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柯文 (四部丛刊本)/四编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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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编目录 茗柯文 四编一卷
清 张惠言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刊本
补编

茗柯文四编

  诗龛赋

梧门先生贮古今人诗于一室题之曰诗龛或曰诗之

有梧门犹禅之有上乘正觉也故龛之余以为不然禅

之有语言文字下也梧门奚取焉尝谓六义失而诗道

变变穷于禅诗龛云者穷其变而存之也夫存其变者

可与正矣乃赋之曰

夫惟二雅之多材兮古之号曰九能商臮姬而三百兮

欥至圣之所裁屈摛赋以赣愤兮宋仪之以哀曲眷河

梁之执手兮放五言之高躅班分驰而并进兮遂世嬗

而家贸骤烦声与诡律兮岂𬨎史之所受吾闻诗之为

教兮政用达而使专何古人之尔雅兮今惟绣乎帨鞶

岂缘情之或非兮固同川而改澜亮余志之不芳兮虽

薜茝其孰玩曲有变而殊奏兮言有畸而异方羌山水

之云滋兮曾吿退乎老庄既俶之以旷放兮遂逃虚于

禅寂识多歧之必究兮世孰通其蔽惑五金跃而待冶

兮八材区而俟工览焦墟之一派兮知众流之必东启

兹龛而毕受兮揽斯文之变态会秦越而儳言兮错朱

素而俪色将编仁义以为藩兮结道德而葺之峙六义

以为壁兮楹四始以相持介奚斯而摈吉甫兮延考父

于东序陶潜揖于庭堂兮甫白俨而翼宁庶伪体之有

裁兮范九轨而同途起往贤而质中兮俟来哲以通符

必◍白而称觉兮又胡为此蘧庐

  尚友图铭

孟子曰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是以尚论古之人而

友之夫以天下之善士友天下之善士必无见为未足

者也以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其人必不止天下之善士

也虽然颂其诗读其书犹以为未也又论其世则虽古

之人友之岂易足乎孟子所论于古者伯夷伊尹柳下

惠而犹以为不同道然则孟子之所尚友者孔子一人

而已故君子之观人也视其所友于世无所不屑者未


能高于世者也于古无所不屑者未能高于古者也海


甯陈子仲鱼画尚友图武进张惠言铭之曰


余以今之友为寡兮求于古而岂多余惟古之为归兮

古之人其谓余何去之五百岁其援余手乎余孰且无


友乎


  送福子申宰漳平序


吾尝读孟子降大任之说而窃怪世之贫贱者何其颠


顿困踣而不克自振者之多也岂孟子之说亦有时而


不验耶将天之苦劳饿乏拂乱夫大任之人者非犹夫

苦劳饿乏拂乱夫人人者耶盖古之君子其志固皆有

天下自任之重其学问固皆有非义非道不受高爵厚


禄之心夫如是而尝之以劳苦饿乏拂乱之遇使之历


人世之情伪而迭试其德慧术知于经权变故之交故

其得于中者益坚而用于事者益密此其所以动心忍


性曾益其所不能也今之君子则不然其志之所愿不


过身家衣食功利之务其学问之所及仅仅知恶之不

可为而未必识其所以幸而遂其生优游其心而养其


