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耆旧续闻/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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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初,上元赐诗曰:“午夜笙歌连海峤,春风灯火过隍中。”群臣应制,皆莫及,独有府尹宋乔年诗云:“风生阊阖春来早,月到蓬莱夜未中”乃赵篪之子雍代作也。雍少学于陈无己,有句法。

陈恭公执中当国时,曾鲁公由修起居注除待制、群牧使。恭公弟妇,王冀公孙女,曾出也。岁旦拜恭公,恭公迎谓:“六新妇,曾三除从官,喜否?”王固未尝归外家,辄答曰:“三舅甚荷相公收录,但太夫人不乐,责三舅曰:‘汝三人及第,必是全废学,丞相姻家备知之,故除待制也。’”恭公默然。未几,改知制诰。盖恭公不由科举,失于夷考也。女子之警敏,有如此者。

晁无咎闲居济州金乡,葺东皋归去来园,楼观堂亭,位置极潇洒,尽用陶语名之。自画为大图,书记其上,书尤妙。始无咎请开封解,蔡儋州以魁送;又叶梦得舅也,故比诸人独获安便。尝以长短句曰《摸鱼儿》者寄蔡,蔡赏叹,每自歌,其群从之。道语余:“梦无咎监池州税,何祥也?”而吏部调知达州,张无尽改泗州,言者论罢,令赴通州。无咎不乐,舣舟收税亭下,以疾不起。而蔡梦果有数乎?

晁咏之之道,美叔子,奇士也。宏词第一人。负其才,可凌厉要途,以元符封事废。有诗曰:“元年四月朔,日食国有赦。”又有“已失青云空老去”之语。后为西京管库,蔡元度留守稍礼之,以系籍不能荐,忽谓晁曰:“如子之才,何必上书?”之道罔措,徐曰:“只是没处顿文章。”蔡亦大笑。之道年四十馀,终朝请郎而已。

许尚书光凝君谋论本朝内制,惟王岐公《华阳集》最为得体。盖禹玉仕早达,所与唱和,无四品以下官;同朝名臣,非欧阳公与王荆公铭其葬者,往往出禹玉手。高二王,狄武襄碑,尤有史法,而贵气粲然。君谋,岐公婿也。

黄鲁直少有诗名,未入馆时,在叶县、大名、吉州、太和、德平,诗已卓绝。后以史事待罪陈留,偶自编《退听堂诗》,初无意尽去少作。胡直孺少汲,建炎初帅洪州,首为鲁直类诗文为《豫章集》,命洛阳朱敦儒、山房李彤编集,而洪炎玉父专其事。遂以《退听》为断,以前好诗皆不收,而不用吕汲老杜编年为法,前后参错,殊抵牾也。反不如姑胥居世英刊《东坡全集》,殊有叙,又绝少舛谬,极可赏也。庐陵守陈诚虚中,刊欧阳公《居士集》,亦无伦次,盖不知编摩之体耳。

祖宗故事,凡仆射、使相、宣徽使皆判州府。宣和初,余丞相以少保、武威军节度使知福州,有司失之也。靖康初,白丞相请外,特进大观文,时李河内公士美当国,考故事,除判寿春府。建炎四年,吕相及刘少傅光世皆以使相分镇江浙,吕知池州,刘知镇江府,又失之也。吕以使相罢平江事,不加食邑、实食封,亦非故事。

陈述古诸女,亦多有文。有适李氏者,从其夫任晋宁军判官,部使者以小雁屏求诗,李妇自作黄鲁直小楷,题二绝于其上:“蓼淡芦欹曲水通,几双容与对西风。扁舟阻向江乡去,却喜相逢一枕中。”“曲屏谁画小潇湘,雁落秋风蓼半黄。云淡雨疏孤屿远,会令清梦绕寒塘。”

