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本纪
圣安本纪
圣安本纪上
圣安本纪下
自序
圣安本纪卷之一
圣安本纪卷之二
圣安本纪卷之三
圣安本纪卷之四
圣安本纪卷之五
圣安本纪卷之六
后叙
后跋
隆武遗事
圣安本纪上
顾炎武撰
圣安皇帝,神宗显皇帝第二子福恭王之长子,讳由崧,母曰某氏。初封德昌王,进封世子。崇祯十四年正月,李自成陷河南府,恭王薨,世子出走怀庆;十六年七月,嗣封福王。
十七年三月,京师失守;四月己巳,烈皇帝凶问至南京。其时,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督师勤王在浦口。南京诸大臣闻变,仓卒议立君,未有所属;而王与潞王以避贼至淮上,大臣意多在潞王。总督凤阳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马士英遗书南京,言福王神宗之孙,序当立。甲申,守备南京魏国公徐弘基、提督操江诚意伯刘孔昭等、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掌翰林院事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姜曰广等、南京守备掌南司礼监务太监韩赞周等集朝内,兵部右侍郎吕大器署礼、兵二部印,不肯下笔;吏科给事中李沾厉声言:‘今日有异议者死之’!时士英握兵于外,与大将靖南伯黄得功、总兵官刘泽清、刘良佐、高杰等相结;诸大将连兵驻江北,势甚张,大臣畏之,不敢违。于是以福王告庙。
乙酉,弘基等迎王于江浦。丙戌,王舟次燕子矶。丁亥,百官迎见于龙江关;王素衣角带哭。五月戊子朔,王乘马自三山门外至孝陵。从臣请自东门御路入,王逊避,自西门入。至飨殿拜谒毕,次谒懿文太子陵。自朝阳门入东华门,步行谒率先殿;出西华门,驻跸于内守备府。
己丑,群臣劝进,王辞让;遵景帝故事,以福王监国。是日,清墨勒根入北京。
庚寅,王行告天礼,升殿,百官行四拜礼。魏国公徐弘基跪进监国之宝,王受讫,再行四拜礼,乃退。大赦天下;其新加练饷及十二年以后一切杂派并各项钱粮、十四年以前实欠在民者,悉免之。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壬辰,以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高弘图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并入阁办事;马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仍总督凤阳等处地方军务(时朝廷草创,大僚无通晓故事者,以学士兼尚书,非制也)。发银一万两,遣职方司郎中万元吉往犒得功等军。以张应元充总兵官,镇守承天等处地方。癸巳,为大行皇帝举哀哭临。甲午,以姜曰广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前礼部尚书王铎为东阁大学士,并入阁办事。曰广辞,改礼部左侍郎入直。以工部左侍郎周堪赓为户部尚书。乙未,召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复官。遣御史祁彪佳等安抚江南、北等处地方。
可法请分江北为四镇,以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四人分统之。杰驻徐州,辖徐州及凤阳之怀远、五河、虹、泗州、盱眙、宿州、灵璧、蒙城、亳州十四州县,经理河北、河南开、归等处招讨事;良佐驻寿州,辖凤阳之凤阳、临淮、定远、寿州、霍丘、颍州、颍上、太和、庐州之六安州九州岛县,经理河南陈、许等处招讨事;泽清驻淮安,辖十一州县,经理山东等处招讨事;得功驻庐州,辖庐州之合淝、巢、无为州、滁、和二州、应天之江浦、六合十州县,经理各路援剿事:一切军民皆听统辖,州县有司皆听节制,营卫原本旧兵皆听归并整理,荒芜田土皆听开垦,山泽有利皆听开探。仍许各于境内招商收税,以供军前买马置器之用。每镇额定三万人,岁供本色米二十万、折色银四十万。其体统照山海经理镇、各处提督镇行事。所收中原城池,即归统辖;寰宇恢复,爵为上公,与开国元勋同准世袭。其凤阳旧有总兵官应罢,改副将一员。又言操江旧兵单弱,请添设九江、京口两镇,以操江、总督文臣协理。并从之。而得功等方各拥兵争江北诸郡;杰围扬州,纵兵大掠,且欲渡江而南。可法乃奏设督师于扬州,节制诸将。
马士英以麾下兵至江干,上疏劝进。丙甲,召士英入京。戊戌,群臣劝进至再三笺,王乃许之。
己亥,可法自请督师江北,诏以便宜行事,各镇并听节制。抚宁侯朱国弼请裁漕镇,从之。召兵部尚书张国维以原官回部,佐理戎政。召前刑部尚书徐石麒为都察院右都御史。以□□□□郑鸿逵为后军都督府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九江等处地方;□□□□黄蜚以原官镇守京口等处地方。以韩赞周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壬寅,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明年为弘光元年。在京文武各官普加一级,无级可加者进勋阶一级,并给新衔诰命。在外督抚监司守令,并依见任官衔给与诰命。在籍阁臣及六部堂上官,年六十以上者存问,其遣配及闲住者并复原官。三品以下先行释罪,分别酌用。其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辽东等处文武官生义不从贼在南者,文官察明起用,生员赴礼部报名取印结寄应天府学考试;武官指挥千百户等赴兵部察验,附在京各卫寄俸。弘光元年粮免十分之一;北直隶、山西、陕西全免五年,山东、河南全免三年,江北、湖广免十分之五,四川免十分之三。以卢九德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京营。癸卯,以马士英掌兵部事,仍入阁办事;以礼部右侍郎顾锡畴为礼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分应天、苏松为二巡抚。以太常寺少卿左懋第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安、徽、宁、池、太、广德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储。甲辰,以忻城伯赵之龙总督京营戎政。以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田仰巡抚淮、扬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海防。进封黄得功为靖南侯、左良玉为宁南侯,仍各荫一子锦衣卫千户世袭;封高杰为兴平伯、刘泽清为东平伯、刘良佐为广昌伯。加马士英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乙巳,以大理寺左寺丞祁彪佳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等处地方,总督粮储、提督军务。禁北来逃官不许入京。丁未,可法出京督师,给银二十万两。密谕参将王之纲等迎母妃于江北郭家寨。
李自成遣伪制将军董学礼等率兵南下,至宿迁;己酉,总督漕运巡抚凤阳等处地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路振飞遣兵击败之,擒其伪防御使武愫。
张慎言荐前东阁大学士遣戌吴甡,命召之。庚戌朝,刘孔昭廷讦慎言荐误国罪臣,且定策时有二心;声色俱厉。御史王孙蕃等亦劾孔昭,交争于上前。上谕之,乃退。明日,孔昭具疏论劾,慎言乞罢;上两解之。弘图、曰广各上疏乞罢,不许。以万元吉为太仆寺少卿,监江北军。命御史周一敬护送潞王于杭州居住。设勇卫营,以御马监太监李国辅监督。
壬子,进魏国公徐弘基、南和伯方一元、诚意伯刘孔昭、抚宁侯失国弼、安远侯柳祚昌、灵璧侯汤国祚、东宁伯焦梦熊、成安伯郭祚永各官衔二级,岁加禄米五十石;弘基仍进左柱国。赐韩赞周荫弟侄二人、卢九德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仍赐蟒衣及银。癸丑,可法奏先帝已封刘泽清伯爵,命加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世袭。甲寅,遣督师大学士史可法祭告祖陵、皇陵,宁南侯左良玉祭告显陵。
先是,贼陷京师,定远总兵官平西伯吴三桂降于清,引之入关,大败自成于一片石,自成走西安;清乃伪称太子,与三桂合军入京。及至,则清九王也;遂据京师,为先帝发丧,传檄河北、山东皆下之。而道路相传以为三桂借兵克复,又言巡抚辽东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黎玉田与三桂合谋。德州生员谢陛杀贼所署伪防御使吴征文,奉香河知县宗室帅锨为济王,率士民城守;而傅以为前东阁大学士谢升及前御史卢世水,于是可法以闻。己卯,封三桂蓟国公世袭,命发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馈之。
太常寺少卿李沾劾吏部左侍郎吕大器定策时怀二心。上曰:‘朕遭时不造,痛深君父,何心大宝?直以宗社攸关,勉承重任。当日效忠定策诸臣,朕已鉴知,余不必深求’。大器乞罢,不许。
六月庚申,以福府千户常应俊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壬戌,上大行皇帝谥曰“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思宗”;大行皇后谥曰“孝节卢肃、渊恭庄毅、奉天靖圣烈皇后”(“思”字,大学士弘图所拟也)。以都督同知杨振宗充总兵官,镇守安庆。癸亥,以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赵光远为都督同知,充总兵官,提督四川、陕西军务。光远时镇守汉中,命未至,已降于贼。甲子,工部尚书程注致仕。丙寅,吏部尚书张慎言致仕。
士英荐前光禄寺卿阮大铖可任枢贰,予冠带召见。户科左给事中罗万象、御史詹兆恒、王孙蕃、陈良弼、应天府丞郭维经等交章言大铖以逆案发配,不宜召;弘图请下九卿议,与士英不合,各疏求去,不许。吕大器遂劾士英以入朝为名,横据国中纵兵劫掠、卖官鬻爵诸罪。御史黄澍入对,廷劾士英。司礼监太监何志孔助澍言之,上怒。士英更为志孔请,得不死。
先是,张献忠自楚入蜀;己巳,陷涪州。
壬申,士英劾从逆诸臣光时亨、龚鼎孳、陈名夏、项煜、周锺等。
先是,周王薨于淮安舟中,命于安吉、孝丰择地卜葬。
丙子,刘泽清劾吕大器前巡抚甘肃,以私忿杀总兵官柴时华及受贿事。大器速疏引疾,致仕。
朝议遣大臣北行使清,访先帝梓宫并赍敕与吴三桂。而士英言有职方司贝外马绍愉者,曾为陈新甲使清;昔之下策,今之上策也。泽清、杰并举前总兵官太子少师左都督陈洪范;召见,以陈洪范提督下江定海水师,驻瓜洲。会左懋第以母丧在山东,请北行;遂定使清之议。
丁丑,张献忠陷重庆府,瑞王遇害。
戊寅,封常应俊襄卫伯,食禄米一千石,世袭。刘宗周在籍自称“草莽孤臣”,上疏请上亲征,又言四镇不宜封;有旨宣付史馆。而宗周复连疏言中外诸臣皆可诛,于是四镇皆怒。己卯,忻城伯赵之龙论先帝庙号“思宗”为下谥;弘图疏辨,上是之。
辛巳,以徐石麒为吏部尚书、工部左侍郎何应瑞为工部尚书。以巡按淮扬御史王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赞理军务、巡抚山东。壬午,以江西按察司副使程世昌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等处地方。加谢升上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礼部尚书,黎玉田兵部尚书,卢世■〈榷,氵代木〉工部右侍郎,俱充山陵使。王幞奏皇太子、定王、永王俱遇害。是日,督师标下总兵官于永绶等兵及浙兵哄于镇江西门,焚居民数百家。
癸未,顾锡畴奏夺故少师兼中极殿大学士温体仁谥。甲申,以□□□□□邱磊充总兵官,镇守山东。大学士高弘图等奏北使事宜:一、于天寿山特立园陵,厝先帝梓宫并太子、二王神榇;一、割山海关外地与清;一、岁币以十万为率;一、清已僭号,势成敌国,或称可汗、或称金国主,前代多有之,乞下廷臣集议;一、洪范给银三万两,为山陵及道里诸费。
秋七月丙戌朔,命鲁王于台州府居住。添设兵部侍郎二员。加张慎言、程注太子太保。
戊子,追尊皇考福恭王曰“贞纯肃哲、圣敬仁毅恭皇帝”,皇妣某氏曰“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皇太后”,皇祖妣贵妃郑氏曰“孝宁温穆、庄惠慈懿、宪天裕圣太皇太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生称也;没而加之,非名也)。遥上母太妃邹氏尊号曰“恪贞仁寿皇太后”。谥先妃黄氏曰“孝哲懿庄、温贞仁靖皇后”,继妃李氏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皇后”。追复懿文皇太子庙谥曰“兴宗孝康皇帝”,懿敬皇太子妃常氏曰“孝康皇后”。上建文帝谥曰“嗣天意道、诚懿渊恭、觐文扬武、克纯(一作仁)笃孝让皇帝”,庙号“惠宗”;建文帝后马氏曰“孝愍温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追遵恭仁康定景皇帝谥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庙号“代宗”;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
庚寅,以左懋第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马绍愉为太仆寺少卿,兼兵部职方司郎中;加陈洪范太子太傅:往北京。癸巳,以巡按四川御史刘之勃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罢贵州总督,以前屯田道参议范■〈金长〉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命田仰仍总漕务,专管江北漕额,并催江北各标应给漕米。甲午,以前兵部尚书丁启睿安抚河南,赐□□□□李际遇、刘洪起各总兵官敕。乙未,依北京更定营制为五军、神机三大营,各一营至十营;以团练总兵官六人分统之。庾子,万寿节。癸卯,命礼部尚书顾锡畴祀海。甲辰,追赐故颍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谥。乙已,李自成遣兵至保宁府,降之。庚戌,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张有誉为户部尚书;弘图封还争之,不听。辛亥,释高墙罪宗唐王聿键等三百余人。
壬子,谕曰:‘朕遭九六之运,车书间阻,方资群策,旋轸故都;乃文武之交争,致异同之日甚。先皇帝神资独断,汇纳众流;天不降康,咎岂在上?尔诸臣尚鉴于前车,精白乃心,匡复王室。若水火不化、戈矛转兴,天下事不堪再坏,且视朕为何如主!祖宗成宪,弗尚姑息,各宜钦承朕言’!不再改正阁衔,以尚书兼大学士。万元吉奏有清平西王吴三桂牌至济宁州,称奉大清摄政王旨,兵将南侵。执政谓款使已行,不以为意。
八月丙辰朔,日食。
戊午,罢偏沅巡抚,以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鹗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广西军务兼理粮饷。辛酉,加可法少保兼太子太保,进武英殿大学士,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弘图太子少保,进文渊门大学士;曰广太子少保,进文渊阁大学士;士英太子太师,进武英殿大学士;铎太子少保,进文渊阁大学士,改户部尚书:各荫一子中书舍人。以刑部左侍郎贺世寿为户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仓场;以前蓟辽总督丁魁楚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河南、湖广军务,巡抚承德、襄阳等处地方兼理粮饷。癸亥,赠傅友德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丽江王,冯胜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宁陵王:祀功臣庙。敕左良玉充提督官,开藩武昌。
甲子,张献忠陷成都府,蜀王遇害。
戊辰,皇太后自仪凤门入宫、遣灵璧侯汤国祚告于南郊。命惠王于广信府居住。壬申,以前宁夏巡抚樊一蘅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川、陕等处恢剿军务兼理粮饷;前□□按察司佥事充为事官越其杰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兼辖颍、亳二州,提督军务。
杰、泽清、良佐各疏劾刘宗周激变军情,动摇圣驾;又与得功合疏言群臣谋危社稷,指大学士姜曰广。会有建安王府镇国中尉朱统甆候考吏部,因奏曰广定策时有异谋,并劾前山东按察司佥事雷演祚、仪制司员外周镳结党乱政;下演祚等狱。于是吏科右给事中熊汝霖劾统甆诬诋大臣,通政使刘士祯、礼科给事中袁彭年劾统甆违制越奏,请究问;不听;曰广求去益力。
癸酉,命修西宫之西花园第一所为皇太后宫。丁丑,赠吴三桂父故□□总兵官吴襄辽国公、母祖氏辽国夫人。戊寅,以前总督蓟辽军务为事官王永吉戴重罪总督山东、河北等处军务。庚辰,命选淑女。辛巳,赐北京死节诸臣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等二十二人赠谥、祭葬有差;建祠鸡鸣山,赐额“旌忠”。癸未,对□□□□□□郑芝龙为南安伯。以前福建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申绍芳为户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督饷江北。以前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王应熊改兵部尚书,总督川、湖、云、贵等处,专办蜀寇;赐尚方剑一口、便宜行事,仍给银三万两。乙酉,以皇太后至京,加可法少傅兼太子太傅,弘图、曰广各太子太保,士英少保兼太子太师,铎太子少保,诚意伯刘孔昭等、太监韩赞周等各荫升有差。阮大铖入对称旨,疏陈江防甚悉,安远侯柳祚昌复荐之;以为兵部右侍郎,巡阅江务。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劾奏,不听。
自李自成败走,山东诸州县并杀其伪防御使,牧令复为明;而朝廷无一官一兵出河北,清遂安置官属,至济、兖以南皆降于清,惟济定州不下。是月,清将杨方兴以兵数千趋济宁,下之。
九月戊子,封皇太后弟千户邹存义为大兴伯。庚寅,以都督佥事张福成充总兵官,前往河北、山东。辛卯,上御经筵。壬辰,裁各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甲午,曰广致仕。乙未,宗周致仕。命黄斌卿移屯九江、黄蜚屯芜湖采石、郑鸿逵屯镇江。丁酉,以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王之纲充总兵官挂荡寇将军印,镇守河南。
己亥,三法司奏定从逆六等条例。大逆凌迟处死凡五条:凡从贼攻陷京师及为贼毁宗社、易门榜者,凡倡率劝进及为贼草伪诏者,凡部院詹事翰林三品以上大臣从贼受官为之亲信用事者,凡文武封疆大吏如督抚总兵降贼者,凡京堂翰林科道部等官为贼画策规取地方者。以上如本犯不归、归而又逃者,收系其妻子,籍没其资产。斩决不待时凡三条:凡四五品京堂及翰林科道官受贼伪命居要地比原职加崇者,凡方面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降贼者,凡文武封疆大吏闻变先逃者。绞凡六条:凡献银献女献婢以媚贼求免者,凡内外衙门官但受伪命者,凡职在巡方遇变而逃者及布按三司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遇变逃者,凡被贼夹打不能自回仍受伪官者,凡受伪官为贼疏远者,凡各衙门奉差如管屯管河榷关司饷答官虽无封疆之责而逃者。流凡二条:凡内阁重臣及部院寺三品以上、詹事翰林五品以上、即不从贼、偷生潜逃者,凡既受伪职、后自疏远、先贼未败、脱身南还者。以上斩、绞、流及远戌共十一则,如各犯认非自投,议减本罪一等;如遁归匿形、蓄谋叵测,议于本罪加一等,仍收系其亲属。徒凡二条:凡候考候选即无官守、即未受伪官、乃浮沉贼中、贼奔乃还者,凡遇贼变偶不逃、为贼胁留、未受伪官者。杖凡一条:凡初为贼所拘、未受伪官、乘间先归者。上曰:‘北都沦丧,帝后升遐,巷战死绥者,遂无一人?且反面事仇,甘心降贼,为之指斥先帝、规并海宇,人心已丧,法纪何存!所奏既已会议允当,并先夺职。其绞罪以上,三法司行抚按官逮至京讯之;流罪以下,抚接官依律即讯具奏。其有身虽陷贼而能改图归正、擒杀贼首及以兵马城池来归,或为我内应、克建大功,或为我内间、效忠本朝者,仍从优升赏,不用此例’。
辛丑,以通政司右参议王潆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等处,备兵援辽,恢复金、愎、海、盖,赞理军务兼管粮饷。以□□□□牟文绶充总兵官,镇守荆州,总理汉土官兵。时荆州未复,命文绶自施州卫收集士兵,出夔州以图之。癸卯,以后军都督府都督王允成充署总兵官,镇守岳州。士英请定童生纳银径送学道收考,免府县二试,其银以充兵部招练军器之用;从之。乙巳,给越其杰银十五万两,令募兵屯田。追赐国初诸臣陶安等、先朝谏死诸臣蒋钦等谥。丙午,召万元吉还。以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杜弘域提督池、太等处军务。丁未,上皇考陵名曰熙陵。己酉,进封朱国弼为保国公,爵一等。辛亥,加李沾都察院左都御史。命法司逮问吕大器。以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卢鼎充总兵官,武汉团练正纪宁南营务。开纳助工事例。癸丑,命刑部逮问黄澍。
是月,高杰率兵赴镇。户科给事中陆朗例出为福建□□□□□,特旨留之。御史黄耳鼎例出为江西按察司副使;与朗并疏攻吏部尚书徐石麒。
冬十月乙卯朔,石麒致仕,耳鼎复为御史。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成栋充总兵官挂镇徐将军印,镇守徐州;□□□□□李世春充总兵官,镇守泗州;□□□□□贺允昌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扬州。并巡上下江御史为一差。故周延儒子奕封乞免追赃;时有举入汪庶者与延儒弟举人正仪姻连,中旨欲移坐之而不许其名,以为曙也,遂坐曙赃六万,而免奕封所坐六万之半。丙辰,以郑芝龙充总兵官,镇守福建。以黔省援楚副将罗联芳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贵州。己未,以逃官前兵部尚书张缙彦戴罪总督北直隶、山西、河南北军务,便宜行事。庚申,大学士高弘图致仕。遣司礼监太监孙元德察催直隶、浙江、福建金花岁改段价、九库一应钱粮,仍督两浙漕粮、盐课、洋税并一切修练储备事宜。甲子,加何腾蛟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仍巡抚湖广全属地方。赐北京死节太监王承恩等九人赠谥、祭葬、荫有差。丙寅,命于杭州选淑女。旨下,有校尉人役突入民家搜索,女子有投水自尽者;巡视京城御史朱国昌等以闻。及选入,又不称旨。上怒,命各城推户举首,隐匿者罪及地方邻右,各官重处;而或言天下美女及妆饰精妙,无过苏、杭,于是访求之使四出矣。
壬申,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张捷为吏部尚书。癸酉,改丁魁楚以原官总督两广军务兼理粮饷,巡抚广东等处地方。追复代宗生母贤妃吴氏上谥曰“孝翼温惠、淑慎慈仁、匡天锡圣皇太后”,惠宗长子文奎曰“恭愍皇太子”,弟允熥为“吴悼王”、尤熞为“衡愍王”、允■〈火熙〉为“徐哀王”。追封惠宗子文圭为“原怀王”,并附祀孝康陵。复江都、宜春、南平等四郡主为公主,耿璇、于礼为驸马都尉。甲戌,以逃官前左春坊左中允卫允文兼兵科给事中,监兴平伯军。命郑鸿逵挂镇海将军印。乙亥,以江西按察司副使张秉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提督军务。丙子,命以来年正月上辛合祀天地于南郊。土英请发钦单于各抚按,分给所属司道府州县官,凡赎锾自杖以上俱住单贮库,解部充饷,其不注单者以脏论;从之。丁丑,以兵部左侍郎解学龙为刑部尚书、前太仆寺少卿杨维垣为通政使司通政使。命王永吉且驻河上,择险要地方暂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事宜,俟陈洪范等还日奏请进止。戊辰,加左良玉太子太傅。壬午,命停今年决囚。以□□监太监孙呈琇为山东总监,同王潆行事;潆至安东不能前,有旨令驻淮上。赐故巡抚大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卫景瑷等五人赠谥荫。癸未,以前吏科都给事中刘安行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直隶、浙江沿海开垦屯田市舶鱼盐等税兼理海防军务;通政使司右参议刘若金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福建、广东沿海开垦屯田市舶鱼鉴桥税珠池兼理海防军务。授朱统甆行人司行人。铸弘光通宝钱。是月,漳州贼破云霄城,据之;官兵讨之,贼走大埔。
十一月戊子,西宫成,赐名慈禧殿。续封邓文克为定远侯。辛卯,令生员纳银充贡。邱磊在安东,与刘泽清不协;可法奏其有异谋,遣右镇总兵官柏永馥执之,下淮安狱,自尽。癸巳,命辽王于台州宁海县居住。乙末夜,端门外火。时山东及丰、沛并入于清;清分两道,一入宿迁、一破海州。泽清等以闻,请沿河筑墙,与王幞等划地分守;从之。丁酉,祁彪佳予告。庚子,以兵科右给事中李永茂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等处地方,提督军务。丁未,以兵部右侍郎张凤翔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直隶、浙江水陆军务兼理粮饷,巡抚苏、松等处地方。以浙江按察司副使卢若腾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督理江北屯田,巡抚凤阳等处地方。以江西按察司副使耿廷箓为太仆寺少卿。调云南临安府土宫沙定洲兵马从建昌入川剿贼。庚戌,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许定国充总兵官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封。辛亥,士英请于金山、圌山筑城;从之。壬子,复逃官御史苏京官,驻庙湾联络海上。先是,徐州土贼程继孔擒至京,闻变逃归;高杰擒斩之。加杰太子少傅、可法太傅、士英太保、铎太傅。自五月不雨,至于是月。
十二月乙卯朔,命荆王于九江府居住。丁巳,进封刘孔昭为诚意侯、刘泽清为东平侯;孔昭辞,许之。禁巡按御史不许拿访。庚申,赐建文死节诸臣赠谥。辛酉,以何腾蛟总督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广西等处军务兼督粮饷,专理恢剿;召杨鹗回部。癸亥,续封徐洪爵为永康侯。甲子,命程世昌兼督上江漕务。丙寅,改上孝宗后张氏曰“孝成靖肃、庄慈哲懿、扶天赞圣敬皇后”。大阅京军,命士英代。先是,李自成遣兵攻郧阳抚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起元、分守监军□□□□高斗枢、□□□□王光恩等出战,败之,固守数月不下;命左良玉率兵救之。戊辰,以斗枢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
己巳,陈洪范还奏:‘于十月十二日至北京,夷官刚林等语甚悖慢,懋第抗词不屈。二十九日至河西务,遥祭先帝。十一月四日至沧州,清遣骑追执懋第等去,国书未投’。因言‘阁议主于抗节,使臣将命,不敢委曲’。上曰:‘国家艰难之际,十余万金钱遣使外庭,亦欲得当,并力灭贼;如何阁议止以抗节为不辱命?我当自强,清之款否,原不足恃!尔文武臣工当益切痛耻,秣马厉兵,乘时恢复,以申大仇’!洪范又密奏,闻黄得功、刘良佐皆阴与清通;二人疏辨。上曰:‘此清中反间,不足信’!命洪范往督师军前,寻给假去。
杨维垣上疏,追论三朝党局。上曰:‘宵人躁竞,不难矫诬君父以逞其私,安知忠孝之道?王之采等已经大赦,姑不追究。“三朝要典”,民间尚有存者,礼部访求一部,送入史馆,以存列圣慈孝之实’。又奏逆案多枉;命吏部察明,分别复职起用。有狂僧大悲至京,自称齐王、又称潞王;下锦衣卫讯。
壬申,加士英少师。改命王永吉总督防河镇将。癸酉,复逃官前左春坊左谕德韩四维官;工科右给事中戴英劾之,改别衙门用。甲戌,遣士英视牲。乙亥,复逃官兵科给事中时敏官,开屯浙江大瞿等山。丁丑,谕吏部自天启以前词臣有劳绩者,察明赠官,不得与荫。刑部尚书解学龙等奏从贼诸臣狱:宋企郊等十一人凌迟、光时亨等四人斩,秋后处决;陈名夏等七人绞、王孙蕙等十五人充军、宋学显等十人徒、潘同春等八人杖,自绞以下皆听赎。其在□何瑞征等二十人俟二、三年后定罪,翁元益等二十七人存疑及已用张缙彦等七人、奉旨未用姜荃林等三人、已故吴家周等二人俱不在六等之列。以上诸臣拟罪太轻,命三法司再议。开纳文武职官诰命。分防河汛地:王之纲自永城至宁陵,许定国自宁陵以西至兰阳,刘洪起自祥符至汜水,李际遇专防河南一府,曹友义防邳州以西,张土仪防邳州以东。时清豫王兵自孟津县渡河,李济遇迎降,缙彦等并走沈邱;命高杰率兵进屯归德以备之。戊寅,上御兴定宫。是日,杰自徐州进兵。己卯,加徐起元兵部右侍郎、高斗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辛巳,罢南郊,改于明年冬至;御史沈宸荃谏,不听。壬午,以应天府丞瞿式耜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马干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命张缙彦以总督兼巡抚归德、开封、河南三府,督诸将防河,恢剿河北潼关等处地方;越其杰巡抚汝宁、南阳、贵州三府,恢剿河南、湖广等处地方。士英奏请榷酤,从之。癸未,以参将署川东镇守事务贾登联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充总兵官,前往四川。 圣安本纪下
顾炎武撰
弘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大雪,免百官朝贺。以殿工成,加应熊太子太保,可法太保兼太子太师、进建极殿大学士,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进中极殿大学士,铎少保兼太子太保、进武英殿大学士,各赐蟒衣一袭、荫一子尚宝寺丞,以士英掌文渊阁印充首辅办事;可法辞太保,许之。以吏部左侍郎蔡奕琛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癸巳,命得功、良佐率兵进屯颍、毫;二人受命不行。许定国阴送款于清。杰至睢州,乙未定国伏兵享杰于城中,杀之。明日,杰部将攻睢州,定国引兵走考城;围之,定国走降于清。壬寅,命在京诸臣自陈。保国公朱国弼及御史张孙振劾刑部尚书解学龙卖法庇贼。丙午,夺学龙职。丁未,召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济复官。壬子,加衙允文兵部右侍郎,总督兴平标下镇将兵马、经略开归防剿军务。是月,清入西安府,李自成走襄阳。
二月甲寅朔,命于嘉兴、绍兴二府选淑女。左良玉荐太仆寺卿王骥可任巡抚。丙辰,以骥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提督军务兼理粮储。命高斗枢回京另用。己未,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协理部事;仍管巡阅江防事务。以工部左侍郎高倬为刑部尚书。人有上书言广信、建宁、衢州之间有云雾山为先朝封禁,开之可以助国;命太监李国辅往视之。甲子,谥皇太子曰“献愍”、定王曰“哀”、永王曰“悼”。乙丑,命于苏州制造大婚冠服。丁卯,礼部尚书顾锡畴免官。荫方孝孺裔孙树节为翰林院五经博士。
高杰妻邢氏有子元爵,尚幼,在扬州;可法请以标下□□□□李本深提督军马,与诸裨将分屯梁、宋间。上曰:‘兴平创立军府,以忠死事;身肉末寒,兼有嗣子,朕岂忍以其兵马、信地遽授他人?可令其妻邢氏同元爵照旧统辖。元爵年幼,督师辅臣代为料理,示朕不忘忠臣至意。李本深仍领前锋,俟有功优叙’。良佐上书追论杰罪,请别委一人统其众;不许。又言‘本深庸弁,耻与为伍’。朝廷亦以提督体统尊,难之。已而邢氏上书请以本深为提督,允文亦具疏如邢氏言;从之,命未下。先是,四镇之南来也,以扬州富实,各思据之;杰兵先至,扬州人不纳,遂围之。得功引兵至天长,欲争扬州;朝廷遣万元吉谕之,得功奉诏。可法至扬州,为杰所要,奏许其家属居扬州。而得功在庐州,山瘠又新破,尝怏怏不平;闻杰死,又引兵向扬州。士英以闻;上曰:‘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仇。黄得功若向扬州,使高营兵将弃信东顾,狡虏蹑之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藩镇恩礼有加,诸藩亦当恪守臣节,无得轻举以误国家’。可法在徐州安插高兵,闻之驰还。会上遣太监卢九德、高起潜、李应升谕得功;得功奉诏。李本深等闻得功向扬州,弃信引兵还。上命起潜驻扬州,安抚将士。
乙亥,追封皇弟由榘为颍王,谥曰“冲”。礼部请朝日,命待南郊礼成行之。丙子,更上先帝庙号曰“毅宗”。封慈爚为崇王,命于福州府居住。时廷论多及先朝旧事,欲追罪当日建言三案之人并及门户诸人,上优容不许;而科道交章引绳批根,日益深切,群臣多不自安。袁继咸以总督在九江,疏言“三朝要典”为先帝所焚之书,不宜存。已而,左良玉亦上疏论之。上曰:‘此朕家事;列圣父子兄弟之间,数十年无纤毫闲言。当日诸臣妄兴诬构,卿一细阅,亦当倍增悲愤。但造祸之臣物故几尽,与见在廷臣功罪无关。朕已悉从宽宥,不必疑猜’。黄澍之被收也,倚良玉不至;继咸为之请,许回籍听勘。御史左光先被收,亦奔良玉,与吕大器皆不至。御史袁弘勋劾继咸庇护三案,继咸疏辨;上曰:‘袁继咸身任封疆,自有本等职业。贼信方急,当一心料理军务,不得借题寻衅’。然自是失职之臣,骎骎有挟藩镇以抗朝廷之意矣。兵部职方司主事彭遇颽召对,中旨改御史,巡按浙江;以家丁数百人行。至杭州不戢,杭人蹋署门逐之;改巡按淮阳。
己卯,续封张承志惠安伯。礼部右侍郎管绍宁署部印,失之;士英为之请,尽易南京各衙门印,去“南京”二字。
癸未,大悲弃市。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奏,先帝皇太子自北来,今往杭州;上遣内臣踪迹,至钱塘江上得之。三月甲申朔,至京都。人传言太子至,人人色喜;又言上未有子,且以为子:京城内外,一日中告语几遍。太子在兴善寺中,发勇卫营兵五百人守之。夜五鼓,传上旨,移太子至锦衣卫掌卫事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冯可宗邸舍。乙酉,上御武英殿,命府部九卿科道官及左春坊左中允刘正宗、右春坊右中允李景廉、前詹事府少詹事方拱干等审视(正宗等皆前东宫讲官)。于是百官公服;独拱干有罪,便服趋上。太子曰:‘方先生’。及问正宗等,皆不识。又问讲书何地?讲何书?习何字?答多不符。兵科给事中戴英进曰:‘先帝十六年冬御中左门亲鞫吴昌时,太子侍旁,忆之乎’?不对。群臣环诘之,遂供出姓名王之明,为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曾侍卫东宫,家破南奔,遇梦箕家丁穆虎声,乃诈称太子,拱干则于侍卫日识之也。奏上。丙戌,下之明中城兵马司狱。以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钱谦益掌部事。丁亥,复故少师兼中极殿大学士温体仁谥。戊子,命司礼监随堂内官监太监乔尚总监两淮盐课,严察兵马粮饷。命督师大学士应熊兼制云南、贵州、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各督抚;应熊劾马干淫掠不法,夺官下督抚逮讯。壬辰,命百官会审王之明于午门外。河南有妇人童氏,自称上藩邸时元妃,巡按御史陈潜夫信之,具仪从送至京;上大怒,下童氏锦衣卫狱,并逮潜夫至京讯之。以耿廷箓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提督军务兼理粮饷。癸巳,遥祭诸陵。戊戌,以黄斌卿充总兵官挂征蛮将军印,镇守广西。三法司以王之明狱上;上曰:‘此必奸人密谋授意,图为不轨;非高梦箕一人可办。法司其严行究讯两月以来往来踪迹及主使之人’。于是人情益惧。民间流言,指马士英、王铎共谋戕害太子。黄得功上疏言:‘先帝之子即皇上之子,真伪未辨,乞多方保留。若骤处死,即果诈伪,天下必以为真东宫矣’。上乃命养之狱中,勿遽加刑;俟布告天下,愚夫愚妇皆已明白,然后申法。而刘良佐上疏,并言太子、童氏二事,谓上为群臣所欺,将使天伦绝灭。上曰:‘朕元妃黄氏,先朝册封,不幸夭逝。继妃李氏,又已殉难。登极之初,即追封后号,诏示海内。卿为大臣,岂不闻知?童氏不知何处妖妇,诈冒朕妃。朕初为郡王,有何东、西二宫?据供是邵陵王宫人,尚未悉真伪。王之明是驸马王昺之侄孙,避难南来,高梦箕家丁穆虎声令冒认东宫,正在严究。若果真实,朕于夫妻伯侄之间,岂无天性?况宫媵相从患难者颇多。朕于先帝无纤介之嫌,因宗社无主,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忍加毒害于其血脉?至于举朝文武,无非先帝旧臣,宁不如卿;肯昧本心,害其元子?朕夫妻之情,又岂群臣所能欺蔽?但太祖之天潢、先帝之遗体,不可以异姓顽童淆乱宗祏;宫围风化所关,岂容妖妇阑入?国有大纲、法有常刑,卿不得妄听妖讹,猥生疑义’。因命法司先将二案审明情节传示中外,以释群疑。然而流言日甚。
己亥,上懿安皇后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悊皇后”,更上皇考谥曰“孝皇帝”。壬寅,先帝忌日,上于宫中举哀,百官于太平门外设坛遥祭。甲辰,封□□□□□□黄九鼎为雒中伯。己巳,以殿工成,加可法太师,士英太保,铎少保,弘图、曰广各太子太傅。李际遇、许定国既降于清,清尽得河南开封之地,引兵南下;王之纲走宿州。是日,清陷归德府。巡按御史凌𬳶死之。丙午,罢安庆巡抚。以兵部右侍郎朱大典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提督广昌、靖南、池皖等镇军务,巡抚应天、安庆等处地方,总理粮储兼督上江漕粮。丁未,命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总兵官方国安挂镇南将军印,驻防池口。己酉,以光禄寺少卿钱继登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两淮盐法兼理江防军务。赠高杰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百户世袭。
左良玉在先帝时已拥兵跋扈,及上即位,数上书侵挠朝政。闻有太子事,具疏言大臣蔽主,危害皇储。时良玉且病,其子挂平贼将军印总兵官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梦庚性凶狡,一时失职诸臣在军中者,又为“春秋”“与赵鞅”之说以赞成之,遂举兵反,以奉太子密旨诛奸臣马士英为名。壬子,加李本深太子太保、□军都督府左都督,提督兴平标下兵马。
夏四月丙辰,良玉陷九江府。丁巳,追恤三案诸臣刘廷元等二十人并复原官,仍各赠荫有差。良玉兵自九江而下,所至焚掠;乙未,陷东流。京师戒严,以公侯分守长安等门及都城十三门,征靖南、广昌、东平三镇兵入卫,命可法至江北调度,命阮大铖率兵巡防上江。上谕三法司:‘附逆一案,日久不结,殊非法纪。朕新政之初,姑从宽贷。光时亨力阻南迁,致先帝蒙难;周锺以词臣降贼,乘马不下梓宫;武愫为贼伪官任事:三人即便会官处决。其余拟斩者发云南金齿等卫永远充军,拟绞者发广西地面充军终身,责令地方抚按官拘解。军罪以下,并宥为民,永不叙用。周镳、雷演祚结党乱政,招引外兵,图为不轨;于狱中勒令自尽。此外当日有挟持异议者,都与大赦。朕为天子,岂计匹夫夙嫌?并案内曾得罪皇祖妣、皇考者俱勿问。文武诸臣不许再提往事,屡污奏章;违者冶罪’。是日戮时亨、锺、愫于市,镳、演祚自尽。以光禄寺卿祁逢吉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仓场。续封刘允柱为宁晋伯。庚申,续封张国材为安乡伯。是日,良玉陷安庆府。
初,兴平所将皆秦人,于四镇中最强,朝廷以冲地委之。自李本深等引兵还,□自大梁以南,如入无人之境;而提督之命久不下,将士无固志,因留扬州不进。于是清自归德分两道,一趋毫州,一趋砀山、徐州。李成栋奔扬州。壬戌,封常澄为襄王,命于汀州府居住。是日,都督黄斌卿等与良玉兵战于铜陵之灰河,败之。明日复战,沉其船三十艘;上命赍银币至军中劳诸将。是时勤王之兵四集,军势稍振。良王寻死于九江;然淮南单弱,清自此益进而南,事不可为矣。己丑,清陷泗州;丙寅,渡淮。丁卯,选淑女于元辉殿。潞王在杭州上尽,请移僻静一郡;戊辰,命移于湖州府,赐敕奖谕。且命移周、鲁二王于江西、广东。时河南尽入于清,独刘洪起尚在光、黄之间;己巳,以洪起为提督汝、宁、开封等处援剿总兵官。庚午,命王永吉总督防河兼巡抚凤、淮、庐三府,钱继登兼巡抚扬州一府,召田仰回部;继登辞,命永吉并抚扬州。时上流梗塞,王骥未行;而言者以湖南多警,命杨鹗仍为巡抚,驻常德、澧州。于是兴平兵尽弃信还,挈其家眷至瓜洲,掠民舟欲渡江。有旨令郑鸿逵扼守京口,敢有一兵渡江者,以大炮击之,日有斩获报捷;而清遂长驱南下。辛未,清围扬州。甲戌,加得功左柱国,荫一子锦衣术指挥佥事世袭。丙子,以御史霍达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常、镇四府,提督军务兼理粮储。丁丑,清陷扬州,屠之;督师太傅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史可法不知所在。戊寅,追封于谦为临安伯。
五月壬午朔,以山东布政使司右参议李彬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癸未,命移惠王于嘉兴府。得功率兵进击梦庚,败之。丙戌,进封得功靖国公世袭,加大银、大典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千户,诸将各升荫有差;遣司礼监太监王肇基赍银币往劳。丁亥,封郑鸿逵靖虏伯。分苏松、常镇为二巡抚;以兵部职方司郎中杨文骢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常、镇二府兼辖沿海杨州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储。己丑夜,清以小舟自七里江渡;庚寅旦,抵南岸,鸿逵以水师奔福建。清陷镇江府。辛卯夜二鼓,上出通济门,幸太平。壬辰未明,士英奉皇太后如杭州。日晡,已有百姓数百人破中城兵马司狱,出王之明称皇太子,奉入宫;宫中金帛器玩,抢夺一空。吏部尚书张捷、刑部尚书高倬、户部江西司郎中刘成治、山西司主事吴嘉允、中书科中书舍人龚廷祥、钦天监博士陈于阶、国子监监生吴可基皆死之。癸巳,上至芜湖,命大典、大铖东阁大学士督师,以扬州府同知李继晟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安庆;时无纸,亦不及用宝,各以一幅纸书其官衔姓名。京城百姓,相聚搜杀士英故所部黔兵及其姻党,破人家、劫财物;总督京营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赵之龙捕斩数十人,闭城门,遣人具启于清。清兵自丹阳趋句容;乙未夜,前队至郊坛门。丙申,豫王至,营于郊坛北;之龙及诸勋戚文武大臣皆迎降,清执之。明广昌伯刘良佐率兵入援,次上新河,降于清。己亥,豫王入南京。上将幸杭州,命大典、国安以所部兵先发,都督杜弘域扈从,得功率兵断后;未行。癸卯,良佐率兵犯驾,左柱国太师靖国公黄得功死之,其将田雄等奉上如营。丙午,上至南京。九月甲寅,上北狩。 自序
燕京失守,先帝以身殉宗庙社稷,南都诸臣拥戴福藩以正大统。斯时也,诚枕戈待旦之秋、卧薪尝瞻之会也!使内外文武诸臣各靖共乃心,共奖王室:司职事者咸曰‘必报仇,僇力致讨,毋有二心也’!履戎行者咸曰‘必讨贼,其翦灭此而朝食也’!奋其武怒,以报其大耻;庶几沙陀之三矢可以复命、秦墙之七日邀与同仇矣!而无如贵阳、青田辈背公植党、罔上行私,忽先帝之大憝、恣一己之爱憎,曾翻“钦案”,汲引群奸;遂致行都之坐席未暖,长江之天险已失!权奸误国,千古同揆;可胜欢哉!
