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斋集/附录
遗事
[编辑]再从弟府使晋猷撰
公讳泰猷。字伯享。号耐斋。洪氏系出南阳。始祖讳殷悦。以高丽开国元勋。封太师。五世有讳灌。官尚书仆射。事睿宗。遭李资谦乱。以身卫主死之。谥忠平。又五世有讳奎。官御史中丞。诛叛臣林惟茂。迎立旧主。谥匡定。丽史并立传以记之。入本朝。以文科代显。有讳敬孙。同知成均馆事。号友菊斋。生讳润德。献纳。生讳系贞。艺文待教赠吏曹判书。生讳春卿。黄海道观察使赠领议政。生讳圣民。当宣庙朝。策光国平难两勋。崇政吏曹判书。封益城君。兼两馆大提学。谥文贞。世称拙翁先生。生讳瑞翼。值昏朝政乱。奉身自靖。官终分司参议赠领议政。生讳命耇。平安道观察使。丙子虏乱。率兵勤王。殉节于金化柏田。赠领议政。谥忠烈。金化,平壤,慈山。俱立祠俎豆之。又配享于骊州,沂川书院。寔公高祖也。曾祖讳重普。事孝显两庙。官右议政。袭封益兴君。贞忠厚德。为世名臣。祖讳得箕。尚淑安公主。封益平尉。考讳致祥。司仆寺主簿。
妣全州李氏。同知中枢府事讳惟侃之曾孙。户曹判书讳景稷之孙。礼曹判书讳正英之女。
公以壬子二月初一日。生于笠洞寓舍。生才八朔。已能学步。十朔。通言语。容貌嶷然。识慧颖悟。绝异凡儿。王父都尉公奇爱之。
三岁。遭先妣李令人丧。外王母柳夫人。取而鞠养。外王父李判书晩休公。慈爱特甚。教之以书。公文理日就。有闻一知三之效。晩休公抱在怀中。口授以滕王阁序。公闻辄成诵。久而不忘。晩休公大异之曰。此奇才也。其进未可量也。
四岁。能解樗蒲之戏。与人对局。往往使老手见屈。又通晓谚书。或代长者书札。人咸异之。
丙辰。肃庙为东朝进丰呈也。公随王母淑安公主入阙。时年五岁也。肃庙招闻姓名年岁。又问方读何书。公一一仰对如成人。且必称臣。肃庙奇之。下教曰。此儿夙成如此。他日必将为国器也。
四五岁。已知失恃之痛。人有语及李令人事。从傍听之。色辄戚然泣下如雨。其出天之孝。自在幼少时已然。
六岁。归自外门。就鞠于继妣黄令人。其孝爱笃至。游戏周旋。不离膝下。黄令人亦尽心抚养。无间己出。
庚申年。尤庵宋先生之赴朝也。余先府君年才十四。公方九岁。以我王考观察公命。同往拜焉。时宾客满座。先生指先府君而字号王考曰。此某之子也。指公而语曰。此益平都尉之孙也。两儿骨相异凡。有益兴公之典刑。真某家之宝也。其自幼见赏于前辈大贤如此。
甫成童。气意豪放。不甚羁束。好施与。无论物贵贱。同辈有求者。辄斥而与之。毋少吝惜。然性不喜奢靡。虽生长于绮纨家。耳目之所睹接。无非豪侈之习。而公独视若无。见凡服餙之少华者。亦未尝御体。又能善承亲意。虽所尝玩好之物。先考主簿公一有警饬。则辄痛自刻责。后不敢复近。
丙寅。遭黄令人忧。时年十五。执丧如礼。虽当盛暑。衰绖未尝去身。
黄令人。即赠持平琎之女也。公自幼出入黄公之家。一如外门。黄令人丧后。持平公夫人尚无恙。公事之无间于柳夫人。凡其拜候存问之节。一无差别。若往拜柳夫人。则归路必又进候于持平公夫人。虽得一味之馔。辄分送于两夫人。及其丧。公又加麻三月。盖其诚孝之所推。人有不可及者如此。
己巳群凶之得志也。公家惨罹其祸。主簿公与尤庵宋先生。同日受后命。公叩心捶胸。泣血号天。若不可以自存。而上悯贵主之无依。下念宗嗣之靡托。含冤忍痛。堇保性命。而处变之际。咸得其宜。慰安贵主之道。靡不用极。见者莫不嗟叹。我王考观察公尝曰。某以年少儿。猝当祸变。其所处之者。无不得中。使他日复见天日。则足以持守先业。光大门户也。李正寅爀。以厚德高识。有重望于世。于公为从祖姑夫。祸变之际。来吊公。归而语人曰。某以弱年。其哀戚之节。处置之道。无异于老成人之经历事变者。真可谓佳子弟也。
