兼饭,世所未有,馔品之菲薄如此而能安之。余于此益知两爷终必远到矣。”

崔德山又言:“少受学于市南兪公市南称举老峯曰:‘君知某乎?此人年虽少,识虑深远,他日成就,不可量也。’余自北放还,路过安边。时令丈为府使,适值某省觐将还,遂与同行。至一处,凌晨就道,某之卜马,陷于溪桥,沾湿其所载,某仍落后。余先行数里,下马以待,良久始至。余怪其久问之,答曰:‘今吾虽免大狼狈,若后来者复从此路,必蹈前车之覆,吾故使奴尽毁其桥而来矣。’余出行中酒,举数杯相属曰:‘君之此事虽细微,可比古人之用心,亦可为后人法也。’某不乐曰:‘不意蒙此过奖,令人愧赧,其谦德亦过人矣。’”

金正字益振,府君少时莫逆交也。才释褐,遘疾遽殁。其病时,府君三昆季,昼夜不离病所,飮食起居,手自扶持,迎医问药,靡不躬亲。及丧出,涕泪汍澜,哀动傍人。敛袭之际,又亲自为之,不使少有遗憾。崔德山每言:“目睹其终始,始知朋友之义重如此,愿学而未能云。”

赵监役锡命乐静公从弟也。尝语宋都事炳远曰:“吾少时为谒老峯,往城西本宅。下人言‘老峯三昆弟方会内室,设生辰馔云。’不知谁生辰,而余悔其来之非时。初欲径还,试令通之,则三丈即出外舍邀入,寒暄,即曰:‘今日家适有酒馔,请共享之。’仍命曰:‘进馔于客前,于吾辈则以所吃之馀取来。’遂酬酢数杯而罢。余将辞退,老峯曰:‘君之奴方食君之馀,待其吃尽如何?’余感其言,为之少留而退。夫兄弟会于内室,杯酒团栾,而客来请见,则人情无不攒眉而苦之。此爷能即出迎见。设令出见,若他人则必数语叙寒暄,待客去还入,以终其欢,而此爷能与客同杯酒相欢。又虑吾奴之未尽食馀,挽我少留,其曲尽人情如此矣。’’

元右尹万春尝语镇远曰:“癸卯年间,余为安城郡守,适当量田之役。时老峯为均田使,余昼思夜度,凡于量田事,有便宜可行者,一一条列报状,则老峯辄论题奖诩,使之依施。又行关列邑曰:‘即见安城所报如此如此。其言俱是,列邑亦依此举行。’其后连续论报,辄皆如此。余之所见,不但行于本邑,亦能通行于一道。老峯取人为善之量,心常敬服矣。”

府君平日严于色戒。尝语金监司曰:“曩在北关,召一妓梳头。梳未半,欲念忽萌,即出送而手梳之,然后始觉此心安稳矣。”金丈曰:“可谓拙男子。”相与大笑。府君为户判时,以宫庄事覆奏忤旨,显庙特命推考,传旨下宪府。宪府循例以夺告身拟律以启,则自上允下。首相郑公太和以其有累圣德,因次对白请反汗,上又从之。郑公退坐宾厅,出明日本司坐起令,顾谓诸宰曰:“户判明日能赴坐乎?”佥曰:“揆以廉义,似难仕进矣。”郑公曰:“士大夫若遭人言之诋斥,则引嫌不即从仕,其义固然。此事则始终皆出于上旨,虽甚惶恐,反汗之后,则无一言行公,道理为宜。户判深知事体,必赴明坐矣。”俄而下吏言户判书进字矣。郑公笑曰:“吾言果中矣。”郑公与府君气味虽不同,甚倚重之,庙堂大小事,无不谘议焉。

辛亥,府君为赈恤堂上,日赴赈所,竭诚救恤。时疠气方炽,饥民死者相继,僚堂亦遘疠以殁。府君间又触风疾作,头痛苦剧,至以青巾缠额,而犹晨夕往来,终不告病,人皆以为至难。及甲寅,府君罢官在乡。左相郑公知和白上曰:“朝廷方议别荐人才,而不必别荐如某至诚徇国之人宜先收叙。臣曾见赈恤时事,一时伏节死义,犹可易为,不顾其身,冒危赈民,他人所不能也。臣以此知其为至诚徇国之人矣。”

尹相国趾完尝语镇远曰:“庚申初,老峯进位台司,余意谓此爷清名峻望,固宜登庸,而但平日言议太严峻,局量或欠宽洪耶?及公赴朝,擢余为伯,其后累次超擢,未几为备局有司堂上。备局公事,大臣裁断时,有司堂上例为执笔。每于公口呼时,或不合于余意,则停笔而陈所见,公曰:‘我误思,台言是矣’即从之。或沈思良久曰:‘吾于此事熟思之矣。今闻台言,似胜于吾见’亦从之。或沈思良久曰:‘台言虽如此,此则吾见终是矣’余于是诚心叹服曰:‘此爷度量如此,故能为大僚矣。’其后南相九万为相,余妄意为大僚者皆然。执笔之际,略陈所见,则南公默然无言,全不可否,不得已依其言书之,只自叹其愚妄。其后更不敢发言。两公规模度量,迥然不同矣。”