林文节子中帅并门,席间与幕府唱和。有徐姓帅属,忘其名,内子能诗,林公每出首唱,徐密写韵归,众方操觚,内子诗已来,必可观也。一日,幕府有醉起舞者,时和林公“藜”字,其诗曰:“幕中舞客呈雊鹆,帐下牙兵困蒺藜。”又送属官往除监司,林公押“僚”字,徐妇和曰:“华衮自宜还旧物,绣衣先见冠同僚。”监司,故相家也。林公甚赏之。

程文简公就试,梦观音从天乘彩车下降,惊觉,乃类旌旗车辂事,果试《德车结旌赋》。平生五更诵观音菩萨数百遍,其后老年亦不废。

蔡绛作《西清诗话》,载江南李后主《临江仙》,云“围城中书,其尾不全”。以余考之,殆不然。余家藏李后主《七佛戒经》及杂书二本,皆作梵叶,中有《临江仙》,涂注数字,未尝不全。其后则书李太白诗数章,似平日学书也。本江南中书舍人王克正家物,后归陈魏公孙世功君懋,余陈氏婿也。其词云:“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帐,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后有苏子由题云:“凄凉怨慕,真亡国之声也。”

嘉祐、治平间,韩氏、吕氏人望盛矣。议者谓魏公将老,置辅非韩即吕。故王介甫结韩持国,又因持国以结子华。持国入政府,每言介甫知经术,可大用。神宗初政,即以学士召,又与子华同入爰立。遂用晦叔为中丞。已而不合,虽子华竭力弥缝亦不乐。而持国、晦叔几若世仇。然介甫微时,与曾子固甚欢,曾又荐于欧阳公。既贵,而子固不屈,故外补近二十年,元丰末方召用。又每于上前,力诋子固与苏子瞻,《日录》可考也。

介甫晚归钟山,有诗曰:“穰侯老擅关中事,常恐诸侯客子来。我亦暮年专一壑,每逢车马便惊猜。”此盖平生之志,非特丘壑之间也。赵伯山云。

评者谓羊欣书如婢作夫人,举止羞涩,不堪位置。而世言米芾喜效其体,盖米法欹侧,颇协不堪位置之意。闻薛绍彭尝戏米曰:“公效羊欣,而评者以婢比欣,公岂俗所谓重儓者耶?”

世传米芾有洁病,初未详其然。后得芾一帖:“朝靴偶为他人所持,心甚恶之,因屡洗,遂损不可穿。”以此得洁之理。靴且屡洗,余可知矣。又芾方择婿,会建康段拂字去尘,芾择之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女妻之。又一帖云:“承借剩员,其人不名,自称曰张大伯。是何老物,辄欲为人父之兄!若为大叔,犹之可也。”此岂以文滑稽者耶。

米芾得能书之名,似无负于海内。芾于真、楷、篆、隶不甚工,惟于行、草,诚入能品。以芾收六朝翰墨,副在笔端,故沉著痛快,如乘骏马,进退裕如,不须鞭勒,无不当人意。然喜效其法者,不过得外貌,高视阔步,气韵轩昂,未究其中六朝妙处,酝酿风骨,自然超逸也。

本朝承五季之后,无复字画可称。至太宗皇帝,始搜罗法书,备尽求访。当时以李建中字形瘦健,姑得时誉,犹恨绝无秀异。至熙、丰以后,蔡襄、李时雍体制方入格律,不为绝赏。苏、黄、米、蔡,笔势澜翻,各有趋向。前此诸人,直与草木俱腐者矣。

徽庙尤喜书,立学养士,惟得杜康稽一人,馀皆体放,了无神气。因此念东晋渡江后,犹有王、谢而下朝士,无不能书,以擅一时之誉,彬彬盛哉。至若绍兴以来,杂书、游丝书惟钱塘吴说,篆法惟信州徐兢,亦皆碌碌,可叹其弊也。