主簿公既被拿命。天怒屡震。杭贼辈又从而内外交谗。无所不至。公亦自知其无可望矣。既击鼓鸣冤而不见施。则乃以破衣草履。奉贵主手札。奔走遍诉于时宰之门。其涕泣遑遑之状。有足以感动人者。睦来善。凶党中尤狡狠者。犹不忍见。善辞慰谕而遣之。退而语客曰。自上若亲见此人。当有所感回。而吾辈何敢言也。
公自祸变以来。自处以天下之僇民。凡于世路人事。一切断置。屈亢厉之气。而反之于枯竆。变绮纨之习。而守之以俭约。杜门屏迹。谢远朋交。非有一家至亲之疾病丧故。未尝出入。唯以读书治文辞为业。然其积冤深痛。结轖于心腑。未敢顷刻而忘之。故枕上常有涕泪痕。三十年如一日。
甲戌。肃庙大悟。迸出凶党。召用旧臣。首下备忘。特复主簿公官爵。后八年辛巳。逆狱大起。杭与诸贼伏法。公意以为朝家所以罪主簿公者。其端有二。其一赵相师锡拜相时言根事也。其一即诬人以恶逆也。造言自有其人。杭今以逆诛。所谓诬人。亦可以白其枉也。遂痛陈前后事实。击鼓讼冤。赵相之子泰耇。时为户曹参议。上疏反攻。其为言憯毒。肃庙入其说。下严旨。复夺主簿公官爵。公号泣愤痛。如不欲生。益无意于世。遂决下乡之计。
丁丑十二月。淑安公主捐馆舍。肃庙亲临吊祭。因召公私。觌公以衰服入侍。肃庙恻然。屡下哀愍之教。又指天而谕之曰。汝视天君。即天也。盖上教有在也。公流涕承命而退。每语家人。未尝不呜咽也。
公主丧后。公出送宫女数十人。只留年老无归者数人。终其身抚恤有加。以义洞赐第。非儒士所当处也。遂撤毁而斥卖之。其材瓦阶础及花木之属。价直屡千金。公一委家人而卖之。不问价多少。或分与其一家亲知者。其脱略疏放。不事产业如此。
公容姿俊毅。气度沈远。平居正色端坐。凝重简严。人望而见之。莫不敬惮。然性宽厚与人。无贵贱一接以诚信。披露心肝。不设表襮。人之一识公者。又莫不心悦而诚慕。处心恢廓。制行高洁。居家莅事。正直光明。未尝有隐微可讳之失。司马公所谓平生无不可对人言者。公实有焉。
公诚孝。根于天性。常以早失怙恃为至痛。继妣赵令人年长。公堇数岁。公一以事黄令人者事之。怡愉顺适。左右无违。赵令人虽无己出子女。身世孑然。得以公依赖而爱重。常忘其忧哀竆独之怀。辛卯年。赵令人遭内艰。家贫无以备初终具。公身莅其丧。自衣衾棺椁之需。以至窀穸之事。无不办治。使赵令人无有遗憾。赵令人常流涕而语曰。使我设有亲子。何以过此。
公常勤于奉先之节。墓道之有所阙者。必竭诚而修建。祭仪之未尽备者。必考礼而增删。祭之日。必斋心致敬。虽病不使人代之。晨朝必早起谒庙。祈寒盛暑不废。尝谓家人曰。吾不孝罪衅。无以继述先业。只欲尽心于享祀之节以卒身也。
公有二妹。长为沈氏妇。次为申氏妇。俱是黄令人出。而沈氏妇。即贵主之所钟爱者也。公以己巳以后。凡所自奉。一处以竆约。而其嫁妹时。衣衾糚奁。务从丰侈曰。此吾王母意。何可不为奉承也。既嫁。割屋而与之。极意周恤。不使有乏。及其长妹之寡。次妹之夭也。公伤愍痛怛。若不堪忍。取其男之无父者而训迪之。女之无母者而养育之。所以慈爱而教导之者。蔼然无间于己出。人之外而见者。不知谁儿之为公子。内而见者。不知谁儿之为公女。两家儿亦不自知其无母与无父也。
沈君曾贤。即公妹婿也。乙酉。得奇疾。屡朔沈淹。公闻即自乡而来。躬自扶护。其所以医治之者。靡不用极。实有人所难堪。而公则忧形于色。不自觉其疲劳。及其丧也。有两孤儿。长又病且殆。公痛甚。口祷于天曰。沈君死矣。只有二子。又何忍夺其一也。愿将吾子赎此孤儿之命。傍人听之者。莫不感涕。
我王考观察公。于公为从王父也。以公有至行儁才。而早罹祸衅。尝加愍伤。爱重特甚。公亦尽心敬事。仰之如亲。祖考观察公。廉白自砺。贫无第宅。公奉侍于一室之内。与我先府君。朝夕怡愉于前。执子弟礼惟恭。家人仆御。亦感而化之。雍然和穆。未或有间言。又为买仓洞第。以为观察公暮年栖息之所。公亦移宅于其傍。未几。观察公卒。公以事观察公者。事我王母金夫人。朝曛省拜。未尝有数日之旷。先府君时未立朝。家业剥落。公又悉心周之。每当空乏之时。辄使取给于公家。人以此益难之。