予自遭昆城之难,列在官府者幸荷宽政,而托在至戚者反罹密纲;孑然数口屏迹深山,吸风茹霜,莫可诉语。穷愁无聊之余,漫检破笥,偶存“圣安事略”一册;见其间邪说充塞,黑白倒置,俨然崔、魏重生,虎彪继起。窃恐误以传误,讹当年之见闻者小而淆千古之是非者大。用是不揣,仿朱子“纲目”之例,记事之后僭加“发明”;又仿“附录”之条,以存事迹之备考者。极知夏虫语水,井蛙见诮;要以见匹夫、匹妇之公是公非,不可得而泯灭者。若曰以管窥康侯而顾学紫阳,则吾岂敢!
昆山遗民亭林氏顾炎武撰。 圣安本纪卷之一
甲申年、毅宗烈皇帝崇祯十七年夏四月戊午朔,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等誓师勤王。
是时,有传京师失陷者,众犹疑信相半。兵部尚书史可法同南京右都御史张慎言、户部尚书高弘图、工部尚书程注、兵部右侍郎吕大器、署翰林院少詹事姜曰广、太常寺卿何应瑞、应天府尹刘士祯、鸿胪寺卿朱之臣、太仆寺丞姚思孝、给事中李沾、罗万象、御史郭维经、陈良弼、周元泰、米寿图、王孙蕃、朱国昌等誓告天地,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
发明
书曰“誓师勤王”何?缓辞也,陪京向称重地,兵马整饬有素,一闻贼逼京师之信,即当星驰赴援,奋不返顾:今先帝大行旬余日矣,至是始议勤王,于被发缨冠之义何居?齐桓公救邢至于聂北,“春秋”讥之,讥救邢之不速也;况君父之难乎!律以“春秋”之法,所谓不待贬而罪自见者乎!
附录
时各镇逃兵南下,江北震恐;漕抚路振飞即分兵防堵,令副将金声桓守徐州、周士凤守泗州、周原敬守清口。至是,振飞会淮安七十二坊各集义兵,每坊举生员二人,一为坊长、一为副、躬自操演;日则团练、夜则鱼贯巡逻,以备非常。
淮阳巡按御史王幞执伪官巩克顺,诛之。
贼选淮安知府巩克顺至清口,坊兵执之以献;幞即斩以徇众。时幞自任守河、漕抚路振飞守淮,士民恃以无恐。是月二十七日,振飞集义兵大阅,举人汤调鼎等咸易戎服从事。
发明
书“执伪官”何?执其所当执也。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幞此举,不愧其职矣;故书以予之。
剿贼总兵高杰、刘泽清率兵南下。
时杰屯兵徐州、泽清屯兵宿迁,各声言南侵;淮民大惧。巡按王幞自谓与泽清有旧,轻身诣之,劝其回辕北上;泽清不允,大声云:‘即不扰淮安,请假道赴扬州’!幞不可曰:‘万不得已,迂道从天长、六合行,则非我所知也’。淮安得免涂炭。
其书“南下”何?不当下也。杰寺受讨贼之责,既不能剿而垂涎杨州,公行无忌,可恶甚矣!故书其官,以着其罪。
十五日(壬申),总漕巡抚户部侍朗路振飞、巡按御史王幞执伪官吕弼周,诛之。
伪防御官吕弼周以伪咨致王幞,欲赴任;游击骆举佯迎之于中途,执以解。幞叱曰:‘跪’!弼周曰:‘人也不认’!幞曰:‘乱臣贼子,我认得谁;今但知有国法耳’!幞,弼周门生也。幞细鞫其事贼及圣上、东宫所在,弼周一字不答。解至军门,路振飞缚弼周于柱,举觞劳骆举,簪花旁立;集诸善射者立二十步外,五人为耦发一枝,不中者退,中者报名赏银牌一。射者尽,乃命剐之;众情大悦。时盐城守备王某亦获贼将董学礼及从者十三人解于军门,悉斩之。
发明
乱臣贼子,凡民罔不憝,所谓“不待教而诛”者也。二臣此举,深得诛讨之义矣。恃书其日,以见诛乱臣贼子,仅此一日也;盖美之辞。
二十八日(己酉),剿贼总兵高杰围扬州。
扬州繁华素着,杰辈垂涎久矣。至是,屯兵城外,城外庐舍焚掠无遗。扬人厚犒之,不听;江南北大震。
发明
高杰受先帝之显擢,膺建节之重任,不能力讨逆贼以抒不共戴天之仇,而汲汲焉扬州是围,肆行暴虐,恶之极矣!详书其官,盖深罪之也。前诛伪官,书日以为美辞;此书日,则以着其恶者。“春秋”之法,一美一恶,无嫌于同。
附录
是时各藩俱南奔,淮抚路振飞亲驻河干,以令箭约诸藩舟鱼贯而来;周王出行资,给赏各坊义士。
凤庆总督马士英标兵抄掠淮安,其部将庄朝阳行却单县,为民所杀。
时先希大行之信既确,南京文武诸大臣连日会议,潞主伦次稍疏、惠王道远难致、福王有在不类事,莫之敢决。凤督马士英念福王奇货可居,内结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外结总兵刘泽清等同心拥戴;且移书诸大僚,谓以序、以贤无如福王,兼责史可法当王其议。二十二日,可法治兵于浦口。二十三日,诸臣谒孝陵定议,刘孔昭面詈吕大器不得出言摇惑;遂定议福王,先修武英殿。二十七日,南京礼部司务集齐百官,公启迎主于仪真;福王得启,即行。二十九日,福王舟至观音们;三十日,百官谒见福王于舟次。王角巾葛衣坐寝床上,枕旧衾敝,帐亦不能具;随从田成诸奄布袍草履,不胜其困。
五月戊子朔,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等迎福王入京,以内守备府为行宫居之。
是日,福王自三山门登陆至孝陵,从西门入飨殿祭告。诣懿文太子寝园展祀毕,从朝阳门进东华门,恭谒奉先殿。出西华门,暂居内守备府为行宫。文武百官进见,王色赧然欲避;史可法言:‘殿下宜正受’!刘孔昭诸勋臣,人人皆有德色。群臣退,议先上监国玺绶而后劝进,乃即范金铸“监国之宝”。次日,百官朝王于行宫,魏国公徐弘基先致辞。灵璧侯汤国祚即讦户部措饷不时,其辞愤絮;太监韩赞周叱之起。吕大器曰:‘此非对君体’!群臣退,议登极;张慎言谓:‘国虚无人,可遂即大位’。可法密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北将挟以来,奈何’?刘孔昭曰:‘今日既定,谁敢更移’!可法曰:‘徐俟数日,似亦无妨’。诸臣乃散。
发明
无事则伦序、有事则择贤,古今之通义也。福王在藩失德甚着,自无拥立之理;士英连结内外,以示不容不立之势。呜乎!明之天下非亡于他人,实亡于土英一人耳!汉鼎移于并牧、唐祚绝于豳岐,非其炯鉴耶!然不责士英而责可法者,则又“春秋”责郑祭仲之意也。可法膺南枢之重任,值大变之猝临,当独立主持,选立贤藩,宗社为重、伦序为轻。澶渊十日不捷,王旦请立太子;土木北狩不返,于谦竟立景帝:何至牵制于群奸,立其所不当立乎!故特目可法以责之,亦“春秋”之义也。
附录
初三日(庚寅),群臣进“监国宝”于福王,王行告天礼。刘孔昭复请登天位;御史祁彪佳曰:‘监国名甚正’。徐弘基等皆然之,乃止。
改史可法、高弘图为礼部尚书,升马士英兵部尚书,姜曰广、王铎礼部左恃郎,俱兼东阁大学士;可法仍掌兵部事,张慎言仍为吏部尚书。
时议卜相,群情推毂可法及弘图、曰广。刘孔昭攘臂欲入;可法曰:‘本朝无勋臣入阁例’。孔昭曰:‘即我不可,马士英有何不可’!诸臣默然。又议起废,众共推郑三俊、刘宗周。孔昭特举阮大铖等;可法曰:‘此先帝钦定“逆案”,勿庸再言’!是时士英率高杰、刘泽清等拥兵十万,临江以挟制廷臣,使不敢不相云。
发明
斯时先帝大行,普天同痛;可法等俱当戴罪供职,不得援登极推恩常例,希正揆席。至阁中票拟,遴选曰广等数人,皆以原官兼阁员办事,不用进秩;誓必寸磔逆闯、礼葬先帝,然后论功行赏。“春秋”之法:贼不讨、仇不复,则君不葬、服不除;寝苫枕弋,无时而终事也。当时若能宣昭此义,士英虽奸,何名而入;孔昭邪说,何由而起!惜乎!可法诸臣见不及此。直书于册,交讥之也。
江西湖广总督袁继咸疏请入觐,止之;凤庆总督马士英自请入朝。
继咸请入觐,特谕止之。
士英请入朝,拜疏即行。
发明
新君嗣位,请入朝行贺,礼也;剿贼重任不得擅离,特谕止之宜也。继咸候命而后进;士英则不候命而即进,其目中岂复有朝廷乎?一书“疏请入朝”、一书“自请入朝”,而顺逆之情着矣。
命兵部员外郎万元吉宣谕各镇。
时高杰兵大掠江北,声言欲送家眷到江南安顿,约刘泽清刻日渡江;史可法请发户部银万两,遣职方司员外郎前往分别犒赏。万元吉至彼,上疏言:‘扬州、临淮、六合所在兵民相角,素少纪律,近更乖张;一城之隔,民以兵为贼、兵以民为叛,环攻勿释。臣等虽有爱民之心,绝无销兵之术’!扬州士民王传龙等亦上公疏,言‘东省附逆,河北悉为贼有。不意贼警未至,高兵先变。自高杰渡河掠徐至泗、至扬,四厢之民何啻百万;杀人则积尸盈野,淫污则辱及幼女。环围血攻已经月余,何不恢已失之州邑而徒戕内地之良民也’!
升周堪赓为户部尚书、何应瑞工部右恃郎、刘土桢通政使。
改吕大器为吏部左侍郎、张国维以原官协理京营戎政。
起补刘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起升练国事户部右侍郎。
起调倪嘉庆、华允诚、叶廷秀为吏部文选四司官。
起调解学龙为兵部左待郎、贺世寿刑部右侍郎、许誉卿光禄寺卿。
召复原任给事中章正宸、扬时化、庄鳌献、熊开元、袁恺、姜采、御史张煊、李长春、乔可聘、詹尔选、马兆义、郑友元、李曰辅、李模等俱补原官用。
升张有誉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王庭梅应天府尹、朱之臣太常寺卿、左懋第太常寺少卿。
升李沾吏科、张元始户科、沈允培礼科、钟斗刑科、李清工科,俱都给事中;罗万象、陆朗、熊维典、张希夏俱左右给事中,陈泰来、姜应甲、马嘉植、王士熊、黄云师、钱增俱补给事中。
起升顾锡畴为礼部尚书、黄道周吏部右侍郎、罗大任国子监祭酒。
升高倬工部右侍郎、郑瑄大理寺卿、侯峒曾右通政。
升李沾太常寺卿,提督四夷馆;郭维经应天府丞。
吏部欲推李沾为操江;沾故善刘孔昭,恐分其任,乃求可法升常少。维经积劳于干掫,都人赖之;骤难其代,令仍摄巡视。沾嗾维经劾冢宰张慎言有私;经旋悟,即具疏引罪。而沾憾慎言不已,以其廉勇素着,不敢显攻;因借端于少宰吕大器,思逐之。
升章正宸吏科、张希夏〔□□〕,俱都给事中。
起补在籍吏部主事王重为文选司郎中。
时铨曹乏员,慎言以重家在金坛,可立致;故推之。李沾持不可,曰:‘是受我贽四十金者’。慎言曰:‘仆起家三十年,所贽十二金而止;公安得以四十金贽乎?仆老矣,须旧铨郎乃解事,又近地;其人贤否,仆自有提衡,不必混也’!沾益衔之。
附录
十一日(戊戌),奠安二祖御容,遣魏国公徐弘基、安远侯柳祚昌、南和伯方一元行礼;奠安二后御容,遣太监韩赞周、卢九德行礼。
凤阳参将戈士凯报刘泽清兵沿路劫杀,逼攻临淮。
马士英标兵先至淮安西门外焚劫。坊义师擒三十余人;淮抚路振飞不敢问,纵之。
命御史祁彪佳等分行安抚。
命赵光远镇守四川。
谕郑鸿逵留驻九江。
升张应元为承天总兵。
衡王奏杀青州伪官。
史可法请增文武重臣经理招讨。
湖广巡抚奏武、岳恢复,方国安冒功混报。
原任大学土蒋德璟北归,奏贺。
降贼官项煜南归,混入朝班;任承诏自言贼授伪官,坚拒,南奔。
户科罗万象劾方孔昭屯抚河北,兵至跟跄逃归,今又蒙面补官。
淮北坊士擒伪官武愫,解至军门;路振飞与愫有旧,仅下之狱。
苏州士民焚掠伪官项煜、汤有庆、钱位坤、宋学显等四家;常熟焚掠时敏家,并三代四棺尽行焚毁;海盐焚掠陈之遴家,并焚其父陈祖苞之柩。
十五日(壬寅),福王即皇帝位于武英殿,以明年为弘光元年。
十六日(癸卯),马士英入朝。
马士英未尝奉诏,擅率营兵由淮赴江达南都,舟共一千二百号;巡按御史王幞驻清江浦,令淮坊义兵排立两岸,不许一舟停泊、一人登岸,凡三日而毕。是日朝见,命掌兵部事,仍入直办事。高杰、刘泽清致书史可法,请渡江,欲其让士英也;可法乃请督师江北以避之。
发明
呜呼!士英入而“逆案”自此翻、群小自此进,邪正消长之机、宗社存亡之辨,于斯决矣!其书“入朝”何?“春秋”于郑詹,直书曰“来”。公羊子曰:‘甚佞也’;曰‘佞人来矣!佞人夹矣’!此亦曰‘佞人入矣!佞人入矣’!谨尽削其官,盖深绝之也。
剿贼总兵高杰围扬州,杀进士郑元勋。
时杰屯兵扬州城下,巡抚黄家瑞漫无主持;兵备马鸣𫘧率民坚守,昼夜不懈。乡绅郑元勋亲诣高营解纷;入城,劝家瑞放杰兵入城。士民哗曰:‘城下杀人如是,元勋顾不见耶’!元勋强为杰剖辨,众怒,群殴之死;呜𫘧疾走泰州。职方郎中万元吉疏言:‘臣奉命犒师,沿途兵民交构,扬州尤甚,闭门登陴已悬半月;民与兵相攻、兵与民相杀,成何纪律!顷接水营参将报贼奔清河,官兵击烧贼舟殆尽;若诸将潜师以济,可一鼓歼也’!初,黄得功分地扬州,高杰、刘泽清以繁富争之,纵兵淫掠;扬人大哄,死守。又得功兵至天长,杰与泽清欲排之;又值李栖凤、高文昌兵至,众益汹汹。元吉移书得功,期共奖王室。得功自明无他,亟请联络杀贼;元吉以书驰示杰等,始稍戢。然杰部终不受制,泽清所部千余人劫掠瓜洲一空。
发明
高杰恃强,围扬州经月不解,其恶着矣。书曰“剿贼总兵”,以着其纵贼不讨、戕害内地之罪。元勋不自揣量,妄欲开门揖盗;其死也宜。兹书元勋之杀于围扬之下,若曰非扬杀之,乃杰杀之;不以杀元勋之罪,罪扬人也。此“春秋”之权衡也。
总督漕运、巡抚凤淮、户部右侍郎路振飞罢;起升田仰为右副都御史,巡抚凤、淮。
振飞在淮,守御甚备。是月,大飨士于淮安府学中,叙向来有功文武官八千余员;振飞与王幞亲自按席,观者鼓舞。已而振飞为马士英所劾,得旨提问,合郡不平;寻以士民公疏讼冤,得免。旋丁艰去。田仰向寓金陵,与刘孔昭善;至是,孔昭力荐之,故有是命。
晋封靖南伯黄得功、宁南伯左良玉俱为侯,封总兵高杰为兴平伯、刘泽清为东平伯、刘良佐为广昌伯。
史可法以淮、扬、庐、泗自守;请‘设四潘,以凤、徐、滁、六为进取之基,兵马钱粮惧听自行征调。四藩即用得功、杰、泽清、良佐为藩屏,固守江北,则江南之人情自安。得功已封伯,似应进侯;杰、泽清、良佐似应封伯。良玉恢复楚疆,应照得功进侯’。又奏:‘四镇既设,不可无督师;应驻扬州居中调遣。四镇各自分汛地:辖淮、海者驻淮安,海、邳、沛、赣十一州县隶之,恢复山东一路。辖徐、泗者驻泗州,徐、泗、宿、毫、丰、砀十四州县隶之,恢复开、归一路。辖凤、寿者驻临淮,寿、颍九州岛县隶之,恢复陈、杞一路。辖滁、和者驻庐州,无为、六、巢十一州县隶之,恢复光、固一路。每镇额兵三万人,本色米二十万、折色银四十万两。其凤阳总兵,应改副总兵一员’。故有是命。
发明
大仇未讨,天下未平,何以家为?况开藩重赏哉!上借此以为羁縻之术,下受之而无感奋之志,胥矢之矣。直书于册,深讥之。
十八日(乙巳),祭先恭王太妃于行宫。
大学士史可法督师江北,命百官郊饯。
可法请拨刘肇基、于永绶、李栖凤、卜从善俱隶标下,又荐主事何刚、举人李蘧军前赞画。可法既出,刘孔昭益无所顾忌,高、张诸臣俱不能安其位矣。
大旱,令应天府祈雨。
二十三日(庚戌),刘孔昭讦吏部尚书张慎言于朝。
孔昭故善阮大铖,必欲起之。因诏内有‘“逆案”不得轻议’之句,慎言秉铨持正,度难破例;置酒约诸勋臣廷论慎言,汤国祚、赵之龙皆诺之。是日早朝,孔昭邀国祚、之龙合奏‘慎言排忽武臣,所推吴甡、郑三俊有悖成宪,真奸臣也’。
慎言立班不辨。弘图奏:‘冢宰自有本末,何遽殿争’!上谕:‘文武诸臣各宜和衷,毋得偏竞’。孔昭袖中取出小刀,逐慎言于班;太监韩赞周叱曰:‘从来无此朝规’!乃止。慎言出,即引疾乞休。孔昭遂复具疏奏:‘慎言推补幸滥,荐举吴甡、郑三俊更为可异。慎言原怀二心,告庙决策,阻难奸办。乞大奋干纲,收回吴甡陛见之命,重处慎言,为欺君误国之戒’。高弘图亦具疏言:‘文武官各有职掌,毋得侵犯,即文臣中各部不得夺吏部之权。今用人乃张慎言事;刘孔昭一手握定,非其所私即谓之奸,臣等皆属赘员矣!吴甡、郑三俊五朝人望,票拟实出臣笔。窃念朝廷之尊,尊于李勉;今宸陛几同讼庭,臣愧死无地,乞赐罢斥’。姜曰广亦引疾求去。俱慰留不允。
发明
慎言以统钧大臣,孔昭得辱之于朝,是无法纪也!无法纪,是无君父也!书言“讦”者,明慎言之无罪;慎言无罪,是罪专在孔昭矣!一削其爵、一举其官,邪正之实辨矣、予夺之义严矣。
附录
时闯贼西遁,群臣降贼者皆南归,蒙面求用;行宫前章奏杂投,甚有擅入朝班者。通政司刘士桢请严封驳参治之令;有旨着行甲饬。
叛将李成勋寇掠清河,巡按王幞调兵御却之。
伪将刘曰恭携伪敕五道,送得功、高杰、刘伊顺、刘肇基、徐大受寺;得功执以闻。
马士英奏大计四事:一、圣母流离,可密谕高杰部将卫迎。一、皇考进尊位号,应迁梓宫南来。一、皇子未生,应急慎选淑女。一、诸藩失国,恐有奸宄挟之,不利社稷;宜迎置南都。
加恩翼戴诸臣:公徐弘基,侯朱国弼、柳祚昌,伯刘孔昭、方一元、焦梦熊、郭祚永,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各升赏世荫。
二十六日(癸丑),上召阁臣高弘图、马士英、姜曰广于行宫。
是日,上谓弘图曰:‘国家多故,倚赖良深;先生何言去也’!弘图对曰:‘臣等非敢轻去;但用人一事,臣谓可、勋臣谓不可,是非淆乱,臣何能安其位’!上曰:‘朕于行政用人未习,卿等所言,无有勿从;不疑有他’。弘图奏:‘冢臣张慎言清正有品,吏部以用人为职,如推刘宗周、黄道周,使勋臣处此亦必引重;何独以为罪!吴甡历任巡抚,俱着丰采、又负清望。先帝简任内阁督师剿寇,赴任稍缓,致蒙谴责;先帝杀周延儒、不杀吴甡,即可知其人。假先帝在今,亦必用之;何勋臣以此罪冢宰也!北都失节之人不可用,江南见存者无几、又不合勋臣之意,将谁用乎?若曰武职则有兵部在,不可并责冢臣也’。弘图又奏近臣贪黩状。上曰:‘朕固闻之;诸臣通贿出之袖中,诚可嗤也’!时屡勤召对,先后无虚日,或一日再召;似有志图治者。自高、姜去后,马士英当国,上亦拱手听之,不复预闻政事矣。
升王幞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
路振飞既去,幞又以升行;刘泽清遂营窟于淮安山城中,田仰不能禁制,而淮事不可为矣。
附录
马土英奏关宁总兵吴三桂之捷;有旨封蓟国公世袭。又命户部发银五万两、米十万石,责令中书沈廷扬卖与之。
大学士高弘图请暂辍阁务,往江干督收漕粮;允之。
六月丁巳朔,谕吏部尚书张慎言视事。
加巡抚黎玉田为兵部尚书、山东原任大学士谢升上柱国、在籍保定御史卢世深太仆寺卿。
马士英奏北信诛伪官之功,故有是命。史可法亦乞选使臣赍监国、即位二诏及赐吴三桂、谢升二敕,往北直、山东晓谕。时讹传德州起义,谢升辅佐之故。先时有朱师钦者,庆藩宗室,为香河知县;弃官南走,伪防御闫杰囚之于德州。杰与伪知州吴征文比饷甚酷,贡生马元𫘧、谢陛等暗结义旅,一呼而起,杀杰与征文;出师钦于狱,奉以为主,权称济王,檄告远近。于是杀逐伪官,来附者四十余州县;遂讹传谢陛为谢升也。呜乎!中朝侦探舛谬如此,而欲奏恢复之功难矣!
初六日(壬戌),上大行皇帝谥曰烈皇帝、庙号思宗;大行皇后谥曰孝节烈皇后。
尊福恭王为恭皇帝、王妃□氏曰孝成皇后、生母邹氏曰仁寿皇太后、神庙皇贵妃郑氏曰孝宁太皇太后、元妃黄氏曰孝哲皇后。
初七日(癸亥),马士英特举钦定“逆案”问徒阮大铖,命复冠带陛见。
士英奏“冒罪特举知兵之臣,以共济艰难事”;举阮大铖当赦其罪,即补兵部右侍郎。先是,大铖被废,寓居金陵,与刘孔昭、马士英及内奄李承芳交往甚密。周延儒再召,大铖、士英同助万金营求起升;而先帝圣断不可夺,仅吉士英。至是,大铖日夜谋出山,勋臣殿争亦因大铖而发也。士英乘高弘图督粮江干,即自拟旨:阮大铖果否知兵可用?着兵部召他,暂冠带来京陛见,面问方略定夺’。是时科道罗万象、詹兆恒、王孙审、陈良弼合疏言:‘“逆案”不可翻,大铖不可用’。皆不听。士英又辨:‘臣在兵言兵,但知为朝廷用人,不知其它’。上温旨留之。
发明
鲁公子翚请会师伐郑,隐公勿许;翚固请而行,“春秋”削其“公子”,直斥其名。胡康侯氏曰:‘翚请以师伐郑,而隐公勿许,义也。翚以不义强其君,固请而行,无君之心兆矣,是以及锺之祸。“春秋”去其“公子”,欲制治于未乱也’。阮大铖身在“逆案”;“逆案”乃先帝所定,谁敢奸之!今士英徇一己之私,请暂拟冠带陛见,正所谓以不义强其君者也;其无君岂在翚下乎?北行之祸,由兹兆矣。故于士英则削其官,于大铖则详书“钦定逆案”;“问徒”,所在以绝之者至矣。
初八日(甲子),阮大铖陛见。
大铖入见,备述见枉之由。高弘图言:‘大铖若用,必须会议’。马士英言:‘会议,则大铖必不得用’。弘图曰:‘臣非力阻大铖;旧制:京堂必会议,乃于大铖更光明耳’!士英曰:‘臣非徇私贿,何所不光明也’!弘图曰:‘何必不受贿;一付廷议,国人皆曰“贤”,然后用之可也’。弘图出,即乞休。
大铖遂上“孤忠被陷之由疏”云:‘臣于天启甲子,见逆珰魏忠贤与在外门户诸人终携始合,擅政弄权;时为吏科都给事中,力请终养以避其焰。后蒙起用,铖守官太常少卿七十日,即乞差还山;窜迹穷山,不入城市。凡忠贤擅窃威福,皆铖在山林息影,唯恐不深时也。且当天启年间、从无一官之躐、一字之谀、一椽之建;甚且“点将传”内勒入铖名于其中,冀杀铖后快;铖与崔、魏诸党不惟风马牛不相及,且冰炭水火之不相容亦既昭然矣。“逆案”冤及于臣者,盖谓臣在科时,孙慎行以红丸邪议摇动皇祖母、皇考。是时旨下九卿科道会议,给事中魏大中上言:“内有张差、崔文升,所谓先帝之贼也。张差所由,谁不知为郑国泰所为,宜问主使。又有李可灼之药,不合之崔文升不备;崔文升之逆,不溯之张差不明;郑国泰、郑养性、方从哲之罪,不参之三案不定:宜悉置诸人以应受之法”。此皆大中大逆不道,血口污天语也。铖与同官,正色折之;且语曰:“三朝仁孝无间,凡为臣子处此,安得以无根之言挑衅骨肉”!故坚持不出议单。今“三朝要典”具在,可覆按;而同乡左光斗迫臣出议甚力,此札尚在,臣不之应。由此,大中与中之党恨臣入骨。适臣俸在彼前,恶夺臣首,恒百计排阻;铖浩然致归,党怒不释。铖与相国冯铨有文字交,归过涿州,一晤即行;而大中门客汪文言遂诬铖与铨以“叩马献策”。夫铖与铨在涿州,忠贤在深宫近侍,其马安得而叩之?况相国今合家殉难而死,忠佞定于盖棺矣。后大中以巧救奸人汪文言、疏纠忠贤,为忠贤所仇,被逮以死。记光斗、大中死于乙丑之秋,而乙丑之秋正大铖躬耕山居之日,里中衿绅父老可问也;而安得一身以赞导耶?至铖“合算七年通”内一疏,于中极论倡红丸之孙慎行,为时所嫉;此乃忠贤典刑后所条上者,曾有半字为彼逆恶解嘲者耶?且当时倡造“逆案”之侯恂,今公然从贼为工部侍郎矣;主造“逆案”之辅臣韩爌,今公然开门迎贼,贼以安车迎入长安矣;而“案注”中所云报复铖有疏者,即今受伪户部司务之魏学濂也。而门户诸臣乃欲以受贼伪命乱臣贼子之仇口,为铖孤臣孽子之定案;岂尚有人心者乎?今诸臣抵死攻迫,铖安得不一直陈当日之情事,以上告君父、下告天下万世哉’!马士英又为大铖奏辨,力攻姜曰广、吕大器等护持局面。
〔发明〕
臣顾炎武曰:大铖此疏将以掩其“逆案”之枉,不知适所以自供也。当南乐魏广微借内修怨,杨、友严谴去国,是时徐大化、朱童蒙等俱中旨升京堂用。遂由叶有声荐,大铖亦中旨升京堂用,从常少转升禄;正杨、左被逮时也。又尔时苟非“逆案”中人所喜者,一登启事即遭削夺;大铖若与崔、魏如水火冰炭之不兼容,何取京堂之中旨如寄,而常少、光禄之推升毫无龃龉也!“点将录”抄布四方,并无大铖姓名;假使有之,有声岂敢入荐剡乎?此事理之最明者。坚持不从孙、魏二公之议;谓将以调护两宫,出自臣子苦心,谁曰不然;乃欲以此居功,反坐诸臣诬捏之罪,则无良极矣!且欲取证于“三朝要典”;“要典”既属逆珰纂修,逆珰服刑已十八年,“要典”即奉旨焚毁矣,犹惓惓奉为圣书,则其为逆贤私孽可知也!“叩马献策”,原指逆贤进香涿州之日,非指深官近侍之日;大铖南归过涿州,正逆贤进香至涿州,万耳寓目何可掩也!吕飞鹏并无“赞导”之疏,正以中旨京堂即入逆珰;何况大铖、魏大中之疏纠逆贤也,在杨涟二十四大罪之后!斯时疏攻逆贤者章满公交车,岂能巧救汪文言乎?“合计七年通”内一疏,先帝御极久矣,犹娓娓论孙慎行、杨涟、左光斗诸臣,无一不与“要典”相发明。夫珰局已败,尚思为护法沙门;则珰焰方张,其为赞导无疑也。相国冯铨,现今官崇内院、位晋殿阁,而诬以合门殉难,不亦悖乎?闯贼破蒲州、平阳,故辅韩爌合门殉难,斯时万口如一者;而安车迎入长安,未之闻也!督辅李建泰为贼所礼遇,则人人耳目之矣。姑摘其诬捏最显者如此。
工部尚书程注罢。
起升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
初十日(丙寅),吏部尚书张慎言罢。
慎言面辞,上曰:“晋疆未复,卿已无家可归;沿途侨寓,需召’!慎言遂寓宁国。孤孙间关来侍,慎言曰:‘祖孙相聚足矣’!鼎革后,慎言郁郁以死,孙扶柩返葬故里。
附录
湖广巡按黄澍奏:‘前任巡按刘熙祚于永州被陷,为贼所执;于九月晦殉节于祁阳。巡按宋一鹤于承天之变有武弁负之出,一鹤不可;遂以身殉。王聚奎叶数千里之地,逃回省城,日惟追比赃罚为事;直至新抚何腾蛟到任,乃扁舟南下’
史可法奏:‘高杰奉旨驻扬州,扬人坚不肯纳。黄得功至仪真,本为安顿家眷;而给绐者曰:“与尔为敌”。臣至,亦疑之。臣待之以诚,劝其移驻瓜洲城,杰许诺;臣因与约,随当移驻盱、泗。臣调停于兵间,渐可释其嫌猜’。可法以杰悍不可制,身入其营喻之,见留不能出,尽夺其兵,每奏诸经邀阅,然后得达:权遂不振。
又奏:‘淮人忠义碎伪碑、杀伪官,击败贼骑于河上;义兵聚至二十余万,声势甚壮,贼将董学礼、白邦政踯躅不敢犯。又,宿迁擒斩伪官,请旨奖叙’。许之。
马士英叙东省伪官功,以李元和为首,拔常自俊为左都督。自俟本革工,曾负上避流贼之难。
刘良佐奏:‘臣开镇临淮,士民张羽民等不服’。临淮士民戈尚友等亦奏:‘叛镇环攻,生灵涂炭’。命抚按和解之。
史可法奏:‘先帝用人原无成心,傅宗龙、孙传庭起自缧囚,张凤翔、袁继咸、马士英起自废籍。当吴甡奉命南征,以候唐通兵不至,迟延蒙谴;则过之可原者。国难之作,勋臣殉节者谁?刘孔昭不思之!慎言七旬冢卿,一举吴甡,便以为罪;不亦轻朝廷而长祸乱耶’?马士英疏请申大逆之诛:‘周锺劝进未已,上书请早定江南;其伯叔周应秋、周维持,魏珰门下,两世逆恶。兄周镳、周铨,均当连坐’。
草莽孤臣刘宗周疏:‘一重屏藩。刘泽清、高杰有寄家江南之说,尤而效之,又何诛焉?一慎爵赏。败逃之将而得封,谁当不封者?一核旧官。在官守而逃者、在使命而逃者,于法皆所不赦’。又疏:‘先帝身殉社稷,江南不闻只骑北进,宜诛者一。卸兵权于局外,首图定策之功,宜诛者二。先帝诛珰铁案,前后诏书蒙混,势必虎彪尽反,将兴问罪之师。请自严中外不职者始’。
通政司刘士桢请令北归诸臣,尽听朝廷处分,不得混行奏辨。御史朱国昌疏劾在逃巡抚郭景昌泊舟清凉门外,欺饰疏辨;因论其抚楚、抚晋种种罪状。有旨驱逐。
马士英以清摄政王所示南京官民示奏闻,请遣官赍诏北行。
命太监王肇基督催浙、福金花银。户科罗万象具疏论之(肇基,即王坤也)。高弘图以方争阮大铖事,不便执奏,请身任督催;过肇基言之,肇基即上疏辞止。
马土英举原任都督陈洪范北行议款。
予已故大学士文震孟等谥。
礼部尚书顾锡畴请削故辅温体仁“文忠”之谥。其体仁所摧抑正人,宜谥文震孟“文肃”、罗喻义“文介”、姚希孟“文毅”。闯破河南,原任兵部尚书吕维祺殉难,宜谥“忠节”。从之。
十七日(癸酉),吏部署部事左侍郎吕大器罢。
先是,李沾上“勋臣愤激有因疏”内云:‘当中府聚会,马士英手札移大器迎皇上,韩赞周、刘孔昭无不允协。黎明聚议,大器绾礼、兵二部印,不前;臣等十九人以名帖延之,从容后至。议至日中不决,孔昭怒形于色;臣与郭维经、陈良弼、周元泰、朱国昌历阶而上,面折大器。赞周曰:“快取笔来”!因得俯首就列。清晨迎驾,大器尚欲停待,而赞周已登舟矣。偕行者,徐弘基暨良弼、国昌也。文臣启事屡登、武臣封爵〔未定〕,所以有殿上之争也’。嗣后士英特举大铖,众议沸然;大器疏直攻士英,略云:‘近年温、周擅权,老成凋谢;庸奸偾事,中原陆沉。皇上中兴,一时云蒸霞起;不意马士英渎乱朝政!夫士英非以贿败遣戍、借名知兵而为凤督者哉?乃挟重兵入朝,腼颜政府。南国从来霭霭,一经唆拨而殿陆喑哑,叱咤者藐至尊为赘旒矣。“逆案”一书,先帝定为乱臣大防;而士英拉阮大铖于恶御前,径授司马,布立私人。窃思士英有何劳绩?倏而尚书、宫保、内阁,倏而金吾、世荫也’!士英亦参大器徇私把持。大器乞休,遂罢。
刘泽清疏劾吏部在侍郎吕大器,又疏荐张捷等。
泽清疏请诛大器,指其起用王重掌选;又指其比周雷演祚,谓演祚为吴甡走狗,杀周延儒以媚东林。又疏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及在逃督辅王永吉、郭景纯。时士英欲起张捷,而大铖素恨演祚,故唆泽清出此疏。
发明
武弁而操大臣之短长、阃外而预庙堂之黜陟,上下易位、冠履倒置,至此极矣!按演祚由庚辰特用,任德州兵备。壬午冬,范志完入援,纵兵淫掠;演祚据实奏闻,志完逮问,事连延儒。然延儒之得罪,由于王之心、李国桢而成于蒋拱宸,非关演祚也。况当时吴甡已蒙谴去国,使演祚果能效力,何不留甡仍正揆席耶!至时王重用以为可诛,而降贼之王永吉、失贼之景纯俨然荐举,此则当加何等刑罚!且总兵不言剿贼,而从孔昭之遗唾、嘘“逆案”之余灰,恶莫大焉!故削其爵,以着其罪。
追谥懿文太子谥曰孝康皇帝,庙号兴宗;追上建文帝谥曰让皇帝,庙号惠宗;景皇帝庙号代宗。
发明
海内望此典,几百余年矣。至是,始克举行。详书于册,深善之也。
二十日(丙子),湖广巡按御史黄澍面纠马士英于朝。
马士英罢,寻复令视事。
黄澍入朝,同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求召对。既入,澍面纠马士英奸贪不法,泪与语俱下。上大感动,顾高弘图曰:‘黄澍言殊有理,卿议之’。命进御座前;澍数其罪益甚,士英不能辨一语。志孔亦前,论其罔上行私诸罪;赞周叱志孔退,曰:‘御史言事,是其职掌;内官操议,殊伤国体’!士英跪求处分;适跪澍前,澍以笏击其背曰:‘顾与奸臣同死’!士英号呼曰:‘陛下视之’。上摇首不言;良久谕曰:‘卿等且出’。韩赞周即执志孔。丙夜,上谕赞周曰:‘马士英以大臣所为若此,宜行退避’!士英遂归寓引疾,尽移直房器具以出;侑以金帛,分馈福邸旧奄田成、张执中。二奄向上泣曰:‘皇上非马公不得立;若逐马公,天下将议皇上背恩矣!且马公在阁,诸事可不烦圣虑,可以优游行乐;马公一去,谁复有念皇上者’?上默然。田成即传谕士英,着即入直办事。随有旨:‘何志孔本当重处,辅臣极为求宽,具见度量;姑饶他’!时有民谣曰:‘要纵奸,须种田;欲装哑,莫问马’!