廉耻犹司日龟月勉而不丧其素亦庸有进焉不幸而

苦之劳之饿之空乏之拂乱之彼其心如以未成之舟

无樯楫之具骤而放乎江海冲洪波触高浪目駴神眩

手足颠倒尚何心之能动性之能忍而不能之能曾益


哉故曰天之霜雪一也凡卉得之以杀而松柏得之以

坚士之处贫贱乌可一槪而道哉吾友福君子申自干


隆癸丑成进士失朝贵人意挤而蹷之至今十年始得


𨕖为令盖吾始见子申时年甚少气甚高才锐而识扩


以之办天下事若不难也虽朋友亦许为然已而摈不

用家贫甚服劳事亲艰瘁僃至十年之闲其气充然以

夷其才黯然以深其识渊然以长盖吾所交多贫贱之

士其能自振拔不随流俗者固不少而得力于劳苦饿

乏拂乱以成为有用之才者未有如子申者也夫以子

申之才仅仅为一令天固非以此任子申而所以动之

忍之曾益之者自此益大虽然今之县令古百里之国

也管夷吾百里奚孙叔敖其治未有越于此子申行矣

其亦曰天以苦我劳我饿我空乏我拂乱我也夫安往

而不济乎

  上阮中丞书

伏承政化协和动履吉豫锡祚践庆习于嘉祥乐只君

子保艾尔后南山之诗所为咏也曩者不敏以风听不

实之言渎陈左右夫子不以其愚妄手辱诲谕使袪其

影响之疑而进以大公之道又惟恐不尽其狂瞽之说


勤勤焉诱而导之乃知鄙儒拘方不足闳域外之度而


大君子因物付物无一毫适莫于其胸中而分寸节度


权铢衡黍纤芥之翳不得容于其闲所谓先𮗜者不逆


诈不亿不信于夫子见之夫取善节则人有其善与善


广则人劝于为善好直言则人孰不乐吿之以善此三


美者古之君子治天下未有不由此者而夫子实允迪


之则夫知人安民致吾


君于尧舜光德业于三代岂独及门之士所称诵而愿


望者哉惠言尝窃以为在上者之用人也如良医之聚

蓄百药焉自紫芝人参丹砂石乳以至柴胡桔梗乌头

钩吻莫不僃具故一旦有所用取之笼中而不匮焉者

其求豫也求之不豫而用之匮其不至杂投也者几矣

虽然其取之也则有闲矣命之于野捆载而来者柴胡

桔梗也乌头钩吻其得之也不难然制而用之达其性

而杀其毒迨其熟也非一朝夕矣紫芝人参丹砂石乳

则必求之深岩之下幽谷之中盖有旷年而得之或亦

有不得者焉虽然其用之也则又有分矣柴胡桔梗为

用也广而不足以起痼疾乌头钩吻投之当其力十倍

然而惧其元气之伤也紫芝人参丹砂石乳可以起沈

痼奏殊效常服而无后患用人者亦然跅弛之士贪诈

之才任之以济事殆有所不得已也今夫子既能制乌

头钩吻而用之矣则其无所遗于紫芝人参丹砂石乳

决也浙东西之广士大夫之都夫子不亦得其人乎毋

亦有伏匿深岩幽谷而不得接于笼中者乎如得其人

其与乌头钩吻之用当什伯也如未得其人则世道之

忧愚窃以为方今之务未有先焉者也易曰羸豕孚𨅙

𨄃言豕之孚以其羸而未尝忘𨅙𨄃也昔寇莱公荐丁

谓于李文靖文靖曰才则才矣如斯人者可使之在人

上乎莱公曰相公终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文靖曰他日

思吾言也司马温公欲罢免役刻期五日当时范忠宣

苏文忠皆以为难而蔡京独如约开封畿县无违者温

公喜曰奉法当如此然卒乱宋者京也夫使谓与京长

为文靖温公用虽终其身为君子可也然用之者不能

皆文靖温公而谓与京之才又自不可遏抑此如以柴

胡桔梗制乌头钩吻欲其毒之不发也难矣故良医务

蓄珍药而君子务树善人紫芝人参丹砂石乳苟得其

用则乌头钩吻之利可废即藉之而决不为后患矣此