公平生睦于宗族有气意。喜急人之难。凡一家亲旧之有死丧而贫不能敛者。公辄出力赙助。疾病之众所忌避者。公又身亲救济不以为难。若此者非一二数。而以余所知者。我仲姑母曁公姨母曹氏妇。尝患染阽危。人皆敛避。莫有顾者。公独躬往看护。无少拘忌。宗人洪益普遭母丧。丧出疑疾。亲戚皆不通。公大加愍伤。备给衣椁。使得及时而敛焉。姜进士远溥。公素昧也。遭其内丧。来见公。泣告以贫不能葬。公即捐屡十金而与之。柳时模少时遭弟丧。久不能掩土。赴愬于公。公闻而恻然。厚助其葬具。使得过窆。
公轻财好施。无论亲疏。其竆不能自存者。辄皆尽心周给。待公而举火者。常十数家。以此家用。恒患不赡。尝贷谷于富人殖利者。而闻其邻友之饥曰。吾何忍独食。分而济之。至秋辄自偿之。不使知也。又其亲朋登上庠者。贫无应榜之资。公驰往问之。斥所乘马。以其半与之为其费。盖其所施与。不计赀之有无如此。武人郑久望自少出入公门。家素贫。公尝愍之。一日来拜公。自言得二百锭银。有可以殖利资生。数年后当以其本还也。公即以与之。后数十年。郑竟不报。公亦一不提问。其家人相传以为没身之感云。
公筑室于骊江之梨湖。江山明秀。有林园之胜。且密迩先墓。公甚乐之。遂于丁亥年。奉祠庙尽室下乡。舟中作书怀三诗。其辞多慷慨哀楚。有不缘踪迹危。何好居乡村之句。见者莫不悲其志也。
公平生喜为文章。尝谓人不能无死。唯有道德事业文章者。犹不死也。非疾病行役。手未尝释古书。尤乐为著述。忧愁感愤之有不平于心者。一发之于文。晩年所得。益骎骎然臻其妙矣。癸巳以后。公有眼患。妨于看书。每使傍人读而听之。仍以成诵。其癖于文如此。公于诗。天才甚高。且有专门之工。其始也。见宋人诗。喜而效之。旋觉其意浅而格卑。力治杜少陵诗。务为沈深奇健之语。晩年以后。又喜韦岑之体曰。诗当如是也。遂弃其佶倔硬涩之音。而一反于平淡典雅。盖公治诗三变。其道有初晩之殊。而中年所作。最多传诵于人。
三渊金公最喜公文曰。非近世文也。诗则尝见初年所作。劝读麤枝大叶之文。及公文藳之出也。大加称赏而手自钞删。李参判德寿,申校理靖夏,李三陟秉渊,李洗马夏坤。皆以能诗文著名当世。而其称公所作。辄叹以难及。李参判作公文集序。盛有称道。
我伯氏爱懒公。少从公学为古文词。公尝许以真文章。戏谓之曰。使我退在十馀年。犹可以有为。而余发种种已无及矣。君天下之奇才。为而不已。古人不难到。而惜无进就之意。有志者如吾而年不逮。有才者如君而志不高。此天所以悭至宝也。其同堂之间。相许与而相劝勉者如此。爱懒公之祭公文曰。公文似崔简易。而风韵有馀。诗如挹翠轩。而高致则过。此可谓知言也。
公乡居以后。益不留意于家事。惟以文史自娱。里中有亲戚士友之家。日常不期而会者十数人。公谓士之居乡。非业文则必以博奕消日。此真自弃者。殊非进益之道也。遂约与为文会之稧。一月三会。会之日。辄轮讲以古圣贤之书。讲讫。又各进杂诗文五六首。以课其工拙。行之数年。人各自奋。文教大振。傍近数邑之士。亦有闻风而兴起者。
黄骊。以形胜甲于上流。梨湖之胜。又为黄骊之最。公之卜宅。实占其隩。且有妙莲之庵。韩氏二老之亭。每良辰美节。风晴日和。公辄与洞中知旧。沽酒击鲜。观渔于二老亭下。赏花于妙莲庵中。兴尽而返。兴发而复然。仿佛有契于浴沂之趣。
公酷好佳山水。闻一丘一水之以胜名者。辄理装而往。啸咏徜徉。如东之金刚雪岳。南之太白清凉湖。西之四郡。靡不遍踏。当其游览之时。神会意适。不觉其疲。虽竆崖绝顶。足迹无所不到。最后见清风老隐之胜。爱其山深水清。人境益远。遂买田结屋。为末年毕命之计矣。旋以疾患之沈淹。终不克一往栖息。公每以为叹惜。
公常有博施之意。而里中亲戚。率多贫寒。患其力不能遍及。乃仿朱夫子遗规。刱为社稧。与宗戚之在一里及奴仆之居近者。各出谷若干。择其中勤干者。俾之敛散而殖之。四年而谷满百四十包。遂止其殖。营屋而储之。春则量稧中人户多少均分之。一如官粜法。秋则并耗而还纳。耗以备鼠缩。其为法详且周。设稧数年。上下蒙其惠。不待官谷而人自给。于此可见公行仁济物之一端也。