发明
书“马士英罢”,罪马士英也;书“愎令视事”,恶马士英也。士英挤可法,逐张、吕,引大铖,奸状显著。以黄澍之纠,勒令罢位,深合远佞之用;何惑于二奄之谗,擅令直入!是二奄为政,人主若赘旋然。呜呼!君不君、臣不臣,天下所以倾也!详书于册,以见去佞同于拔山,所以为后世永鉴也。
忻城伯赵之龙疏请改先帝庙号。
之龙奏先帝不当庙号曰“思”,“思”非美名也。盖谥号系高弘图所定,李沾草疏授之龙,使奏之;为逐高弘图地。之龙,实不识一丁也。
起升徐石麒为吏部尚书、王心一刑部右侍郎。升张有誉为吏部在侍郎;程世昌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
升何应瑞为工部尚书、何楷吏部右侍郎、徐人龙兵部左侍郎。
升少师黎玉田太子太保、卢世■〈榷,氵代木〉工部右侍郎、王应华光禄寺卿;俱充山陵使,祭告先帝、先后祔葬。
予已故大学士刘一璟谥“文端”,贺逢圣谥“文忠”。
清兵入德州。
附录
济王走死,谢陛、卢世■〈榷,氵代木〉、马元𫘧南奔。
临清中军张显荣报称摄政王命额真固山六总兵驻札德州,侍郎王鳌永招抚山东。又塘报青州、东昌、临清、兖州皆服,惟济宁未降。
济宁传报固山额真等奉摄政王令,调集兵马巡视山东,所到地方官兵俱出郊迎接,违者以抗师治罪。
北归诸臣南下,舟次上闸。兵备凌𬳶暗通大清,已受巡抚山东之命,与守道于连跃出示称“顺冶元年”;然𬳶于南京,亦发疏不绝。
国子监典籍李模疏略云:‘拥立一事,皇上不以得位为利,诸臣安得以定策为功!镇将事先帝非有桑榆之效、事皇上未彰汗马之劳,议法当在戴罪之科;而与以定策之功,其何敢即安!臣不愿见光复未臻而国体先亵也’。
平湖监生陆浚源,为兄原任兵部员外郎陆澄源奏辨,词牵国本三案,并诋光禄寺卿许誉卿;通政司刘士桢持疏驳之。后许誉卿疏辨,略云:‘当年诸臣以翊戴光庙为正、今日诸臣以翊戴皇上为正,均从伦序起见耳。光庙母子无闲,先帝身殉社稷,何嫌、何疑?而小人无端播弄,假手于浚源!先帝久任体仁,养寇酿祸,使得生荣死宠,窃谥“文忠”;皇上追削,万口称快。浚源乃满口诵其平章之功;甚矣!若辈之敢以奸党欺上也’。
巡城御史朱国昌奏:‘东洋地方有数百骑驱捉男女,口称奉命打粮;龙潭把总王奇不行守御,反馈之以牛酒。辇毂之下,岂宜有此’!
北将于永绥等渡江借住京口,浙江都司贾之奎适领兵至,买瓜相争而哄;北兵适焚东门外民居,杀僇数百人,浙营兵官李大开伤重而死。
设勇卫营,命太监韩赞周缇督。
先,马士英请增淮扬兵三万。总兵杜宏域提督大较场,杨振宗镇守安庆,赵光远提督川陕,总兵邱磊镇守山东,黄斌卿防御镇江,副总兵吴志葵镇守吴淞。
封常应俊为襄卫伯,世袭;叙翊护之功也。
赐福建总兵郑芝龙蟒衣。
凤阳太监谷国珍请敕书,内阁撰文给之;国珍于御前自增“照总督行事”五字。
顺天巡抚杨鹗浮海至,怀远侯常允绪荐之;命预会推。
塘报陕西全陷,马士英请亟奖赵光远;已降贼矣。
赵之龙荐序班黄家廸,擢鸿胪寺少卿。管绍宁请遴选内阁诰敕房诸官,各以赀纳授。
改内宫殿为朝殿。
命制金玺代玉。
命选净身男子。
命叙山东擒伪官功。
命户部清查十七年陈饷,限明年全完。
江南安抚御史祁彪佳请留漕米十万贮镇江。
万元吉请恤阵亡总兵猛如虎及监军曹心明。
夏允彝、余扬、严锡命、文德翼补吏部四官司。
鲁王泊舟镇江,请于附京简僻地方安顿。
德安王侨居广信。
释高墙罪宗七十五案、凡三百四十一人。
下被逮郧抚王永祚于狱。
礼部奏唐王殉难。
吉王子慈煃报吉王播迁道薨。
命崇王二子侨居台、处二府。
惠王寓居肇庆。 圣安本纪卷之二
秋七月丙戌朔,改文选司郎中倪嘉庆为户科给事中。
发明
部员改授科道者有矣,惟吏部则否;改授必由员外主事,而郎中则否。倪嘉庆此举,诚属创见;特书于册,志乱也。
附录
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疏略云:‘两月以来,文吏锡鞶矣,不闻献馘;武臣私斗矣,不闻出战;老臣引退矣,不闻敌忾;诸生卷堂矣,不闻请缨。北兵已镇燕都,动摇山东;当国大臣但绍述邪说,损威屈体,堕天下忠义之气,臣窃羞之’。
户科熊汝霖疏略云:‘四镇以杀掠封伯,百姓头颅何辜,而为此辈之功名地乎?今俨然佐命矣,收拾恢复为中兴名将,岂不更快?况且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何不仿古藩镇法,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永盟带砺;而逼处此堂奥也’?万元吉乃云:‘城外之屋宇应让与民,谁非民业而拱手让乎?近闻辇金求进者实繁有徒,则当事诸臣亦宜猛省前事,倍涤肺肠也’!
又史可法奏:‘邱茂华口称吴三桂师次庆都县,建立“大清顺治元年”旗号,迫人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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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翔家眷,与杨任聪同行。遇南京颁诏,即同南行,借临清兵自卫。凌𬳶预戒兵丁,言‘北兵无送人南下之理’!至济宁即返。
时冯铨、谢升、李建泰俱降于清,为内院大学士;王鳌永总督山东、河南,方大猷署山东巡抚事。张惟机、杨汝诚从陆至山东,方大猷遣牌送至济宁登舟。
命黄澍速回湖广,料理恢复承、襄。
命金声桓驻防淮、扬。
命四镇各率所部兵将驰赴督辅军前调用;皆不奉诏。
加李际遇、刘洪起总兵,防御河南。时闯贼出潼关,道洛阳攻密县。参将夏有光报称:至台儿庄,知闯贼见在平阳整顿兵马,太原、潞安乡绅富户尽徙入陕西;又遣伪将马科入四川,招安保宁等处。
刘泽清荐大将马化豹、柏永馥听督辅题用。
定京营之制视北京,以杜宏域、杨御蕃、牟文绶补三大营总兵。
升刘之渤、范旷俱左佥都御史。
追削已故大学士温体仁等官荫。
从御史郑友元之言也。温体仁、周延儒、薛国观三人生前官爵、荫子俱行削夺,以为作奸不忠之戒。
廷遣左懋第、陈洪范北都犒师。
懋第以母死于北军,愿与洪范同使。至是,懋第加兵部右侍郎,经理河北、关东;洪范加太子太傅,马绍愉加太仆寺卿。礼部尚书顾锡畴进宫,拟祭告陵园文,祭告大行皇帝、皇后文,吴三桂封爵制书、敕谕铁券,黎玉田、高起潜敕命,又宣谕北京人民、移建州御书,一一呈览。懋第疏:‘臣衔以经理河北、联络关东为事。夫河北则山东、北直也;关东,即辽东也。辽久属建州,北直近亦为建所踞;山东虽杀伪官,偏地皆贼。臣家人来云:胶州一带贼至二、三十万,则不皆向化可知也。经理虽有封疆之责,以封疆重寄之衔而往议金缯、岁币之事,名实相乖;此衔之当议者也。马绍愉昔年赴建,为建所折,奴颜婢膝,建赍之参、貂;台臣陆清源纠之。其与建交情深浅,臣诚不知;但闻其私许建金十万两、银一百二十万两,逢人诵说。臣不便与之同行也’。
发明
闯贼负不共戴天之仇,吴三桂乞援于清,立扫而驱除之;虽寸磔尚稽天诛,而舆尸亦稍吐气。尔时为廊庙计者,自应厚其金币、隆其礼貌,妙选其人而郑重遣之。如真宗使郑公而辽主听命、武侯释邓芝而东吴缔盟.庶乎两国之好可成、南北之争可息矣。今懋第虽堪应选,而误以洪范、绍愉佐之;且所颁三桂、玉田诸诏,种种指挥有同呓语:于是而欲祈事之济难矣。书“廷遣懋第、洪范”而绍愉不书何?微之也?“春秋”之例,所谓“以其人而微之”者也。
十五日(庚子),上视朝。
上生日也,受朝贺于行殿。勋臣皆进礼贺,上皆受之。
发明
有国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安;况在万乘,岂其患贫!今天下以货献、上以货取,是君臣相率而接以货也;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此只书“视朝”何?“春秋”之义为尊者讳,故隐之也。
二十三日(庚戌),内批张有誉为户部尚书;大学士高弘图请收成命,不听。
马士英欲用中旨擢阮大铖,适户部尚书周堪赓久不到任,而有誉廉慎为人所称,士英遂借以开传升之幸门,特降内批擢用。弘图以未经会推,缴回成命;士英票旨:‘特用出自朕裁,卿不必过为疑揣;仍着遵前旨行’。
发明
此内旨也;不曰“内旨”而曰“内批”何也?不与其为旨也。若曰此乃士英会田成辈批去云尔,于上无预也。有誉,贤者也,贤而用之,此盛典也;弘图似可无执奏矣。曰:否!使此辈出于士英之懿好,则为盛典;今借为大铖之嚆矢,则为乱政。弘图之执奏,深得古大臣之义矣。然则为有誉者宜奈何?坚以疾请刀辞不赴可也。倘坚以疾辞不赴,或致谴责奈何?曰名节与官爵较,孰轻孰重?使果以是蒙谴,张侍郎之名千秋矣;区区马家之尚书,庸足贵乎?直书于此,盖深惜之也。
南昌宗生统甆疏讦大学士姜曰广等。
马士英欲去史可法以独居定策之功,刘孔昭亦欲去可法以专任;田仰、阮大铖亦怨曰广,欲并去之。于是大铖属草,募统甆使上之;疏内诬诋曰广秽迹、又斥其包藏祸心,词连史可法、张慎言、吕大器等。疏入,高弘图票拟“究治’。上御内殿,召辅臣入;上厉声曰:‘统甆吾一家,何重拟也’?且责弘图请召可法为非是。弘图抗辩,士英默无词组。上每语必左顾田成,明有指授者。弘图、曰广俱引疾。后授宗生统甆为行人。
发明
大臣,国君之陪贰;辱大臣,是辱国君也。故孔子对鲁定公则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对齐景公则曰:‘君君臣臣’。今朝廷之上惟一田成,复有孔昭、大铖辈交构其中,妖氛充塞;而统甆诸孽种种见告,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次年之北行宜其及矣。“春秋”言事应而事应具存;比事以观,岂不深切着明哉?
统□疏讦大学士姜曰广。
大铖诸人怨曰广甚,统甆一疏犹未惬意。右谕德李明睿与曰广,同邑相恶,大铖嗾明睿参之;明睿辞,乃募建安王统□再出此疏。
发明
统甆之疏,犹曰宗生不辨菽麦者耳。统□,固建安王也;堂堂藩王,乃为大铖等所驱使,无良极矣!削去其爵,斥之曰“讦”,盖深绝之也。
附录
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疏,直陈铨政事:一、名器宜慎。定策者,宜懋厥赏,其余人自请叙。今则辇金盛行,日事钻营,宁免瓜李之诮。一、职掌宜专。用人独归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荐举者、有竟行奏讨者,冢臣所职几何?一、封疆宜肃。文武共事对疆,不斩误国之臣,不激报国之气。一、废官宜饬。爵重则人乃劝,法守则士知恩;累累起废,不自静听,岂不闻律有“罪戾不许入国门”之禁!抚宁侯朱国弼以不预会推,冢臣疏争非制。上谕:‘出何典故’?
刘孔昭疏荐循良卓异诸臣,内有冯大任则贪墨中最著者。又疏荐钱位坤;言‘位坤曾经吴三桂收用,忠实可信。都门所刻“国变录”,乃奸徒借题害人,不止袭彝受屈;请亟用位坤’。
朱国弼、刘孔昭合疏条陈新政:一、吏部用人必勋臣商确,一、各部行政必勋臣面定,一、皇上图治必勋臣召对。
户科熊汝霖疏言:‘内外交通,神丛互借;飞章告密,墨刺斜对。此尚可为国乎’?奉有严旨。
授诸生涂仲吉、诸永明为翰林院侍诏。仲吉前有疏救黄道周、叶廷秀,廷杖遣戌;永明执贽见道周于狱中,亦被系。顾锡畴署吏部印,特疏荐之;故有是命。
真定知府邱茂华等自称固守臣节,不从清、闯;史可法以闻。
湖广巡按黄澍为马士英所劾,辨疏云:‘麻城生周文江为献贼伪兵部尚书,引献贼破武昌,有锦衣遣戍刘侨托文江进美女、玉杯、古玩、万金于献,即用侨为伪锦衣大堂。比左良玉恢复蕲、黄,侨削其发私逃;寻进赤金三千金、女乐十二人于马士英。今四月,士英委黄鼎署印麻城,麻城汹汹几乱。乡绅请臣弹压,侨献银三千两助饷;臣批云:“正苦无饷,真可愧挟赀媚贼者;仰汉刑官收贮”。臣意亦隐而讽矣。既还武昌,黄鼎代为解银一千两、玉带二围、珠冠一顶;臣又批云:“军中无妇人,何用珠冠?大功未成,不须玉带;仰汉刑官变价济饷”。臣巡方衙门收支,皆有司存。士英据侨私书诬臣,试令士英将臣原书呈览,则清烛见矣’。
起升陈隆正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张采礼部仪制司主事。
刘泽清请袭封吴襄,使三桂衔感;刘孔昭奏吴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礼。时举朝皆知三桂无心于明而诸臣故欲崇之,已寓卖国之意矣。
命御史陈盖募兵云南,先携三万金供饷。
命御史米寿图巡按四川。
命发米十万石给山东抚镇。
授开封推官陈潜夫为御史,巡按河南。
闯贼伪将宋朝臣兵至杜胜集,旧职方郭献珂适在村居,召标将张成初与战于桃园;贼兵溃,追斩朝臣。
礼部题钱谦益、陈盟、管绍宁俱以原官充经筵讲官;秋讲届期也。
朱国昌、刘孔昭各请增家丁、营将,祈户部给粮。
命潞、周、崇、鲁四王侨居浙东、惠、桂二王驻广西。
昌平巡抚何谦南归。
兵科陈子龙疏纠糟储副使庄应会督漕狼藉。
苏松巡抚周一敬请表已故举人张世伟、顾云鸿,下部议;后复请俱赠翰林院待诏,许之。
常熟进士王曰愈请表长洲生员许琰。琰,闻先帝之变,行哭于市;自缢不死,遂投于河。
予翰林院汪伟谥“文烈”、御史王章谥“忠烈”。
予开国功臣桑世杰谥“忠烈”、愈廷玉谥“武烈”、汪兴祖谥“武愍”、茅成谥“武烈”、丁普郎谥“武节”、韩成谥“忠壮”、花云谥“忠毅”。
予颍国公傅友德赠丽王,谥“武靖”;宋国公冯胜宁陵王、谥“武壮”。
予章溢谥“庄敏”、桂彦良谥“敬裕”、唐锋谥“敬安”、刘崧谥“恭介”、何真谥“恭靖”、叶君升谥“忠愍”。
八月庚辰朔,命遣役缉事。
是日,上受朝毕,命锦衣冯可宗遣役缉事。刑科袁彭年疏言:‘厂卫缉事,非治朝所宜’。马士英票旨责其狂悖沽名,着降三级调外任用。
发明
宋王安石为政,委置逻卒;秦桧用事,察事之役布满都城。今士英不取法古名大臣,而取法安石与桧之设施耶!然安石虽以新法祸宋,而原其初意原有尧、舜君民之思;桧固云卖国纵敌,而驾驭诸将,实有引伸笼络之用。今士英于二奸无能为役,而徒法其乱政;是又二奸之罪人也。直书于册,所以着其恶。
刘泽清疏劾左都御史刘宗周。
泽清等纵兵南下,大掠淮阳,杀人无算;莫有敢声其罪者。宗周首出疏纠之,谓泽清、高杰皆可杀;姜曰广票优旨,下史馆纪录。士英乃嗾泽清与姜、刘为难。至是,泽清具四镇公疏劾宗周,指称“草莽孤臣”为不忠。既上,以稿示杰;杰惊曰:‘我辈武人,乃与中朝事乎’?黄得功驰奏辨,实不与闻;士英阴尼之,不得上。士英拟旨:‘宪臣平日原以议论取重’;盖劾之也。
发明
此四镇公疏也,而独目泽清何?诛首恶也。杰与得功自明不预,情可原矣;故独目泽清而削其爵,以着其罪。
附录
给事中陈子龙疏:‘近中使四出,凡有女之家黄纸贴额,即持之而去;闾里骚然。明旨未经有司,中使竟自搜采,殊非法纪。又前收选内员卢某,本市井无赖,自宫希进;昨闻遂有父子同奄者。先朝刘瑾、魏忠贤,皆壮自官者也’。
御史朱国昌疏:‘据北城市民呈称:历选妃嫔,必巡司州县,限名定年,地方开报。今未见官告示,忽有棍徙哨凶打入人家,不拘长幼概行台去;但云大者选侍宫帏,小者教习戏曲。街坊缄口,不敢一言’。
户科熊汝霖疏言:‘魏国公徐弘基特荐张捷,亦见勋臣之勤于荐吏矣。至朱统甆诬姜曰广污及家庭,如此暧昧,不行参驳,将朝廷设立言官何用’。
御史朱国昌疏:‘往者贼入都门,自阁部以至庶僚,有一不青衣小帽叩首贼庭者乎?至贼众已去,犹思藏头露面驾言不屈、潜踪觅线冀燃死灰如何瑞征、梁兆阳等,万口唾骂矣。若刘大巩等廉耻荡然,当与周钟等并行正法者也’。
谕刑部速定从贼诸臣案。
谕云:‘所拟从贼诸臣,如领兵献策,即在庶僚,岂可末减!督抚、总兵降贼,情罪极重,岂可列二等!京卿科道翰林受贼伪命,岂可只于一绞!封疆大吏闻变倡逃,岂止于流!献女献婢,岂止于徒!诸臣负恩辱国至此,须有定案昭示天下’。
升沈犹龙兵部左侍郎、王■〈句攵〉右通政、姚思孝大理寺少卿。
起升杨鹗、丁魁楚俱兵部右侍郎,鹗总督川、湖、云、贵,魁楚总督两广。
起升王志道户部右侍郎,易应昌左副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张凤翔、梁云构俱兵部右侍郎添注。
升王廷垣、管绍宁礼部左、右侍郎,沈允培太常寺少卿,郭维经左佥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朱之臣刑部右侍郎,刘士桢工部右侍郎,文安之正詹事;改贺世寿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
礼部右侍郎管绍宁疏请遣使祭告先帝、先后梓宫,访问东宫、二王消息。时传东宫、二王流落民间,故绍宁出此疏。
十三日(戊辰),太后至自河南。
初,马士英言太后寓河南郭家寨常守义家,高杰部将王之纲曾招抚李际遇,可遣亲随内员往际遇处,密谕其具舟于河,护送至徐州。七月初旬,命具仪卫迎之。是日,从仪凤门入。辰刻,上迎于午门。随谕户、兵、工三部:‘太后光临,限三日内搜刮万金,以备赏赐’。又谕工部:“行宫湫隘,亟修西宫刻期告成,以居太后’。
御用监太监诸进朝请给工科钱粮,备办龙凤床座及床顶架一应器用物件并宫殿陈设等项,约数十万两;工部尚书何应瑞、侍郎高倬合疏言:‘点金无术,恳祈崇俭’。
工部又言:‘光禄寺咨称器皿共万五千七百余件该值银六千八百六十余两,厨役衣帽工料银九百四十余两。今寇贼方张,索饷动以千万计,将何支抵;望皇上一熟筹也’!
浙江东阳民变。
先是,东阳之变,实由许都。都,故尚书宏纲之孙,任侠好义。县令姚孙榘借名备乱,横派各户输金而坐都以万,都勉输数百金;孙榘大怒,摘都所刻社稿姓氏,指为结党造反,执而桎梏之。时输金者盈庭,哄然作乱;有姚生者,拉孙榘于座,按之丹墀笞之,群拥都为主。巡按左光先闻变,即调台兵行剿,所至屠掠,东阳、义鸟、汤溪诸民各保乡寨拒敌,台兵大败;光先遂以许都反上闻。绍兴推官陈子龙谓都实非反者,遣生员蒋若来赍书谕之。都即率同事十二人诣杭州狱,子龙为之请;光先不许,悉斩之,而尽隐孙榘之罪。至是,余党忽引逃兵复乱,巡按黄鸣俊疏报;有旨:“左光先诱杀许都,不行善政,以致煽乱;着鸣俊相机剿抚’。
附录
户科熊维典疏略云:‘臣观目前大势,即偏安亦未稳。“兵饷战守”四字,改为“异同恩怨”四字。一、二人之用舍,委以勋臣、继以方镇,惟笔舌之是争,良可笑也。且以匿名而逐旧臣、以疏贱而参宰辅,飞章告密,始端自此始。厂卫之害,横者树威、黠者牟利,人人可为叛逆,事事可作营求。先帝十七年忧勤,止有厂卫一节未免敛怨。先帝厚待宗藩,而闻变先逃,谁死社稷;保举换授,尽是殃民。先帝隆重武臣,而死绥敌忾,十无一、二;叛将跋扈,肩背相望。先帝委任勋臣,而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先帝信任内臣,而开门延敌,且噪传闻。及今踵之,尤甚于旧臣;诚不知何说也’!
兵科陈子龙疏略云:‘中兴之主,莫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复故物。今陛下入国门三月矣,人情泄沓,无异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诚不知其所终。其始皆起于姑息一、二武臣,以至凡百政事皆因循遵养,臣甚为之寒心也’!
发明
二疏恺切详明,非有见识者不能道只字。惜乎,上之不能警斯言也!
起升申绍芳户部右侍郎,□江督饷;樊一衡兵部右侍郎,总督川、陕。
封福建总兵郑芝龙为安南伯。
升瞿式耜应天府丞、徐一笵鸿胪寺卿、萧士玮光禄寺少卿。
起升越其杰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
时阮大铖出山之志甚锐,马士英借危疆为名,欲以河南巡抚畀之;众议持不可,乃用其杰。其杰,贵州孝廉;士英至戚也。
刘泽清疏劾大学士姜曰广、左都御史刘宗周。
泽清始劾宗周劝上亲征,以动摇帝座;夺诸将封,以激变军心。再疏劾‘宗周疏称“草莽孤臣”为不忠,请加重僇’!至是,并及曰广,指其谋逆社稷;其词凶悍甚。史可法询之四镇,皆以不知对。可法遂具疏言:‘此疏乃黎丘之巧鬼’。泽清随疏言:‘此疏实出某手,因可法偶问,偶混答之’。马士英方快心于逐姜、刘,用大铖;票旨云:‘这所奏知道了,不复致诘’。从此大柄益倒持矣。
发明
泽清以武夫而强与举错之权,固已悖矣;至公然驱逐正人,甘为群奸效命,逆莫大焉!当斯时也,文武一心、内外协力,士英、大铖方相庆幸,谓天下事惟所欲为,莫余毒矣!究之士英僇死于江上、大铖碎身于仙霞、泽清传首于西市,亦何益哉?后之谋国者而明此义,当亦憬然感悟、惕然惩戒矣!
逮原任南京礼部主事为民周镳、山东佥事雷演祚。
镳于先帝中叶建言削籍,与演祚等高自标榜,而痛抑“逆案”中人;阮大铖恨之刺骨。至是,草疏授统甆,专攻二臣并及姜曰广。盖演祚为曰广庚午所取士,马士英欲借此迫弘图、曰广之去,遂票逮问。
发明
逮矣,仍书其官何?明二臣之无罪也。二臣无罪而逮,所以着士英作威之实;而群奸背公树党、罔上行私之罪,昭然不可掩矣!
内批起补张捷为吏部左侍郎。
章正宸疏争‘内批用张捷非制’;有旨:‘前解学龙荐叶廷秀亦经批升,何以寂无一言’?
发明
内批一再降矣,士英辈盖借为翻“逆案”地也。正宸身为吏垣之长,自当据法再奏,不应以一疏了事!然尔时内外之械已成,虽有智者亦无如之何矣;是以君子痛恨于士英。
贼张献忠围重庆,破之;瑞王遇害、前任巡抚陈士奇等死之。
春间,献贼自岳阳渡江至荆州,尽弃舟楫,率步骑数十万入夔州。六月,陷涪州;蜀王告急于南都,请发兵西剿。献贼顺流至佛渡关,守将望风而逃。遂进围重庆,前任巡抚陈士奇在城悉力拒守四日而陷,献贼尽屠之,老幼无有存者;壮者割耳鼻、断右手,驱至各州县,不降者视此等为例。所至解甲报降,势如破竹。士奇及道府等官皆死之。瑞王从汉中避难在城;城破,合宫遇害。
贼张献忠破成都,蜀王遇害、巡抚龙文光等死之。
献忠至成都,官民内溃,遂不能守;蜀王合宫遇难,巡抚龙文光暨道府各官皆死之。温江知县施之炳已升姚州知州,陈抚留加佥事御师,训练千人;城破,自刎死。推官刘士斗、华阳知县沈云祚,同日被僇。仁寿知县顾绳贻已降,复杀。成都知县吴继善已遁矣,有同年某先在贼营,招致之;吴出,授伪官,妻子俱入营中。后为贼草祭天文,内一语贼疑为讥刺;一说誊写祭文之纸,两幅相接:献贼大怒曰:‘渠不欲我天下一统耶’?夫妇相对受极刑。献贼大索全蜀绅士致成都,皆杀之。既而悬榜试士,诸生远近争赴;贼以兵围之,击杀万人,笔砚如山。遂奄有川中,伪僭大号,伪改元“义武”;以徐以显为伪丞相、潘应鳌为伪中书舍人。后闯贼败奔陕西,益发兵攻汉中,陷之。献贼据险自守不敢出,遣人与逆闯议和,不果。未几,献贼亦死。
附录
礼科袁彭年疏:‘伪吏部侍郎喻上猷将荆州绅衿开荐,江陵举人陈万策、李开先在所荐中;不受伪檄,万策自经,开先触墙死’。
加翊戴新恩,史可法少保,马士英太子大师,高弘图、姜曰广、王铎皆太子少保。
刘泽清疏进取之计:‘募数十万之兵,储数十万之饷,备十余万之马匹、器械,整顿一、二年,乃可渡河。惟恐姜曰广、刘宗周不得党胜为怏怏,臣不能随辅臣急于一渡也。今北兵已入临清,会师南下;闯贼已道洛阳,攻密县。如此光景,北兵不至河、闯贼不至江不止也’。
淮安自路振飞、王幞募集各坊义士,同心协力,颇成巩固。二人去任,刘泽清公行盘踞,遣散义士;桀骜者籍之部下,劫掠村落,鸡犬一空。与田仰日夜酣饮;清兵南下,有问作何御备?泽清曰:‘吾为拥立福王而来,以此地供我休息。万一有事,吾自择江南一善地去耳’!
升袁枢兖东兵备、郭正中兖西兵备,俱山东副使。
凌𬳶驰奏亟宜乘机恢复,命巡抚王幞、总兵邱磊速驰山东赴任。又改凌𬳶为御史,巡按山东;给劝功空札三百号。
〔附录〕
刘良佐移镇寿春。
左良玉开镇武昌,左梦庚、惠登相俱加都督佥事。
兖东兵备郭正巾奏:清下东省。
贵州巡抚范旷奏:蜀寇猖獗,行将顺流东下。
芜湖主事陈道辉奏:钞关税粮,被贼入暑掠尽。
封邹存义大兴伯;叙勋护太后之劳也。
封吴三桂父吴襄蓟国公。
马兆义补礼科、成勇补福建道。
考选推官吴适等、知县吴春枝等。
太监孙象贤自北来归,温旨留用。
太监苏养性请自先催春官逋欠。
时太后谕遴选中宫,群奄因肆行骚扰,道路以目。
伪太常寺丞项煜等逮到。
长安街篇粘匿名榜帖,诬谤吴甡、刘宗周等;皆出李煜手。
总兵杜文焕提督巡捕。
马士英荐汪硕德兄弟,招募水师造船。
逮降贼臣户部侍郎党崇雅、祭酒薛所蕴、平阳知府张嶙然。
太后南来加恩,史可法少傅、马士英少保。
九月丙戌朔,内批特授阮大铖添注兵部右侍郎。
安远侯柳祚昌疏“急用忠干之臣等事”;奉旨:‘阮大铖前陛见,奏对明爽,才略可用。朕览群臣所进“逆案”,阮大铖并无赞导实迹。时事多艰,需人干济;着添注兵部右侍郎办事,群臣不得从前把持渎扰’。左都御史刘宗周疏:‘大铖进退,关系江左兴亡,乞寝成命’!有旨切责。
兵部主事尹民兴疏略云:‘熹庙时崔、魏煽虐,士大夫丧耻忘君,几成苞桑之固。垂至先帝未载,天子下席,诸臣或匍伏而献爵、或献策以梯荣,皆忠孝不明之流祸也!申罪讨贼,司马职也;今抗颜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铖,即行檄四方,何以折跋扈将军之气!古者破格求才,惟曰使贪使诈,不闻曰使逆;若“逆案”可翻,则崔、魏皆可恤,周锺诸孽皆可使才宥过矣’!
发明
阮大铖从废籍起,宜书“起升”;此书“特授”何?不与其为起废也。盖曰此钦案问徒之人,士英以私交之谊特拔之囚伍之中云耳。或曰:‘先朝刘宗宣(大夏)、邹忠介(元标)诸臣,非自废籍中擢用者哉’?曰:‘忠宣诸人或以抗拒中珰、或以触忤权辅,皆忠贞自矢,名著天坏。虽在废籍何损?若阮大铖、杨维垣辈是“逆案”之遗孽,而先帝刑戮之余也;岂可同年语乎’?详书于册,所以着士英党逆之罪也。
初二日(丁亥),内批林冲霄、吴适、蒋鸣玉,粱应琦授给事中,沈宸荃、游有伦、胡时享、郑瑜、王化澄、吴春枝、秦镛补试监案御史。
内批升福建副使郭之奇为正詹事。
发明
旧制:凡有翰林外转者,始得仍转宫詹;若由庶常散授台省部曹者,虽循资直上,永不得玉堂之任。又监司内升必杀一级,如布政二品升三品京卿之类是也。今郭之奇以戊辰庶常散授礼部历任副使;一旦躐跻正詹,此何说乎?据事直书,而士英颠倒旧章、徇私蔑法之罪着矣。
升何楷户部右侍郎、钱元悫太仆寺少乡、刘若金通政司右参议。
初六日(辛卯),上始御经筵。
初九日(甲午),大学士姜曰广罢。
初十日(乙未),在都御史刘宗周罢。
十一日(丙申),内批例转给事中陆朗留用。
陆朗既内转,以三千金馈内奄,即传旨:‘着留用’。冢宰徐石麒质之内奄;奄曰:‘已进御前矣’。石麒具疏言:‘陆朗赃私狼籍,应得例转;交通内臣,幸留非法’。朗即劾石麒结党欺君、把持朝政,无人臣礼。而同转御史黄耳鼎亦疏言:‘昔之按秦,陈演陷臣不测;今之例转,徐石麒多谋暗害’。
发明
善人,国之纪也;无善人,则国从之。今两日间姜、刘二臣相继退位,随有陆朗之事纷纷而起,是尚得为朝廷乎?呜乎!谁秉国成,坐至于此?千载有余痛矣!