惠言为育才者言之非斤斤不忘于此一人也盖君子

之行也为可终也为可继也不自吾身而已矣关榷之

事傥亦有然想远虑深思当有以处此惠言窃惟无隐


之义不胜大愿欲夫子为斯世宏人材之路为百获之

计故不改其野哉而敢以闻于函丈伏惟有以诲之


  答钱竹初大令书

春闲辱手书伏承忧患之馀有假年寡过之想以惠言


稍知易理命决之于筮占惠言之于易盖所谓臆说而


不知是且非者然窃不自盖覆有辱问者往往发其卮

言矧以先生之命而敢固匿然而承命以来百有馀日

未知所以报者何也他人之所惑者富贵贫贱穷通得


丧之交战是其吉凶之故皆有数以制之而推而言之

以合于人伦天道所当尽者皆爻彖之所宜吿今先生

既已脱人世之羁馽又息心远览浮游尘滓之外则所

为富贵贫贱穷通得丧者他日子孙之事无与于先生

而先生亦必且视之如太虚浮云而不足动其灵台推

先生之意直以为神仙之术呼吸吐纳以求长生之日

久未知道家所谓福缘者何如傥其得悟大道而与天

地同久耶其敝精劳神而无益寿命之数耶此先生所

以疑而欲一决也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惠言所习者

伏羲文王孔子之易非魏伯阳陈抟之易子曰攻乎异

端斯害也已假而孔子所谓害者进而叩其说于孔子

其不肯相吿决也此惠言所以不敢报命也虽然来命


欲究损益之义穷性命之理此则惠言所诵习者敢不

为左右陈之孔子曰原始及终故知死生之说人以阳


生复人之始也坤人之终也自复而临而泰谓之息人

之少而壮也自否而观而剥而入于坤谓之消人之老

而死也独阳不生独阴不生阳为主则阴成之复临之


时有遘遁不足以消复临也阴为主则阳伏藏而不胜

观剥之时有大壮干不足以息观剥也往来者惟泰否


焉故泰否者盛衰之枢也君子泰则不使为否否则能

使为泰其用在损益故曰损益衰盛之始也乾道变化

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言阴变阳化六位各正如


既济也故损之变为既济则不反否益之变为既济则

反泰所谓各正性命也性者人之成也于卦为震命者

天之令也于卦为㢲益之为𧰼也复乎性而尽命损𧰼

反之反性命者不可以久故可贞正其性命也故人之

盛也而忽衰忿欲害之也惩忿窒欲损之道也虽常泰

可也人之既衰也是忿与欲之过也迁善改过益之道

也虽反泰可也君子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如此而已虽

然君子岂以为常盛而不衰哉性也者人之成也命也

者天之令也成于性者吾勿⿳𣅽大氺 -- 𣊻之而已命于天者吾何

知焉苟求知是乃欲也一阴一阳之谓道既济之𧰼是


也君子之正性命也为明道也为行道也故曰朝闻道

夕死可矣无益于天地万物而私其身以长存君子以

木石之生犹之乎腐草之萎尔已且夫泰损其初则损

损其二而益损其三而否矣夫否损其上则益损其五

而损损其四而泰矣故益有损焉益之大者也非损也


损有益焉损之大者也非益也君子劳精神苦思虑汲

汲然不敢寕也皇皇然不敢暇也内以益其心而外以

益于人是损而益也君子谓之泰若夫屏圣智绝礼义

啬其精恐其易竭也保其神恐其易耗也内以愚其心

而外以乱天下是益而损也君子谓之否也今闻先生


于横逆之至未能平其心而骛焉长生之是求毋乃忿


之未惩而欲之未窒乎彼魏伯阳陈抟之所谓性命者