公平日守静罕出。而亲友过公之门。则必欣然笑迎。和气蔼如。每于团圝之夕。辄有酒食之供。未尝以窘乏而废之。一日会诸友。入告于内。请设馔而待之。赵令人笑答曰。何不识家中有无朝炊。尚贷于人矣。公亦发笑而退。不敢复请。俄而供客之馔。一如前时。此盖赵令人之贤。有陶母之风。而亦公诚意素感于家庭之内而然也。孝慈之化。有可以像想者矣。
公家服用饮食。本非闾巷私家之比。而公自祸变以来。旧时所需。一皆屏去。身不著䌷苎之衣。而只取完洁。食不设珍馔邪味。而非士铏不使登盘。居处常令洁净。而茅茨草坐。务从朴素。惟于享先之具。致其丰美而已。
公天姿甚高。识解明透。其论古今事成败。若烛照数计。至于是非利害之人所难决者。公辄一言剖析。无所差失。以此一家亲旧之凡有事大小。必就质于公。公言议主于和平。绝不以私好恶有所扶抑。与人酬酢。罕及朝廷得失。而至于君子小人消长之际。则必痛言明说。未尝为苟且之论。
公治家有法度。教子弟甚严。虽微过细夫。辄至动声色而呵叱。人或言其太过。公叹曰。祸家子弟。不逾人千百层。不足以立于世。盖其悯家业之将坠。有兴衰振废之志而然也。又尝出示小哥所做诗文于邻友曰。须加考评。邻友曰。长进如此。今宜少缓督责之严。几何不作应举文乎。公愀然曰。祸家子弟。决科何好。吾冀渠小成而已。盖公此言。出于至痛之心。而亦可为年少科儒躐等之戒也。
人有以学问劝公者。公瑟缩曰。学问非吾辈事。公意盖在于含光。不欲以标致自高也。然公躬孝悌之行。有介特之操。考其平生。无愧古人。其视规规外面而无所实得者。不啻远矣。若公虽无学问之名。而有学问实功者也。
公晩年喜读论语。邻友过之曰。何为久读此。公答曰。此非如他书。虽终身读之。而不自觉其生厌。盖公读书。非但为文章而已。将以此为体认工夫也。
壬午。赵泰耇疏后。公痛其言之糚撰构捏。乃于乙酉元朝。斋沐而作一文字。悉㬥其被诬事。状末又曰。上天降监虚实曲直。宜无所逃。降祥降不祥。惟视诸人。余于此果不由衷曲。而为毫毛餙辞。则幷与两子。乞被阴诛。其后有与泰耇相亲者见此文于文集中曰。赵于乙酉丙戌间。有二子无疾而㬥死。盖在公作文后不远也。于此益知彼言之无状。而公之诚孝有以感天也。
庚寅年。国内骚屑。言海浪贼。朝暮且至。朝家又分遣文武宰臣。巡抚八路。点视海防城池。人心益扰。或有辍家入峡者。公里中父老十馀人。来拜公曰。即今里闾波荡。人无固志。将有四散之形矣。一村居人及傍近十里之内。皆愿得我公为义旅帅。我公诚若肯许。则当纠率屡百村民。以死保守。誓无他适也。公笑而慰遣之。盖公实行诚心。素孚于上下。故其为人之所属望也如此。
公于后进。惠训不倦。其学于公而随才成就者甚多。余与伯氏爱懒公。自幼师事公。余固不才。无足言。伯氏则卒以文名世。任判官适,曹硕士命寅。以公姨弟。少从公负笈。俱为闻士。朴参判文秀。幼年失学。晩而受书于公。未几登第。其他京乡士友家年少之往来问字者。亦十数人。
进士慎懋。以经明行修。闻于世。深为朴玄石及一代名公所推许。尝与公同处数日。得公言行甚详。每曰。某公气质之粹美。见识之高明。今世所罕觏。常加叹服。
公以主簿公葬山之不吉。常为至痛。经营迁奉。前后二十年。乃于乙未之冬。约人湖中。将为求山之行。俶装临发。而忽有关塞之证。公病中忧郁。或虑其屡日弥留。行期渐退。杂试丸剂。转展添㞃。以其十月初二日卒。享年四十四。