清师入宿迁。
升王■〈句攵〉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宗敦一、张鼎延左右通政,章正宸大理寺丞。
马士英请州县童生纳价免考。
士英请令童生纳银,准送提学收考。后溧阳知县李思模争非法,不肯奉行;士英参劾罢职。
发明
取士,大典也;而导之以纳价,是明示以君臣、父子、兄弟去仁义、怀利以相接也。夫放于义,推之天下国家而可行;放于利,必至篡弑攘夺而后餍。直书于册,而士英黩货乱国之罪着矣。
复刘侨原官,照旧供职。
发明
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彰也。刘侨降贼行贿之实,黄澍疏中已凿凿言之。乃士英毫无顾忌,公行擢用;其蔑法乱纪,目中宁复有朝廷耶!故特书以着其罪。
下布衣方翼明于狱。
浙江奉化布衣方翼明疏“政祈克终事”,指摘马士英等;有旨:‘发刑部问罪’。
发明
宋徽宗数为微行,正字曹辅上疏极谏;余深曰:‘辅小官,何敢论大事’!王黼奏:‘不重责辅,无以息浮言’。遂贬曹辅于彬州。今士英、孔昭等朋比为奸,朝章颠覆日甚;大臣不能言、小臣不敢言而布衣言之,正当破格旌奖以劝来者。而反下之于狱,是士英之心犹然余深、王黼之心也。故曹辅远窜而靖康之辱兆矣,翼明下狱而北行之祸决矣。
升李沾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逮致仕吏部左侍郎吕大器。
再赏定策功,擢沾今职。沾因奏大器当日阻难,包藏祸心;故逮。
发明
比时事势为何如哉!戮力共事犹恐不胜,乃汲汲于私怨乎?况大器原无可逮之罪;书“逮大器”于沾升官之下,所以着沾造意杀人之罪也;垂训之义明矣。
逮湖广巡按御史黄澍。
马士英欲泄黄澎面纠之辱,无机可乘,乃草疏觅楚宗朱盛浓使上之,言澍在楚凌逼宗室;即票‘逮问’。黄澍奏辨,士英复票旨:‘盛浓害非剥肤,何至千里叩阍’!后授盛浓为推官。
发明
黄澍,面纠士英者也;盛浓之疏,谁不知为大铖属草!况盛浓随酬以推官,特公然修怨而无忌矣;澍岂肯从于戳乎?故于澍与大器逮并书于册,以见清君侧之兵所由起也。而士英与沾祸国之罪,此其案也。
附录
御史徐养心疏:‘人自德州来者,云山东有清国巡抚方大猷、兵备张安豫牌到济宁;宜饬王幞早为防御。闯贼使孟良庚筑江陵城、献贼复有取荆州之檄,万一顺流而东,九江、芜湖处处单弱,不几以金陵为孤注耶!总督正法者,止熊文烁耳;其它一味欺饰,失律之罪谓何’!
吏科熊汝霖疏言:‘献贼现据成都等郡,闯贼将至成都,意在顺流东下;北使诸臣所恃为援清之要着,全赖懋第一人。臣思请兵请饷,望眼尚悬;而王幞敕印未颁、马价未给,此何时而尚容姑待乎?我皇上既以阮大铖为知兵,即当置之冲要;若但优游司马之堂,枢辅已饶为之,何须添此’!
淮阳巡抚田仰疏为刘泽清请饷;有旨:‘东南饷领不满五百万,江北已给三百六十万,岂能以有限之财供无已之求!田仰着与刘泽清通融措办’。时泽清驻兵于淮安,营建宫室,深邃壮丽无比,日费千金。田仰与之共事,但知请饷而不知饷之所从用也。
浙江巡按任大成疏:‘浙江乡绅金汝砺、缪沅身污伪命,张嶙然、方允昌为贼亲任,一归一未归;李纲、徐家材俱受伪职,庶吉士鲁■〈〈卤,夕代乂〉上木下〉、吴尔埙、魏学濂为贼所留。只学濂痛愤自缢,诸臣犹恋家。此公论所不容也’。
命驱逐原任尚书司卿黄正宾。
先帝初登极,正宾疏参徐大化;大化系魏党,潜住京师。奉旨:‘着五城御史驱逐’。阮大铖甫出山,亟以此答之。
附录
大理寺卿郑瑄荐松苏督粮道程峋才可大用;适有乡绅彭歌祥为妾事相讦。有旨:‘着该部从重议处’。
选淑女黄氏、戴氏、郭氏送内;命再选,太监韩赞周再选进六名。工科利瓦伊樾疏:‘日来道途鼎沸,不择配而过门;皆云田、王两中贵强取民家女,以备宫帏。有方士荣阳寡妇家,少女自刎,母亦投井;亦太不成举动矣’。
逮东阳知县姚孙榘。吏部核其贪酷,激变地方;故逮。
升冯起纶福建布政使、孙朝让福建按察使。
命黄得功移镇庐州、高杰徐州,总兵王允成驻岳州、马进□驻荆州,左梦庚挂平贼将军印,总兵卢鼎协守武昌,杜弘域出镇池、太。
内阁题授中书百余人。
升周汝玑福建左布政、叶重华广西按察使。
徐之坦补御史、余扬补文选司主事。
杨文骢监军镇江,总兵王斌卿驻九江、郑鸿逵驻镇江、黄蜚驻采石。
王扬荃、李干德各戴罪往督辅王应熊军前赞画。
高弘图请开馆修史,又请设起居注。
安远侯柳祚昌乞侍经筵。
马士英奏补张成礼都督佥事,充山东总兵官。
加王之纲荡寇将军,充河南总兵官。
许定国报擒获陈州伪官惠在公等。
赐降贼被杀太监李鸿翔谥“恭壮”,予弟侄世荫锦衣;以大珰韩赞周出其门下故也。
太监谷国珍奏请监司总兵以下,悉勒令行属礼。
考功司郎中梁羽明自陈昔年册封福藩;郧阳府推官朱诩■〈金辨〉自陈孤城抗贼,其子常洪殉难。俱奉旨优叙。
淮安生员谈某自称守淮功,斥之。
加举人刘泌兵部职方主事,宣谕四川;即留督辅王应熊军前赞画。
刘泽清疏荐张凤翔、李栖凤可预重臣之选。
高杰为降贼南归诸臣请从末减。
御史黄耳鼎疏论刘宗周妄议从逆;有旨:‘着察明’。
遣行人洪维翰督催钱粮。
太监袁升请催各处抄关税银。
太监韩赞周请大婚礼物;着光禄寺备办。
高杰请瓜洲、泰兴、邵伯盐税助军。
河南巡抚越其杰奏请饷银;命给银十万两。
谕:‘北京旧官南来,吏、兵二部报名量用’。
马士英奏张亮永城战功。
命鸿胪寺官宣谕大学士高弘图入直,存问旧辅钱士升、传冠。
叙迎太后功,刘孔昭等各荫一子锦衣千户。
抚宁侯朱国弼进爵国公。
予怀远侯常延龄一子文荫入监。
田仰解到光时亨等。
万元吉回太仆寺管事。
补荫已故侍郎沈子木一子入监。
录梅殷后一人为散骑。
抄没原任福建巡抚朱一冯家产。
立开纳助工事例:文华殿中书一千五百两,武英殿中书一千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一千两,推知衔一千两,监纪、职方五千、三千不等。时为之语曰:‘中书随地有,翰林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
大旱。
自四月不雨以至九月,虽在在祈求,竟无滴雨。苏、常尤甚,高区遂不能插莳。崇祯十四年旱极矣,犹未若是岁为最。河水竭流,震泽巨浸褰裳可渡。老插皆云百年所未有也!
逮原任简讨方以智。
以智,由庚辰进士加简讨衔,充二王讲官者。御史王孙蕃论其既亏臣节,复撰伪书以乱是非;故逮。
升黄道周为礼部尚书,陈盟、谢德溥礼部右侍郎,俱协理詹事府事。
予吴阿衡谥“忠毅”。
崇祯十一年冬,清兵临密云城下。阿衡时为蓟辽总督,方与镇监邓希诏称寿,必欲饮满百杯,申百岁之祝;饮毕,醉不能师,遂遇害。
附录
清山东巡抚方大猷承选丰、沛二县知县胡承光、胡钦光到任。
予北都殉难大学士兼工部尚书笵景文谥“文贞”,户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倪元潞谥“文正”,左庶子周凤翔谥“文节”,左谕德马世奇谥“文忠”,左中允刘理顺谥“文正”,左都御史李邦华谥“忠文”,左副都御史施邦曜谥“忠介”,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谥“忠端”,大理寺卿凌义渠谥“忠清”,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谥“忠贞”,太常寺少卿吴麟征谥“忠节”,户科给事中吴甘来谥“忠节”,太仆寺丞申佳允谥“忠愍”,吏部员外郎许直、兵部员外郎金铉俱谥“忠节”,监察御史陈良谟谥“忠愍”,监察御史陈纯德谥“恭节”,兵部郎中成德谥“忠毅”,进土孟章明谥“节愍”。
按“传信录”,陈纯德提督学政,二月出保定,三月八日撤考还京城,被执拷掠;后死于家。
予殉难大学士孙承忠谥“文忠”,已故大学士何如宠谥“文端”。
予殉难惠安伯张庆臻谥“忠武”,襄城伯李国桢谥“贞武”,驸马都尉巩永固谥“贞愍”,新乐侯刘文炳谥“忠壮”。
予国初陶安、詹同俱谥“文献”,孙炎谥“忠愍”,王恺谥“庄愍”,许瑗谥“忠节”,胡深谥“襄节”。
予蒋钦谥“忠烈”,陆震、孟阳俱谥“忠定”,何遵谥“忠节”,李绍贤谥“忠端”,愈廷瓒谥“忠愍”,刘较谥“孝毅”,林公辅“忠恪”,詹寅谥“忠献”,李翰臣谥“忠毅”,刘平甫谥“忠质”,詹轼谥“忠洁”,周玺谥“忠愍”,张英谥“忠壮”。诸臣皆正德时死逆奄刘瑾之难者。
予恤赠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太仆寺少卿周朝端、御史周宗建俱谥“忠毅”,应天巡抚右佥都御史周起光谥“忠惠”,左谕德缪昌期谥“文贞”,御史袁化中谥“忠愍”,御史李德升谥“忠毅”,御史黄尊素谥“忠端”,工部郎中万麰谥“忠贞”,陕西按察司副使顾大章谥“裕愍”。诸臣皆天启时死逆奄魏忠贤之难者。
圣安本纪卷之三
昆山遗民宁人顾炎武着
十月乙卯朔,吏部尚书徐石麒罢。
马士英欲用张捷,使陆朗、黄耳鼎连疏攻之。又一奄居间欲升知县某,为吏部徐石麒拒之;奏闻于上,上置不省。乃再疏乞休,遂罢。
发明
台省都转,冢宰职也。即使是非混淆,亦必在廷诸臣据理执奏,而被处之人不得置一词焉。今陆朗等狼借着甚,例转犹轻;乃公然操戈相向,干法蔑纪莫大乎是!顾反用其言,而速石麒之去,是导之以犯上之逆也!去顺从逆,所以速祸;士英岂未之闻耶?弃老成、长谗慝,方欣欣以为得志;国之亡也,何日之有!
清入濮州、沂州。
升解学龙刑部尚书;张作楫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
礼部尚书钱谦益疏“愚臣报国心长事”内条列四事:一曰严内治,二曰定庙算,三曰振纪纲,四日惜人才。“定庙算”款内有云:‘先臣孙承宗有言:“以文统武,极是弊端”。臣观三十年来文臣出镇专征,鲜不偾败;其绰有成算、克奏肤功者,承宗之后,马士英一人耳。先帝以楚事付左良玉而旧疆恢复、以闽事付郑芝龙而岭海无虞,此专任武将之明效也。臣以为此地添一抚、彼地增一督,旁挠众掣,无裨边事。不若专任武将进取全局,一以畀之;而以公忠博大之臣挈持其纲领、提掇其精神,庶可坐策其成矣’。“惜人才”款内复分三事:‘一曰资干济。今天下动称乏才;非乏才也,分门户、竞爱憎、修恩怨,即其胸中了然,如暗者之不能言、魔者之不能寐,有物以限之也。今世人才当摧残剥落之后,以真心爱惜、以公心搜访,庶可共济时艰。臣请举其所知,有英颖特达之臣如蔡奕琛、冯元扬、祁逢吉、何谦者,谋国任事急病让夷之选也;有老成典型之臣如唐世济、范凤翼、邹之麒、尹伸、曹学佺、王相说者,端委庙廊疏秽镇浮之选也。其有公望着闻、回翔应拔者,旧词臣余煌、道臣陈洪谧之流也;其有才品卓荦、沦落可惜者,科臣陶宗道、杨兆升、胡周廸、道臣李嗣京、李端和、知府臣李恢光、部臣谭贞默、郭兆封之流也。伏乞敕下吏部令廷臣各举所知,期于拯时危、济世用,不复以党论异同,徒滋藩棘;则人才日出、世道渐夷矣。二曰雪冤滞。先帝钦定“逆案”所结,正奄儿媪子献媚、赞导逆之罪状;而定案诸臣未免轩轾,有心上下其手,故出故入,往往而有。陛下既以赞导无据,拔阮大铖而用之矣。若虞廷陛以京营建祠不尽题削夺者也,杨维垣首纠崔呈秀者也,虞大复以哭奠左光斗几致重谴者也,吴孔嘉以报复父仇牵连周昌晋以持论依傍定案者也;伏乞敕下吏部,详察本末,酌量录用。其余果有真正冤抑如六臣者,方与昭雪,许其自新,以成先帝惩瘅之志、昭国家平明之治,亦涣群破党之一端也。三曰拯流离。今燕都沦没,其间多忠臣志士不忘故国者;所宜接济安插,择其能者官之,无使颠连琐尾,有悔来之思。进士王崇简、建平令高扬、孝廉孙奇逢等遁迹畿南水乡,不臣闯、清;间关三千余里,遣人贻书告臣:誓欲结伴南来,九死不悔!又闻山东、河南旧臣故家结寨聚兵,日夜冀王师之至:朝廷可无以系其心、慰其望乎?三辅长吏叹慕汉官之威仪、沙洲子弟号痛唐世之冠服,臣读史及之,每为流涕。伏乞陛下加意收恤,以南宋之遏绝归正人为戒,则亦恢复之一资也。内蔡奕琛曾以复社故,抗疏攻臣;臣心知其误,殊为惜之,固已释然置之矣。天下多事,将伯助予;中流遇风,吴、越相济。果有嫌隙,固当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况臣本无仇于奕琛者乎?臣亲见门户诸臣植党营私,断送社稷、断送君父,何忍师其故智;且他日独不思见先帝于九京乎?“逆案”之故入者贾继春、阮大铖,皆慷慨块垒男子也。周宗建之攻逆奄也,大铖实赞其议;安有奋臂怒目引人以攻奄,而身反为赞导者乎?贾继春家居时,顾大章被逮过新乡,继春策马饯送,洒泪赠别。已而有法司定案一疏,解死者之孥僇、全生者于囹圄,斡旋推挽,备极苦心;而反坐为罪案,冤乎不冤乎?他如冯铨,以申救缪昌期、周宗建被逐去位者也,而不免于入;房壮丽,清兵入畿辅投井死节者也,而终不得出。吕纯如与董应举及臣等以经济相期许,应举每言其枉,声泪俱下;其生平可知矣’。有旨:‘蔡奕琛、杨维垣等着吏部分别录用。所举未免太滥,条字逾格;以后凡宜详慎,着饬行’。时马、阮拟翻“逆案”,擢用杨维垣诸人;以钱为东林领袖,欲令钱疏以塞众议。以爰立诱钱,钱出此疏。接虞廷陛疏参何士晋党护王之采挑衅宫帏,又参孙居相力荐李三才急宜褫革者。杨维垣疏参王之采张差之案,又参孙承宗柳河之失;及窥崔呈秀失势,出疏纠参,犹公然颂逆奄曰:‘厂臣忠,厂臣不爱钱,厂臣为国为民’。虞大复为南礼部侍郎时,逆祠落成,特往上匾额对联者。吴孔嘉拜逆奄为父,得登鼎甲;黄山之案,贻害一郡。周昌晋疏参程正已、又参卢化鳌,与李蕃、李鲁生为逆奄搏击;长安有“一周二李,其权莫比”之谣。贾继春于逆奄播恶时,疏杨、左串通王安倡为移宫之说,逼辱康妃;逆奄遂矫旨:‘杨涟等虽追赃身故,顾大章限十日同结;爰书既定,就依这本说将诸奸罪状,着文书房纂定成书,颁行天下’。冯铨导逆奄杀熊廷弼,因构成封疆之辱;诬杨、左六君子以纳贿,致追赃陨命。其去位也,以与崔呈秀争宠,呈秀谮之于逆奄;故缪、周之逮,在山西巡抚本内票出,铨正在东阁,不闻有申救之事。大铖辨宽疏云:‘冯铨合门殉难’;此疏云:‘房壮丽投井死节’。如出一口。
命复张缙彦原官,总督北直三省军务。
缙彦乃先帝特授兵部尚书,降于贼者。自言在河北收募义勇、诛逐伪官;大学士王铎保之,故有是命。给空札二百,委署文武。
命复王永吉原官,总督防河。
先是,冢卿徐石麒疏荐朱大典、王永吉;马士英以贿不至,票旨:‘王永吉身任总督,致北都沦陷;大典赃私狼藉,先帝严追未结:何得朦胧推举’!及王永吉〔贿〕至,士英乃票旨‘依议’,故有是命。
发明
张缙彦身任中枢、王永吉滥膺节钺而皆偷生降贼,正前谕所指“督、抚降罪极重,岂可列二等”者也。即当立肆市朝,以信前旨、以正国法;顾贪其厚贿,反赦而用之,何欤?欲使功耶,则二人之功已见于天下矣;欲使过耶,则负君事贼,此何等过而堪再使耶?庙堂举措如此而祈将士效死绥之节、奏克敌之勋,是犹揭裸以弥尘、抱薪以救火,固知其必无幸也。
起补张孙振为四川道御史,掌河南道印。
孙振先年巡按山西,纠劾学道袁继咸贪污,合省不平。巡抚吴甡持疏保举继咸,反列孙振不职诸状;奉先帝旨:提问遣戍。至是,阮大铖等方与甡等为难,遂起孙振原官掌河南道印。
大学士高弘图罢。
初,弘图家甚富;山东遭乱后,纤悉无有,惟一幼子自随。及入政府,与姜、史同心,以中兴为己任。及士英为政,事事龃龉;连上四疏乞休,遂罢。寓居吴门村舍,幼子附村馆读书。已迁居会稽,清帅以书招之;弘图不启封,逃之野寺中,以幼子托馆舍。未几,卒。
诚意伯刘孔昭弑其祖母胡氏。
胡氏为刘尚忠继妻,实生莱臣。尚忠卒,莱臣幼;孔昭父荩臣,庶出也,权摄代袭。荩臣卒,孔昭复攘之;莱臣不能无言。及孔昭任操江,诱莱巨潜毙之。至是,胡氏出揭,谓‘荩臣系婢莫氏巧云所生,不应夺嫡’;并列孔昭杀叔事。孔昭急令人缢杀之。
发明
臣弑君、子弑父,凡在位者杀无赦;杀其人、夺其室,污其宫而潴焉。盖君逾月而后举爵,今孔昭既弑叔而夺其位矣,又上弑祖母;此真元凶巨恶,凡民无不憝也。而司寇不闻声弑逆之罪、同列不闻有沐浴之请,三纲沦、九法斁,人类于是乎绝矣。呜乎!人之所以为人者,以有此君臣、父子之大伦也。今孔昭党邪害正、比周为恶,则不可以为臣:而犹抗颜五府之堂,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然此仍书其爵,似无贬辞;何也?曰:弑祖母、弑叔之人,其罪犹待于贬而后着乎?
刘泽渍杀其叔刘孔和。
孔和盛时,泽清奔走其门;及建节后,反抑孔和抑属之。一日,以所作诗示孔和曰:‘好否’?孔和戏曰:‘不作更好’!泽清色变。亡何,令孔和率二千人渡河;忽檄召至,责以逗留,斩之。
发明
泽清与孔昭皆悍然操戈,甘为士英辈剪除,固一时之寇也,而俱有弑父之事。前孔昭书爵以为不待贬以见恶,今斥言泽清所以示贬乎?曰:“否”。楚人灭夔,“春秋”不以灭同姓之罪罪之,谓不以人理待之也。今泽清弑叔与常文无少异,是不以弑叔之罪罪之,亦不以人理待之也;斯得“春秋”之意矣。
升张捷为吏部尚书、陈盟为吏部左侍郎,特授钦定“逆案”充军杨维垣为通政使。
发明
昔张捷力荐吕纯如,极力辨冤;先帝曰:‘他曾会辨过,只是开端不得’!至哉言乎,真圣主洞瞩人情之明鉴也。今阮大铖一出,而杨维垣辈果相继弹冠矣。维垣原任御史,应书“起升”而不书者,盖曰此戍卒也;若突拔于戍卒者然。故书“特授”,意可知矣;而必曰“钦定逆案充军”,何其词费而不惮烦也?“春秋”之法,言之重、辞之覆,其中必有大美恶焉。维垣之起,恶之大者也:维垣出而尽翻“逆案”,是目无先帝也;维垣出而重伸“要典”,是再拥逆贤也;维垣出而更理“三案”,是神、光两庙在天之灵不安也。维垣与用维垣之罪,真上通于天矣。词烦而不杀,而诛乱臣、讨贼子之义严矣。
起陛朱继祚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蔡奕琛吏部右侍郎。陛刘安行、刘若金俱左佥都御史;安行提督浙直市舶屯田,若金提督福广市舶屯田兼海防珠池。
特授兵部右侍郎阮大铖巡江辞朝。
先是,马士英题“枢务繁重等事”,内称‘察阅水师,尤为目前紧要。阮大铖素着才略,且习于江上情形,允堪是选。其沿江武职不才、疏防贪玩,有司昏愚怠事、守备不设者,俱听大铖参处。并乞兼右佥都御史衔,以便行事’。大铖随具疏,略曰:‘天下事急矣!北边一半已全被党人断送,剩下南边再不堪断送矣!根基初定,寇、清交讧;凡我臣工,请问寇如何剿?清如何款?兵如何招、又如何练?饷如何足、又如何运?藩镇如何联属?寨众如何抚安?君父之封疆与自己之性命全然置之高阁,毫不料理,惟日从事于构斗之场,不亦大梦不醒之甚耶!先帝神明英断,原非丧邦之主;而前此诸臣必欲结党以胜之,猷不获展、谋不克成,欲用者必不得用、欲去者必不令去,诸臣之党羽虽成,而高皇帝百战之乾坤、先帝一家之性命业已破坏崩殂矣!把持误国之臣究亦不免,缢者缢、拷者拷,髡者髡,其丧心从贼、狼狈逃回者,天诛不漏,名臭身骈:回头猛想,其当苦苦结党以孤主势者,自己亦何便饶利益之有哉’!其陛辞疏云:‘从来巡行之役,减驺从、严关防、绝馈遗、破情面。此凛官箴、立声名之事,为俗夫所难而稍稍自好者易办耳,其于制胜敌忾何预哉!嗟嗟!御桓典之骢乘而破柱莫伸于大敌,效于陵之蚓操而陆沉罔救乎神州;正恐溺职负委去逾闲骫法,其间不能以寸耳’!又云:‘臣白发渐生、丹心末老,一饭之德少不负人;何况君父再造之恩、踵顶难酬之遇!倘犬马不伸其报,即豺狼岂食其余。此臣受事之初,即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愿以二、三同志共济之臣交勉,而矢志天日者也’。
发明
臣顾炎武曰:按次年清兵南下,大铖一筹莫展;即投诚,为清帅所薄。后随众征闽;渡仙霞岭,甫涉岭而下,清帅令从骑自后蹑之,人马俱堕,糜烂以死。嗟乎!当其草诸疏也,自负忠义而责备诸臣,可谓至矣!则宜其任事后,另有一番料理,中兴之绩彪炳天壤,使结党诸臣死者抱愧、生者饮烈可也。而何任事以来,仍日从事于构斗之场,君父之封疆、自己之性命,依然置之高阁。大梦不醒,殆又甚焉!且所欲用者如杨维垣、唐世济辈皆用矣、所欲去者如姜曰广、刘宗周辈皆去矣,究竟高皇帝百战之乾坤、弘光一家之性命,作何下落也?迨至营帐叩首、仙霞陨身,不特不得与缢者、溺者表殉难之名,且不得与丧心从贼者享富贵之奉。所谓“苦苦结党以孤主势,自己亦何便饶利益之有”者,大铖又何明知而故犯之耶!至于“犬马不伸其报、豺狼岂食其余”及“溺职负委去逾闲骫法,其间不能以寸”等语,则又何大言不惭也!特为拈出,以为秦镜之照。
附录
御史游有伦疏曰:‘今日国事混杂,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明知君子进退不苟,故以含沙之口,激之速去。亦思常人所不忍道者,渎于君上之前;其视皇上为何如主乎?台省中稍效规讽,即指以为比党,相戒结舌;所谓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也’!
御史胡时亨疏:‘近来章奏,文武升授,皆出勋臣之口。至从逆伪官,借口军前,蒙面求进。武臣不效命,谓文臣掣其肘,今又不武臣掣文臣肘乎’?
吏科都给事中张希夏疏:‘近时位置无常,挨举迭进;辇金觅穴,营求不止。如往日之计典可翻,则明岁之大计可以不设矣’!
清设总兵张某入济宁驻札,牌称摄政王发大兵四十万南下,谕各州县预备粮草伺候。
加李成栋镇徐将军,驻徐州;李朝云改后劲。李世春驻泗州、贺允昌驻扬州,各充总兵官;总兵卜从善驻芜湖。
许定国开镇睢州。
命黄得功、刘良佐合兵驻凤、寿。
附录
刘泽清设立水营,荐降贼臣黄国琦为监军。随有御史胡时亨纠疏云:‘黄国琦、施凤仪题补,臣实骇然!按黄伪吏部掌朱封者;施则管仪仗时,语贼不可用亡国之器,愿自备千金重造。此何等人而可复辱班行乎’?
赐内监王承恩谥“忠愍”,立祠;以降贼拷死王之心七奄附祀。
〔附录〕
兵科王士鑅奏:李述祖,朱元臣偷生负国,有愧诸勋。
南和伯方一元请概为降贼被杀诸勋臣朱纯臣十五人请恤。
戚臣李诚臣上“要典始末”。
谕兵部:‘临淮侯李述祖奉命守城,城陷君亡,偷生南窜;着严议’。
史可法荐北归谕德卫允文兼兵科给事中,监高杰军。
太后从人王鑅、王无党俱授指挥,世袭。百户魏栋等自言扈卫之劳,准各升一级。
西宫旧园落成,赐名“慈禧殿”。
行人庄则敬自言曾事福恭王,命与考选。
驸马齐赞化疏称刘孔昭翊戴功高,赏不酬劳;随命吏、礼二部再议。
齐赞化寓居被火,刘孔昭代为求助;命给千金。
周延儒子奕对乞恩免赃;马士英票旨:‘奕封准赦免。罪辅赃贿系亲弟正儒;正懦既故,未完赃银六万两,着于汪曙名下追完’。
减吴昌时赃银十之五。
锦衣卫冯可宗捕得江阴知县郝明征行贿李沾;马士英代为之请,奉旨:‘谕吏部:郝明征原非行贿,准复原官’。
命太监孙元德等往催浙、直、福三省金花殿价一应年额、关税银两及两浙盐漕备练商价给引行盐随解。
户部张有誉奏:御前需迫,请差内员各处催借。
颁户部印单给州县实填赎锾。
户科陆朗疏论徐石麒;内云:‘即王思任为赵之龙所荐,何得擅署察中’?
又疏:‘徐石麒以巧诈文其贪、刘宗周以迂儒托于正,必得真才真品如王骥、郑瑜早界以节钺,当无多让’。
御史张孙振疏追论郑三俊、吴甡、刘宗周并及祁彪佳。
照磨张明弼讦周镳险恶。
谕礼部:‘百姓万家,岂无淑女!着博访细选’。
命太监韩赞周挨门严访淑女,宦家富室有隐匿者,四邻连坐。
韩赞周请选淑女于杭州。
命太监田成、李国辅分路速选淑女。
时上深居禁中,惟饮烧酒、淫幼女及伶官演戏为乐。马士英当国,与刘孔昭朋比浊乱朝政:内则韩赞周、卢九德、田成、张执中,皆太监;外则张捷、李沾、杨维垣、阮大铖,兼以东平刘择清、兴平高杰遥制朝权,抚宁朱国弼、忻城赵之龙侵挠吏事。边警日见急迫,群小乘时射利,咸谓不久矣!时有对句云:‘刘孔昭、阮大铖非仙人,劫弘光之土地!牛金星、马士英皆畜类,销中国之冠裳’!
戴英补兵部,张采升精膳司员外郎。
例转御史黄耳鼎仍补原官,御史何纶巡抚淮、扬。
王化澄巡抚广东,胡时中巡视屯田,霍达巡漕。
张捷题授中书百余人,又题监纪推官数十人。
马士英奏杜文焕先年战功。
改太仆寺署于南京。
寄流寓诸生于淮安府学。
监军杨文骢请宏佛教以扶王化。
监生蒋佐上“累朝实录”。
周藩安乡王驻无锡。
桂王薨,谥曰“端”。
祁阳王驻邵武。
吉贞王子慈煃嗣封。
西鄂王驻宁国。
周藩宁汝王寓常州。
命铸“弘光钱”。
改授彭遇扬为御史。遇扬敢为大言,谓马士英曰:‘岳武穆言大误!文臣若不爱钱,高爵厚禄何以劝人?武臣必惜死,方养其身以有待’。
管绍宁请予谢于宣祭葬。于宣为行人,为闯贼追赃拷死者。
河南劝农尚书丁启睿罢。
命文武官俸尽支本色。
子殉难李邦华、王章各荫一子锦衣百户,世袭。
予王在晋祭葬。
崇祯九年,清兵入临大同,杀戮甚惨。在晋时为本兵,隐匿不报,为御史吴玉等所劾;有旨:‘削职还籍’。
予原任祭酒许士柔祭葬。
士柔官翰林,曾撰高攀龙赠官制;中书抉摘其语,献之政府。时韩城薛国观当国,遂具疏题参降调。
杀布衣何光显于市。
光显疏请诛奸臣马士英、刘孔昭;命戮于市,籍其家。
发明
宋大学生陈东请诛蔡京等六人,又请留李纲而罢黄潜善、汪伯彦;适抚州布衣欧阳澈伏阙上书,极诋用事大臣,乃同斩于市。迄今东、澈之名千古犹生,京等之名妇孺皆得指其名而唾骂焉。以彼较此,孰得孰矢?书“杀布衣何光显”者,杀无罪也。而士英、孔昭之恶,真国人皆曰“可杀”者矣!
十一月乙呈酉朔。
初十日(甲午),清入海州。
海州既破,将狱囚尽放,仍回兵泇口。又沂州驻清兵八万分路南下,一向沭阳、一向邳州、一向宿迁。又牌行盐城县催办军粮。
十一日(乙末),端门西旁舍火。
凤阳火。
祖陵地震。
大理寺卿郑瑄罢。
应天巡抚祁彪佳罢。
升王骥太仆寺卿、王国宾光禄寺卿。
升何腾蛟兵部右侍郎,总督川、湖、云、贵州军务;杨鹗还部用。
升曹勋礼部右侍郎署翰林院事,程正揆、吴国华俱谕德,沈延嘉、刘同升、陈之麟、刘正宗俱中允。
附录
田仰报:‘清已驻沂州,哨马至沭阳;辽人赵福星为宿迁兵备,统兵防守’。
清临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待救。史可法疏曰:‘自三月以来,一兵未至;备员督帅,死不塞责!黄河以北悉染腥膻;近见北示,公然以“逆”加我、辱我使臣:是和万万难成也!即卧薪尝胆、枕戈待旦,尚恐无救于事;今观庙堂作用殊未尽然,臣惧恢复之无期而偏安之未可恃也!不急之工役、可省之烦费、朝夕之宴饮、左右之献谀,宜一切罢绝;即事关典礼,亦崇俭约。盖贼一日不灭、清一日不靖,即有宫室锦玉,岂能享用?必皇上念念刻刻力振举朝之精神,庶乎天意可回耳”!
命郑鸿逵节制镇江至海门。
命王永吉督责汴口。
命御史苏京驻庙湾防海。
杨文骢请于京山圌山建城。
黄斌卿改驻安庆。
十七日(辛丑),奉先殿上梁。
〔附录〕
加刘洪起总兵衔。
加刘承胤右都督;恳辞新任,有旨责其欺卸。
户科罗万象以回奏掩饰罚俸。
奖太监高起潜冒险来归,忠义可嘉。
工科李清为拷死诸臣彭管、顾铉、李逢申请恤。
追论江西功,荫解学龙锦衣千户世袭。
论吏科王孙蕃与李沾同事有劳,一体优叙。
吏科参抄安远侯柳祚昌所荐程士远富贵𫘤竖,不可选用。
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兴化沿海屯田,陈燕翼升吏科右给事中,钱增兵科给事中,吴希哲补工科,屈勋补吏科,高允滋、曾倜补御史。
王幞为邱磊引罪。
限中宫礼冠三万两、常冠一万两,户部措办。
命苏抚屯田大瞿山。
给浙工总兵王之仁镇倭将军印。
孙维城袭封怀宁侯,补给诰券。
马士英请加九江道耿廷箓太仆寺中卿,令往云南调临安土司沙定洲兵马一万从建昌入川;允之。后沙兵至省城为乱,抚、镇皆走;沙遂入省城据之。
马士英请榷酒助饷,下部行之。
停冬至郊祀。
二十九(癸丑),上不豫,命马士英大阅。
上疾几殆;阁臣入候,群奄窃有所指画,良久乃退。时上萦酒色,内权出群奄,惟田成为最;大臣皆因之固宠,政以贿成。人为之语曰:‘金刀(指刘孔昭)莫试割,长弓(张捷)早上弦;求田(太监田成)方得禄,买马(即马士英)即为官’。
升张凤翔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军务兼苏松巡抚。
升卢若腾、李永茂俱右佥都御史,巡抚凤阳、南赣。
逮原任昌平巡抚南归何谦等。
御史沈宸荃疏劾张缙彦、王永吉、何谦、邱祖德、黄希宪、曾化龙;士英票旨:‘缙彦、永吉免究,何谦等法司提问’。
追赠兴宗子熥为吴悼王、熞为衡愍王、熙为徐哀王,孙文奎为恭愍太子、文世为原怀王。
予已故翰林沈懋学谥“文节”、焦竑谥“文端”、张文纪谥“文懿”、陈仁锡谥“文庄”。
附录
鲁王移居台州。
颍州生员卢洪上“七政历”。
高杰请籍没周延儒财产;不允。
刘泽清请禁巡抚拿奸恶。
清万骑下江南。
升李希沅兵部右侍郎,尹伸、顾光祖太常寺少卿;俱添注。
十二月乙卯朔,升高斗枢、李干德、瞿式耜俱左佥都御史,巡抚湖广、四川、广西。
福建右参议夏尚䌹助饷,逮之。
尚䌹为福建分守道,进赎锾万金助饷。马士英怒其不以充私喉而公家是急也,票旨:以道臣而捐万金,操守可知!况汀寇猖獗,贻害地方。着革职提问’。
发明
尚䌹以助饷被逮,诚非其罪矣!然使尚䌹廉以律己、惠以予民,虽马邸之筐篚尚斥而漳海之寒流自韵,士英将以何罪罪之乎?上书“助饷”、下书“逮”者,是䌹亦与有罪焉。盖规之以端本清源之意也。
十五日(己巳),北使陈洪范南还;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不屈,被执。
懋第等奉使北行,八月至沧州。洪范先遣人致书吴三桂封册;三桂不启封,缄奉摄政王。清抚方大猷示以摄政王令,有“来使不敬”之语。九月至天津,原任锦衣骆养性为津抚,遣兵相逆。至杨村,士人曹逊、金镳、孙正强谒见,言报国之志;懋第署以参谋。至河西务,赞画王言赍二人名帖送内院;回言冯铨、谢升等辞色俱薄,却帖不收。十月,进至张家湾,处以四夷馆,使臣行属国进见之礼;参谋陈用极曰:‘此事所关甚大,不可不争’。洪范无言,懋第力争;乃改鸿胪寺。十二日,奉御书入正阳门,随宿鸿胪寺;关防甚严,水火不通。十四日,内院刚林、榜什十余人来,服佩刀直登寺堂上,踞坐;指地下毡,令懋第等坐。大声诘责谓:‘江南不应便立天子’!且曰:‘毋多言,我待十月下江南’!懋第一一抗拒,声色俱厉;刚、榜诎而去。明日复来,言如前;懋第终不屈;乃持国书、银币去。懋第遣参谋陈用极以谒陵及改葬先帝、母后请,俱不许;遂陈太牢于寺厅,衰麻与将士哭三日。又以鸡酒奠范景文殉难诸臣。二十七日,遣行;出永定门。十一月,至天津,疑养性有私于二人,削职逮问。四日,至沧州十里铺;忽数骑遮懋第,执之还京,囚太医院内。久之,谓摄政王曰:‘懋第奉命北行,以礼通两国之好。今无故羁我使,士马日呼庚癸,则后之持节者、谁冒险以图国事;必至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贵国之利’!已,摄政王令内院谕慰少俟之。已内院大学士洪承畴过访;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畴统制三边,松、杏之败,身殉马革,赐祭葬;死久矣!阍者安得通’?洪乃退。越数日,内院大学士李建泰来谒;懋第曰:‘老奴尚在!先帝宠饯,勒兵剿贼,既不殉国,又失身也?何面目见我’!建泰亦退。嗣后逻禁甚严,朝士拒见。未几,懋第与参谋陈用极等一时被杀。时从行者自分南北,副将张友才、杨逢春、刘英上沧州;洪范南行至济宁,清始返。洪范入见,言清必南下;马士英恶之曰:‘有四镇在,何虑焉’!