如此焉则惠言不能知也若伏羲文王孔子之所谓性


命者则惠言知其不如此也然则君子之所汲汲皇皇

而有事者何哉其在损曰利有攸往言惩忿窒欲之当


有事也曷之用二簋可用亨二簋者祭礼也可用者诚


也天子祭八簋降损至士而用二敦同姓则二簋谓礼


之别尊卑定亲疏也夫忿之来也爱人而不亲也礼人


而不答也则分不正伦不序而诚不至也二簋可用亨

而横逆如故则妄人而已矣君子不忿也夫欲生于不


知足不知足生于不知礼二簋用亨礼如是不敢过也


不敢过而欲不窒者寡矣使损其疾使遄有喜明忿之


无自来也或益之十朋之龟明不待欲而足也是损之


义也其在益曰利有攸往利涉大川言迁善改过之当


有事也夫不明于善之为善过之为过而迁之改之者


必不益矣何以明之曰礼也夫礼有文焉有数焉非可


以意造也故得过其过而善其善益之二曰亨帝吉礼


之大者也三用圭凶礼之大者也四迁邦军礼之大者


也中行吿公宾礼之大者也故吉凶军宾之礼具而后

可以迁可以改是益之义也先生将修魏伯阳陈抟之

所谓性命者则惠言不能知也若将求伏羲文王孔子

之所谓损益者则惠言之说其是乎其非乎将就先生

正之也抑又闻之财者生人之大命泰之𧰼曰后以财

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君子所以成天

地佐百姓舍财无以也说易者谓聚财则损散财则益

是不然聚财者小人之事也散财者豪侠之事也君子

之财有损益而无聚散要在用之以礼而已二簋非少

也十朋非多也君子之用财也使亲者加亲而疏者不

远也尊者加尊而卑者不陵也二簋用亨之谓也既辨

其亲疏尊卑矣又辨其贤不肖或益之十朋之龟之谓


也夫然故百姓戴之于下有孚惠我德之谓也贤士奉

之于上得臣无家之谓也夫苟贤士奉之百姓戴之文

何横逆之足患哉方今吾乡风俗益偷礼教益薄此世

道之忧搢绅先生之耻也先生学问行谊为乡人典型

惠言自胜衣则知企仰于今三十年矣奔走南北望见


清光之日少未得竭志意于前诚愿少囘庄列之志就

周孔之轨推酌损之义孚惠德之心修二簋之诚广十

朋之用就大作之利远或击之害则身名泰而性命长


乡里皆有所矜式小子狂简不知所裁先生不罪其慢

迂而教之幸甚

  嘉善陈氏祠堂记

宗祠非古也古者大夫士立庙各有数皆于大门之内

其自别子若始迁为大夫而其子孙继世者得立为太

祖然昭穆之世惟及祖考有大事省于其君乃祫其高

祖非如后世宗祠自始祖以下皆立主而祀之也其继

世为大夫者或失位则庙亦毁非如后世宗祠一成而

弗废也三代而下宗法不立民无统纪而轻去其乡则

背祖忘宗之患作宋之大儒忧之乃始讲论使士庶人

之祭皆及高祖而又以义起先祖初祖之祭宗祠之作

盖由此其仿也夫聚百世之主于一堂而合子孙之属

以事之使俱生其水原木本之思而因进之以敬宗收

族之教于以惇化善俗莫近于此然则宗祠非古礼而

得礼意后之君子恒兢兢焉务之余尝游新安其大家

世族必聚处所处必为宗祠春秋祭飨盥献拜馈往往

犹有古礼故其民孅俭勤力而孤贫不收者鲜岂非先

儒程子朱子之流泽长而其乡先生世能振之哉盖大

江之南风俗近古者余于新安见之休甯藤溪陈氏新

安望也元时定宇先生倡明朱子之学为世儒宗藤溪

为郡要冲余尝过而拜其祠下及来京师嘉善陈孝廉

治鸿与余同门知其为藤溪之别定宇先生后也一日


以其祖馆陶君之命命余曰吾陈氏之定居嘉善当前