癸亥冬,肃庙患痘疹时,国无储嗣,症候甚重,中外危惧,人心恟恟。府君在相位,昼则尽日于侍药厅,承闻证候。夜则退宿于备边司,与诸宰言笑自如,人心稍定。出痘第三日,喉里多发斑,甚妨于呑咽食飮时。清城府院君金公锡胄以医术名,别入直于侍药厅。医官柳瑺善治痘,故同参议药。医官郑斗俊言‘即今症候,喉痛最闷,当先治此症’。清城是其言。柳瑺曰:“颗粒多则例有喉痛,此则不必深虑。即今先扶胃气,然后前头起胀贯脓,次第顺成。当以保元汤,合化毒汤,日再进御矣。”医官崔有泰最有名称,而依违两间,颇右斗俊。府君曰:“此何时也?用药不可顷刻蹉跌,而议论携贰,如是不决,将若之何?”遂请对入侍,少顷而退,谓清城曰:“大监惯于治痘耶?”清城曰:“小生虽粗解医方,何以晓治痘之方乎?”府君曰:“然则今日事,当专委于柳瑺,且小生虽不知医方,瞻望玉色,似有虚弱之形。即今虚则用补剂,热则用冷剂之外,无他道理,盍从柳瑺之言乎?”清城曰:“大监言是矣。”遂以言,书出方文。府君亲执挟刀,锉人参曰:“崔有泰可斩。”,诸医皆失色。连用药,大有效,终至平复。柳瑺论赏超嘉善阶,赏赐便蕃,名满一国。常曰:“当日之事,专赖闵相公,我何功焉?”

李相国为兵判时,自贺班退曰:“吾尝以为猛不如宽。今日始知猛胜于宽矣。今晓诣阙,则杂下人塡满阙庭,极其纷沓,吾主阙庭禁喧,而下辈不能辟除。遂于多人丛中,仅仅穿过。入坐内兵曹而见之,则下人传呼曰‘领相来矣’,见文谷入来,而亦如我之穿身艰过。俄而又呼曰‘左相来矣’,于是纷嚣者,一时屏伏,禁庭廓然。老峯步履雍容,威仪整肃而去。盖老峯平日号令严肃,人心畏詟故如此也。”

甲子,崔慎之将上疏也,士友虑其将生大闹,极力止之,而不听。李判书秀彦之弟秀儁谒于府君曰:“疏诸友止之而不从。若大监招来谕之,则渠必不敢不从。”盖本北路人,府君为北伯时,为其有向学之志,资送于尤庵门下。以此于府君,亦自处以门人而常常来拜故也。府君笑曰:“诸友识见,何其短浅也?尤翁平日言论,极其严峻,多似有太过处,而其论皆主于纲常义理,于此而有差失,则不少容贷,以此世人苦之者甚多,而特以一代儒宗、圣祖宾师,不敢显加诋訾。其诚心尊仰者,不过吾辈若而人而已。若于吾辈既死之后,此事始出,则举世群起而攻之。虽吾辈子孙,亦将眩于趋向,世道之变,将如何也?不若及此时,明白劈破,以定其是非也。”秀儁归家,见其兄促驾将出,问兄何往?曰:“吾将往告老峯,以止崔慎之疏也。”秀儁曰:“吾才谒老峯,其言如此如此矣。”其兄亟辍驾吐舌曰:“此爷见识,果非吾辈所及也。”

尹判书崔淮阳硕英,皆府君少时同接友也。尹公江华留守时,崔公之子奎瑞为台官,以贪墨论劾尹公。一日崔公来谒府君。府君曰:“老兄尚记少时事乎?吾兄弟与老兄及泰升尹公同硏时,老兄家最贫,不能传食。每食时,老兄收聚诸友祭饭,以泰升家馔物稍优,故辄对吃于泰升之盘,如是者凡几年矣。泰升设有大罪,老兄之子,何忍劾泰升乎?不料老兄之薄于故旧至此也。”崔公曰:“奎瑞虽小人之子,此等事与渠侪辈议之,小人实不知也。”府君曰:“其子之事,其父岂曰不知乎?老兄此言不诚矣。”崔公愧谢而退,历见黄同知世桢曰:“今日吾受大责于老峯相公如此如此,其言至当,只自愧服而已矣。”

丙辰秋,镇远年十三,侍府君于忠州坟庵。一日夕,府君见镇远有寒凛之色,手抚所着之衣,含泪曰:“无母之儿可矜矣。日寒而不得授衣,寒苦如此哉。”

丙寅冬,镇远忝魁柑制。榜出后,往拜府君于三清洞,则府君教曰:“汝少年登第,毋曰能事毕矣。必于书册上工夫,倍加勤勉可也。或值人事胶扰之时,不得开卷诵读,则虽以手抚册,勿忘日课之意好矣。吾闻在昔尹相国承勋语人曰:‘吾之文章,为六卿时则恢恢矣。及登相位,甚觉艰涩云。’盖官愈高,而用文处愈多故也。”镇远敬受教而不能自力用功。及名位猥高之后,副急之疏启,每苦苟简,追思前日丁宁之教,不觉愧悚流汗也。

己巳秋,府君既赴谪西塞,凶启继发。八月初,镇远过先府君禫事,即随判书从氏,往侍谪所。阅三朔,凶启止泊无期,而客中无以继粮。十月念后,将趁吉祭先归。临发,府君戒之曰:“亲旧问汝以先归之由,则汝须以客中食道甚艰,仲父命归,故不得已辞退答之可也。盖汝辈今日所遭非常,吉祭反轻。若以吉祭归重,则道理未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