发明
必如莱公之气摄三军,而后澶渊之盟可决;必如忠武之威震两河,而后绍兴之和可成。今也,武臣但知一逃、文臣但备一阵,国事尚堪问乎?书“洪范南归”,而北行之祸决矣!若夫受命而出,有死无二;懋第诚不辱君书矣。书官、书“不屈被执”,所以着其节也。
杨维垣请申“三朝要典”。
疏略云:‘张差疯颠,坐为刺客者,王之采也;李可灼红丸,谓之行鸩者,孙慎行也;李选侍移官,造为垂帘之谤者,杨涟也。刘鸿训、文震孟只图快心,驱除异己;其于君父何如也!此“要典”一书重颁天下,必不容缓也。今“要典”已为党人所毁,乞命礼部购付史馆’。又疏论故辅韩爌,并请恤用刘廷元等;疏略云:‘韩爌之再相也,举朝皆推重之,独臣不肯附和;己巳之变,有一非爌所召者乎?只造得一本不公之“逆案”,与阮大铖皆以不附杨、左而入,乞皇上重复审之。有刘廷元、徐绍吉、霍淮寻、吕纯如、徐大化、贾继春、徐扬光、岳骏声雪之而恤之,周昌晋、徐复阳、虞廷陛、郭如暗、曹谷、陈以瑞、李遇庸雪之而用之;王永光、唐世济、章光岳、许鼎臣、杨兆升、袁宏勋、徐卿伯、水佳允发愤此案者,亦宜恤之用之’。有旨:‘下部’。
发明
臣顾炎武曰:维垣由戍籍拔置九列,于国家安危大计不闻有所敷陈,惟以背君父、戴逆贤为第一义;此何说乎?至以己巳之变为爌罪;是时爌为首辅,诚当为法受过矣。但丙子之变,为首辅者温体仁也;仁反以城宋加恩矣。戊寅之变,为首辅者薛国观也;国恩今且公然顾冤也。且体仁之时,秦晋楚豫遍地皆贼;甲戌之变,震惊凤陵。较之于爌,何啻天渊!今体仁削谥,举朝称屈,维垣不闻纠正;逆贤既败,维垣参崔呈秀,犹公然推重曰:‘厂臣忠、厂臣公,厂臣为国为民’。岂得不入“逆案”乎?推重在逆贤,自应不肯附和;蒲州韩爌自应与杨、左相迕,又何待言耶!呜乎!“三朝要典”是“逆案”之私书,先帝所焚毁者也。在大铖则曰:‘“要典”具在,可覆铵”;在维垣则曰:‘“要典”一书重颁天下,必不容缓’!岂不天日昭之、令甲奉之乎?充其意,逆党必追复逆贤宁国之爵,直省生祠尽还旧规;而先帝恤赠杨涟等诸臣皆行削夺,然后快于心与?孟子曰:‘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奚待长江失险而后知高皇之不祀哉!呜乎!
十二日(丙寅),下妖僧大悲于镇抚司。
大悲,系故齐藩宗人。狂言受先帝命已复王爵、又狂言先帝实未宴驾,指斥上云云。戎政赵之龙缉获奏闻,遂下诏狱。
刑部尚书解学龙奏上从贼六等:一等应磔宋企郊等,二等秋决光时亨、周锺等,三等应绞赎陈名夏等,四等戍赎王孙惠等,五等徒赎钱位坤等,六等杖赎潘同春等,存疑另议翁元益等。又奏请宽贬节偷生诸臣如何瑞征、张若麟、杨观光、党崇雅、熊文举等二十人应候三年定夺。
发明
闯逆犯顺,祸延九庙。尔时在廷诸臣,虽军旅未学,不能灭此朝食,而禄不避难,自当舍生取义;顾泥首贼廷,乞怜摇尾,恶莫大焉!为司寇者,正当申明刑典,肆诸市朝。其窜迹遐方者,亦当坐家属以叛逆之律。庶法纪振肃,而人心震摄矣。今乃徇于情、昏于利,欲竟概从宽政,何耶?且从贼何事而云议赎?伪命已受,何名为疑?情真罪确,何待三年?学笼此举,深负其职矣!故书其官以着其骫法之罪。
附录
高杰荐旧臣黄道周、易应昌、王志道、解学周、刘同升、章正宸、赵士春为众正,吴甡、郑三俊为万世瞻仰,金光宸、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初,史可法至杰营中,颇为所困;竭力调剂,乃得相安。久之,杰且愿为史用:此疏之所由来也。黄得功、刘泽清皆欲与杰为难;士英知杰之向史也,亦心厌之矣。
张缙彦分委诸将防河:宁陵以东至归德属王之纲,宁陵以西至兰阳属许定国,祥符以西至汜水属刘洪起,河、洛属李际遇。
马士英奏刘孔昭实心定策,刘泽清、张文光密议效忠;随自票旨:‘孔昭、泽清俱进侯爵,文光加京卿用’。孔昭辞侯爵不受,马士英票旨奖之。
安远侯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命王永吉联络高杰、刘泽清、张缙彦分守河北;黄得功、刘良佐移驻京师,以援邳、宿一带。
马士英保荐胡国贞等悉加总兵衔。
进马士英少师。
命史可法合兵援邳州。
命都督牟文绶鼓锐先赴施州。
刘泽清荐举降臣时敏,乞仍以兵科开屯大瞿山。
升贾联登四川总兵。
加原任大学士钱士升太子太保,荫孙涛中书舍人。
〔附录〕
马士英追叙除盗程继孔功,加史可法大傅、高杰太子太傅。
予太监孙象贤、孙珍弟侄锦次世袭。
复王永光、姚思仁原官。
定勇卫营一万五千人。
监军宋劼请采矿铜陵。
马士英奏:酤酒之家,每斤完税一文。
琉球使人金应元入朝,以世子尚贤袭位来告。
荆王寓居九江。
义阳王驻太仓州。
崇王世子慈爚寓居温州。
马鸣霆升湖广参议。
封于谦为临安伯,遣太仆□陈济生致祭。
倪嘉庆升刑科右给〔事〕中。
唐庶人聿键(后为隆武)求复王爵不许,命居广西之平乐。
上居兴庆宫,愀然不乐。太监韩赞周言新宫宜欢;上曰:‘黎园殊少佳’!赞周泣曰:‘臣谓陛下追思皇考,乃作此想耶’!
吏科抄参:‘陈尔翼顾珰诸臣有心厂臣之心语,聂慎行久挂吏议大计处分,杨兆升亦系察处之人;近皆荐起,抄出慎之’。
恤赠宋学朱大理寺少卿。
祟祯十二年正月,清临济南;学朱以巡按守城,城破不知下落。或云未死、或云曾到家一宿,亦无确据。
特授钦定“逆案”问徒吴孔嘉为翰林院编修。
复陈祖苞原官。
崇祯十一年冬,清直入畿内。祖苞时为顺天巡抚,与东抚颜继祖、保抚张其平以失事被逮。祖苞自尽狱中,颜、张皆正法。
追与国初俞通海隽国公、瞿能平阳伯,俱赠谥“襄烈”;谢贵英山伯、庄德分水伯,俱赠谥“勇愍”;马宣全椒伯,赠谥“贞壮”;朱鉴含山伯,赠谥“壮愍”。
予国初方孝儒谥“文正”,齐泰、黄子澄、张昺、庐原质、叶福俱谥“节愍”,陈迪、景清、胡闰俱谥“忠烈”,铁铉谥“忠襄”,王叔英谥“文忠”,黄观谥“文贞”,卓敬、练子宁、徐辉祖俱谥“忠贞”,周是修、王良俱谥“贞毅”,王艮、廖升俱谥“文节”,暴昭谥“刚烈”,茅大芳、高翔、陈思贤、俞逢辰俱谥“忠愍”,黄钺谥“忠献,曾凤韶、高巍俱谥“忠毅”,戴德彝、魏冕俱谥“毅直”,姚善、颜伯玮俱谥“忠惠”、邹瑾谥“贞愍”,陈性善谥“忠节”,葛诚谥“果愍”、胡子昭谥“介愍”,刘璟谥“刚节”。
二十六日(庾辰),命妇入贺。 圣安本纪卷之四
弘光元年(乙酉)春正月乙酉朔。
初八日(壬辰),夜流星入紫宫。
是日立春。
发明
按中官为太极宫,旁三星主三宫;未大星为正妃,余三星为后宫之属,环以匡卫十二星为藩臣:皆曰紫宫。其余星各有舍,进退疾徐,咸守其度;反则为灾。正者岁首,立春四时之始;而流星突犯其宫,是君臣皆失其位也。使尔时为君若臣者,遇灾而慎痛自修省,庶可挽回万一;顾泄泄然惟酒色是奉、货贿是崇、私怨是图,坐视国事,于是瓦解也。悲夫!
初九日(癸巳),大雷震电。
发明
鲁隐公九年正月,大雷震电,“春秋”志之,谓‘雷未可出,电未可见;而大雷震电,此阴阳失度,人为感之也。康侯氏遂指公子翚之谗、钟巫之变以为验’。今马士英援引奸党分据要途,贿赂公行,廉耻道丧;人事舛戾,而天气应之。故立春之日,突有流星入紫宫之异;次日,复有大雷震电之灾。不半载而留都失守、奸王倾败,国家之祸一至此极,孰谓天道无征哉!
特起钦定“逆案”闲住郭如暗为给事中、周昌晋为御史。
特起钦定“逆案”闲住虞大复为浙江台州兵备副使。
命三法司严鞫妖僧大悲。
‘北镇抚司掌刑指挥佥事许世蕃为捉获妖僧等事:该锦衣卫掌卫事都督同知冯可宗具奏前事内开:总督京营戎政忻城伯赵之龙奏前事云云。奉旨:“大悲妖言无已,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与相照应,岂是疯颠野僧!这审供未尽奸情,着拿送镇抚司严刑密审具奏。钦此”。随将大悲、月光提到隔别研审。据大悲口供:年三十五岁,系徽州府休宁县商山永乐村人,父名朱世杰,存日会看地理;母吴氏,生出即故。悲至三岁,父亦身故。十五岁,到苏州枫桥永明庵,投拜僧环宁为师。又说:崇祯十二年,先帝封悲为齐王。十五年六月,到镇江银山寺甘露亭与桂王相会。胡都院留悲在衙不住,又回苏州,在齐门北禅寺住。十七年二月,又至瓜洲。四月初八日过江,又在甘露寺住。三月十一日,见潞王住在馆驿亭,悲不曾见面;跟随王船由丹阳至无锡,一路上见潞王好施舍、斋僧。至海会庵,有承奉李公先来与悲叩头,悲直受。后来潞王来拜,悲自思潞王是悲长辈,当尊他一步;悲下位迎接,潞王见悲下来,随说悲无道学,转身回去,面见潞王手指甲甚长。后来潞王却又与悲披红,认为一家,承奉李公陪坐。五月初八日,在放生池相别,又回苏州。李承奉又见悲面,请悲上船,托悲上南京探听消息报潞王;悲不肯来,李公说这野毛僧屡请他上船,作怪不来。悲闻之,即上慈溪天童寺削发修行;六月,被本地道、府、县官不容,逐去。七月,又回杭州;有潞王差兵迎接,未去。八月,至常熟北门外住。十月初三日,到南京报恩寺住;十五日,被本寺僧官逐去。十一月二十日,潜往琉璃窑芙蓉庵。十二月十一日,到清江湾;有空船一只,悲自写“活佛潞王钦差皇帝封皮”为号,贴在船上。十二日晚,遇今在官僧月光在张道人家同吃斋,住了一夜;十三日,被蔡都督拿住。当日,同众都护十二、三人亲验过。大悲自造履历一本、黄纸冤单一张,内开十五款;悲在琉璃窑内写明。若问详细,尽在一本簿上;俱是实情。又据月光口供:年四十一岁,系湖广咸宁县人。自幼出家,来到南京住了五年,在石城门外团瓢内居住,各处募化斋僧。本月十二日,在挑水张道人家吃饭;偶见今在官僧大悲寒苦,随令同斋,委实不知他是甚么人。臣等闻之,不觉发指。随移戎政衙门,关取大悲履历、冤单;随据戎政衙门密送大悲自造簿九件到司。臣等开看,自称圣僧大悲和尚,则为天下第一;至三十岁即成活佛。又言封为齐王等语,又有欺佛泄露天机十五款大罪等语:其为妖僧无疑。但前供内与潞藩拜见,有李承奉叫悲上京探听消息;又奉有“严刑密审具奏”之旨,事关重大,臣等敢不细加严审。又将大悲、月光提出夹审,即问大悲:“拿你之日,有匿名文帖,是谁写的”?悲云:“此帖我实不知”。臣又行敲审,彼说:“潞王施恩于百姓,人人服他;又斋僧好道。该与他做正位,封为潞王。故悲于六月间有户部申名绍芳苏州人,议保潞王”等语。臣问悲“议保者何人”?悲云:“止将我知道的说出,其余不知是何名姓”。臣再三拶审,又云:“昨十一月二十日,闻有钱讳谦益亦系苏州人,在圣庙内议保潞王等情”。臣又问“同议者何人”?悲云:“止知申、钱两家名字,余不知是谁”。又问“议保如何行事”?悲云:“总之,在京各官与潞府相好者少,都是马阁部的人;权柄在他手里,众人都怕他,不敢行”。臣又问“与潞府相好各官是谁”?悲云:“止闻说有人,不知姓名,难以指实,不敢妄招”。臣再四刑审,全然不言,再无别情吐出。臣随将月光夹审,光说“与大悲同斋一宿,实不知情;就夹死也是冤枉”。臣即令与大悲对质;悲亦云:“月光实不知情”。据此,该臣看得妖僧大悲自幼投师,屡被斥逐,其品行劣甚矣。后值潞王好佛,渴欲求见,便自矫枉;迨受李承奉之叩首、蒙潞王之披红,愈起妄想,称佛称王。擅用标封、敢造簿帖,似非疯颠所能为者。据其供称实是招摇,或为目前之报答、或为日后之居功,俱未可知;然而潞王未必知也。妖言惑众,律应大辟,悲固不能辞矣。至其所供两臣,事关重大、语涉风闻,未有确据;臣等何敢轻拟。伏乞敕下该司,速行议罪正法、以明妖说、以杜乱萌。至月光虽不知情,但同宿不首,难免池殃。抑臣更有请者,臣等身受国恩,颇知忠义;一片赤衷,弗能默然。乾坤何时也?辇毂何地也?忍容此妖僧起衅!况民愚军悍,易于煽惑;尤望皇上严饬缉访之令,密为慎重之举。倘妖僧所闻不虚,关乎国运,岂渺小哉!臣等誓不与共戴天矣’!奉旨:‘这妖僧大悲言语闪烁,着法司会同府部科道官审明奏夺’。
礼部尚书钱谦益、户部右侍郎申绍芳各疏辨妖僧大悲、月光等事,俱有俞旨。
十六日(庚子),府部等官俱集中府会审大悲。
提到不跪,四人扼之使跪;口供同前。一夹三十扛,惟口念观音、韦驮数声。审毕,随收监。后法司拟大悲照妖言律,决不待时;月光杖责释放:依拟。末几,三月晦日,大悲伏诛。按是时阮大铖辈日夜为罗织之谋,大悲事起,正中其机。招内所供议保潞王及或为目前之报答、或为日后之居功,又云倘妖僧所闻不虚,关乎国运及不共戴天等语,其包藏祸心岂可窥测哉!况尔时大铖、沾、维垣、弘勋等朋比密谋,捏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之名,遍粘街衢,以耸动朝端;招内所指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与相照应,盖指此也。幸会审日绝无攀招,其谋始沮。十八罗汉,则指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吴甡、郑三俊、张慎言、徐石麒、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辰、郭维经、侯峒曾等,五十三参则指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维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等,七十二菩萨则指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宸荃、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旃、王孙蕃等:凡海内人望,搜罗无遗。又文震亨时官中书,张孙振已具疏特纠,直欲以震亨为汪文言矣。翻写竟,请正马士英;士英谪官时与震亨曾以诗文往来,遂力止之,震亨即休致归里。士英意亦不欲为已甚,乃止;就大悲定谳焉。
附录
史可法疏:‘陈潜夫报:“清豫王自孟县渡河,约五、六千骑;步卒尚在怀庆,欲往潼关:皆李际遇接引”。据此,则李际遇之附清有确然可见者矣。况攻邳之师未返,清岂一刻忘江南哉!请命高杰提兵二万,与张缙彦直抵关洛、据虎牢;刘良佐驻防邳、宿。御史张荩往调黔兵五千,乞催令早到’。又奏:“清已入洛阳,河南抚按俱避于颍、寿二州’。时当镫夕,上躬自张镫;太监韩赞周曰:‘天下事正难措手,卧薪尝胆犹恐不胜,乃躬此琐屑事乎’?上曰:‘天下事有老马在,汝不必多言’。
恤赠李逢申为太仆寺少卿。
按逢申拷掠追银,贼用一绳系逢申与长洲申继芳。逢申日:‘向者梦君祖文定公谓予:“汝见我,大事定矣”!故改名逢申。谁知验于今日也’!未几,同死。
发明
京师失守,其抗节授命者自当优以全恤、其负国辱身者自当加以重刑、其已屈膝投诚而不免拷掠死者当以从贼论,俱无容赘矣。乃有忠逆未判而逃避于拷掠者,宜何以处之?曰:忠逆未判,则褒忠之典、伪命之诛两无可施,宜另为一局。今逢申巳拷掠追银矣,且位不过部郎,而特崇以仆少何耶?书恤而不书原官,明不当恤也。然果有怀忠而混人者奈何?必也肆口骂贼、心事昭然如颜常山、段司农之俦,始可援殉节之典旌之尔。
起补杨兆升为给事,袁弘勋、冯志京、张茂梧为御史。
升钟斗为太常寺少卿、叶廷秀为光禄寺少卿,各添注。
邢部尚书解学龙奏请从贼六案以登极停刑。
发明
重狱必三奏者,慎失入也;恩典必停刑者,需大庆也。今从贼之人,何疑可矜、何恩可推?而援登极例以请乎!利令智昏,一至于此,学龙之末路悖矣!凡此,皆直言其事而恶自见者也。
附录
史可法疏:‘北使既还,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贼而不足,今复分以御清兵矣。唐、宋门户之祸与国终始,以意气相激,化成恩仇。有识之士方以为危身之场,而无识之人转以为快意之计。孰有甚于状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毗之报,真不知类矣!此臣所望于庙堂也。先帝之待诸镇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诸镇何等隆遇,诸镇之不能救难,何等罪过!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其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也?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古人有言:“致治本乎人情”;今之人情,亦大可见矣’!
予原任御史加衔太仆寺少卿陆献明荫一子入监。
马士英请追录其巡按贵州之功也。
援剿总兵许定国诱兴平伯高杰杀之,以其众叛降于清;张缙彦走免。
四镇之开藩也,许定国上疏言:‘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皆起行伍,列土是矣。高杰乃贼也,何故亦蒙列土之荣’?随有人露之于杰。而定国正隶标下,国佯投诚于杰,谓‘此疏系人捏名巧施捏陷,令主将杀国耳。国死,不知情也’。因啮臂为誓,杰意始解。高杰北征至归德,贻定国千金、币百匹。定国请宴,杰辞之,强之再四;杰从五百铁骑自卫。定国置酒甚丰,铁骑皆沉醉,不能持兵刃。定国预于屋外环置以刍,四鼓先入杀杰,携其首以去;纵火尽焚诸铁骑,而率众降于清。总督张缙彦、监军李升走免。一说高杰初与李自成同伙作贼,号翻山鹞,自成妻邢氏嬖之,属杰护内营;因私邢氏窃之而逃,遂以所部降于洪承畴。自成恨杰,必欲杀之,杰亦阴为备御;积功至偏裨。孙传庭督师,表杰为中军副总兵。未几,孙中伏而溃,杰以宿隙避走山西,归于巡抚蔡懋德。自成渡河追杰,杰拥兵北掠山东,遂至徐、邳;马士英招之,置徐州。属南部拥戴福王,士英挟杰等以兵临江,胁制朝臣;杰遂据扬州。俄封为兴平伯,连攻扬州;史可法诣其营谕之,因上书命杰屯瓜洲。方杰作贼时,曾劫许定国,杀其一家;惟定国走免。后定国同为列将,秘而不言,阳与杰交好,愿以睢州让之;杰不疑。至是,设宴宴杰,伏甲于室;夜半伏甲起,杀杰剖心,以祭其先人。
发明
宋郦琼为吕祉所构,势不容不杀祉,杀祉势不容不降元;然终难逃叛逆之罪。今定国与杰同拜爵于朝,纵有私怨,非有骑虎之势也;顾假托宴会戕害主帅,叛逆之恶,较之于琼殆有甚焉!故书官、书“诱”、书“叛”以着其罪。缙彦昔遇逆闯则降、今遇叛将则逃,可贱甚矣!削其官以贬之。
命吏部右侍郎蔡奕琛以原官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工科给事中李清为祖钦定“逆案”闲住李思诚辨冤。
思诚由翰林例转福建副使,与吕纯如比而媚税监高采者;逆贤用事,仍复原官,历升礼部尚书。颂美疏内,有“纯忠体国,大业匡时”等语。河南右布政邱志元辇三千金馈崔呈秀,谋升京卿,为逻卒所缉;思诚寓与崔呈秀比邻,乃卸罪于思诚,得旨革职为民。至是,李清辨误入“逆案”;命下部议。逾月,李乔再疏辨冤;命复原官。
发明
李清欲辨三千金之诬则可,欲辨入“逆案”则不可。“纯忠体国、大业匡时,此何等语!尚以为不当入耶?孟子曰:‘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呜呼!自此义不明,于是愚者违礼以为孝、谄者献佞以为忠;弥缝愈巧,违理愈甚,而斯民之直道不行矣!
起升邹之麟为应天府丞;升马思理为左通政,添注。
升张时畅为尚宝寺丞,起补唐世济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
予已故登莱巡抚陈应元荫一子入监。
应元由布政升巡抚,以布政事被纠去位;侨寓南京,与马士英相善。故特予荫典。
赠已故参政杨师孔为礼部右侍郎。
师孔与已故参政陈尧言,皆曾侍福恭王者;师孔系马士英姻戚,故邀赠典。尧言以无援,部寝其奏。
升葛寅亮为大理寺卿、刘应宾太常寺卿、李清大理寺卿,添注。
予已故大学士丁绍轼荫一子入监。
绍轼于逆贤时,与黄立极、冯诠同日爰立;未几,卒于官。
特授钦定“逆案”问徒徐复阳御史。
予安远侯柳祚昌荫一子入监。
解学龙罢。
御史张孙振疏:‘从贼一案,明谕法宜从重;大司寇操此三尺,推诿半年,人人出脱。北来诸人乃贼去之而来,非弃贼而来,学龙恣意舞文;乞敕公鞫’。朱国弼亦参学龙卖法不公。有旨:‘着解任回籍’。
发明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从贼一案,学龙诚何以自解!孙振、国弼,其人虽邪,而其言则正;所谓不以其人废言也。故于学龙去位,削其官以贬之。
雪原任苏州府推官周之夔罪。
之夔在任日,以争军储事,与太仓张溥、张采相迕;二张从一州起见、之夔从一府起见。众为调停,已息争矣。既而之夔又揭二张及知州刘士斗于总漕、总督,下其揭于府。于是众论大哗,谓已就调停而复暗揭之,阴险孰甚!之夔、士斗皆不安其位,同时罢去。阮大铖方与修怨复社诸人,之夔以旧憾愿效前驱,姑雪其罪而起授给事中。
附录
宁南侯左良玉疏请留抚臣何腾蛟;有旨:‘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荆、襄,且以接应巴蜀。腾蛟侯高斗枢到日,方行移镇’。
上传天财库,召内竖五十三人进宫演戏饮酒。上醉后,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门。嗣后屡有之,人亦不复抬出。
殿宇鼎新。
推恩,大学士马士英、王铎、王应熊、史可法,尚书何应瑞、侍郎高倬、刘士桢、给事中利瓦伊樾、御史游有伦、周元泰、员外郎朱日爃、主事秦祖襄各赐银币有差;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刘文忠、屈尚忠、田成、乔尚、张执中、王肇基、高起潜、孙象元、车天祥、谷国珍、何志孔、赵兴邦、李灿、苏养性、诸进朝、孙珍、李国辅银币外,各荫弟侄锦衣卫指挥。
附录
谕刑部:‘朱一冯身为大臣,多藏厚赀,致累追比,大丧缙绅之体。其入官七万外,田宅所值几何?九千六百亩之外,有无余产?着抚按察明’。
原任太平府推官胡尔恺疏辨南闱关节等事;有旨:‘壬午南闱关节滥行,缙绅子弟几于半榜;公议沸腾,何止周肖儒一人!胡尔恺已经薄处,姑不深究’。
史可法上疏求退;言‘卫允文“一事权”之揭,谓臣如赘疣,欲召臣还朝。大臣讨贼未效,妄冀入直办事,虽至愚计不出此。遭君父之变、膺简命之隆,千难万苦,臣惟自甘’。上慰勉之。
尚宝寺丞耿章光疏为父如杞辨冤;下部察议。
督饷侍郎申绍芳疏:‘两淮运司解银万两为郑彩截留,乞敕禁止’。
命御史凌𬳶巡按河南,给吏、兵二部空札以待矢义南归者。
马士英奏请加杨御蕃左都督及马进忠、王允成并加太子太保。
太监高起潜奏:‘请佃丹阳练湖,岁可得五万金。又请于浦口建墩台’。
太监孙象元奏:‘两浙巡盐李挺欠银二十六万两,不许报竣’。
户部尚书张有誉奏:‘旧制钱粮俱经解部,然后派发;乞注为令’。又奏:‘酌定白粮每石折价一两三钱’。
刘孔昭疏辨:‘并未尝到王孙蕃榻前商量定策,孙蕃前奏欺罔,大为无耻。刘宪章逋逃,自应与余日新同议’。
忻城伯赵之龙疏言章服逾制。有旨:‘武臣自公侯伯以下,非赐肩舆并遵制骑马,坐蟒、斗牛非奉使,麒麟、白泽非勋爵,俱不许僭用’。
给都督林翘诰命。翘江南人,善星术;马士英谪居日,卜其必大用。至是,荐授中书;半年,躐跻一品蟒玉趋事。
主事李尔育奉旨宣谕刘洪起、李际遇,遇张缙彦于睢阳,不见二人;遂归。
御史黄耳鼎疏荐原任巡按李乔等。
授贡生韩诗职方司主事。
刘泽清塘报:‘清攻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十四日,乃退’。
河南副总兵郭从宽擒长葛县伪官来献。
刘洪起塘报:‘击贼于襄城,俘斩五百余人’。
史可法奏荐赞画刘湘客,又奏择将守邳。
郑彩请全拨苏州关税作军饷;有旨许其半。
上林苑监丞贺儒修疏论管绍宁贪耄阴奸;有旨:‘不必苛求’。
御史刘光斗疏论管绍宁鉴别大臣;有旨:‘衰庸颓钝者自行引退’。
戎政张国维、少詹吴伟业给假还籍。
诏谕太监田成,责由嘉与、杭州二府遴选淑女。自田成入浙,民间嫁娶几尽,久未有人;故有是谕。
迎神祖御容入官。
修奉先殿及午门左右掖门。
二十日(甲辰),内竖进宫演戏。
周府遂平王治鲲请住河南招集义勇;不许。
制丹阳陆路视良乡例给邮符。
禁四六骈丽文。
禁宗室入京。
补丁允元吏科、方士亮刑科,升余扬稽勋司员外郎、戴英工部、钱增刑科、吴希哲工科。升松江知府陈亨为苏松督粮道副使,升郎中赵明铎云南提学、黎永庆贵州提学。升文士昂云南右布政,王庆锡、邢大忠、甘维燊浙江广东云南各按察使。
真人张应京入朝。
御史黄耳鼎巡视上、下江。
谥桂王曰“端”。
升庞承宠湖广右布政、唐良懿徽宁兵备道副使、田有年贵州驿傅道副使。
二月甲寅朔,加阮大铖兵部尚书,协理部事。
改陈监吏部右侍郎。
起升王志道吏部右侍郎、李长春太仆寺少卿、钱继登光禄寺少卿、周瑞豹尚宝寺少卿,各添注。
赠已故侍郎张守道、工部尚书冯任、右都御史,南京太仆寺卿邱禾嘉右副都御史,各荫一子入监。
按守道于逆贤时官工部侍郎、任由监司升巡抚,未几报罢。禾嘉以恢复泺水功,由司务超升巡抚;逾年为镇臣所讦,迁南太仆以去。禾嘉与士英同乡,守道与任则皆□□之功也。
升王骥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
予已故大学士朱国祚荫一子入监。
赠原任南京祭酒许士柔正詹事,荫一子入监。
升监军给事中卫允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高营兵饷。
高杰死,所部疑惧;允文与杰同乡,朝议用以羁縻之。
调浙江巡按彭遇扬于淮南。
按遇扬癸未进士,避难南渡,首附马士英,怪诞蜂起,授职方司主事、改御史。身任募兵十万,或问饷安出?曰:‘搜括可办也’!才抵任,即移家入浙;纵奴强掠市钱,民为罢市。巡按张秉贞以闻,士英以遇扬有边才,改调淮阳巡按何纶于浙江。
起升叶绍容太仆寺卿。
升吴本泰为尚宝司丞,添注。
礼部署部事左侍郎管绍宁上皇太子及二王谥。
按去夏刘泽清奏:“有典史顾元龄自北都慱言,皇太子薨于乱军,二王遇害于乙条巷’。朱国弼、赵之龙随合疏请上皇太子、二王谥。管绍宁复疏言:“东宫确然遇害,请于明年二月为东宫制服’。今春李清疏请修先帝“实录”,改易庙号,并催上定东官、二王谥。至是,绍宁上皇太子谥曰“献愍”、永王谥曰“悼”、定王谥“哀”。
原任山西巡抚蔡懋德男方熹上疏请恤;不许。
按方熹为父请恤,有旨:‘懋德纵贼渡河,一死何赎!不准恤’。
发明
君子平其政则人心平,人心平则天下平。懋德身膺节钺,不能灭贼,虽与贼俱碎,死不赏责;不准恤是已。顾戊寅蓟门失机一案,吴阿衡身与镇监捧觞,置羽书于高阁;陈祖苞不急堵御隘口,致郡邑之连陷;济南之变,祸及德藩,宋学、朱实为居守:而或予之谥、或赠之官,胡独于懋德蒙此严旨,则懋德家贫之所致也。呜呼!赏罚无章,何以劝阻?举动如此,真可长太息者矣!