明之季赠中宪大夫崇祀乡贤府君讳华育及其弟华


允华美为三宗藤溪第二十九世也传百馀年至乾隆


戊午始建宗祠越三年而成迄今又六十年而祠未有


记惧后世之无征也当求能为古文辞者而托焉以属


吾子余曰子之家有乡贤府君之贻谋有定宇先生之

世教有新安程子朱子之风泽其汲汲于敦本懋族也


固宜然而自中宪以来经营者三世迟至百年而后成


信乎创垂之难也夫创之难守之讵易耶书之以吿后

人又馆陶君所以垂裕也余敢以不文辞乃为之记曰

乾隆五年嘉善枫泾陈氏宗祠成凡为屋若干楹门二

重前堂后寝牲杀有所尊盥有序涤濯有庑庖湢有宇

名其堂曰承志绍祖也榜其门曰藤溪毓秀明宗也董

其役者中宪君之孙某官廷玉增广生起凤求余文以

记之者廷玉之子前馆陶知县某枫泾本曰清风泾俗

传风为枫云在县西乡四中区

  记管贞妇

管贞妇徐氏武进人父鼎亨以进士官四川知县有儒

行吏迹乡人称之曰南湖先生南湖先生以季女字同

邑管继桢子锡龄贞妇也嘉庆三年贞妇年十四锡龄

死家人秘其讣贞妇阴知之言笑如平常明年南湖先


生卒又明年兄某将以贞妇字他氏贞妇请归管余翁


者徐姻戚也梦南湖曰吾女欲归管归管非礼也为我


谕之余翁晨扣徐氏门则贞妇方为母兄誓死翁大骇


述其梦贞女曰儿之为管氏父命也父命儿之妇管也

卒固请而归于管论曰女从父者也父未命适人而天

夫是谓妇而不女贞女之辞以父命何其顺也呜呼自

其闻锡龄之死岂一日忘管氏哉彼知父之以为非礼


也请之而不得必要之是戚父之命以成己志也夫是

故忍而弗形曰孝也欤曰智也欤


  许省初家传

海甯许嘉猷尝与余同教习官学生相友善嘉庆辛酉


谒𨕖知县至京师时过省余为言其六世祖省初君事

曰许氏先茔在邑之洞孔山茔外有田势家欲夺之以

重利啖其族人或许之则犂其茔表族父兄莫敢言君


年才十馀奋然以状白布政使布政使下其事有司百

计挠君君词强弗能折久之卒以田归许氏海甯西路

盐场课重一邑黄口腹孕皆有征灶户大病君白当事


岁免金八百有奇丁减课一钱五分存场之征三之一

是时倭寇略海上都指挥周应祯御之海甯君以便宜


干之事多效嘉靖甲寅应祯逐寇至黄山岭君集义勇

为左右翼倭惧遁去应祯治军严海甯人德之会其殁


君上其事巡抚请立庙于黄山名其岭曰都司岭君少


补学官弟子一试于乡不得志即弃去读书灵泉山中


及卒县人祀之西仓报功祠余曰古之人所以汲汲于

仕进者岂为一身之禄利哉惧其没没以死而泽不及


于人也后之仕进者不然利害若毫毛比可以就其禄


利者罔弗前也可以损其禄利者罔弗后也是故位愈


高而业愈卑及其死也没没与匹夫等不亦哀欤君不

屑与举子伍而其所立者及于家及于邑殁数百年而

俎豆弗衰其与当时之取科第为显官者得失何如也

嘉猷请书其事于谱遂次而传之君名敦胄字仍甫省

初其号为海甯灵泉里人其先自唐睢阳太守远宋提

督潞州军事某始居海甯明初有国器者应特征同知

海州有政迹祠名宦七世至君实睢阳之二十七世孙

  承拙斋家传

承君名任字是常自号拙斋先生其先祖汉侍中祭酒

宫宋南渡时有振者及其弟采侨居毘陵子孙世为武

进太平乡篠坞里人拙斋采后也父兑以孝闻事在郡


志拙斋学于宜兴杭生通五经四子书泛览百家为诗


古时文然以躬行为务补学生员九试于乡不得举以

所学授生徒终其身作爱吾庐记以自述其辞曰爱吾

庐者拙斋先生读书处也破屋数掾不蔽风日方庭跼

武无佳葩奇卉可以娱目有书数千卷先生昼夜讲习