公以英明恺悌之资。磊落俊伟之标。行谊本于孝友。敦睦信义。著于乡党州里。才可以弥纶世务。文足以黼黻皇猷。天之赋公。若将不偶。而遭时不幸。奄罹家难。抱竆天极地之痛。而终不得伸其冤。有爱人济物之德。而又不能享其寿。平生所蕴阏而莫施。枯槁竆约。以卒其身。此士友之所共惜。亲党之所深痛者也。公之殁也。无论中外亲疏贵贱。莫不惊愕流涕。或有素不相识及异趣之人。亦为之赍咨叹伤。远近人士之操文来吊者。哭必失声。涕必沾衣。至旁数百里之闲。耕夫樵老。妇孺行路。亦无不嗟惜曰。贤士大夫亡矣。呜呼。非公平日厚德之积于中而孚于外者。何以得此。其视世之龌龊淟劣之徒。得年非不多。致位非不高。而醉生梦死。泯灭无闻者。不可同日而论也。
公丧后未几。有一戚人。自京下来。偶逢过客于店舍。与之酬酢曰。君何适。客曰。吾闻骊湖有某公。积德行仁。诚今世所无之君子。我将一登门馆。望见颜色而归。其戚人曰。噫。某公前数日已病逝矣。客闻即心惊。几至下泪曰。此何理耶。天不报施耶。遂回辔而去。公之平日声望。为一世所向慕如此。
初葬公于梨湖屋后之负艮山。以宅厝不利。甲辰十一月。移窆于砥平花谷先茔内壬坐丙向之地。
丁酉以后。公之子益宗。以主簿公事。屡次鸣冤。前后筵臣。亦多陈白。而自上虽有举世称冤。予亦知之教。特以事系先朝。辄靳伸白之典矣。逮至戊午五月二十一日。悯旱疏决。时金吾堂上。又以益宗上言。禀启于筵中曰。洪某事。勿论彼此。举皆称冤。入侍大小诸臣。亦皆一辞请伸。而仍陈公诚孝卓异之状。其言有曰。某实稀世之善人也。自遭家祸。自处以天地间罪人。家资甚巨。视若粪土。不处华屋。不服美衣。草庐苫席。以终其生。恒日悲哀痛苦。不遑宁处。傍观亦不觉伤怜。且事继母极孝。近自宗党。远至朋知。莫不感悦。其人之至行。槩可知矣。以子之贤。荣及其父。古亦有之。亦安得不轸念于此。特许复官乎。上乃察主簿公之冤。且嘉公之诚孝。特命伸复主簿公官爵。大臣又以为某之诚孝。宜有旌褒之典。以劝一世之善。上下教曰。某之孝行。闻甚嘉尚。其父既已伸理。岂可无奖褒之道。仍命该曹。赠公司宪府持平。至是而公家两世追庇之荣。无复馀憾矣。盖公抱枉未伸三十馀年。而乃于身没二十载之后。始蒙天恩。快伸先冤。貤赠之典。又贲泉台。前后奖褒之谕。昭如日星。莫非公平日至行厚德有足以感格天心而然。岂不盛哉。岂不盛哉。
公娶知敦宁府事赠左赞成李公征夏之女。清江先生讳济臣之后。观察使讳万雄之孙也。举四男二女。男长益宗。县监。娶士人韩载箕女。次益大。参奉娶郡守金养谦女。生一女。幼。次益三。正言娶进士李益寿女。生二男二女。男长相殷。娶郡守金令行女。出继长房。女长金文柱。馀并幼。次益谦有俊才。未冠而夭。女长适士人金时筦。生二男四女。男长喆行。娶郡守权养性女。女长李惟秀。次安宗仁。馀并幼。次适参奉赵明箕。生二女。女长李𪣜。馀幼。
先府君弃背之四十年甲戌。不肖除月城尹二品之职。例有推恩。赠先府君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五卫都摠府副摠管唐恩君。恩荣所及。益不禁靡逮之痛。不肖孤益三。追记。
行状
[编辑]大提学尹凤朝撰
公讳泰猷。字伯亨。号耐斋。洪氏籍南阳。鼻祖殷悦。丽朝太师。后世簪组𬊤赫。本朝有春卿。观察使。出拙翁公讳圣民。判书大提学策光国平难勋。封益城君。为穆陵名臣。高祖讳命耇。以关西伯。丁丑殉节。金化士林俎豆之。曾祖讳重普。以忠勤厚德。佐孝显两朝。官右议政。祖益平尉讳得箕。尚孝宗女淑安公主。考讳致祥。司仆寺主簿。聘判书全州李公正英女。壬子二月一日生公。夙慧异凡儿。三岁。丧母李令人。已知其悲。语及辄流涕。五岁。随公主赴阙。肃宗召使前。有问应对如响。更端必称臣。上奇之曰。异日国器也。丁丑。公主丧。上临吊。时公代执衰。上命召见。又亟称其孝曰。洪某有子矣。其至行亦上所知也。当己巳祸作。主簿公既被逮。上怒甚震。逆杭又从中煽谮。事已无可为。公犹抱持公主书。奔走时宰家。号泣凄遑。哀动傍人。凶党甘心者。亦敛容而服其孝。主簿公被后命。陨恸欲无生。只以公主在。强颜慰藉。而夜枕有涕泣处。公年方弱冠。其处变居戚。情理曲当。长老见者。莫不曰是善居丧。甲戌更化。主簿公始复官。辛巳狱起。杭又伏法。