雪刘荣嗣罪。
按荣嗣于崇祯六年任河道总督,时运道溃,于(?)门下士创换黄河之议,自宿迁起至徐州,别凿新河;绩用弗成,耗破金钱无算。八年,与中河郎中胡琏同逮。后荣嗣毙于狱,胡琏于十二月伏法。
发明
失守堤防、冒破钱粮,律令甚严;先帝方以荣嗣未正法为恨,乃敢言雪乎!若以事属郎官,与总河者何预;假使河工告成,论功行赏,将以尽归功于郎官而总河不与其赏耶!此事以观,而士英之欺君蔑制、徇私挠法之罪着矣。
闯贼李自成四攻郧阳,守将王光恩御却之。
按先是光恩守郧阳,逆闯分兵掠承德诸郡,遂围郧阳;光恩与抚治徐启元、守道高斗枢御之,固守不下。其再攻也,光恩筑砦于隘口;贼营于砦下,伐木积与砦平。光恩纵火焚木,贼不得近。贼用炮攻砦,砦遂裂;光恩以泥涂板护之,且守且筑。夜缒壮士砍其营,贼营乃退。其三攻也,贼以大舟载火炮溯徊而上,旌旗相望二百余里。光恩设水砦于汉江最深处,而以轻舟往来截杀;复以舟载硝黄、油苇,因风纵火,顺流入贼营;贼舟遇火皆燃,俱弃舟夺路而走。光恩令别将循江鼓噪,贼尽排挤入江,江水为赤。至是,四攻矣。贼众二十万水陆并进,光恩遣别将御之于江渚,自率轻骑营于郭外,分布步卒伏榛莽间。贼至,路险不得驰突,而步卒出没如神。簿暮收兵,缚获于树,举火参差上下;光恩亲帅死士,短兵直冲贼垒,而伏兵于四下喊声震天,贼众大溃。光恩乃循兵而回捣贼水营,光恩遏其前,遣别将乘其后;贼弃舟从北岸走,光恩尽得其精骑飞舰。贼自是,不敢复窥郧矣。次年,光恩死于国难,以忠节终。
发明
光恩,贼也。既已委贽于朝,即戳力固守,奋志杀贼;逆闯虽狭数十万之众,不敢窥视。至今闻之,犹凛凛然有生气。彼抱头鼠窜之郧抚也、沅抚也,俞生辱国之本兵也、督抚也,何其中无一大恩哉!使朝廷得若人数辈,令之建牙与专阃,曾何盗贼边疆之足虑乎!是以君子痛恨于当国者之蔽贤也。
赠正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祭葬,各荫弟侄锦衣卫指挥。
发明
元斌不戢军士,纵贼殃民,先帝责其罪而诛之。裕民,则以元斌并及者也。此而得蒙恤典,是直以先帝为失刑,有怼其君父之心。此履霜之渐,弑父与君之萌,“春秋”之所谨也;故书之。
附录
史可法请设提督,以李本身为之。有旨:‘兴平有子,朕忍以兵马汛地遽授他人!仍着伊妻统辖,卫允文料理;何必又立提督’。高杰妻邢氏上疏请恤,允之;所部将士仍听邢氏子高元爵统领。
去岁,黄得功与高杰争扬州而哄;至是,欲向扬州纾忿。史可法奏,上谕:‘大臣先国事而后私恨;得功若向扬州,致高营兵将弃汛东顾,设清乘隙渡河,罪将谁任?诸藩着各恪守臣节,不得任意’。
谕:‘总兵牟文绶久驻江上,大肆骚扰,户部所欠之饷,何不速发,坐视流毒?着即将盐课抵补,催兵速行’。
谕部院:‘捐助原听民乐输,抄没乃朝廷偶行;岂刁民献媚报仇之事!宗藩、勋戚、武臣须敬礼士大夫,与士大夫相安;不得听奸人拨置,非法图利’o
马士英请免朱一冯籍没,又奏唐允甲补授中书。
谕阮大铖:‘江上奸人出没、乱民纵横,以致商旅梗塞;不可不严备’。
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合疏:‘高杰从无寸功,骄横淫杀;—天默除大患。史可法欲令其子承袭,又欲李本身为提督,是何肺肠?倘误听之,臣等实不能相安矣’。上谕史可法:‘卿已归扬,解谕黄得功等各归汛地,何必与寡妇孤儿争构。河上防御,责成王永吉、卫允文料理’。
谕史可法:‘吏贪民困,全由抚按婪贿。广西抚按林贽、李仲熊互讦事情,延阁已久,虚实应与立剖;何必复行外勘,以滋延卸’。
谕:‘止云贵总督李若星勤王;如已到常德,即留兵隶何腾蛟’。
考选林有本、沈应昌、张利民、韩接祖、徐方来、庄则敬、蒋鸣玉、钱源、吴适俱给事中,王锡衮、夏继虞、王大捷、毕十臣、张兆熊、郭贞一、郝锦、吴春枝、王懩俱御史。
吏部覆剪除群贼功,加马士英太保、王铎少傅。
例升给事中马嘉植广东岭西道副使、御史沈宸荃苏松兵备佥事、高允滋江西湘西道佥事、吏部分扬广东水利道右参议。
十二日(乙丑),上始御经筵。
兵部右侍郎徐人龙、练国事罢。
特予钦定“逆案”徐大化恤典。
起升朱大典兵部、吴光义户部、易应昌工部,俱右侍郎;来方炜、陈洪谧、熊化俱太仆寺少卿,沈佳允尚宝司丞。
二十二百(乙亥),改上先帝谥号曰“毅宗”。
按先是赵之龙疏言:‘“思”非美号’。今春张元始、李清催急易庙号,至是礼部管绍宁改上庙号曰“毅宗”。
升姚思孝、沈允培大理寺左右少卿,张希夏太常寺少卿。
特予钦定“逆案”闲住徐景濂恤典。
特予钦定“逆案”问徒刘廷元恤典。
御史袁弘勋疏纠总督袁继咸。
去岁,杨维垣一疏重申“要典”、尽翻“逆案,又请恤三案被罪诸臣;弘勋则疏请追三案诸臣得罪孝宁太后者。袁继咸因奏“要典”不必重陈;马士英票旨:‘皇祖妣、皇考旡妄之诬,岂可不雪?事关青史,非存宿恨;群臣当体朕意’。左良玉亦奏:‘“要典”治乱大关’;士英票旨:‘此系朕家事,不必疑揣’。至是,弘勋复追论梃击、红丸、移宫三案,追劾吴甡、郑三俊;并论管绍宁不急搜“要典”、袁继咸公然怙逆,宜并行究治。有旨:‘不必追究’。时奸党构局欲尽诛正人,日夜以拥立、显怀二心,并以三案旧事激上怒。上曰:‘此皆往事,不必更提’。以此,得免起大狱也。
附录
点用云南、贵州考试官徐复仪、林远等官。
加蔡奕琛礼部尚书晋文洲阁。
升陆朗户科给事中,升陆康稷文选司郎中、葛含馨考功司郎中、武清稽勋司郎中。
予苏松殉节王锺彦、宋文显、施溥祭葬,赠冯垣登太仆寺少卿、郑逢吉太仆寺丞。
张缙彦疏:‘豫自二贼流蔓,汝、固间臣委李鼎招安;镇臣王之纲以争地之故,激陷主帅,乃闭门自守,纵兵劫杀。臣以为之纲宜坐镇内地,安享温饱。芜瑚总兵卜从善恩威久着,河北有飞将市之号;调使恢复,则督抚有臂指之使’。
卫允文疏:‘柳城金高自筑土城,围练义勇,不受伪爵;乞授副总兵职衔’。
苏松巡抚周元泰疏“川竭可虞等事”.‘刘家河系合郡利害,急宜开浚’。又疏:‘杨汝成、宋之绳、杨枝起,翁元益、曹溶、米节既受伪官,岂容幸漏;乞敕法司提问’。
给事中戴英疏:‘陈洪范奉使无功、正使左懋第身陷异域,而下投群聚进爵;使北都闻之所哄然窃笑者也’。
钦天监监正杨邦庆奏:‘近来日月色甚赤’。上问‘是何分野?何无占候?其访精明星术者举用’。
朱国弼疏劾‘前任漕抚路振飞,贼信日迫,先纵狱囚。天潢洊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纳入城、且言凤阳有天子气。伪官武愫系进学门生,代为夤缘。乞敕法司逮治’!章下部院。
又奏:请治郭维经庇逆。
太监高起潜疏请开纳银赎罪之例。有旨:‘纳银免死,则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议赎。该部酌议具覆’。
安庆巡抚程世昌疏:‘假弁王梦旭自称藩府都司,抢掠民商,辱及官吏;又有铜陵盗首大船,牌额书“天子一家”’。
遣给书中倪嘉庆、中书胡承善掣盐于瓜仪;加盟课,每引五分。
太监李国辅请往云雾山开采;着驰驿去。
胡世宗自称越公八世孙,求附勋卫。
大兴怕邹存义疏请家督学公署。
杭州机匠疏:‘旧抚潘汝桢遗泽难忘,建造逆祠系节抚事’。奉严旨。
靖江王亨嘉表贺登极;因奏全、永、连三州皆为土贼所据,抚按匿不以闻。
御史郑瑜疏纠前任漕抚朱大典侵赃百万;有旨:‘大典创立军前所养士马,岂容枵腹!岁饷几何,不必妄讦’。
给事中果希哲疏:‘都城五方杂处,假宗、冒戚、伪勋、奸弁横行大道,虐民厉商,莫此为甚’!有旨:‘严缉’。
太监田成选到淑女程氏,上命再选二女充数。
命衰庸在京诸臣俱着自陈。
行人朱统甆讦奏御史周灿;有旨不究。
荫方孝懦裔孙某五经博士。
谕祭原任尚书张希武。
赠郑逢兰太仆寺卿。
荫杜锵太仓卫百户。
升关守箴广西布政司,陆怀玉福建按察使,顾元镜广东岭西道副使,孙时伟浙江驿传道副使,曹炜、宫继兰江西、广东副使。
升陈瑞大理寺寺副,升李向中浙江嘉湖兵备佥事。
张承志袭封惠安伯。
加都督赵民怀太子太保,荫锦衣卫百户世袭。
给事中王上鑅疏:‘守令失职,赋额不清;私加火耗,虐民太甚’。
户部熊维典疏:‘三年内苏、松逋欠三百三十一万八千五百两,皆属应征;又已征末解九十五万六千有奇’。
又疏:‘正项钱粮辄借支赎锾,侵那弊薮,至批详才下,提差已至。抚按身先不法,何以剔蠹厘奸’。
户部尚书张有誉疏:‘酒税可以助饷;衙门既多,蠹役益众。京城槽坊不过百余,既委府佐,又责五城,凡十一衙门;岂成事体’。
太监高起潜请饷;有旨:‘着于闽、浙增派二十万内,令孙元德催解十万赴军前’。
中书陈麃自陈拥护心劳,愿预考选;不许。
太监李国辅疏请遣戌久欠大庖府县官。
张亮疏请立监税局于皖;不许。
张缙彦塘报:‘清兵败于陕州,许定国还刘家城’。
陈洪范塘报:‘清兵于正月初六日调登莱、天津船沿海巡逻。平度土贼作乱,烧莱州西关;北兵往剿不服。有号许王五者,统兵数万屯青州’。 圣安本纪卷之五
三月甲申朔,皇太子至自金华。
北都失守,太子为逆闯所得,挟之往永平;及与吴三桂战而败,太子遂不知下落。相传太监高起潜奔西山,太子自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起潜知江南无善意,欲加害其族;南京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云不可,挟之渡江。展转苏、杭间,不堪羁旅,渐露贵倨之色;于元夕观灯浩欢,为路人所窃指。梦箕惧祸及己,遂密启于士英以闻。时东宫旧奄利瓦伊周、杨进朝奉御议礼迎之;上命二奄觇之,二奄抱足大恸,见衣薄,各解衣。及复命,弗善也;后掠二奄俱死。最后,太监卢九德至,礼倨,少年呼名呵之;九德不觉叩首曰:“奴无礼’。少年曰:“汝隔几时,何肥也’!九德复叩首曰:‘请保重’!是日至,从右城门入,送止兴善禅寺。都人初闻太子来京,踊跃趋谒,文武官投职名者络绎;上寻传文武官,不许私谒。中夜,移太子入大内。
附录
许重熙“甲乙汇略”云:同高起潜而南。以予所闻,谓鸿胪寺少卿浚县高梦箕舍人穆虎、高成道经山东,值少年,求附行;同途久之,云:‘我东宫也’。入南京梦箕邸中,梦箕未之信;少年曰:‘我往始冠,君不赞礼乎’?盖梦箕先为此寺序班,遂伏地哭留。浃月惧露,移杭州。又久之,潜遣至闽、粤;以不自晦,上书明其事。夏五月,予从高相国弘图宿西湖净慈寺,旧奄苏某四月出金陵云:‘东宫甚真;其足骭骨左右各双,谁能为之。特慑于积威,毋敢相剖耳’。
雪钦定“逆案”问徒杨所修罪。
礼部尚书钱谦益还部管事。
升杨维垣左副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
初三日(丙戌),下太子于中城狱及从行二人高成、穆虎。
马士英以疏请下狱也,夜更余,肩舆送太子入狱;时已醉,狱中有大圈椅,坐其上即睡去。黎明,副兵马侍侧,太子问何人?以官对。太子曰:‘汝去,吾睡未足’。良久,问兵马曰:‘汝何以不去’?兵马曰:‘应在此伺候’。又问:‘此何地’?曰:‘公所’。又问:‘纷纷来去者何’?曰:‘道路’。问曰:‘何故皆篮褛’?兵马未及答;太子日:‘我知之’。兵马以钱一串置几上,曰:‘恐爷要用’。太子颔之,令撩之壁间;曰:‘你自去’。顷之,校尉四人至,曰:‘伏侍爷的’。太子指壁间钱曰:‘持去买香烛,余钱可四人分之’。香烛至,叩问南北向,再拜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复再叩首号呼数声,拭泪就坐;满狱为之凄然。
附录
史可法疏:‘泗州镇将李世春廉而有威,一病遽亡;其弟遇春队伍精严,地方相安,眷旨用代矣。黄得功坚逐浦口将张天福,部议改天福于泗州;高营各将以泗州为其分地,天福若来,恐难相安。比伊兄张天禄迁家属至,总兵卜从善扼之于泊所,夺其马骡,家眷惊惶,致堕水中。乞敕部仍用遇春,天福另用’。上从之。
御史徐复阳讦奏文德翼、夏允彝匿丧升补;有旨切责。
御史衰弘勋疏请起用罪废诸臣;有旨:‘史■〈范上土下〉、陈启新、张文郁不准’。复已故大学士温体仁谥。
先是,御史张孙振疏劾前任礼部倘书顾锡畴险邪,有玷秩宗;以其削体仁之谥而谥文震孟也。有旨:“顾锡畴着致仕;体仁,吏部确议’。至是,尚书张捷覆奏:‘故辅温体仁清执忠谨,当复“文忠”之谥;文震孟宜改谥’。有旨:‘温体仁准复原谥,文震孟免谥’。德清蔡奕琛所票也。
初六日(己丑),命百官会审太子于大明门。
先是,杨维垣扬言于众曰:‘驸马王昺侄王之明,貌甚类太子’。给事中戴英即袭其语入奏,言之明假冒太子,请敕多官会审。是早,上先召中允刘正宗、李景濂入武英殿,谕曰:“太子若真,将何以处朕?卿等旧讲官,宜细认的确’。正宗曰:‘恐太子未能来此;臣当以事穷之、使无遁辞’。上悦。百官先后至谳所、太子东向踞坐,俱不敢以囚待之。一官置禁城图于前,问之;曰:‘此北京宫殿也’。指承华宫,曰:‘此吾所居’。指坤宁宫,曰:‘此吾娘娘所居’。一官前问:‘公主今何在’?曰:‘不知,想已死矣’!一官问:‘公主同宫女早叩周国舅门’。太子曰:‘同宫女叩国舅门者我也’!刘正宗前曰:‘我是讲官,汝识之否’?太子不应。问以讲所;曰:‘文华殿’。问仿书;曰:‘诗句’。正宗更多其辞以折之;太子微笑曰:‘汝以为伪,即伪可耳’!诸臣无可如何,仍以肩舆送入中城。正宗遂奏:‘面目全不相似,所言讲所、仿书悉误’。给事中戴英疏:‘王之明伪假太子,质以先帝曾携之中左门而不答、问以嘉定伯姓名而不答,其伪可知。然稚年何能办此,必有大奸挟为奇货;务须根究到底,敕法司严鞫’。马士英疏云:‘臣病在寓,皇上令监臣以密疏示臣;臣细阅之,其言虽似而疑处尚多。既为东宫,幸脱虎口,不即到官说明,却走绍兴,一可疑也。东宫厚质凝重,此人机变百出,二可疑也。公主见养周奎家而云已死,三可疑也。左懋第在北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书贻书蔡奕琛,令奕琛抄誊进览;是太子不死于贼,即死于清矣。原旧讲官方拱干在南,容面谕至公堂辨之。如其假冒,即付法司,与军民共见而弃之;如真东宫,祈取入深官,留养别院,不可分卦于外以启奸人之心’。
下鸿胪寺正卿高梦箕于狱。
刑部严讯穆虎、高成,五毒备至,终不肯承;梦箕上疏自明,并逮治之,下锦衣卫狱。
初八日(辛卯),百官再会审太子于午门o
是早,张捷至刑部,尚书高倬以名帖邀方拱干于狱;方至,捷曰:“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释罪,且可以不次超擢;全在先生一言耳’!方唯唯。既至午门,百官齐集;各役喝太子跪,太子仍前面西向踞坐。众簇拱干至前,太子一见即曰:‘方先生尚在’!干不敢应,退入人后,亦不言真伪。最后,王铎前曰:‘千假万假,总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认,不必再审’。次日,刘正宗、李景濂合疏:‘太子的系假冒,乞敕阁臣加质问,使之供吐姓名’。疏具,邀方拱干同奏;辞不预。南中谣曰:‘若辨太子诈,射人先射马(士英);若要太子强,擒贼须擒王(铎)’。
升朱之臣兵部左侍郎,添注;刘应宾通政使、吴希哲吏科都给事中、耿廷𬭚都右佥御史巡抚四川。
予殉难修撰刘理顺、郎中成德各荫一子入监。
礼部请恤甲申殉难诸臣;有旨:‘阁部大僚谋国无能,致滋颠覆;虽殉节堪怜,赠恤已渥。先帝斩焉不永,诸臣累世加恩,臣谊何安?通着另议。理顺、成德,准各荫一子入监’。
右佥都御史郭维经罢。
特授马士英子马锡为总兵。
阮大铖疏锡有文武全才,题授总兵,仍莅京营。
发明
杨维垣,阮大铖辈书“特授”者,以其为逆党中人,若真从囚伍中超拔者然。今锡系士英之子,亦以“特授”书何居?曰:士英首翻“逆案”,尽拔群奸,是心乎珰党者也;名未列于“逆案”,而意则窃愿附于“逆案”者也。故于子之授官如其意焉,而与大铖、维垣辈同书“特授”;固“春秋”诛意之法也。
十三日(丙申),下宫眷童氏于锦衣狱。
或云死于狱中,或云在狱未死;南都亡,不知所之。初,上为郡王,娶妃黄氏,早逝。既为世子,继妃李氏,洛阳之变又亡。童氏或云妃、或云司寝,曾与生一子,不育;及弃藩南奔,太妃与氏各依人自活。童氏南来,巡按陈潜夫奏闻,上弗召。至是,自诣越其杰所部;奉旨:‘着令驱逐’。而必欲自请至京。及至,上大怒,下之狱。都督冯可宗言其病,命善视之。已拶指,氏因奏述:‘往时某月日入宫,某月日始婚。某月日城陷,妾具馔奉帕裹上首,逾墙而逃;今遂忘吾乎’?并言‘失身之妇,何敢复生非望,上侍圣躬;但一睹天颜诉述情事,归死掖廷’。求可宗达上,上弃去弗视。可宗深悉其冤,辞不敢再谳;上令太监屈尚忠会同严审定夺。时中外论陈潜夫同氏卧起、可宗令蓐诬氏产女,俱污亵失实,则马士英顺旨之罪也!
发明
童氏而果妃也,固无弃绝之理;即不然、而曾侍左右也者,亦无下狱之事。书曰“眷”,疑词;其妃矣乎?否乎?末可知也。书“下狱”者,伤之也。妇人无刑,虽有刑不在朝市。先贫贱、今富贵之谓何?而顾桎梏之、桁杨之,惨刑为已甚矣!至贵阳(士英)寡昧,宣秽中外,令司隶校尉妄污诬蔑,罪可胜诛乎?
起升原任廉吉士陈于鼎为正詹事,署掌翰林院事。
于鼎,宜兴人;戊辰馆选。父一教、兄于泰,暴横里中,民不堪其毒;癸酉民变,首遭焚掠。抚按具疏上闻,乱民正法,鼎与泰皆为民;时鼎尚未散馆。至是,起擢掌院。
升李希沆兵部左侍郎、黄斌广西副总兵挂平蛮将军印。
谕刑部穷治穆虎等。
谕云:‘穆虎若非奸人,岂敢挟王之明冒认东宫?二月二日所成何局,往浙、往闽欲干何事?岂高梦箕一人所办!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法司穷治’。盖马、阮意在姜、黄辈。同文之狱,行将兴矣;后以黄得功等先后疏争,暂止。
十五日(戊戍),命百官三会审太子于朝。
审时,太子仍无一言。左都御史李沾呼王之明,不应;沾喝:‘何不应’?太子曰:‘何不云明之王’!李沾喝役动刑,即上拶;太子号呼皇天、上帝,声彻于内,马士英命释之。沾又慰以好言;太子答曰:‘既校尉嘱我,彼自能言之,何必我也!前日追我何处,有追者在’。高倬见其言切,命退之。有旧伴读太监邱致中持之,大恸;上闻,立下致中镇抚司狱。太子有诗题于皇城云:‘百神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复开!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岂向棘园哀’。锦衣卫冯可宗严讯高梦箕,梦箕誓死不承假冒。给事中钱增疏言:‘当立斩梦箕,速行定招’。可宗请归并刑部狱。
发明
臣顾炎武曰:太子一事,朝廷之上皆曰伪,草野之间皆曰非伪;在内诸臣皆曰伪,在外诸臣皆曰非伪:其伪与否,不可以臆断也。独计太子而果真也,其举止面目必有与人异者;迨后羁旅北营,跋涉长途,亦必有不可磨灭处。而今概未有闻焉,则其谓之伪也亦宜。然方拱干固讲官也,张捷当日之邀认已明告之矣,使出词组往证,即立释累囚而登上卿矣;何以不置可否而公疏亦辞不列名,则彼执为非伪者未可尽谓无据也。或曰:‘移入大内者是真,百官会审者非真’。或曰:‘是北朝之谍也,藉以摇惑人心,俾中朝自起争端,同室互斗,起承其弊;此卞庄子之勇也’。又按是年北都亦有称太子者,指谢升为征曰:“谢升!难道卿不认得孤”!升厉声叱之o户部主事钱凤览众中面斥谢升,罪其不忠,不孝;以其欺先帝而贼太子也。已而,凤览同太子俱被害。未几,升疽发颈,向空作乞命状曰:‘钱先生!幸宽我’!宛转旬日而殂。于是人皆谓北之太子是真、南之太子是伪。姑存其事,以俟后之有确见者。
附录
左懋第囚太医院内,太子亦止太医院旁;懋第使人询守门满卒,满卒云:‘此崇祯太子;言伯父在南京,欲往南去,故加防御’。懋第因为书二通启摄政王,一言当归使臣、一言放皇太子至南辨验;投院不报。
靖南候黄得功疏言太子事。
疏言:‘东宫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为奸伪?先帝之子即为皇上之子,未有不明不白混然雷同;将人臣之谊谓何?恐在廷诸臣谄谀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认识者,亦不敢出头取祸矣’!有旨:‘王之明假冒来历系亲口供,有何逢迎!不必悬揣过虑’。
特赠成国公朱纯臣为王。
吏部尚书张捷请照张辅例赠王爵,许之。
发明
张辅三征交趾,着有劳绩,故得赠王。纯臣传闻与陈演首诣逆闯劝进,虽未知果否?然逆闯因先帝有“夹辅东宫”之谕,疑而杀之;非殉节也。今捷乃援辅例为请,不知所援者何例乎?书曰“特赠”,盖深罪之也。
附录脱简一节
按南渡列之正祀,言其触死阶前,争三大事:葬帝后、护山陵、全太子二王。皆刘孔昭辈妄造,以护勋臣体面。国桢以大言欺先帝,提督京营,尽以兵权归之奄人王承恩,其精锐皆为奄人选去。出城留守止老弱万余,以至于败。贼入城,国桢解甲降贼帅张能,愿轮万金;而国桢第已为他贼所据,无所得。贼拷掠两胫俱折,置之荆篚;国桢夜解所系绿丝绦自缢死。贼以柳棺盛之,血淋漓于地。
附录
御史陈良弼疏:‘愚民观听易惑,道路藉籍,皆以诸臣有意倾先帝之血胤’。有旨:‘王之明好生护养,勿轻加刑以招民谤’。
刘良佐报清南下;有旨:‘黄得功着移镇庐州,与良佐合剿’。
御史郝锦疏:‘各镇分队于村落打粮,刘泽清尤狠;扫掠民间几尽’。
御史黄耳鼎疏劾解学龙:‘执法大臣受贿庇逆,如光时亨、项煜、周钟、陈名夏、方允昌议赎议锾,岂古者三宥八议之道!进于此者,张缙彦俯首贼廷、延喘偷生,皇上重畀以节钺,优游数月,不能恢复寸土;高杰之变,单骑逃避。乞付法司,治以弃地误国之罪。有旨:‘不必苛求’。
升罗汝元刑部右侍郎、邹之麟左佥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
封黄中鼎洛阳伯,授黄金鼎都督同知。
清兵犯归德,巡按御史凌𬳶死之。
许定国前哨抵归德,总兵王之纲退屯宿州,邀凌𬳶南下;𬳶不从。及豫王至,𬳶服毒不死,豫王礼遇之;未几,自缢。
二十二日(乙巳),祭兴宗陵,惠宗及诸王祔。
加朱大典兵部尚书,提督上江军务。
广昌伯刘良佐疏言太子及童氏事。
疏云:‘王之明、童氏两案未协舆情,恳求曲全两朝彝伦,以息流言’。有旨:‘童氏妖妇冒称朕结发,据供系守陵宫人;尚未悉真伪。王之明系驸马王,昺之侄,避乱南奔,与高梦箕家人穆虎等沿途狎昵,冒认东宫,妄图不轨;正在严究。朕于先帝素无嫌怨,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举朝臣子谁非先帝旧臣、孰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法司官即将两案刊布,以息群疑’。
升钱继登右佥都御史,总理两淮监法。
命太监高起潜安抚扬州。
清兵入徐州,总兵镇徐将军李成栋南奔。
先是,有胡蕲忠者,南中大无赖也;贫困无聊,以条陈干史可法,留置幕下。高杰之变,徐、沛遂为畏途;胡挺身请往,史大喜,即委胡署徐州事。清将至,成栋登舟南遁。胡与刘姓渡河降清,请速渡黄河。豫王至河口见水光接天,波浪汹涌,大骇;疑二人为谍,欲杀之。二人叩头,愿身监营中,先以数十骑往,若徐州果有备御,就僇未晚;豫王从其言。适是时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万骑遂瞬息而渡。
清兵入颍州。
宁南侯左良玉疏言太子事。
良玉疏请保全太子,以安臣民之心;谓‘太子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满朝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体。前者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视为仇,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展转诛求;遂使皇上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皇上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皇上省之’!有旨:‘东宫果真,当不失王封;但王之明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党。其吴三桂、史可法等语,尤属讹传。着法司将审明略节,宣谕该藩’。
给事中戴英疏为罪辅薛国观讼冤。
英讼国观之冤,株累叶有声、林栋隆诸人;下部议覆。
发明
国观专权纳贿,指不胜屈;只史■〈范上土下〉一事,已足抵罪。史■〈范上土下〉侵匿盐课二十余万,事发提问;国观为之谋主,竭力营救。家人之出首、锦衣之鞫讯、长班之口吐,彰明较着;以至上干天怒,膺此重典,冤乎?叶有声等曲法庇私,自应处分,何云诛累?然英仍书官者,非与之也;正以着其欺生诬死、党邪害正,深负此官耳。
附录
升陈燕翼礼科右给事中、杨兆升工科右给事中、蒋鸣玉刑科右给事中。
刘泽清自陈弃家南奔;命授鸿胪寺少卿,添注。
史可法奏王佐冒险来归,请留营中以备咨谋。
汝宁总兵刘洪起以缺饷,撤兵还楚。
命给事中陈燕翼、行人韩元勋敕封琉球国王。
刘良佐报荆州(?)失陷。
安庐巡抚张亮报闯贼分队南下,求赐罢斥。
加郑芝龙太子太保。
加刘洪起太子少保。
黔将包琳为下所杀。
钱谦益请即家开局修史;不许。
仓场贺世寿、詹曹勋回籍。
殿工落成,史可法、马士英、王铎、高弘图、姜曰广、管绍宁、王之臣、程注、高倬、刘士桢、何应瑞、陈盟、曹勋、葛寅亮加恩有差,唯顾锡畴不许叙。又叙内臣功,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刘文忠、屈尚忠、张执中、田成、王肇基、高起潜、孙象吴、车天祥、乔尚、谷国桢、何志孔、赵兴邦、李灿、苏养性、孙珍、诸进朝赏赍有差。
加李若星正二品服、李干德加级、于元玮等八人纪录。
给事中杨兆升疏:‘江南有司既征本色在仓,不肯还民;重新又征漕折’。
户部尚书张有誉奏:‘请于文武廪禄外,各加公费’。不许。又奏:‘黔兵三千,先解五万两运至九江,交袁继咸转解’。又奏:‘浙江银十二万两、福建八万两,解至高起潜军前开销’。
锦衣卫冯可宗疏:‘卫役诈伪盛行,百里内鸡犬无有。且佥书官人人准状民间细事,动至倾家’。
马士英奏:请荫内官二人;各荫锦衣千户世袭。
赠故辅李标少傅。
张捷请为已故侍郎瞿景淳补荫。
刘孔昭请存问于任廉。
原任河道总督黄希宪以擅弃封疆遣戍。
四月癸丑朔,颁各衙门印信。
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绍宁私寓失去礼部印信,商于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请更铸各衙印,去“南京”二字,其旧印悉以缴进。至是,铸成颁给。
发明
尔时正寝苫处戈之时也,使君臣能以恢复为念,则“南京”二字正为薪胆之助;而士英反欲去之何耶?至于徇绍宁之私情擅行铸换,其罔上行私、目无三尺之罪,诚不可胜诛矣!
附录
史可法北征疏:‘臣受命督师,无日不以讨贼为念;而人情难协、事局纷更,睢州大变之后,又有维扬之构。外侮未御,内衅方深;拥节制之虚名、负封强之大罪,臣实窃自悲也!先是,提督之命未下,高营将士汹汹,臣不得不安容之镇静。本月二十八日,臣议调兵北上,而李本身患廱未起;今不得已,先遣胡茂贞进发矣’。
黔军过徽州肆行劫杀,士人汪爵率众御之,杀其首恶数人;命擒爵抵罪。巡江黄耳鼎请赦,不许。川湖总督何腾蛟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到南,何人物色?何人秦闻?取召南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昺之侄,何人举发?内官勋戚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高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传抄?明旨愈宣,则臣下愈惑。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万目昭然;不日即将口词章疏刊行,何腾蛟不必滋疑’。
江湖总督袁继咸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真伪易明;居移气、养移体,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装。王昺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僇,岂无父兄随行,何自只身流转南窜?既走绍兴,于朝廷有何关系,遣人踪迹召来?诈冒从何而起?望皇上勿信偏辞,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则宗庙享荡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招,高梦箕、穆虎合口输情,朕正期天下共见至公,不欲转滋异议。诸臣无端过疑,何视朕太薄、视朝廷太浅?袁继咸身为大臣,不得过听讹言,别生臆揣’。
户部侍郎何楷奏镇疏东宫甚确等事;有旨:‘此疏岂可流传,必非镇臣之意!着提塘官立行返毁。敢有鼓煽者,兵部立拿正法’。
宁南候左良玉举兵反。
黄澍等日夜以大义说良玉。至是,良玉犯阙;突入总督何腾蛟衙门,告以故,且邀以共事。腾蛟坚拒不可,乃劫至舟中。腾蛟乘间赴水,溯江逆流而上;楚人惊异之,仍拥至武昌。良玉遂统兵东下,请除君侧之恶;移檄远近,略曰:‘马士英者,蛮獠无知,贪狠悖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毒以种奸;欺虾蟆之徒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致刑僇太子。效胡庸之名访邋遢,不使其遁于荒野;踵钱宁之刑讯大千,又不容其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喊拷,何如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复留种,既沈其弟,又灭其兄;将小朝别用一番人,既削其臣,并剪其主。嗟乎!安全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谁敢曰吾君之子!依违了事,咸称曰的系他人。临江之为乳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遇毒蟒,尚何言哉!玉受恩故主,爵列通侯;虽无食蕊之思,讵忘结草之报!愿同义士,共讨天仇。严虎豹之亟驱,风云气愤;矢鹰鹯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患;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檄下,远近传知,惟京师噤口。
发明
海内望是举久矣,无不喜其来而悲其晚。此顾以“反”书,何也?曰: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晋赵鞅与荀寅士吉射相恶,治兵相攻,“春秋”直书曰“叛”;正为后世贼臣称兵向阙,以“诛君侧”为名而实欲胁君以取国者,着律令也。宗社虽丁板荡之戚,而冠履决无倒置之理;此良玉书“反”之意也。故必通于“春秋”之义者,麟后可以权衡天下之事。
特授钦定“逆案”刘廷元等官。
张捷题覆:‘杨维垣疏表章附郑戚诸臣刘廷元、吕纯如、黄克缵、王永光、杨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济世各赠荫祭葬,徐扬先、刘廷宣、姜麟、许鼎臣、岳骏声、徐卿伯各赠官祭葬,王绍徽、徐兆奎、乔应甲、陆澄源各复原官’;奉有俞旨。
发明
廷元等之入“逆案”也,或以拥戴、或以谄附、或以赞导、或以颂美,皆从逆贤定罪,不关郑也。至王永光以庇奸通贿罢位、许鼎臣以纵贼失事蒙谴、陆澄源以居官狼籍被察,与附郑尤风马不相涉。今捷徇维垣之请,尽给恤典,是直为逆贤鸣冤,斥先帝为失刑也;逆莫甚焉!且郑氏,外戚也;当附乎?不当附乎?攀附外戚者,为君子乎?为小人乎?诸人之品行昭然矣,张捷之心事可知矣!直书于册,所谓不待贬绝而罪恶自见者也。
附录
史可法疏:‘清兵分路南下,李成东弃徐南奔。镇将平日拥众縻饷,一遇警急,全不足恃’。
王永吉疏:‘弃徐万分可惜,乞敕刘泽清固守淮安,勿托勤王移镇’。
刘洪起报:‘清乘势南下,诸将逃窜,无人敢遏,恐为南京之变’。
给事中钱增疏:‘警报日至,刘泽清、刘良佐退避郊外,平日养兵何用’?
士兵王绍等疏:‘北兵日逼,刘泽清退避南下,抢夺民间财物,异常惨酷’。
卫允文以边警求退。
太监屈尚忠上童氏招,词连史可法中军孙秀及北归庶吉士吴尔;命逮之。
惠安伯张养志疏劾选郎陆康穆贪污;有旨:‘不必苛求’。
刘泽清疏:‘文武考察,旧例不许借题罗织,驱逐异己’。
逮河南巡按陈潜夫。
徐元爵袭封魏国公。
方国安挂镇南将军印。
刘呈瑞补御史。
原任漕运总督路振飞自明守淮之功,有旨切责;朱国鼎复劾之,奉有严旨。
御史毕十臣疏:‘孟夏享太庙,文武陪祀者多不至’。着行申饬。
升梁云构、李乔俱兵部右侍郎。祁逢吉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王国宾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周宗文光禄寺少卿。
改王永吉提督淮安庐凤军务,专理防河;钱继登兼巡抚扬州。田仰撤回另用,卫允文事定再议。
清兵入亳州。
左良玉下九江、安庆。
初九日(辛酉),诛从逆臣周钟、武愫、光时亨于市。
阮大铖杀周镳、雷演祚于狱。
前以马士英疏,逮镳与演祚下狱。阮大铖复出“不忠不孝大逆元凶疏”纠雷,略云:‘崇祯乙亥之春,流贼犯太湖;演祚与妻孥皆衣缊敝,而更其父以新好之衣,祚向贼指其父曰:“此我家主翁,有窖银数万,拷之可得也”。贼因舍祚而执其父,拷掠以死。尤有罪不容于诛者:初,传闻国变之时,阁臣马士英在江北与诸勋臣歃血定盟,拥立皇上。臣从山中贻书与之,谓“册立大典,宜依伦序”;而阁臣先已得愚臣之心,整顿兵马,声言诛二心异议之奸,众乃定。而实怀二心操异议者,姜曰广、张慎言两奸主张,而演祚明佐之。更可诧者,演祚被逮后,托其私党向臣门生齐维藩、方启曾转语臣、令与救解,愿以戎政尚书相送;臣甚骇之!夫戎政尚书,乃皇上高官荣爵,必群臣会推、众议佥同而后定;何云举以相送?只此一言,其平日依草附木、把持朝政,实自供自吐矣!如此凶逆,即寸磔不足暴罪;可令悠悠长系,正法无期哉’?至是狱上,雷演祚与周镳俱着勒令自尽。
发明
周钟等三人从贼者也;肆之市朝与众同弃,深得逃逆之义矣。若镳与演祚,非贼也;不过为大铖修郄耳。夫拥戴逆贤者是贼,而得罪崔呈秀者非贼;叩首逆闯者是贼,而见忤阮大铖者非贼。今从贼昭著之时敏、黄国琦皆优以原官,而周钟胞兄周铨亦超然局外;何独于镳与演祚是问乎!王扎子杀召伯、毛伯,‘春秋’特目“王扎子”以讨其罔上之罪。故今于二人变文曰“杀”而特目“大铖”,以着其造恶之罪。
臣顾炎武曰:演祚陷父于贼及明佐姜、张与戎政尚书之语,不知有无;但现居殿阁之冯诠,大铖不难诬之以合门殉难,则其言之不足凭可知矣。疏内云“士英与勋镇歃血定盟,拥立皇上”,则其居为奇货,兵势相挟,直认不讳矣。又云“臣在山中贻书与之,谓册立大典,宜依伦次”;夫立君,大事也,况当北都失守、群情震惊之际,自应内外协心、广咨博询,社稷为重、伦叙为轻。大铖以“逆案”余孽,敢从山中遥参其权;则其平时呼吸相通、当日合谋构局,尤彰彰矣。又云“戎政尚书乃高官荣爵,必廷臣会推、众议佥同而后定”;盍思兵部侍郎非高官厚爵乎?何士英一手握定,不容廷臣推举、不顾众议异同!岂大铖呈身士英之门,便可送、可受乎?只此数语,而大铖之把持朝政,真自供自吐矣!特为拈出,以存千古公案。
江湖总督袁继咸疏请赦太子;不允。
继咸奏:‘良玉举兵东下,请赦太子以遏止之’。有旨:‘王之明的系假冒;如果先帝遗体,朕岂无慈爱。人臣何即称兵犯阙!继咸身为大臣兼拥重兵,如何说不能堵御’。
督师大学士史可法疏请入朝;不允。
可法疏请召见,面陈太子处分,以息群嚣;有旨:‘西警方急,卿专心料理,待奏凯后朝见’。
从潞王常淓于湖州。
王初至杭,适海宁,百姓群疏陈之遴于抚按。王得其揭,偶向布、按三司言之。之遴惧,反起浮词。御史彭遇扬召对,力言‘当日大臣意在潞王,幸马士英违众独立。今杭城省会非所宜居,恐有他虑’。乃有湖州之命。
附录
马士英荐白次李毓新即补职方司主事。
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黄金钟招募健卒,即补金钟府同知。
梁云构请召黄得功、刘泽清统兵入卫。
马士英奏:‘水陆诸军必直抵湖口,与九江、安庆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阮大铖、朱大典督诸军前进,不得稽延’。
黄得功提兵入援,命于荻港暂住,有警前进。
太监高起潜奏:‘左兵东下,闯贼尾后;我兵前击,自当指日授首,不须过虑’。
史可法三报边警,命‘上游急则走上游;清急则御清;自是长策’。又疏:‘今日江北有四藩、有督师、有抚按、有总督、有屯抚,官不为不多矣。清、寇并至,曾何益毫未哉!臣近至扬州,一时集于城内者有总督、有提学、有监科,酬应繁杂,府县皆病。今又有盐督;盐督人人可以剥商,商本尽亏,课从何出?利归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实自受之’。
马士英奏上江大捷,赏阮大铖、朱大典、黄得功、刘孔昭、黄斌卿、黄蜚、郑鸿逵、郑彩、方国安、赵民怀、卜从善、杜宏域、张鹏翼、杨振宗银币。
命兵备副使马鸣霆驻江阴、邱司奇驻镇江、杨文骢监军镇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许过江一步。
礼部奏选淑女,着于十五日进元辉殿。
十一日(癸亥),贡院汇选淑女七十人中,选中阮姓一人。
系阮大成之侄女。
〔附录〕
太监田成,浙中选到五人,选中王姓一人,又周书办女一人;俱送进皇城内。
太监屈尚忠奏催大礼措办银两;有旨:‘着该部火速挪借’。
马士英疏请设洋税事:开洋船,每只或三百两、或二百两,设太监给批放行。于崇明等县起税,如临淮关例。
户部奏请徽、宁等府豫征来年条银。
侍郎申绍芳往浙、直催饷。
御史张兆熊奏:‘王之明一案谤议沸腾’。有旨:‘着法司即将口词章疏连夜速刻印刷,务使逐郡宣布’。
桂王子安仁王(由樱)、永明王(由榔,后为永历)召居近京。
太仆寺丞张如蕙丁艰还籍,着留行囊充饷。
御史刘勷奏:‘缉奸严密,下役四出扰害’。
御史何□□疏:‘请禁四六文章并坊刻社稿’。
赠邹逢兰太仆寺卿。
马士英请令一榜廪生输银准贡。
前山东提学副使翁鸿业子世维奏请追恤;奉旨:‘果殉难济南,何待六年始请?明系潜逃偷生、徐希掩饰;不允’(按鸿业逃为僧,是秋还家;逾年死)。
起补王时敏太常寺少卿、范凤翼光禄寺少卿。
特授从逆臣黄国琦为兵部给事中。
发明
叩逆闯者,贼也;拥戴逆贤者,亦贼也。故国琦与杨维垣等同书“特授”。若曰是皆贼也,何嫌同辞!