其中有四子一孙各授一经日与辨析疑义使为歌诗

文辞点笔以为乐役使无童仆客有至者则延入蔬食

相对与之论古圣贤若晤之几席也先生以致知格物

为基阯以身体力行为堂奥以惩忿窒欲为墙垣以推

已及人为门户以书策吟咏为园囿保吾天全吾真处

而安焉入而自得焉盖不足为外人道也其指趣如此

常语学者曰文词小伎于身心何所益读圣贤书如此

尔耶子志试礼部濒行命之曰行已有耻立身之大端

也得失之际慎之志兄弟皆恂谨力学父之教也著四

书质疑录拙斋集若干卷时文若干篇年六十有六嘉

庆三年三月十五日卒子曰志曰惠曰懋曰宪曰甯懋

早卒甯为叔父后而志中式乾隆甲寅科举人拙斋年

十三而丧母即知守礼父卒教育异母少弟有恩礼居

乡长者行甚众要其大者论之故不著杭生者名乐笃

行君子也从学者称留闲先生目盲废矣拙斋事之八


年及卒邀其同门具其行呈于学官旌其门拙斋所授


徒阳湖张湻宜兴陆典畴皆以力行称于乡里


论曰自时文之学兴而六经四子之书为科举羔雁而


已父以是教其子师以是传之徒周公孔子之说日举


于口而笔于书而终身不知其为何物者众也拙斋教

人求之身心而勖其子以有耻古之学者何以异是志


为余言君终身服一言曰恕然晚年乃曰吾尝谓恕以


接物善矣今而知未也当思孟子三自反然则拙斋得

力之浅深与其勤于学至老而不倦皆可以知之矣

  陆以甯墓志铭

乾隆辛亥余始识陆以甯于京师时以甯五十馀矣须

鬓宣白而容貌充然望之类有道者与之语訰恳冲粹

虽老不遇未尝有愤怼之意其笃学力行又不以年之

衰而懈朝夕也余礼之不敢与齿而以甯以朋友待余

居相远不时得见见则必论六经圣贤之道致治之源

及古今文章升降利害欣然不觉坐之久也甲寅余闻

先孺人疾驰岀都不及与以甯别明年乙卯余方居忧

则闻以甯死矣越六年嘉庆己未余复来京师以甯之

子念祖来请曰将葬愿有铭余曰呜呼非余孰当铭以

甯者耶则受其状已而葬中辍又二年念祖来速铭乃

叙之曰君讳致远字以甯又字秀石号缄斋姓陆氏曾

祖韬祖世爵考祇德世居常州宜兴宜兴分荆溪为荆

溪县人以甯少聪敏喜为诗从诗人储长源游长源亟

称之曰吾诗授陆生矣年十九补县学生员屡困乡举

四十游京师程编修晋芳善其诗由是知名于时又五

年乃以国子监生举顺天乡试六试礼部不第乾隆六

十年大挑天下贡士以甯得教官将归俟𨕖而病发病

闲遂行八月十一日至静海县之唐官屯卒于舟次厝

其柩道旁元女庙中其明年念祖奉以归八月十八日

至荆溪厝之舍旁广兴寺嘉庆年月日卜地葬于某乡


某原以甯卒年五十有七娶高氏生子二人长念祖次


贻孙女子子一人适某氏孙一人以甯早失怙恃家贫


以教授自给恒客游南至百粤北穷恒代所至周览山


川人物草木之变态悲忧懽欣感触世事一寓于诗所


刻采山堂诗一卷其少作也生平作甚多益工余性不


好诗以是未尝求以甯全诗呜呼孰知其死之遽而其


诗遂散失不可复次存者盖少也悲夫以甯晩年喜论


经世之学好黄棃洲顾亭林之书又通医善伤寒论治


有奇效常曰六经重汉学医又甚焉唐宋以后榛棘多

矣明其传者成无已最后方有执喻昌而尤善柯琴自

云受之同邑张云衢云衢受之靖江郑汝楫铭曰

少迪领闻老弗颓连蹇其心身益夷德之不施昌其诗

诗且弗存知者谁呜呼以甯命若兹归复故土魂不羁

是固是安后嗣丕我铭其藏言罔諆千秋万世征此辞

呜呼以甯其又何悲

  例赠文林郎许君墓志铭

君讳穆宗字刚中号履亭姓许氏世为海甯人余作传