公遂痛陈前后事实。击登闻鼓。盖主簿公所罣有二事。其一为诬人恶逆。即谮人所构捏者。其一为赵相师锡拜相时言根也。赵相子泰耇。对章反诬之。上入其说。命复夺主簿公官。还置罪籍。公悲愤冤酷。益无当世意。遂尽室下乡。乙酉春。斋沐作一文。悉㬥泰耇诬毁。状末曰。上天降监虚实曲直。宜无所逃。余于此。果不由衷曲。而毫毛饰辞者。幷与二子。乞被阴诛。盖矢辞也。后有与泰耇相亲者见公文曰。赵于是年间。两子无疾㬥死云。噫。天可诬欤。公之文其告之矣。公出于贵游家。童丱亦颇豪纵。逮丁家难。自处以僇民。屈慷慨于枯竆。易纨绮以朴素。土铏粝饭。麻衣草坐。没身无所厌。与乡居士友结文社。一月三会。讲经传课文艺。又仿朱子社仓。聚粟粜籴之。闾里仰哺如官仓。屏处三十年。绝不事生理。惟劬力文史。或远迹山水。其感愤不平者。一于诗文发之。每以父冤未雪。痛结心腑。乙未十月二日。竟抱恨而殁。远近闻者。知与不知。贤愚贵贱。莫不冤伤之。呜呼惜哉。公男益宗。又击鼓诉冤。今上戊午夏。上因旱虑囚大臣。诸臣盛言主簿公之冤宜有伸。公之孝宜有褒。又曰。公含冤至死。其孝既感人。且其事继母善子之贤。而恩及其父。古义也。上遂下德音。赐主簿公官。又命以司宪府持平褒赠公。呜呼。迟速有时。而报应不僭。公于是。视可瞑于土中。而孝亦白于天下矣。公以英发俊伟之器。心公而行方。识明而义正。才足以佐国论。文足以贲王猷。而身既自废。阏无一施。只以内行标其名者。岂非志士之所深悲乎。公尝恸未及孝于李令人。事继妣黄赵二令人。极其孝。黄令人殁。其大硕人尚在。往来拜候。饮食馈献。一视外王母。及其殁而为加麻。赵令人丧其亲。敛葬百费。手具无所憾。令人感其诚。每垂泣道其事。妹婿沈君曾贤。抱奇疾殁。病时早夜扶护。屡月不为疲。长妹早寡。季妹夭。并率养其子女。均己出。疏财好义。待而举火。常十数家。亲党有染疠滨危。省视无所避。知旧有贫竆死丧。赙恤如不及。士夫或遭丧往愬。则虽所不识。哀而厚与之。尝以白金二百。贷所善贫人。不偿而亦不问。凡此皆人所难也。于文章有奇才。且有奇癖。书卷不暂释。著述不少废。日骎骎造妙。诗初学宋人。旋弃之。出入唐杜。有深沈奇健之气。金三渊昌翕诸公。甚赏之。遗集五卷。印行于世。始葬骊州梨浦移砥平花谷负壬原。从先兆也。配全义李氏。知敦宁赠赞成征夏女。男益宗。县监。益大。司评。益三。文科弘文校理。益谦。有才早夭。女适金时筦,参奉赵明箕。益三子相殷。为益宗子。主公祀。金男哲行。女李惟秀。赵女为进士李𪣜妻。馀并幼。公于后进。教掖不倦。后多以文词名。然公之所自受用者亦有在。公未尝以学问自居。而平日喜论语。自言一生读之不厌。岂于此有所体认。而其行谊固有本欤。余少时挹公仪貌。甚有所慕用。今因公诸子之托。略记事行。质之来世。后必有知余文之无溢辞者。
墓碣铭
[编辑]大提学李縡撰
有以文章行义重于当世。而自处以天地间竆人厄蹙以终其身者。曰洪公泰猷。字伯亨。唐城人。洪自丽代。已为名家。入本朝。石壁春卿,拙翁圣民。连世以文大鸣。至平安道观察使命耇。殉忠于丙子虏难。其子重普右议政。宁陵名臣。是生得箕。尚淑安公主。即公祖考也。考讳致祥。司仆寺主簿。娶判书李正英女。以壬子二月一日生公。颖秀绝异凡儿。三岁能诵滕王阁序。稍长。文辞骤进。公幼失母。人有语及母氏者。辄惨然下泪。事二继母。孝爱笃至。己巳。主簿公遭罹奇祸。其在绁也。击鼓鸣冤而不见施。则乃以破衣草履。奉贵主手札。奔走遍诉于时宰之门。其涕泣遑遑之状。有足以动人心者。柄相之凶狠者。犹不忍见。慰谕而遣之。语人曰。自上若亲见此子。或可感回矣。主簿公竟受祸。公扣心捶胸。若不可以自存。而上悯贵主之无依。下惧宗嗣之靡托。衔恤茹恸。仅保性命。而处变之际。咸得其宜。凡所以慰安贵主之道。靡不用极。见者皆嗟叹。自是以来。以罪人自居。屈亢厉之气。而反之于枯竆。变绮纨之习。而守之以俭约。杜门屏迹。不与人征逐。枕上常有涕泪痕。