清兵入淮安,总兵东平伯刘泽清逃。
泽清既请入卫,谕以防边为急。及闻清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辎重西奔;沿河竟无一人守御。豫王从容渡河至淮安,稍休即拔营南下。
发明
泽清助马、阮而攻去姜曰广、刘宗周诸人;威力如此,宜其清兵渡河,上之奏顺昌之奇捷,下之效襄阳之固守。不取法乎此,乃法童贯太原之逃乎!昔日之权焰,今安在哉?书官、书爵、书“逃”以绝之者至矣。
下给事中吴适于狱。
时左兵东下,士英尽撤江北劲兵,堵拒江上;且曰:‘宁为清所杀,毋为左兵所辱’。而朝议俱以为清不足虑,甚有欲用清以破左者。方国安、牟文绶名为御左,实避清而西。吴适疏劾二将逗遛;有旨:‘左良玉称兵犯顺,连破九江、安庆。国安、文绶方在剿逆,吴适为逆臣出脱,是何肺肠?着革职提问’。先是,阮大铖、张捷辈欲借太子起大狱,因逼外议不果;及得适疏,决意借叛逆为名,曲肆罗织。既而清兵南下,遂不及具狱。
二十五日(丁丑),清兵入扬州,知府任明育、督辅大学士史可法等死之。
史可法时退守扬州。清至淮,可法犹以好语慰士民,谓‘清骑尚阻黄河,岂能绝流飞渡’!迨清兵直抵六合,可法急令开城门,听士民出城远避。清未至,高、刘二镇之兵已肆其劫杀之矣。豫王入扬州,监军兵部主事何刚投井死,庶吉士吴尔埙被创死,知府任明育冠服坐堂上骂而死,诸生高孝缵公服自经于府学之明伦堂。可法拥七十骑突围而出,行至班竹园地方,清追及,尽歼之;史遂死于乱军之中。有押住者夷人也,为史内丁;豫王下令募生得之。至则劝之仕,不可;曰:‘我受史阁部厚恩,誓于此生,靡敢失节’!豫王不忍杀,羁留半月,终不屈;乃纵之归。归即觅史尸,已不可得矣。今之葬梅花岭者,乃史公衣冠耳。事平后,押住赁居邗关前一室,磨面自给;有叩以往事者,惟恸哭而已。
附录
马士英请召黔兵入卫,为走贵阳计;黔兵三千调至,令驻鸡鸣山,践蹈僧舍民房殆遍。每夜拨二百名守护私寓。
二十七日(己卯),马士英捆责报警。
镇江龙潭驿探马报:‘清编木为筏,乘风而下’。又一报:‘至江中发一炮,镇江城裂四垛’。最后杨文骢令箭至,云‘江中有数筏,疑是清架炮城下,火从后炸,震倒颓城半垛。早放三炮,江筏纷碎矣’!士英将前报二人捆责,而重赏后使。自是探报寂然。
二十八日(庚辰),召对百官于武英殿。
自左兵报至,上日怨马士英王之明事,谋所以自全。二十六日视朝毕,问群臣迁都之计,钱谦益力言不可;乃退。是日召对,上下寂然无一言。良久,上云‘人皆传朕欲出行’。王铎云‘此语从何得来’?上指一小奄;铎正色语奄曰:‘外边话,不可乱说,煽惑上心’。铎因请讲期;上曰:‘且过端午’。赞周时泣前曰:‘大事去矣!奈何’?上笑曰:‘天下有老马在,何忧为’! 圣安本纪卷之六
五月壬午朔,吏部尚书张捷率百官进表贺捷。
时江北信绝,左兵与靖南相持不下,阮大铖、刘孔昭虚报捷音;捷遂率百官表贺,以愚都人耳目。是早,有书联于东、西长安门柱者云“福人沈醉未醒,全凭马上胡诌;幕府凯歌已休,犹听院中曲变”。又云“福运告终,只看卢(太监卢九德)前、马(马士英)后;崇基尽毁,何劳东捷(张捷)、西沾(李沾)”。又云“二■〈鼠卯〉(闯、献二贼)翻世界,七煞(刘孔昭、阮大铖、李沾、张捷、杨维垣、赵之龙、朱国弼)卷地扫;东林一马踏江南,四镇擎天归北漠”。
发明
张捷身为冢宰,不能进贤、退不肖,使半壁巩于盘石;而党邪害正、比周为恶,坐视国事决裂。至是尚恬不知耻,虚表贺捷,将以是尽统均之职乎?直书于册,良可丑矣。
初五日(丙戌),上不视朝。
端阳节也,上以演剧,故不视朝。
附录
黄得功与左良玉屡战,身中三矢。捷闻,加太傅;遣太监王肇基劳之。并加阮大铖、朱大典俱太子太保,总兵张武、郑彩、黄蜚各加三级,副将以下各加一级。
礼部题编修陈之遴给事中、戴英福建主考。
初六日(丁亥),有一骑从金川门入马士英寓。
午后,士英入大内与卢九德、田成二奄商议;传令各门下闸,辰开申闭。
初七日(戊子),百官集清议堂会议,预坐者十六人。
时马士英、王铎、蔡奕琛、张捷、张有誉、钱谦益、李沾、唐世济、陈盟、李乔、杨维垣、陈于鼎、钱增、张孙振、秦镛、赵之龙等十六人坐堂上,窃窃偶语;百官集者甚众,皆不得预闻。临散,唐世济、李乔齐声相和曰:‘即降志辱身,亦甘之矣’!后有叩之大僚者,皆云‘北信甚急,今已无妨’。盖所会议者,藉之龙以款于清也。
初八日(己丑),发黔兵六百人守孝陵。
门禁甚严。
清兵驻瓜州。
列营北岸。
郑鸿逵、黄斌卿、黄蜚驻镇江。
列营南岸,相持者两日。庚辰早,清开闸蔽江而下,三镇各镇兵东遁;江南诸师皆溃,诸将各卸甲鼠窜。苏抚霍达尚未到任,闻变即易服潜入苏州。郑鸿逵路经丹阳,烧劫南奔;黔兵从杨文骢者止存五百人。传言清已渡江,镇江无备;南都大震。
初十日(辛卯),传三淑女在丝厂者放还母家,缙绅家眷不许出城。
帝如太平,操江诚意伯刘孔昭不纳,遂幸靖南侯黄得功营。
是日,唤梨园子弟入大内演剧,上与卢九德、田成、屈尚忠等杂坐酣饮。二鼓后,上同太后、一妃与内奄多人跨马从通济门出。至太平府,孔昭闭门不纳;彷徨江次,不得已就黄得功营。得功方出兵与左良玉战,闻之即归营;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域,臣等犹可借势作事。奈何听奸人之言,仓卒行幸乎!今进退将何以处?陛下自误,非臣等负陛下也。臣营单薄如此,其何以处陛下哉’!上俯首无语者久之,暂留营中。
发明
书“如太平,幸靖南营”者,为尊讳也;书官、书爵、书“不纳”者,着跋扈也。孔昭前攻张慎言、援阮大铖,不啻被发缨冠之急矣。今君父有难,反欲作闭户计乎!车驾不纳,则君父之伦绝;祖母可弑,则父子之伦绝。比事以观,孔昭大逆不道之罪难掩矣。
十一日(壬辰),马士英逃。
钱谦益黎明肩舆过士英寓,门庭寂然;良久,士英出,箭衣小帽,向钱拱手云:‘诧异!诧异!我有老母不能随亡殉国矣’。即上马去,后随妇女多人皆马上妆束,家丁百余人拥出城。至孝陵,诡装其母为太后;守陵黔兵自卫,趋广德。过村落,劫掠一空。广德闭门不纳,士英怒,督兵攻破之,杀其知州赵景和。迂道至安吉,贻书知州黄翼圣曰:‘广德见拒,故尔从权用兵;首先倡义,当有不次之擢’。翼圣由是率士民肃迎道左,扫公署以停伪太后及士英家眷,其随行者皆有酒肉之献;士英大悦。浙抚张秉真下檄安吉问真伪,翼圣启云:‘阁部既真,恐太后亦非伪’。秉真遂备法驾迎入杭州,舍于公廨;士英屯兵于城南。时潞王寓杭州,参谒伪太后如常礼,伪太后辞之;已而王令妃具宴送入,伪太后复峻辞之:人始疑其伪。既而,人从南中来者云:‘太后已乘驴随弘光入天界寺矣’!而后知其果伪也。
发明
运筹帷幄,辅臣职也;折冲万里,枢臣任也。士英以一身兼之,而坐令国事至此;又不能死守,首行倡逃,恶莫大焉!特书其目、尽削其官,盖始终绝之也。
附录
城内栅们盘诘甚严,获奸细及马士英中军共八人送戎政,赵之龙斩之。
弘光既出,内外鼎沸,百姓乱拥入内宫抢掠,御用物件遗落满街。文武一时隐匿,洗去寓所封示。男女出城者如蚁,有出而复返者。
午刻,都人入狱拥太子入朝,登殿正位。
百姓千余人擒王铎至中城狱,令认太子,即群殴之;铎曰:‘非干我事,皆马士英所使’!百姓曰:‘汝舌在士英口中耶’!复殴之,须发俱尽;太子亟以谕止之。百姓随拥太子上马入西华门武英殿,又拥至西宫,取弘光所遗冠袍服之;即于武英殿登座,群呼万岁。两月以来天气隐霾凄惨,是日天清日朗,众心欢悦。各部寺署官见者俱行四拜礼,大僚亦间有至者。
十二日(癸已),太子诏谕臣民。
午后太子传示,告示周朱标,坐日空字,黄纸书之。曰:‘泣予先皇帝丕承大鼎,克壮前猷。凡兹臣庶同甘共苦,播着中外,罔不宣知。胡天不吊,惨罹奇祸;凡有血气,裂眦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国;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非易,忍诟奔避,图雪国耻。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实欲哭陈大义,身先士卒;不意巨奸蔽障,致撄桎梏。予虽幽囚城狱,每念先帝,无一日不三痛三绝也。如今者福王闻兵远避,先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寝、亿万苍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将历请勋旧文武诸先生,念予高皇帝三百年之鸿烈、先皇帝十七载之旧恩,助予振旅,扶此颠沛。何期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予见宫殿披靡,踉跄祖业,不胜悲涕!奈诸父老焉知予负重冤,岂称尊面南之日乎?谨此布告,在京文武勋旧诸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识予之嫌,惜尔经纶之兆也!不念旧恶,垂诸训典,非敢云赦;惟愿即临,匡予不逮!谨此’(此示从“江南闻见录”增入)。
附录
戎政赵之龙出示安民,有“大驾播迁,本府死守;此土已致大清帅,自有裁酌。尔民不必惊惶徙避”等语。张捷闻太子即位、王铎下狱(时提督京营忻城伯赵之龙因民心恨铎,故暂移铎至中城狱),恐以次及己,微行至鸡鸣寺,以僧幡带自缢于僧舍。杨维垣亦惧以前罪见讨,先勒二妾死,为买三棺,旁置二妾、中题“杨维垣之柩”,并埋中堂;身挈一仆,夜遁至土桥,为仇家所杀。数日,仆复迹之,尸为犬食其半。
十三日(甲午),太子令释王铎于狱,仍命为大学士;又释高梦箕于刑部狱,升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二人出狱即逃。
附录
赵之龙召勇卫营兵入城,城中乘间而出者甚众;栅禁稍宽,店肆亦有开张者矣。时文武诸臣集中府会议,齿及太子,皆有难色曰:‘前日几番云云,恐有蹈吕、张之咎者;且弘光帝复来奈何’?赵之龙曰:‘此中复有新主,款使北归,其何词以善后’!众皆然之,遂散。各衙门出示安民,但言城守,并不及立新主事。
马士英寓在西华门,其子马锡寓北门桥,都督公署在鸡鹅巷;百姓焚毁一空。次掠阮大铖、杨维垣家;大铖最富,歌姬甚盛,一时星散。
太子敕封中城狱神为王,差官捧敕,二人前导。至狱中,开读敕文,称“崇祯十八年”;兵马司官素服迎之。
监生徐瑜、萧某谒赵之龙,劝早奉太子即位;之龙立叱斩之。差官自北京归、之龙即入西宫,劝太子避位;尚书张有誉、高倬、侍郎陈盟、王心一等皆逃。
十五日(丙申),清豫王至南京。
戎政府、都察院各遣官二员远迎,跪立道旁,高声报名;将近豫王前,通事高声喝起。文武百官随即出城迎接;时正大雨淋漓,无一人敢稍后者。
总督京营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赵之龙、署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乔迎降,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蔡奕琛降,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钱谦益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李沾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唐世济迎降,兵部左右侍郎朱之臣、梁云构迎降,户部右侍郎何楷迎降,右佥都御史邹之麟迎降,翰林院掌院事正詹事陈于鼎迎降,左右谕德兼翰林院编修等官程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等迎降,给事中钱增、陆朗、丁允元、王之晋等降,御史张孙振、徐复阳、袁弘勋、王懩等迎降,魏国公徐元爵降,保国公朱国弼降,怀远侯常延龄降,灵璧侯汤国祚降,安远侯柳祚昌降,永康侯徐弘爵降,临淮侯李述祖降,镇远侯顾鸣郊降,隆平侯张拱日降,怀宁侯孙维城降。宁远侯邓文郁降,南和伯方一元降,博平伯邓祚永降,宁东伯焦梦熊降,晋宁伯刘印吉降,惠安伯张承志降,大兴伯邹存义降,洛阳伯黄中鼎降,襄卫伯常应俊降(内勋戚中汤国祚是党刘孔昭而讦旧冢宰张慎言者、柳祚昌特出“急用忠干之臣疏”催用阮大铖者、常延龄破例与一子文荫入监者、朱国弼以侯复晋封公者),掌宗人府事太子太保驸马都尉齐赞元等迎降。
豫王顿兵城外,驻扎天坛中。
十六日(丁酉),大开洪武门,赵之龙、李乔率百官献册,行四拜礼;随跪请豫王进城。
豫王问太祖、成祖始未,之龙一一具答。豫王大喜,加封之龙为兴国公,赐金镫银鞍、八宝满帽,命军中设牛酒席地而饮;又问‘太子何在’?以王之明对。豫王曰:‘既避难自宜更易姓氏,若云姓朱,不早死耶’?时在席坐朱国弼、顾鸣郊、齐赞元曰:‘太子原不易名;易之者马士英也’。豫王笑曰:‘奸臣也’!晚间奉太子出城至营,豫王降席迎之,坐其右。王铎至营投降,豫王以其弟王鑨在营中,优礼之。李乔进城,携大清告示偏挂通衢,民心稍定。告示二道。大清国摄政叔父王令旨:‘晓谕河南、南京、浙江、江西、湖广等处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知道:尔南方诸臣当明朝崇祯皇帝遭难、陵阙焚毁,国破家亡,不遣一兵、不发一矢,不见流贼一面,如鼠藏穴;其罪一也。及我兵进剿,流贼西奔,尔南方尚未知京师确信,又无遗诏,擅立福王;其罪二也。流贼为尔大仇,不思征讨,而诸将各自拥众,扰害良民,自生反侧,以启兵端;其罪三也。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愤、王法所不赦。予是以恭承天命,爰整六师问罪征讨。凡各处文武官员率先以城池地方投顺者,论功大小各升一级;梗命不服者,本身受戮,妻子为俘。倘福王悔悟前非,自投军前,当释其前罪,与明朝诸王一体优待。其福主亲信诸臣早知改过归诚,亦论动次大小升用。檄到之处,民人毋得惊惶奔窜,农商照常安业,城市秋毫无犯,乡村安堵如故。但所用粮料草束,俱须预备运送军前。兵部作速发牌出令,各处官员军民人等及早互相传说,毋得迟延,致稽军务。特兹晓谕,咸使闻知’。钦命定国大将军豫王令旨:‘谕南京等处文武官员军民人等悉知:余奉圣旨,统领大兵,勘定祸乱;顺者招抚,逆者剿除。大兵到处,兵不血刃;官员赍捧敕印来降,不次优擢者有之、照旧供职者有之。民间秋毫无犯,产业安堵如故。昨大兵至维扬,官员军民撄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将祸福谆谆晓谕。迟延数日,官员终于抗命;然后攻城屠戮,妻子为俘。是岂余之本怀,盖不得已而行之。嗣后大兵到处,官员军民抗拒不降,维扬可鉴。夫人皆天地所生,逆命之徒,欲死则宜自尽,何得贻累生灵!本朝承天之眷,遇战必胜、攻城必克,谅尔等闻之熟矣。虽然耀德不观兵,仁义招抚,天时人事洞然可鉴。今福王僭称尊号,沉湎酒色、信任佥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权,只知作恶纳贿;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离心,生民涂炭极矣。予念至此,感叹不已。故奉天伐罪,救民水火。合行晓谕”(此二示亦从“江南闻见录”增入)。
十七日(戊戌),文武百官朝豫王于行宫。
豫王受文武百官朝贺于营,递职名者如猬。赵之龙令百姓设香案,每家各贴黄纸,书“大清国皇帝万岁”。豫王命查百官不朝参者,妻子为俘;差假者,堂官报名注册。每日点名,百官俱四鼓往、午后归。
光禄寺卿葛征奇、给事中黄端伯、户部员外郎刘光弼、吴佳胤、中书舍人龚廷祥死之。
征奇等俱自尽。端伯大书其门曰:“大明忠臣黄端伯之寓”。豫王召之,长揖不拜,与之言则骂;遂命杀之。临刑,监斩官尚未至,适报恩寺僧一轮趋过,端伯呼一轮代书绝句云:‘对面绝思量,独露金刚王;若问安身处,刀兵是道场’。书毕,遇害。廷祥自投武定桥下死。
发明
食君之禄,不避其难;人臣之义也。书“死之”者,嘉其得授命之正也。张捷、扬维垣皆死难者。胡独削而不书,则尝考之“春秋”矣;齐崔杼弑其君,光贾举、州绰等十人皆死之,“春秋”削而不书。胡康侯氏曰:‘所谓死节者,以义事君,责难陈善,有所从逆而不苟者是也。今此十人者皆逢君之恶、从于昏乱,虽杀身不偿责,安得以死节许之哉’?今捷与维垣之死,别自有因。即使果死,维垣已失身逆贤,不足置齿。若张捷者身为冢宰,统百官、均四海是其职也;当时政由马氏、权归内奄,不闻有所匡救。甚者表章附郑诸臣,目中已无先帝;擅加成国王号,胆大□□□□:是其逢君之恶也。屈膝辱国之徒,咸行登用;卖官鬻爵之弊,置若罔闻:是其从于昏乱也。律以“春秋”之法,正所谓虽杀身不偿责,安得以死节许之哉!削而不书,深得“春秋”之意也。
附录
工部尚书何应瑞自缢不死,豫主命缚之;某官代为之请,仍准调理。
十八日(己亥),礼部尚书钱谦益引清官二员、从五百骑入洪武门,索匙不得;乃引进东长安门,盘九库现银九万两,即着谦益驻皇城守之。文武官暨坊保进牲醴、米面、熟食、茶果于营,络绎塞路。赵之龙唤戏十五班进营,开宴逐出点演;正酣畅间,报各镇兵至,之龙跪禀豫王。豫王殊不为意,又点演四、五出。方撤席,发兵迎敌,即刻就行。有顷,擒刘良佐,叩首请以擒弘光赎罪,王许之,随发三百人同行。
二十四日(巳己),刘良佐以帝至南京,靖南侯黄得功死之。
良佐奉豫王令来追帝,且召得功。得功怒,不甲而出,隔河骂之;挥鞭自誓曰:‘我黄将军岂肯屈膝他人者哉’!有纵箭中其额者,黄抗立不屈。良佐即杀放箭者,持其首以劳之;黄终不应,请明日决一死战。次日,结束将战,麾下群进曰:‘大事已去,徙取戮耳’!黄审视将卒皆无斗志,乃掷刀于地,抚膺大恸;随卸甲胄,服冠带北向再拜,自刎。良佐即入其营,挟帝还南京。
发明
于良佐则削其官、书“以帝至”,以着其戕君之贼;于得功则书其爵、书“死之”,以着其得授命之正:而马士英之党奸误国、刘孔昭之弃君误国、左良玉之阻兵祸国、赵之龙等之卖君盗国,其罪不书而并见矣。
附录
兵部左侍郎李乔独先剃头、胡服,豫王骂之。
赵之龙同清官并骑入城,分通济门起以大中桥北河为界,东为兵房、西为民舍;通济、洪武、朝阳、太平、神策、金川六门皆让以居北军。自是东北居民日夜搬移,提男抱女,啼哭满路;西南民房一椽值一金。
豫王斩清兵抢物者八人;又示:‘前日大内抢掠各物,自行交还江宁县;藏匿者枭示’。
内院大学士洪承畴牌谕:‘翰林大小每日入内院办事。仰掌院陈于鼎造册送进,每日清晨点名’。
大理寺丞刘光斗、鸿胪寺少卿黄家廸、御史王懩等安抚苏松等处,即索取投顺册。时百官之投诚于清者有赵之龙、朱国弼、刘良佐、王铎、蔡奕琛、钱谦益、李沾、唐世济、李乔、朱之臣、梁云构、邹之麟等,为檄传布省直,谕令降顺;檄曰:‘自辽、金、元以来,由沙漠入主中国者,虽以有道伐无道,靡不弃好而构衅、问罪以称兵。曾有以讨贼兴师以救援,奋义逐我中国不共天之贼、报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耻除凶,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有清理京阙、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慰臣子域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有护持我累朝陵寝、修复我十庙宗祧,优恤其诸藩、安辑其残黎、擢用其遗臣、举行其旧政,恩深谊祟、仁至义尽如大清者乎?权奸当国,大柄旁落,初遣魏公翰而不奉词、继遣陈洪范而不报命,然后兴师问罪,犹且顿兵不进,纡回淮、泗以待一介之来;自古未有以仁以礼、雍容揖让如大清者也!助信佑顺,天与人归。渡大江而风伯效灵,入金陵而天日开朗;千军万马寂无人声,白叟黄童聚观朝市:三代之师,于斯见之。靖南覆没,谁为一旅之师;故主挟归,弥崇三恪之礼。凡我藩镇督辅,谁非忠臣、谁非孝子?识天命之有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全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之所为,大丈夫以之自决也。幸三思之!幸早图之!谓予不信,有如皦日。顺治二年(乙酉)五月,南京文武诸臣赵之龙等谨白’。
二十五日(丙午),刘良佐以弘光到,暂停天界寺;次日入城。
良佐以帝至,宿天界寺。次日,帝坐小轿入城,首披包头、身衣蓝袍,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金氏乘驴随后。夹路百姓唾骂,以信任马、阮等而囚禁东宫也;甚有投瓦砾者。进南门,易轿而马。至内守备府,见豫王叩首,豫王坐受之;命设宴于灵璧侯(汤国祚)府,坐帝于太子下,之龙等八人侍宴,乐户二十八人侑酒。酒半酣,豫王问帝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遗诏,擅自称尊何居’?又曰:‘汝既擅立,徒听奸臣报复私怨,不遣一兵讨逆,于心何安’?又曰:‘先帝遗体,止有太子逃乱远来;汝既不让位又辗转磨灭之何为’?又曰:‘吾兵尚在扬州,汝何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帝汗流沾背,终无一语。席散,令羁候于江宁县署,与太后及妃金氏同一室。豫王令旧臣往视,惟安远侯柳祚昌、侍郎何楷视之。帝嬉笑自如,但问‘马士英何在’?
二十六日(丁未),豫王禁臣民辫发。
豫王出示各城门云:‘剃头一事,本国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尔民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无耻官员先剃求见,本国已经唾骂。特示’。时下令髡发,戎政赵之龙、文官李乔、姚孙棐先剃,余魏国公徐元爵、安远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灵璧侯汤国祚、临淮侯李述祖、驸马齐赞元等以次剃讫云。
安抚黄家廸至苏州。
钱谦益既叛降于清,以招降江南为己任;致书督辅及乡绅辈劝降,有“名正言顺,天与人归”等语。门下客周荃同家廸安抚来苏,时官府皆遁,家廸等入城,民皆执香以迎;城中大姓,亦有设香案于外者。
巡抚霍达、巡按周元泰、知府陈师泰、同知文王辅、推官万适、长洲知县李实、吴县知县吴梦白等皆逃。
霍达于北兵渡江后到任,泊舟河干,不入城;令大开各门,纵妇女出避。
上江提督朱大典归于金华,刘孔昭、阮大铖、刘泽清诣营投降。
镇江监军副使杨文骢杀安抚黄家廸。
文骢率黔兵五百自镇江南奔过苏,适太监李国辅亦至;乘不意,猝入城,执家,数其罪杀之。周荃闻风先遁,文骢遂自行巡抚事。
豫王调兵八万下苏、杭。
清兵入苏州,监军副使杨文骢逃。
清入苏,一从虎邱黄花泾、一从枫桥出潢泾、一从高板桥出桐泾。清帅贝勒(博洛)驻师阊门外白云庵,令士绅朝见皆行四拜礼。遂统兵入杭;命侍郎李延龄同降将王国宝镇苏州,授原任通判徐树藩署太仓知州事,举人王节、李楷等署嘉定、武进等县知县。
长洲诸生顾所受死之。
顾所受者,长洲老儒人,称东吴先生。闻变,赋诗云:‘身是明朝老布衣,眼看世界不胜悲;从容死向宫墙地,免使忠魂弃浊渠’。又自书几上云:‘非自同于匹夫匹妇之谅,实不忍为被发左衽之人’。遂往学宫自缢,为役所觉;乃赴水死。
六月□日,清入杭州。时立潞王(常淓)监国,仅三日出降;马士英逃。
潞王率浙江巡抚张秉真、左布政司莫俨■〈范上土下〉、督粮道副使王敬锡、杭严兵备副使吴简思、水利道副使钱思驺等迎降。马士英至杭,拟复奉立潞王,王坚拒不可。及贝勒至,以书遣陈洪范招王,王度力不能抗,遂身诣其营,请勿杀害百姓士绅;贝勒许之,按兵不动,市不易肆。
清使至绍兴,在籍左都御史刘宗周、右佥都御史祁彪佳皆死之。
清帅传檄至绍兴,遣人招降。彪佳知事不可为,投河死。宗周则绝粒死;其言日:‘非难自刎、投渊也,但此身不得全而归之,不可以见我父母耳’!宗周将死,有诸生王玄趾者贻书相劝勉,甚激烈。又有潘集者尚未入泮,亦随宗周殉难死。
时杭城已降,郑鸿逵遂奉唐王(聿键)入闽,以闰六月初七日(丁亥)监国。
鸿逵请早正尊位以系人心,郑芝龙意有所待;群臣多言‘监国名正,宜早出关号召天下;俟有收复功,建号未晚’。不报。随于二十七日(丁末)卯刻,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于福州南郊,以本年七月初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弘光登极,尽赦诸罪宗在高墙者,唐王因得出,旅泊京口;清渡江,鸿逵拥之而南,遂邀订张肯堂、郑芝龙等备法驾迎唐王即位,改称隆武元年;遥尊弘光为圣安皇帝)。以布政司署为行宫,居之。大赦;论功行赏,芝龙、鸿逵俱晋封为公,超擢张肯堂为吏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召大学士蒋德璟、黄景昉于家,加太子太保入直办事。三司道府文武等官,优升、加级有差。以芝龙子成功为左都督,赐国姓;提督御营军务。以原任知府吴震交为户部右侍郎,总理军饷;以陈谦为总兵官,镇守衢州。命御史陆清源安抚江、浙二省。升知县赵玉成等为吏部司官、行人王景亮等为御史;命景亮巡按浙东、军前监纪。授钱邦芑等给事中,遣官安抚两广、云、贵等处。建立大小九卿等衙门,选补各官供事。
初九日(己丑),郑遵谦斩北使于江上;奉鲁王(以海)为监国,迎入绍兴居之。
郑遵谦者,大同兵备郑之尹子也;与给事中熊汝霖、江西佥事孙嘉绩同起义于余姚,率众至台州迎鲁王。台州乡绅陈函辉、柯夏卿共集众拥送鲁王至绍兴,奉为监国;斩北使,取其血祭旗。上江总督朱大典亦起义于金华,遣其孙珏上表劝进;张国维亦起义于东阳,遥为声援。起原任大学士方逢年行宫办事,调方国安守严州,随调兵复富阳县。徽州原任御史金声同武进士黄荃集兵得万余人,分守显陵等处,险阻自固。
十一日(辛卯),剃发令下;〔明日〕(壬辰),在籍少詹事徐汧死之。
先是,汧致书亲族云:‘前月六日之夕,弟即引决于左舍,为奴所觉,志不能遂。今绅士欲郊迎贝勒,乃弟临大节之时也;存此不屈膝、不被发之身以见先帝、先人于地下。其在后之人,则三位长兄与以发朱表兄善视之’(以发名集璜,昆山人;城破,亦殉难)。至是,闻薙发之令已行,贻书友人云:‘先有数行呈诸兄,其时以郊迎为不可也。今贝勒未至,而薙发之令已行;嗟乎!屈膝不可也,被发其可乎?江万里;吾师也;特予不及城,虽有园亭山水而不能不死于路耳,惟诸同志为弟明此志焉’。是日从山中移舟虎邱,月下沽酒独饮;饮毕,从容赴水死。诸生殷献臣避兵荻溪,家人有薙发者,见之号恸三日,不食死。中书文震亨时寓阳城,闻令自投于河;家人救之,绝粒六日而死,遗笔仅有“保一发以见祖宗于地下”之句。
马士英伏诛。
士英渡江后,黔兵逃散,乃潜居天台寺中。其家丁某缚之以献贝勒,贝勒数其罪恶诛之;剥其皮,实之以草,用快众愤。时人有以周、马作对者:‘周延儒字玉绳,先赐玉、后赐绳,绳系延儒之颈,宛同狐狗之尸;马士英号瑶草,家藏瑶、腹藏草,草裹士英之皮,遂作犬羊之鞹’。
发明
士英至是一再逃矣,彼既以逃为上计,恃宇宙之大,何地不可逃;而孰知擒之以献者,即其自卫之家丁也。前再书“逃”、此书‘伏诛”,以见包藏祸心之贼,天人之所必诛,断无有幸免者;可以为后世永鉴矣。
长洲诸生陆世钥首倡集议于陈湖。
世钥字兆鱼,世居陈湖以富称。先是有十将官者聚千余人屯陈湖中,兆鱼虑其为乱,亦屯聚千余人;名为犄角,实为防遏。下令髡发,乡民惊惶殊甚;十将官因以言煽诱之,乡民益惧。适府县差催马草者挟以兵势,需索倍于往昔,乡民皆汹汹思乱。十将官因民之汹汹也,遂杀其人而焚其舟,揭竿称变;邀陆与同事。时城中富室大家皆避兵水乡,为人朵颐久矣;于是聚义者四起,咸以劫掠财物为事。惟兆鱼则尽毁其家,以集众数十万金之产,捐以供饷;又严禁部下不得掳人家一钱一缕,犯者必杀无赦。时同举义者兵部主事吴易、诸生戴之偏等;后或投诚授职,或流而为盗。兆鱼见大事已去,竟飘然长往,弃妻子不顾云。
太湖义兵起,以黄蜚为主。
蜚,故水军总兵也。
十三日(癸巳),城中义兵起。
时陈湖所部有被获下狱者,伏力士劫之,以城楼举火为号;于是城中争奋起,相与焚北察院及巡抚公署。李延龄、王国宝俱敛兵屯于南园,城中大姓各设酒食以犒义兵;然义兵皆徒手未经战阵,又无火器。原任守备鲁之玙、蒋若来咸集众湖中,约期克复;若来不应,之玙独率千余人入城,与北兵战于南园,众溃不能支,死于葑门庙侧,陈湖勇士韦志斌亦死焉。
松江、嘉兴、常熟、昆山、嘉定、江阴俱集义城守。
松江,先有指挥常某者集义杀安抚吴衷垣、顾乃猷而遍括郡人金钱助饷,郡人苦之;乃共敦请原任两广总督沈犹龙为主。嘉兴,则推吏部尚书徐石麒、编修屠象美为主;新任兵备吴简思闻变,从水关出。常熟,先推原任知州严栻为主,既而总兵何沂拥宗室某至,执栻欲诛之,仅而得免;嗣后何沂为主。昆山,则推前任知县杨永言为主。嘉定,则推在籍右通政侯峒曾为主。江阴,则诸生许用及典史陈明遇为主:各集众城守,竖“大明”旗号。
徽州、绍兴、金华等处各举兵城守。
十六日(丙申),城中义师溃。
时旧总兵吴志葵屯营黄天荡,郡人张劭劝之入城救援,不应;于是诸师作鸟兽散。有顶缸僧战甚力,手杀清兵数十人。当十六夜月食,李延龄令兵潜出齐门,从蠡口绕出望亭,夺粮船据之,纵掠浒墅至枫桥;而北兵在城中者亦焚杀。胥门一带,计城内外死者几及万人,河水经旬犹不可食。潭东李伯含素以武事见推,及是率众至盘门,遽堕水死,人咸惜之。有朱旦者,祖为朱鹭,人称白民先生;着有“建文书法疑”一种,极意表扬逊国诸臣。至是闻变,笑曰:‘当时我祖作书,忠于建文帝;今我举义,忠于先帝,虽死犹生也’。遂拜母诀别而出。往太湖说黄蜚诸师,皆不应;复贻书促吴志葵,亦不应。乃同西山徐云龙薄胥门,北兵冲突而前,徐云龙卸甲走,其弟君达、僧景贤皆战死,旦亦遇害。
清兵入常熟,诸生徐守质等死之。
降将洪某率兵攻常熟,何沂先期潜逃;诸生中尚有躬冒矢石力战于华荡者,势不能支,遂各散去。徐守质母病不能迁,兵至,母与妻俱投井死,守质与兵格斗死。徐市、徐铎开城破,叹曰:‘我家世科,竟无一义士耶’!遍别亲族,题壁云:‘不敢立名垂后代,但求殉节答先朝’。夜半自缢。项志宁方食饼,闻城破,堕饼于地,扼吭不食死。诸生萧某妻许氏为兵所掠,痛骂不受污;兵怒,缚之桅,支解之。
清围昆山,徐开禧开城放百姓;在籍编修朱天麟走云南,诸生朱集璜等死之。
昆山巨族甚多,皆输饷愿死守。诸生朱集璜等助守甚力,共推老将王南扬主战事;南扬勇悍不减少年。至是,清来攻城,被围数日;徐开禧开门放百姓,全活颇众。未几,南扬力战死。天麟见城破,踉跄走江西;后间关随永历以终。诸生集璜等俱死乱军中。诸生陶琰募死士三百人赴援,中途闻城破,自刎死。乡绅士民男女死者,城内外以数万计。旧令杨永言潜匿民间得免;后为僧,复至昆山。
清围嘉定,七月初四日(癸丑)破之,在籍右通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等死之。
峒曾等倡义守城,清初来攻,峒曾令焚其舟。既又来攻,预断一石桥而支之,不即断;清兵过桥,桥倾压死者十余人。有蔡游击者,侯、黄二公敦请以训乡兵;其人勇悍善斗,手挥铁简前后击杀数十人后,中矢如猬毛以遁。七月初三,降将李成栋复纠太仓兵来攻东、西两门,火炮击城中无虚刻。薄暮,忽大雨如注,怪风暴起,城中遂不能张灯;成栋令兵丁潜伏城下,穴城而进,守者不觉。初四黎明,成栋置炮于地穴中,炮发震城,城一隅崩;铁骑直拥而上,乡兵不能御,城遂陷。峒曾急归拜家庙,赴池水死;成东捞其尸,斩首以徇众。长子元演被数十刀以死,次子元洁亦被杀。有朱长祚者悉出家财佐军;城破,诱家人尽登一舟,自沉。孝廉龚用圆与兄诸生用广、孝廉张锡眉与妾皆赴水死,诸生夏云蛟、唐昌全等皆死之。淳耀与其弟渊耀赴僧舍,题殉节词于壁;弟曰:‘阿兄,此其时矣’!遂同缢,越数日,亲友收其尸,面如生。其痛骂而死及殉难者甚多,惜未能尽详其姓氏。
十一日(庚申),太湖义兵溃。
黄蜚虽拥益藩乐安王屯聚湖中,然无远图,惟搜捕剃发人正法及沿村打粮而已;民甚苦之。〔前一日〕(己末),清数百骑由吴山趋尧峰,黄兵方集木渎,闻风俱遁;黄蜚遂入泖河。庚申清复至,乡民被杀者数百人。清将李成栋袭吴志葵、黄蜚于泖河,俱擒之以归。
发明(此节本在清围嘉定之后,今补之)。
气数已终,虽有忠肝义胆之士,亦不能保全。
清兵入松江,在籍兵部左侍郎沈犹龙、原任吏部主事夏允彝死之。清兵入金山卫,指挥候怀玉父子死之。
犹龙既从事,即斥逐常指挥,聚乡绅士民为城守之计。旧总兵吴志葵率水师于泖河中,与金山卫指挥侯怀玉皆至。议事,怀玉与志葵不合,志葵故设端以难之;怀玉愤然起曰:‘府城凭大总戎总督;金山卫吾当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卫城一步’。怀玉遂往金山,志葵仍归泖河。李延龄将袭松,令北兵潜匿舟中,命中书董廷对为闲,假以探沈为名,实纳清也;众知其谋,追斩廷对于清浦(廷对,尚书其昌孙也)。适谢某者制造军器,往城中交纳,沈令开南门纳;军器舟入,忽报黄蜚兵至,皆以红布罗首,内一兵红布散脱,辫发俨然,众喧‘清入城矣’!沈遂东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东门,沈左肩中一箭,遂死于濠下。松江既破,延龄令小将金某攻金山卫,侯固守不动。有北将缘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数人乃止。后李成栋复以大军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犹巷战,至死骂不绝口。其长子被掳,极力诟骂;北将怒甚,即杀于中途。时延龄下令勒诸绅进谒,夏允彝拒不往见;其兄逼之,终不可。其兄曰:‘汝以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彝乃自投于池中。
清兵围江阴历闰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陈明遇、前任典史阎应元、诸生许用及训导冯厚惇、中书戚绅等死之(戚绅一作戚勋)。
六月,新任江阴县知县至,下髡发之令。闰六月一日,诸生许用倡言于明伦堂曰:‘头可断,发不可剃’。未几,乡兵奋起;先拘知县于一室,四城内外应者万人。求发旧藏火药、器械,典史陈明遇开库给之。随执守备陈瑞之,搜缉在城奸细,以徽商邵康公娴事,共推毂为将;邵亦招兵自卫。旧都司周瑞鑨帅水师驻江口,约邵兵出东门,周从西门协剿;既而败绩。时清兵日炽,各乡兵尽力攻杀,每献一级,城上立给银五两。徽商程璧入城,尽倾所有与明遇充饷,而自往黄蜚、吴志葵求援;黄、吴不应,程遂祝发为僧。是时叛仆四起,大家咸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关;邵康公往御之,不克。清兵焚东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帅乡兵与战,杀清将一人。乡兵高瑞为清兵所获,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明遇乃迎旧典史阎应元为将,帅乡兵拥之入城。清兵四散焚劫,乡兵远窜,无复来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城中竭力备御;清兵箭射如雨,城内取镬盖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一将架云梯独上,城内用长枪刺之,将心口纳枪,奋身直跃;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杀之,尸堕城下。又一将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钉插城墙,缘而上;城内用大槌击杀之。清兵日增,依君山为营,下瞰城中;城中连炮击之,清兵乃移营去。居民黄云江素善弩,发弩中人面目立死;陈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铳,从贼头掷下火发,铳裂触人即死。应元复制铁槌,能于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类;清兵畏之。降将刘良佐统兵来助,设牛皮帐自卫;城中索巨石投下,数百人皆死。良佐移营十方庵,令庵僧陈说利害,城中不为动;良佐策马自临城晓谕,应元骂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报国,今日有何面目见此方父老’!言末毕,良佐急掩耳而走。明遇日坐卧城上,与民同甘苦;咸愿为死无悔。时松江新破,李成栋等尽帅所部至江阴。清兵缚黄蜚、吴志葵于十方庵,令作书招降;蜚曰:‘吾与城中无一相识,何书为’?清兵驱之临城下,蜚无言;志葵劝众早降,应元曰:‘汝不能斩将杀敌,为人所缚,自应速死;何用多言’!时清兵辇炮络绎而至;发炮无虚刻,弹飞如电。一人立城上,头随弹去,而僵立不仆;又一人背胸洞彻,而直立如故。有一清将坐于十方庵后,城上发炮中之,立毙。八月之望,应元以中秋节,令守城者轮流赏月;而自携酒登城隅,四望啸歌。许用作五更曲,令诸善讴者高声齐唱;城下闻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后城倾,清兵从烟雨溷杂中潜逾入城,开门纳师;民犹巷战。有韩姓一人徒手格杀三人,始自刎死。男妇死者城中井皆满,泮池及孙郎中池迭尸数重。陈明遇阖门投火死;阎应元投水被执,大骂不屈死;训导冯厚敦冠带缢于明伦堂。有中书戚绅者,家于青阳,入城协守;城破,大书于壁曰:‘戚绅死此,绅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与许用俱合室自焚。黄云江素善弦歌,城破后,独携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师也。