所谓秀才省初君者君五世祖也祖讳某考讳某娶于

姚生四子而君为仲君早失父家贫惧无以为养乃辍

儒业习贾当是时无一椽之居贳屋于吏部桥南奉其

母而身往来吴越闲尝雪夜步行百里并日而餐母供

养僃已而家日裕作室龙山之厐桥名其堂曰经德楼

曰萼楼塾曰汲修以孝友忠信教其子延名师诲之学

皆克有成君贫时尝夜得遗金于途伺其人而还之为

人贾有误畀以五十金者数百里反之其营宅也里人

有将构衅者潜以骨一𦉍寘其下君见之恻然命却地

瘗之加盖荐焉其人大感愧一夕移之去且诣君谢君

终身不言其人又尝让其兄之遗赀千金抚弱弟及兄

孤女皆有恩意养舅氏之老而无归者葬之祀之其

于乡赈粟社粟修学宫志书君必董其事所输过于其

力故知与不知皆曰许君长者也尝就相人相曰公痩

形鹄立音声越然身有二十馀子如丹砂法当立其家

然有大厄今且至已熟视指之曰此所谓阴隲文免矣

未几邻家火火延三十馀家比至经德堂风返火息有

于火中见神人五导火行至君之屋而没群以为阴德

之致云君先娶沈氏早卒无子又娶朱氏有贤行孝于

姑勤于家约不困丰不泰生子三訚国子监生良模县

学廪膳生嘉猷乾隆已酉举人教习官学生以知县用

女一人适嘉兴学附生王尚绳孙八人三人补州学生

君以乾隆四十八年十一月十二日卒年六十有三后


十四年嘉庆二年五月十四日夫人朱氏卒年七十有


九又几年訚等奉其柩以某年月日合葬于某乡某原


于是嘉猷来请曰愿有铭余辱史氏不敢辞铭曰


行之寅以甯其亲德之有以谷其后其取于己也详而


天其昌之行之介其殖乃大德之施其裕乃垂其取于


世也廉而天其咸之有泽不竭有铭不泐是维古君子


之室而后其式之

  祭金先生文


呜呼六经同归其指在礼谁欤明之北海郑氏经唐涉

宋大论日芜天鉴


大清笃生巨儒乾隆之初婺源江公刊榛兑途洒流就

东厥有继者休甯之戴先生起歙并黻联佩戴君闳通

众流并泳志修年短厥绪未竟先生精硏思约理积掉

头庌庑壸奥独辟既启其室遂周其籓桴杗㮞栭既固

既完笺礼九篇以郑正郑惟其匡救是谓笃信一义之

发迩于睫眸先生不言千载其幽较其所成于戴盖多

婺源之传岱华比峩古人著书感发不遇先生不然颐

志养素早年献赋入赞机衡对策銮坡声震 殿廷


帝嘉其文冠之上第再命持衡慎简俊乂翩然高蹈有

遁若飞不事之功其成则巍杜门养疴二十一年既定


礼堂其人未传景行实行高山惟仰昊天弗遗后学谁

放伊蒙寡昧一言获褒春风所嘘不遗薪荛三年在门


莫窥美富既困驰驱乃始自咎独持绪论以当众岐端


策恐骤瞻途识夷丙辰之春再谒几席先生欣然曰子


可益则理其秽则沦其清拻之拓之以崇以闳闵其饥

寒恤其生事割宅以居推食以食岁在己未孟春北征


先生饯之肴核既盈酒酣执手曰学实难瞢不知道绣

其帨鞶前贤后生气求声应弗章弗传孰美孰盛挹河


知源测景知光今我老矣非子曷望畴昔之岁殷勤与

书问子所学今则何如勉子旧闻告我新得使我暮年


快睹奇特惶恐再拜负惭此言匪敢怠荒乃为俗牵逝


将归来返我矩矱庶几籍湜果不畔去恭闻易箦命简


作缄写不成章笔绝意嗛呜呼微言遂绝于兹哭寝此


日伤心曩时具存者书莫继者事命我以意曷敢以二


尚羁尘鞅罔遂骏奔辁绋不亲奠斝弗存南望一恸吿


兹哀衷言有弗宣哀其可穷先生之灵其曷不鉴未知

后死斯言勿玷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