三十年如一日。甲戌更化。上迸出群凶。召用旧臣。首下备忘。特复主簿公官爵。丁丑。贵主捐馆舍。上亲临吊祭。命公以衰服入侍。上恻然。下哀愍之教。又指天而谕之曰。汝视天君则天也。公流涕承命而退。每语家人。未尝不呜咽也。公以义洞赐第。非儒士所当处。遂毁而卖之。其木石花卉之属。直累千金。公一委家人而不问价多少。或分诸一家亲知。其无意产业而好施与如此。后辛巳逆狱大起。杭与诸贼伏法。公意谓杭罪已彰。主簿公所被丹书中诬人恶逆一端。自可昭㬥。复击鼓鸣冤。痛陈前后事实。赵泰耇挟私憾上疏反攻。其为言惨毒。上入其说。还夺主簿公官爵。公号泣愍痛。益无世念。黄骊之胜。甲于上游。而梨湖又为骊之佳处。且于先墓密迩。公甚乐之。遂筑室而居。扁之曰耐斋。公雅喜为文章。凡有忧愁感愤不平于心者。一发之于文。于书最嗜论语。读之甚熟。人有以学问劝公者。辄瑟缩曰。此非吾辈事也。呜呼。公躬孝悌之行。有介特之操。考其可见之行。则子夏所谓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者。公实有焉。公以乙未十月二日卒。初葬梨湖屋后。甲辰十一月。移卜砥平花谷坐壬之原。公殁后二十四年今上戊午。公之子益宗。继公遗志。㬥主簿公冤。适春旱疏决。上询问筵臣。咸一辞讼冤。且白公至行。于是特命伸雪。始复主簿公官爵。仍赠公司宪府持平。公之哀荣。可谓至矣。非公至孝血诚孚格上下。何以得此哉。呜呼韪哉。公室全义李氏。父曰知敦宁征夏。举四男二女。男长益宗县监。次益大司评。次益三文科。方为忠州牧使。次益谦未冠而夭。女适士人金时筦,参奉赵明箕。益三男相殷,相文。相殷为益宗后。实尸公祀。金婿子哲行。益三来乞铭。铭曰。
有美一人兮。梨湖之滨。草衣木食以终身兮。玉佩琼琚中自珍兮。曰天降割兮。匪天不仁。吾实不子兮。天地之竆民。死目难暝兮。鬼神悲辛。至𫍯上格兮。天理必伸。褒赠有爀兮。哀荣绝伦。我生倂世兮。偶失相亲。其心炯炯兮。尚如隔晨。铭以表之兮。昭揭千春。
恭人李氏。高丽大师棹之后。清江先生济臣之六世孙。考讳征夏。知敦宁赠赞成。祖讳万雄。监司。曾祖讳行健。同知。俱赠判书。外祖。处士赠参议延日郑公普衍。恭人仁顺恬和。孝友勤俭。媲公三十年。顺承无违则。奉事舅姑。敬爱笃挚。待宗族以和婉。御婢使以宽简。至于贫富荣悴。一切不置欣戚。推分任真。绝无世俗簪珥龌龊纤琐态。六亲欣服。无异辞焉。生于壬子九月十六日。殁于丁卯九月二十七日。寿七十六。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祔公墓左。恭人。心衡从母也。淑德懿行可传者非一二。而既详于家状及圹志。故只录其槩如右。副提学尹心衡。追记。
墓志铭
[编辑]大提学李德寿撰
君子所以异于凡民者。行义内修而文学外著也。若夫有而能散。积而能施。古人之所尝行。而今人之所不能为。今人而有能是者。是亦古人而已矣。德寿生于世久矣。其阅人亦多矣。唯阿擎跪于长者之恻。则谓之行义之士。媲青俪白于行墨之间。则谓之文学之儒。升斗之赢。毫楮之微。持以畀人。则归之以能舍之名。呜呼。古所谓行义文学与善施者。果皆如是而已乎。惟耐斋洪公。乃吾所以异于凡民者也。今人而古人行者也。公幼失母李令人。鞠于继妣黄令人。慈孝两无间。令人母夫人老无恙。公省觐不怠。得异味必荐。及其丧。为加麻三月。人之见者。谓其自出也。既遭己巳之祸。含恸茹冤。自处以僇民。屈亢厉之气而反之于枯悴。变绮纨之习而守之以竆约。放宫女数十人而留其老无归者。廪之终身。撤赐第不居。移构之外。分与一家亲知。布衣羸马。人不知为贵家子也。辛巳。公尝击鼓讼冤。冤未㬥而罪反增。赵家疏构而得入也。公涕泣遑遑。益无意于世。遂举家归骊江。竭诚于奉先追远之节。晨必谒庙。寒暑不废。妹婿有病。躬自扶护。劳悴之极。不恤不惮。及其死而儿又病濒殆。公祷于天曰。