本朝自建隆以后,平定僭伪,其间法书名迹,皆归秘府。先帝时又加采访,赏以官联金帛,至遣使询访,颇尽采讨。命蔡京、梁师成、黄冕辈编类真赝,纸书缣素,备成卷帙,皆皂鸾鹊水锦褾裭,白玉珊瑚为轴,秘在内府,用大观、政和印章。其间一印以秦玺书法为宝,后有内府印,标题品次,皆宸翰也。舍此标轴,悉非珍藏。其次储于外秘。余自渡江,无复钟、王真迹,间有一二,以重赏得之,标轴字法,亦显然可验。高宗御书赐曹勋。

仁庙将欲封皇女,下崇文院检寻典故。王洙等言:唐制封公主,有以郡国名者,有以美名者。文皇幼女在宫,有晋阳之号。若明皇永穆、常芬、唐昌、太华,皆为美名。乃诏封长女福康公主,次女崇庆公主,盖用明皇故事也。

国朝命妃,未尝行册礼,然故事,须候旨方以诰授之。凡降诰,皆自学士院待诏书词,送都堂,列三省衔,官诰院用印,然后进入。庆历间,加封张贵妃,时宋翰林当制,宣麻毕,宋止就写告,直取官诰院印用之。遽封以进。妃宠方盛,欲行册命之礼,怒掷地不肯受。宋祁落职知许州。乃令丁度撰文,行册礼。宋氏子弟云:元丰末,东坡赴阙,道出南都,见张文定公方平,因谈及内庭文字。张云二宋某文某文甚佳,忘其篇目,惟记一首,是《张贵妃制》。坡至都下,就宋氏借本看,宋氏诸子不肯出,谓东坡滑稽,万一擿数语作诨话,天下传为口实矣。《张贵妃制》,今见本集。

宋子京素有士望,而才高为众所媢,竟不至两地。初在翰苑时,兄莒公执政,一日对昭陵,天颜不怿,久乃曰:“岂有为人兄而不能诏其弟乎?”莒公知谮者,因答云:“臣兄弟才薄非据,冒荣过分,方俟乞外。”昭陵曰:“甚好,取将文字来。”对毕,同时上章告退。已而莒公守维扬,子京守寿春。凡贵臣出守,朝辞例有颁赐,子京造下,遂入朝辞榜子。宰相吕许公于漏舍呼阁门询之曰:“宋学士甚日朝辞?”阁门云:“已得班。”许公于是愕然曰:“敏哉!”盖欲于谢辞,截其颁赐也。子京辞退,到都堂叙述兄弟久叨至庇,今兹外补扬、寿,相去不远,尽出陶镕之恩。许公曰:“更三年后相见。”此语宋氏子弟云。

宋子京知定州日,作十首《听说中山好》,其一云:“听说中山好,韩家阅古堂。画图新将相,刻石好文章。”有谮于韩魏公者,魏公于是亦不喜之。

欧阳文忠撰《薛参政墓志》云:“明道二年,章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则是太后不以衮冕谒庙。而《宋景文公奏议》乃云:“太后晚节,吝于还政,弗及永图。厌内阃之靓闲,乐外朝之焜照,执镇圭,乘大辂,垂十二旒之冕,被十二章之衮,率百官,陈万骑,跪奉币瓉,历见祖宗。古来未闻,典礼不载,此亦一眚之咎,所共知也。”盖是时有旨差赴编修明道参谢宗庙记所检讨校勘,故宋公《奏议》如此。然则《墓志》又不足据。此事正与东坡记欧阳公作《范文正神道碑》相类。碑载章献太后临朝时,仁宗欲率百官朝正太后,范公力争乃罢。其后,轼先君修《太常因革礼》,求之故府,而朝正案牍具在,本末无谏止之事,而有已行之明验。先君质之于文忠,文忠曰:“文正实谏,而卒不从,墓碑误也。当以案牍为正。”余谓文忠于志不茍作,况一时耳目所闻睹,二事岂皆误耶?盖所以书于墓志者,不欲开后世弱人主、强母后之渐,而公文必传于不朽,其为戒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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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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