清兵下陈湖,陆世钥奔湖州。
苏州提督吴胜兆甫履任,即统兵下陈湖;世钥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兴,原任吏部尚书徐石麒、兵部主事钱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义城守,迎镇将陈梧为帅,军声颇振。清兵来攻,梧率众御之三塔,大败;精锐俱尽。石麒知事不可为,自缢于书室中。其仆祖敏、徐锦等俱从死。钱牒投河死。清兵至,屠戮一空,鸡犬无遗;编修屠象美为乱民所杀。
洞庭西山民兵溃。
黄营散后,余众聚西山,拥楚藩通城王朱盛澄行大将军事;而山中无粮,军政不立,仅恃一徐云龙,而气已衰矣。城中声言大兵将下西山,遂缚同事蔡象坤以献巡抚王国宝,杀之。吴胜兆统兵至西山,受徐云龙等降,安抚而还。
豫王班师,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刘英及曹逊、金镳入讯,逾垣得见;懋第发疏,令金镳偕都司杨文泰赴南都奏之。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其在太医院也,内院洪承畴谒之;懋第曰:‘鬼也!承畴松、杏阵亡先帝赐祭、加醮九坛,赐荫、予谥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来谒;懋第曰:‘汝受先帝宠饯,不能殉国,降贼又降清;又何面目见我耶’?汉臣投谒者,皆受骂而去;汉臣亦惮见之。江南陷信至,懋第题诗云:‘峡坼巢倾归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发。副将艾大选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杀之;捕下刑部狱。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豫!可来速杀我’!次日,铁骑拥入内朝,懋第南向坐于庭下;摄政王问在廷汉臣云何?吏部陈名夏曰:‘为弘光来,不可饶’!懋第曰:‘若非中先帝会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兴废’?懋第曰:‘汝何不知廉耻?我今日只有一死,何必多言’!摄政王挥出斩之。赵开心将为之请,同坐者掣其裾而止。懋第至宣武门外,神气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刽子杨某涕泣,叩首而后行刑。开心始行启王,王将从而已报死矣。马绍愉率所随将士悉髡发降;参谋陈用极及武弁王一斌、刘统、王廷佐、张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发明
懋第拘囚太医院,与文信国小楼何异?其与洪、李二人相诘问者,与失信国责备范文焕何异?其与刚、榜二人抗拒不屈,与先信国见博罗长揖不屈何异?其却金侍郎兴废之说而端坐受戮,与先信国却张宏范仕元之说而从容柴市何异?已就刑而摄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与先信国之已赴义而元世祖谕赦不及何异?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难,与先信国诸客邹凤、刘子俊等倡义追随、鼎镬不避何异?是故系上于北行之下者,见其心乎本朝也;车驾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断也。详书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负此行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称其选也。曰“死之”者,着其节也:君存与存、君亡与亡,舍生取义,其生平素所自矢也。若懋第者,于为人臣之道尽矣;详其事,贤懋第也。
附录
弘光帝之北也,内奄皆随行。韩赞周自楼堕下,折足不死;北军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时帝、太子、潞王凶问至南;十二月,监国鲁王遥上帝谥曰“圣安皇帝”、太子谥曰“悼皇帝”,潞王谥曰“潞闵王”。 后叙
呜呼!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君臣、父子之大常也。是故物我交引、随世迁谢者其幻,而几希独存、亘古不磨者其常;大官大邑印累累、绶若若者其幻,而穷理尽性、慊屋漏而质鬼神者其常。甚者喝叱风云、威福任意、喜加膝而怒加渊,孔光之徒望尘遥拜、思邀余盼以示荣宠者其幻,而刚大之气塞乎两间,直可薄日月而参天地者其常;又甚如操之诈、懿之奸、桧之狠、似道之贼、华歆之徒称功颂德代扫除而效功者其幻,而惟是澹洎明志、士卒忠孝义尽而仁至者其常。逐于幻则愈趋愈下,势不至冠履倒置、人禽易位不止;守其常则心得其正,心得其正将是非明而好恶审、廉耻重而礼义兴,邪慝其少衰乎!此紫阳嗣康侯而作“纲目”也,呜呼!其亦有不得已焉者矣。 后跋
右按弘光帝即位仅及一载而其局三变。其始也,虽未见马革裹尸之实而时申桑土绸缪之训:此一局也。既而贵阳之祸水延入,貂孽之蔓草丛生:又一局也。最后,则马、阮之奸愤盈众口,而晋阳之甲气奋同仇;其局愈变,其事亦愈逆。所以然者,则以安乐虽武侯不能辅而卫瓘之抚床真可惜也。窃不自揣,纂述之外,僭用发明;而或者谓是非虽存,空言何补?是又不然。昔春秋之世,乱臣贼子遍于天下,几不知君臣、父子为何事;孔子取“鲁史”而笔削之,奸国者有罪、篡弑者有诛。孟子推尊其功,以周之东迁为一乱、以春秋之作为一治,直举以与禹、周公并列,即以己之正人心,距杨、墨。继其后,胡康侯氏表章“春秋”,复推盂子之功,谓不在禹下。空言之所系,固若是其重哉! 隆武遗事
乙酉五月,南都失守。总兵官郑鸿逵、郑彩退师回闽,会唐王从河南来,奉之至福州;与巡抚张肯堂、巡按吴春枝、原任礼部尚书黄道周、南安伯郑芝龙等,共议唐王监国。王太祖后,封南阳。初失爱于祖父,两叔谋夺嫡,未得请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陈奇瑜、知府王之柱为之请,得嗣。后以统兵勤王,擅离南阳,锢高墙;会赦,出。性率直;喜诗书,手草传檄,洒洒数千言。鸿逵请正位以餍众心,芝龙意别有在,固争以为不可。诸大臣皆言监国名正,俟出关尺寸,建号未迟。而李长倩亦疏言急出关、缓正位,示监国无富天下之心;不报。拥戴臣贪定策功,不数日,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大赦。时闰六月十五日也。是日,郊天。大风拔木扬沙,驾回宫,尚宝司卿坐马忽惊跃,玉玺堕地,损一角;人咸异之。改福州为天兴府,以布政司为大内。封郑芝龙平虏侯、郑鸿逵定虏伯、郑芝豹澄济伯、郑彩永胜伯。设六部九卿,以张肯堂为吏部尚书、李长倩为户部尚书、曹学佺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尚书、周应祥为刑部尚书、郑瑄为工部尚书、马思礼为通政司使、郑广英为锦衣卫都督。以天兴、建宁、延平、兴化四府为上游,汀州、邵武、漳州、泉州四府为下游,各设抚按。起蒋德璟、黄道周、黄景昉、苏观生、何楷、陈洪谧、林欲楫、朱继祚、黄鸣俊为大学士。改庶吉士为庶萃士;命苏观生主之,以招选贤才。又起曾樱、何吾驺、郭维经、叶廷柱入阁办事。阁臣至二十余员;其远不能至者,尚有王应熊、杨廷麟等,仅列其名。其有票旨,隆武帝手为之;阁臣闲居而已。德璟、景昉、欲楫力疏辞;行人以死请,乃至。德璟陛见,首请亲屯、练军。集廷臣议战守,兵定二十万:自仙霞关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处,计十万;其十万,今冬精练、明春出关,一出浙东、一出江西。统二十万之兵,合八闽、两浙、两粤之饷计之,尚不给;然竟成筑舍。
时内外文武济济,然兵饷、战守悉委之芝龙。芝龙,泉州人;城南三十瑞安平镇,其故府在焉。芝龙从幼在海为盗,凡海盗皆其故盟、或其门下。自就抚后,海舟非郑氏旗号不能往来;每舟例入三千金,岁入以千万计,富拟于国。自筑城安平,海梢直逼,卧内可径达海。守城兵饷皆自给,不取于官;旗帜鲜明,戈甲坚利。盗有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弟芝虎,勇冠三军;昔征刘香老,殁于海。次鸿逵、次芝豹:一门声势赫奕东南。芝龙开府城南,坐见九卿,入不揖、出不送。其贵倨如此。
粤西靖江王某,于八月亦称监国,不奉诏;举兵将东,广西巡抚瞿式耜移书丁魁楚为备,又檄思恩参将陈邦傅防梧。靖江王遣桂平道井济促式耜入见,式耜不往。末几,靖江王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从;以兵胁之,卒不夺。靖江王旋为魁楚所败,返桂林。时粤西总兵杨国威亦从靖江王,式耜授计于焦琏(国威旗鼓),而邦傅亦应檄至,遂擒靖江王及国威并吏科给事顾奕等;械至,斩之。封魁楚伯爵,式耜进兵部侍郎。
时浙东亦奉鲁王监国。先最,清兵入杭州,潞王以城降,原任巡抚祁彪佳赴水死。左都御史刘宗周不食死;有绝命词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济意;决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又示婿秦示瞻诗云:‘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止水与迭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时地皆非偶。得正而弊矣,庶几全所受’。门人会稽诸生王毓蓍闻变,即遗书先生云:‘愿先生早自决,毋为王炎午所吊’!即投泖桥而死。儒士潘集奔东渡桥,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海死。大学士高弘图流寓绍兴城外,至野寺不食死。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子遵谦杀浙江招抚使某于江上,遂同张国维、方逢年、柯夏卿、宋之普、陈函辉、陈汝霖、孙嘉绩等迎立鲁王于台。会朱大典于金华亦遣唐珏上表劝进,王遂监国于绍兴。以国维、逢年、之普为大学士。国维督师江上,赐上方剑行事;其子世凤为将军。封方国安荆国公,守严州;张鹏翼永丰伯,守衢州;郑遵谦义兴伯、王之仁武安伯。补陈潜夫原任御史,加太仆寺少卿,监各藩镇兵马。七月,复富阳;八月,复于潜。时兵马虽集,各不相统,部曲骚然。国维疏请‘克期会战,则彼此迭入,我有番休之逸;而攻坚捣虚,敌无应接之暇。且必联诸帅之心化为一心,然后可使人人之功罪化为一人之功罪’。马士英奉弘光帝太妃至绍兴,人士犹未知弘光所在。国维首疏参马士英误国十大罪;土英惧,不敢入朝。原任礼部□□王思任疏请斩士英以谢天下;王疏云:‘战斗之气,必发于忠愤之心;忠愤之心,又发于廉耻之念。事至今日,人人无耻、在在不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来,从不曾真真实实讲求报雪也。主上宽仁有余而刚断不足,心惑奸相马士英援立之功,将天下大计尽行交付。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贡优鲍;上好玩,则奉古董。以为君逸臣劳,而以疆场担子一肩推与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决不照应之。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攫尽金珠;而四方狐狗辈愿出其门下者,得一望见费至百金、得一登簿费至千金。以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见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者,不在话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独掌朝纲、手握枢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笃信之以至于此也!兹事急矣,政本阁臣可以走乎?兵部尚书可以逃乎?不战、不守而身拥重兵,口称护太后之驾;则圣驾独不当护耶?一味欺蒙、满口谎说,英雄所以解体、豪杰所以灰心也,及今犹可呼号泣召之际,太后宜速趣上照临出政,断酒绝色、卧薪尝胆;立斩士英之头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诏,以昭悔悟;则四方之人心、士气犹可复振,而战鼓可厉、苞桑可固也’。乙酉五月,又上揭土英云:‘为一人定国,可以因败为功;千载留名,可以去邪从正事。阁下文采风流、才情义侠,职所素欣者慕者。
即当国破众疑之际,援立今上,毅然主之,以定时局;岂不中外悦服,以为古之郭汾阳、今之于少保也,何快何幸!然而一立之后,阁下气骄腹满,政本自由、兵权独握,从不让战守之事,只知贪黩之谋。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以致人心解体、士气不扬,叛兵至则束手无策、强敌来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舆播迁、社稷邱墟;高皇帝鼎锺之华阙,麏聚腥膻。阁下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亦何以自解也!愤极神人、惧兼夷夏,恐阁下展转清夜,梦寐亦不得安!略计将来,良心亦不尽死。以职上计,莫若明水一孟,自刎以谢天下:则忠愤节义之士,尚尔相亮无他;阁下妻孥子孙,庶几可留苗裔。若但求全首领,亦当立解枢权,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号召英雄、豪杰,呼号惕厉,犹可幸望中兴;所谓一人定国者也。如或逍遥湖上、潦倒烟霞,仍效贾似道之故辙,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区也!职当先越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阁下;上干洪怒,死不赎辜。阁下以国法处之,则当束身以候缇骑;以私法处之,则当引领以待锄麑。言粗意妄,不胜皇恧’!第二揭云:‘为明主宜明、正人宜正,恳乞亟请皇上当阳以还剥复事。某伏处林泉,耄病无识。然闻道路悲啼,仳离逃窜,岌乎殆哉,朝不保夕矣!辄欢国家之事,遂至于此!询问乘舆,俱云不知去向。堂堂天子,可以喝招乎?可以寄放乎?可以藏匿乎?阁下自许,岂不附于正臣;然皇上乃大明之主也,当晓然与众共知。启跸何日?驻跸何方?经过行在,委曲图存。自当一一大书,布告中外。而今阁下以揆首枢元抛撇主人,拥兵自卫,托言护太后驾来,亦如虏中事,谓之“摄政”;岂不羞须眉而丧衣冠之气耳?阁下身为大臣,又为亲臣、爱臣,形影相依、呼吸相属,岂有不知今上所在者!而诡秘若此,无非虑虏之追上,而且自为逃也。正乎?不正乎?皇上何以待阁下,而阁下设心至此,天容之否!且某闻之:君犹日也;日有晦、有蚀,而天上断无二日之理。天上不可一日无日,则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今帝座虚十几日矣,有何妙用、有何奇谋?某以为光明正大,仍是我朝君相之事;若再欺蒙苟且、不明不白则中□□□□□阁下主何意矣!近闻黄靖南战胜,虏遁。阁下即当从皇上所在,立请复至留都;如皇上驾在浙境,亦当请至会城,定位以安天下,庶为正理,阁下仍犹不失为正臣。嗟乎!阁下果肯尽忠如靖南之战,皇上既已亲征,正是祈父戮力之时;而阁下星夜走避,带此十万兵至浙何为?阁下勿谓天下人尽无手眼;考终命三字不易,子孙三族所系也,阁下试低头思之’!十月,清兵至□□,方国安严阵御之;国维率王国斌、赵天祥策应,追战于草桥门。会天大风雨,炮石俱不得发,遂各敛兵;清兵营木城于沿江。闽中诏至,诸求富贵者争应之;监国遂下令返台,士民复皇皇。国维驰至绍兴,上疏隆武帝曰:‘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当同心戮力,兴复大业。俟成功之后,入关者王之;监国退居藩服,礼谊昭然。若以伦叙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监国当人心奔散之日,鸠集为劳;一旦南拜正朔,鞭长不及遥制,唇亡齿寒。猝然有变,悔何可追!臣,老臣也;岂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入,议始定,而浙、闽已成水火矣。
闽饷不足,芝龙遣给事中梁应奇入粤督饷。应奇往,参迟误者数十人;命提问,亦莫应。潮州知府杨球遂止越界,不敢入。芝龙又命抚按以下,皆捐俸助饷。官助之外,有绅助;绅助之外,有大户助。又借征次年钱粮;又察括府县库积年存银未解者,厘毫皆解。又大鬻官爵,部司价银三百两,后减至百两;武札仅数十两,或数两。于是倡优厮隶,尽列冠裳;然无俸、无衙,空名而已。其黠者,倩轩盖、顾仆役,拜谒官府、鞭挞里邻。晋江令金允治莅讼,两造称职官,则立而语,互殴于庭不可制;受害者延颈。然犹苦饷不足,所招关门兵不过疲癃数百人耳。时廷臣请出关者章满公交车,隆武亦欲躬履行间,而芝龙以缺饷为辞;十月,会后至,乃暂止。
初,隆武帝孑身南来,鸿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献。及后至,乃大兴将作,扩构宫殿;卮匜之器,悉用黄金。开织造府,造龙袍;后服下体,皆织龙凤形。后性警敏,颇知书,有贤能声。每召对奏事,后于屏后共决进止;隆武帝颇严惮之。而尚未有嗣,芝龙乃令子森入,赐国姓,改名成功。每伺隆武帝意所向,辄先告芝龙;由是,廷臣无敢异同者,宰相半出其门下。何楷与芝龙争朝班不合,乞归;中途被盗截其耳,诏求贼不得。给事中刘中藻亦以忤郑氏去。或密以郑氏揽权告隆武帝,帝切实芝龙。芝龙怒,佯谢事;帝随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言也’。芝龙潜中伤之。于是,左右无一同心者矣。南来无赖之徒,争上疏谈兵,即得召对;片言合旨,赉宝锭、赐官爵。久之渐多,部曹几及千人;所赏,芝龙亦不应。隆武心知芝龙不可恃,卒无以制之。芝龙亦以不出关无以餍众心,乃分兵为二,声言万人,实不满千人;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出浙东、郑彩为副元帅出江西。隆武仿淮阴故事,筑坛于郊,拜而送之。既出关,疏称候饷,驻不行。月余,内催二将檄如雨,而切责郑彩‘畏缩不前,自有国法在’!不得已,逾关行四、五百里而还;仍疏言饷绝,留如故。
于是黄道周以师相请募兵江西。江西多其子弟,愿俱效死军前;芝龙不与一钱,隆武给空札百函为行资而已。道周以札号召门下,得百人;居吉安,与杨廷麟、万元吉为呼应。出兵徽州,被擒;械送江宁。道周绝粒不食,十四日不死。内院洪承畴疏救,言‘道周清节夙学,负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无不怜悯痛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上不允。寻同中书赖雍、蔡继谨等死于西市。
吏部尚书张肯堂与郎中赵玉成疏言:‘臣等生长海滨,请以水师千人由海道直抵金山,袭取金陵,以迎陛下’。隆武帝大喜,促芝龙造舟,芝龙笑诺。会有言水师诸臣宜留其眷属以防潜逸者,帝遂止。
丙戌春,以足板(?)掷蒋德璟,几伤。隆武帝决意亲征;二月,驻建宁。楚抚何腾蛟、江右杨廷麟皆具疏迎请,隆武帝欲往江右,意未决;而芝龙固请回闽,闽人数万呼拥,因驻跸剑津。而以兵部尚书吴春枝留守,晋大学士;辞不受,留驻浦城。蒋德璟自请行关,相机督战;隆武许之。比至,则疲兵弱卒、朽甲钝戈,无一可为;德璟告病去。而户部尚书李长倩以饷不继,忧死;提学御史毛协恭亦愤卒。六月,吴炳自江右单骑入关,命以布政提调棘闱;而用编修刘以修为主试官,取中举子叶瓒等百余人。一时(?)皇子诞生,群臣表贺,有“日月为明、止戈为武”语;隆武嗟赏。大赦,覃恩。凡郑氏厮养,俱得三代对诰;撰敕织轴者,日不暇给。时兵弱饷匮,当事无谈及者;举朝如醉如梦,不待识者而知其败矣。
时清遣大学士洪承畴经略江南、御史黄熙胤招抚福建,皆晋江人,与芝龙同里,芝龙密遣人通款;而隆武帝日与鲁监〔国〕相仇。监国遣都督陈谦、行人林垐奉使,趑趄未敢入关;芝龙以书招之,乃入。陛见,启函称皇叔父,而不称陛下;隆武帝大怒,下二人狱。芝龙疏救,不听。陈谦者,武进人;乙酉春,赍弘光诏封芝龙为南安伯。比启读,券乃误书“安南”;谦谓芝龙曰:‘安南则兼两广,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更进伯为侯’。芝龙大喜,厚赠而别,及半途而南京变;芝龙素德谦。有镇江钱邦芑者,本出芝龙门下;以召对称旨,擢为御史,为隆武信任。密启曰:‘陈谦为鲁心腹,且与郑至交;不急除,恐有内变’!或以告芝龙;芝龙谓刑所必经其门,临期救之未晚。至夜半,内传片楮,别移谦斩之。芝龙闻,伏尸哭极哀,以千金、百布葬谦;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语。遂疏称‘海寇狎至,今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则无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手敕云:‘先生稍迟,朕与先生同行’!及之河,则飞帆已过延平矣。芝龙既去,守关将施福声言缺饷,尽撤兵还安平;盖微闻钱塘信也。
钱塘自正月至三月,各营皆西望心裂;王之仁疏言:‘始事之日,人人有直取黄龙之志;乃一败之后,遂欲以钱搪为鸿沟。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惟有前死一策,以所隶舟师决战。今日欲死,犹战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战也’!三月朔,清兵开堰驱舟入江。国维命之仁统舟师江心接战;值东南风作,之仁扬帆奋击,国维督诸军渡江。会隆武帝命陆清源变诏至江犒师,马士英嗾方国安斩之;且出檄数隆武帝过。国维曰:‘祸在此矣’!四月,清兵守杭州;监国议抽兵命国维西征,而以礼部尚书余煌兼兵部事,督师江上。时清贝勒王屯兵北岸,江涸可试马;用炮击南营,碎国安厨锅。国安曰:‘天夺吾食也’!因念隆武帝曾以手敕相招,往必大用;否亦可入滇、黔。遂于五月二十七夜拔营走绍兴,劫监国南行。次日,江上诸师闻之,俱溃;郑遵谦移赀入海中。二十九日,王之仁兵尚在,亦将入海;国维议抽其兵五千分守各营,之仁泣曰:‘坏天下事者,方国安也。今清兵数万倏渡南岸,孤军何以迎敌?之仁有舟可入海;公并无舟,何以为计’?国维乃追扈监国行。尚书余煌尽启九门,令民出走;既毕,整衣冠赴水死。六月朔,清兵过钱塘,国维行次黄石岩。方、阮、马三家兵断所过桥,桥下刻大字两行云:‘方马至此止’。国安、士英定谋,出献监国,遣人入守。值守者病,监国脱登海舟;传谕国维退保四邑,遂过东阳:六月十八日也。二十八日,清兵破义乌。有劝国维入山者;国维曰:‘误天下者,文山、迭山也,一死而已’。次日,清兵至七里寺。国维作绝命诗三章;诗一章“自述”曰:‘艰难百战戴吾君,拒敌辞唐气厉云;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当傍孝陵坟’!诗二章“念母”曰:‘一瞑纤尘不挂胸,惟哀耋母暮途穷;仁人锡类能无意,存殁衔恩结草同’。诗三章“训子”曰:‘夙训诗书暂鼓钲,而今绝口莫谈兵!苍苍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从容赴园池死。兴国公王之仁载其妻妾并两子妇、幼女、诸孙尽沉于蛟门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独至南京,峨冠登陆,百姓骇愕聚观;之仁从容入,见内院洪承畴,自称‘仁系前朝大帅,不肯身泛波涛;愿来投见,死于明处’。承畴优接以礼,命剃发,不从;八月二十四日,就戮西市。兵部侍郎陈函辉哭入云峰寺,作绝命词八首。词云:‘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箫然一无所累’。‘子房始终为韩,木叔生死为鲁;赤松千古成名,黄蘗寸心独苦’。‘父母恩无可报,妻儿面不能亲;落日樵夫湖上,应怜故国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头万事已毕;徒惭赤手擎天,惟见白虹贯日’。‘去夏六月廿七,虚度一生世法;但严心内“春秋”,莫问人间花甲’!‘斩尽一生情种,独留性地灵光;古衲共参文佛,麻衣泣拜高皇’。‘手着遗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学焚书亦出,所南“心史”难删’。‘慧业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将子孝臣忠,贻与世间同志’。又作“自祭文”、“埋骨文”,从容自经死。礼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仆少卿陈潜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联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叶汝■〈艹恒〉同妻王氏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绝食死;子朗为诸生,亦赴水死。通政司使吴从鲁不薙发死。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沉水死。其诸生死者,诸暨方炯、山阴朱炜赴水死,萧山杨云门(一作雪门)自缢死。医生倪舜生(一作年)正襟危坐磁缸内,命人掩覆,朗声诵佛死。清兵至金华,大学士朱大典固守;攻月余,不下。以红衣炮攻之,城陷;大典纵火自焚死。其子师郑邠,武进人;亦死之。张鹏翼守衢州,标将秦应科等为内应,城陷;鹏翼及乐安王、楚王、晋平王皆被杀。督学御史王景亮被执不屈,遇害。阮大铖、马士英辈犹拥残兵数请入关,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许;士英遁至台州山寺为僧,旋为清兵搜获。大铖投降,贝勒令办事内院;方逢年、方国安及尚书苏杜等俱投顺。
时旧抚田兵及方氏、郑氏兵,号三家兵;或离、或合,透迤而南,所在劫掠。或挟妇女坐山头,呼卢浮白,漫衍岭界四、五日;关门无一守兵。又数日,清骑数十从容过岭。然入闽者,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宁,俱从山谷间道出不意;不必由仙霞也。溃兵先过者,焚掠求食。至建宁。科臣黄大鹏、按臣郑为虹发仓廪犒之,皆欢呼去;一郡独全。八月十七日,清兵至浦城,百姓请降;为虹不可。及兵入,拥为虹见贝勒;迫之跪,为虹不屈。贝勒嘉之,劝以薙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亏,生亦何为,宁死不从也’!明日,复召见,责以输饷;为虹持不可,喷血大骂。贝勒下令斩之;为虹奋跃夺刀,自刺其胸不死,遂见杀。义仆陈龙、标下游击原某、千户张万明及子都司张翘鸾、都督洪祖烈俱从死。大鹏亦同日殉难:浦民立祠焉。
隆武帝自芝龙既去,定计幸赣。八月二十一日始行,犹载书十车以从。二十四日,至顺昌。闻清兵已及剑津,且踵至;仓皇骑奔,从者止何吾驺、郭维经、朱继祚、黄鸣俊数人。既而,吾驺、维经亦散去。清兵至顺昌,搜龙杠,得士英、大铖、国安于既降后有“请驾出关为内应疏”;追之,大铖方游山,投崖而死,仍戮尸。士英等四人骈斩延平城下,家眷百数口尽给赐兵丁。清兵过延平而东,独陈谦之子某帅数骑追驾,欲为父报仇,及于赣州。时隆武帝将入广,因停一日曝龙凤衣;遂为所及,并擒曾后及朱继祚、黄鸣俊。械至福州,隆武帝与曾后皆遇害。继祚勒致仕,旋为乱兵所杀;鸣俊许授五品官,以老疾辞,免。礼部尚书曹学佺、通政使马思理俱自缢死。别遣固山韩某、李成栋略兴、泉、汀、漳等处;九月八日入泉州,德化知县陈元青迎降,大学士蒋德璟绝食死。十五日,至汀州。十月十九日,入漳州。守道传从龙、知府金丽泽降,皆仍旧职;不数日,乡兵起义,被杀。
初,清兵未至泉州,郑芝豹先至,闭城门;大索饷,皆计乡绅家财勒取。不应,皆即枭首,至缚亲家母于庭;抵暮得数万。又其火手五百将尽焚城中宫室;以饷未足,迟至明日。俄报固山兵将至,乃奔安平。芝龙保安平,军容烜赫、战舰齐备,炮声不绝震天地。以前遣洪、黄之信未通,犹豫未敢迎师。又自恃先撤关兵,无一矢相加,有大功;而两广素属部下,若招两广以自效,闽广总督可得,犹南面王也。贝勒令泉绅郭必昌与芝龙最厚者招之;芝龙曰:‘吾非不忠于清,恐以立王为罪耳’。会固山兵逼安平,芝龙怒曰:‘既招吾,何相逼也’!贝勒闻,乃切责固山,令离安平三十里,勿驻军。而遣内院二人持书至安平;书略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尽不胜天,则投明而事,乘时而建不世之功,此豪杰事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用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今铸“闽粤总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将军来见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龙得书,大悦。其子弟皆劝芝龙入海:‘鱼不可脱于渊’;不愿降。而芝龙田园偏闽、广,秉政以来增置庄仓五百余所;驽马恋栈,遂进降表。过泉州,大张布告,夸投诚之勋;犹持贝勒书招摇,得官者就议价。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见贝勒;握手甚欢,折箭为誓。遂命酒痛饮,饮三日。夜半,忽拔营起,遂挟之而北矣。从者五百人皆别营不得见,亦不许通家信;芝龙对面作家书数封,皆嘱无忘清朝大恩语。而谓贝勒曰:‘北上面君,乃龙本愿。但子弟多不肖,今拥兵海上,倘有不测,奈何’?贝勒曰:‘此与尔无与,亦非吾所虑也’。
芝龙既行,郑彩、郑鸿逵、郑成功皆率所部入海;张肯堂往舟山,依鲁监国。芝豹独奉母居安平。芝龙至京陛见,奉朝请。
丁亥秋,郑彩、郑成功杀掠漳、泉诸郡,皆破之,汀、邵并乱;遂据建宁。戊子夏,清兵再入闽;破建宁,屠之,直抵泉州;郑氏兵复遁入海。
附记
初,福建既陷,惟曾庆据平乐、刘中藻据福宁。己丑冬,清分兵攻之,庆既降,被杀;中藻势穷、自缢。而延、漳、汀三州界连江右,延平所属又处万山中,乘清兵既回,复拥立德化王慈烨,取大田、复龙溪。十一月中,清复遣靖南王耿□□来攻;尚书罗南生出降,王被获。
癸巳,清兵克舟山;鲁监国□□□张肯堂死之。
已亥夏六月,郑氏复率舟师大学北伐,人心震动。师次京口,进攻江宁;军行不戒,为梁化凤乘间袭杀,大败而去,海氛遂靖。至庚戌,郑氏有投诚之志。朝廷遣大学士吴□□、吏部侍郎蔡毓荣、学士明珠经理其事,遂命兴化知府慕天颜往复台湾,业有成局;而三藩不欲,事遂寝。又十余年,三桂就灭,诸藩尽芟,至癸亥、甲子,郑成功之子□□偕故明之后□□归降。时天下大定,法网久宽,遂受之,而处之齐,鲁之间;海波由是永息矣。
隆武皇帝亲答监国鲁主御书
王迩来无恙!谢来使赍到书启、礼物,披阅再四,叹王意之殷厚、愧朕躬之无似也。
吾太祖夜不解甲、日不去戈,十四年而成一统洪业,封诸藩以周天下。仰窥圣意,一日千秋;或亦曰年谷岁丰、四海咸宁,天子万年、本支百世而已。朕与侄王同分高庙,丧乱之后,存吾二人。但使稍明理道,何忍一线嫌疑,即是自亡高庙!若求无嫌无疑,惟各善体祖意。有唐蹀血,万世唾焉;靖难云云,痛祖斯甚!使朕处之,盖必有道;既见令人笑往,断不令后人笑今。此实朕志,王勿泛观也。
朕性至淡,遇每违心。家难垂三十年,荷吾威宗,幸不坠祀。七载奉藩,日以圭绂为桎梏,辞爵雪父,蒙难八年。昨春寇变,初夏时凤镇牟文绶三请进营,愿躬拥戴;朕志守节,以死自甘。今其人固在,不可欺也。圣安恩宥,溯流遇变;抵嘉兴,拥劝颇众,朕复以死自誓,出揭首奉潞王。临安再覆,黄道周、郑鸿逵翼戴于前,郑芝龙、浙闽臣奉迎于后,朕犹出揭让贤;如侄王者,亦在此“让揭”之内。其时虏势如倾、人心如沸,瑞、桂、惠王近枝既邈不可问,但有朱家一庶宗,能发愤而缵鸿名,使我祖祀不断,朕实甘心北面;惜不见此!乃为文武所逼,以巢、由之身被尧、禹之服;一毫利此,则天地、祖宗诛之殛之,四方万世诛之殛之!盖朕虽才非光武,而志愿颇效周文。秦、汉以后,帝制太浓,使篡弑接踵;伤哉此位,至苦至危!故祖制所以有“亲王乐过天子”之教也。闰六月七日监国,二十七日登极,誓以身殉祖庙;御诏求助万方,犹曰‘始借大号以复旧疆,终必访道而全高尚’。然今半年,名曰天子,依然长素布炮,宛一畴昔故我;所增者,三鼓批览不休、黎明寒暑先起。见一好臣,如得性命;闻一警信,似痞埋胸。焦兵劳民、忧文悼武,多少倾不尽苦。朕年近知命,未耀前星;疲面癯形,或亦殉祖之实状也。王以七月十七日监国于台,八月十六日迎至于绍;朕方喜有分劳,而卢开歧视。日盼王之善音,如冀衣食寒暖。陈曜之回,词愈于理,音得而未善也;今柯、曹二臣至,音善而犹未尽也。盖“膝下”之称,以父待予,是王之过厚;而犹曰启、曰书,则似婉示朕不足缵鸿名而雪高庙也,朕实虚心自惭。
焦劳六月,各路之师未至、江上寸土未复;亲征迟缓,累吾侄王枕戈,临戎忍痛,然亦非无自也。侄王虽值虏冲,然所当西兴一带数百里,稍易为力。朕自颁诏四方,云、贵、两广、楚、豫、江、川奏贺毕至;虏寇交讧,钱粮一分末至。而数千里安危仰成于朕,致朕左支右吾。拮据六月,幸赖祖灵,闯逆授首于楚省、靖江底定于粤东,江右境土渐复、三吴臣民踵至。痛念□战六月,杭虏犹抗、徽逆尚梗,师未奏功。是用今腊六月,朕已亲自临戎,直趋江干督战;先衢暂住,俟王回音。或诸臣不信朕之坦怀,各恐失其佐命;王或不答,或再复以责备,朕一定怡然自咎。惟期奋力江干,赎朕无能之过。或又不尔,则实不敢舍温、衢,自绝八闽咽喉;躬率兵将于建、抚,为上游瞻仰孝陵之计。王勉事武林,期与侄王共至金陵。以情不忍将秦比祖、以地不得不借成说,聊以自明。盖如所谓“先入关者王”,当关旧京、不当关一杭。咸阳之定,原有成法;是诸臣之小误当政,勿令义帝笑人。万一侄王排纷纷之群议,不以列国自待,而负一统高皇;朕之处王止有一让,王之处朕岂恁恝然!监国既奉钦命,何难一表明尊;此实高庙之灵,非朕福德所至!然存亡关头,实在于此。朕有言曰:‘今而后,断与王以玉帛见,断不与王以弓矢见’。王未帝则无不尽其挽、王称尊则无不尽其让;朕志决矣,愿王首善为高庙计、次善为朕与王计也。
总之,虽变遇万筹,朕第有朴诚自待。信笔无文,惟贵达意。王虽自有其历,朕历亦不忍遍颁四方而独遗王侄不赠也。朕心切尽,置用惟王!
十一月二十日,册封亲、郡十王,令徽辽再续,功继崇阳,以上答我高庙。王或不厌所闻,故于书尾并及。冬寒珍重,惟监国侄王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