愿以吾儿赎沈儿命。傍人闻之。无不出涕。与二妹通共有无。不使匮乏。长寡而次夭。则取男之无父者。女之无母者。以养以训。同于腹出。外而见者。不知谁为公子。内而见者不知谁非公女。虽两家儿。亦不自知其无父无母也。事赵令人。如黄令人。愉愉翼翼。务以顺适其志。令人母没而贫不能具丧葬节。公以身莅之。自衣衾棺椁。以至窀穸之事。巨细悉举。俾令人无遗戚。令人常流涕。言使我有子。又何以加于是。事从祖观察公如祖。事从祖母金夫人如祖母。买第割廪以奉之。推以至于远近族属。丧有恤病有济。不以众所忌避而怠于顾恤。如是者又不可一二数也。喜读书。书未尝去手。凡有忧愁感愤。必于文发之。其诗初喜苏黄。及其悔而反之于少陵。则务为沈深奇杰之语。晩年又喜韦岑。舍佶倔而就平淡。盖公之诗。前后三变。有文集三卷。刊行于世。观者当自得之。其居骊。长幼群辏。户外之屦恒满。公惧浮谈博戏之费日也。约为文会之稧。月三会。会辄讲古圣贤书。继进诗文五六篇。以课其能否。行之数年。人思自奋。文教大振。或劝公问学。公恧缩曰。此非吾辈事。雅不欲高自标榜。以号于世。然其读论语。久犹不改他书。邻友问其故。公曰。此非他书比。虽终身读之。不自知其为厌也。苟非有得于中而默契其旨义。又岂能若是哉。识解明透。其与人辨。出入古今。援据经传。谈说伟然。至于是非得失人所难决者。徐以片言剖析。闻者无不懑然心服。公行义文学。其大者如此。其小者可推而知也。公喜振施。不问家有无。有遭妻丧弟丧而赴愬于公者。皆非素交也。各捐数十金以济之。勿论亲疏。待公举火者常数十家。以是家储恒不赡。常贷谷于富人殖利者。及闻邻友饥。则辄分而与之。至秋俱自偿。不使其人知也。亲朋有登上庠者。贫无应榜资。公卖所骑马。以其价归之。武人郑久望。自少出入公门。尝告公苟得金二百锭。可殖利为生而归其本。公即与之无悭。后数十年。郑竟不偿。而公亦未尝问也。尝患乡中亲族不足于食。而力不能遍及。乃仿晦庵遗法置社仓。上下各出谷。委勤干人。掌其敛散。而俾其殖四年而止。屋而藏之。春散而秋敛。一如粜籴法。人蒙其惠。不待受之官而能自给。噫此皆公之细行也。其天姿恢通而刚毅。英果而沈密。足以弥纶世务。卓然有所自见。而沈菀草野。敛不一试。此岂天所以生公之意哉。戊午夏。上闷旱行疏决。大臣金吾堂上。幷陈主簿公冤状。又言公诚孝卓异。上遂许伸复主簿公官秩。仍教曰。某之孝行。闻甚嘉尚。岂可无奖褒之道。命赠司宪府持平。呜呼公泉下之目。于是乎可以瞑矣。公讳泰猷。字伯亨。南阳人。高丽太师殷悦之后也。至本朝穆陵时。有讳圣民。策光国平难两勋。官吏曹判书大提学。封益城君。谥文贞。世称拙翁先生。拙翁有孙讳命耇。平安道观察使。丙子之乱。殉节金化之柏田。赠领议政。谥忠烈。寔为公高祖。曾祖讳重普。官右议政。袭封益兴君。祖讳得箕。尚宁陵第一女淑安公主。封益平尉。考讳致祥。司仆寺主簿。娶全州李氏礼曹判书正英女。再娶黄氏赠持平琎女。三娶赵氏学生仪廷女。公李氏出也。其卒在乙未十月初二日。得年四十四。始葬公所居梨湖负艮之原。甲辰十一月。迁窆于砥平花谷先茔壬坐之原。娶知敦宁府事赠左赞成李公征夏女。举四男二女。男长益宗别提。次益大。次益三参奉。益谦有俊才。未冠而夭。女长适士人金时筦。次适参奉赵明箕。公于德寿。为从妹婿。自少情爱甚洽。壮则相磨切以道艺。盖不忍暂时违也。及公殁也。便有绝弦之痛。今二十五年矣而犹一日。自屏居大滩。东望公旧居梨浦。为莽苍之地。益怀公高风。而居然九泉难作矣。益三以公墓文见属。吾而不为。谁当为者。乃叙其槩而继为铭曰。
窈尔花谷。有封若堂。晴虹昼起。烂其扬光。郁郁奇意。地不能藏。可埋者魄。不化其精。返乎芒芴。一气澄清。不为星辰。定作明灵。欸彼浊世。沸若蜩螗。尔荣几时。公名弥芳。呜呼嘻嘻。谁其若此。曷云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