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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川先生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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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九 荆川先生文集 卷第十
明 唐顺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十一

重刊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

 序

  中庸辑略序

中庸辑略凡二卷𥘉宋儒新昌石𡼖子重采两程先

生语与其高第弟子游杨谢侯诸家之说中庸者为

集解凡几卷朱子因而芟之为辑略其后朱子既自

采两程先生语入集注中其千诸家则又著为或问

以辨之自集注或问行而辑略集解两书因以不著

于世友人御史新昌吕信卿𪧐有志于古人之学且

谓子重其乡人也因购求此两书而余以所藏宋板

辑略本授之已而吕子巡按江南则属武进李令板

焉而集解则不可复见矣序曰盖古之乱吾道者常

在乎六经孔氏之外而后之乱吾道者常在乎六经

孔氏之中昔者世教衰而方术竞出阴阳老墨名法

尝与儒并立而为六家为九流其道不相为谋而相

与时为盛衰佛最晚出其说最盛至与吾儒并立而

为儒佛然其不相谋而相盛衰也则亦与六家九流

同夫彼之各驾其说而其盛也至与儒亢而六而九

而二也斯亦悖矣虽然其不相为谋也则是不得相

乱也呜呼六经孔氏之教所以别于六家九流与佛

而岂知其后也六家九流与佛之说窜入于六经孔

氏之中而莫之辨也说易者以阴阳或以老荘是六

经孔氏中有阴阳家有老家矣说春秋者以法律说

礼者以刑名数度是六经孔氏中有名家有法家矣

说论语者以尚同之与兼爱尚贤明鬼是六经孔氏

中有墨家矣性不可以善恶言其作用是性之说

心不可以死生言其真心常住之说乎是六经孔氏

中有佛家矣六家九流与佛之与吾六经孔氏并也

是门外之戈也六家九流与佛之说窜入于六经孔

氏之中而莫之辨也是室中之戈也虽然六家九流

窜于吾六经孔氏也其为说也粗而其为道也小

犹易辨也佛之窜于吾六经孔氏也则其为道也宏

以阔而其为说也益精以密儒者曰体用一原佛者

曰体用一原儒者曰显微无间佛者曰显微无间其

孰从而辨之嗟乎六经孔氏之旨与伊洛之所以讲

于六经孔氏之旨者固具在也苟有得乎其旨而超

然自信乎吾之所谓一原无间者自信乎吾之所谓

一原无间者而后彼之所谓一原无间者可识矣儒

者于喜怒哀乐之发未尝不欲其顺而逹之其顺而

逹之也至于天地万物皆吾喜怒哀乐之所融贯而

后一原无间者可识也佛者于喜怒哀乐之发未尝

不欲其逆而销之其逆而销之也至于天地万物泊

然无一喜怒哀乐之交而后一原无间者可识也其

机常主于逆故其所谓旋闻反见与其不住声色香

触乃在于闻见色声香触之外其机常主于顺故其

所谓不睹不闻与其无声无臭者乃即在于睹闻声

臭之中是以虽其求之于内者穷深极微几与吾圣

人不异而其天机之顺与逆有必不可得而强同者

子程子曰圣人本天释氏本心又曰善学者𨚫于已

发之际𮗚之是中庸之旨而百家之所不能驾其说

群儒之所不能乱其真也彼游杨谢侯诸家之说

未免于疵矣乎吾弗敢知然而醇者大矣其未能不

淫于老与佛乎吾弗敢知然而师门之绪言盖多

矣学者精择之而巳矣则是书其遂可废乎是信卿

所为刻以待学者之意也

  明道语略序

道致一而已矣学者何其多岐也盖圣人赞易模写

人心之妙与干坤合体而蔽之以两言曰忠信曰敬

忠信者非他也吾心之无所欺焉者而已矣敬者非

他也吾心之无所肆焉者而已矣此无所欺之心即

此无所肆之心此无所肆之心即此无所欺之心此

无所欺无所肆之心即浑然干坤之心非二也干坤

之心不可见而见之扵复复之所以见干坤之心也

学者默识其动而存之可矣是以圣人扵干则曰其

动也直扵坤则曰敬以直内干坤一扵直也动本直

也内本直也非直之而后直也盖其醖酿流行无㫁

无续乃吾心天机自然之妙而非人力之可为其所

谓默识而存之者则亦顺其天机自然之妙而不容

纎毫人力参乎其间也是故湛然常寂而非静也盎

然常感而非动也退藏扵密而非内也曲成万物而

非外也不寝不食而非𦔳也不睹不闻而非忘也惩

忿窒欲而未尝损也改过迁善而未尝益也是干之

所以为易而坤之所以为简也如此则为敬以直内

不如此则为以敬直内如此则为集义不如此则为

义袭如此则为由仁义行不如此则为行仁义故曰

道致一而已矣学者何其多岐也彼其所谓从事扵

心者盖未尝实有见乎天机流行自然之妙而往往

欲以自私用智求之故有欲息思虑以求此心之静

者矣而不知思虑即心也有欲绝去外物之诱而专

求诸内者矣而不知离物无心也有患此心之无著

而每存一中字以着之者矣不知心本无着中本无

体也若此者彼亦自以为求之扵心者详矣而不知

其弊乃至扵别以一心操此一心心心相捽是以欲

求寕静而愈见其纷扰也夫圣人论心之精莫如易

之干坤而善发易之蕴者莫如程先生之书先生之

书得扵心而言之者也故其言曰鸢飞鱼跃与必有

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会得活泼泼地不会得只是

弄精魂又曰未尝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又曰

以敬直内便不直矣然则彼之所谓従事扵心者其

为敬以直内者耶其为以敬直内者耶其为非力以

存之者耶其为力以存之者耶其为活泼泼地者耶

其为弄精魂者耶武进尹抚州徐君子弼自少有志

扵心学盖读先生之书而有会焉而惧学者求扵心

者之差也则取二程全书采其要略而刻之扵邑中

以其出扵明道者为多也而题之曰明道语略呜呼

学者患不知求之扵心知求之扵心矣而其多岐又

如此故夫择之果不可以不精也

 季彭山春秋私考序

春秋之难明也其孰从而求之曰求之圣人之心圣

人之心其孰从而求之曰求之愚夫愚妇之心春秋

者儒者之所累世而不能殚其说者也而曰求诸愚

夫愚妇之心不亦迂乎孔子尝自言之矣吾之扵人

也谁毁谁誉斯民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者也春秋者

圣人有是非而无所毁誉之书也直道之所是春秋

亦是之直道之所非春秋亦非之春秋者所以寄人

人直道之心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谓其文有非人人

之所与知者乎儒者则以为圣经不如是之浅也而

往往谓之微辞是以说之过详而其义益蔽且夫春

秋之为春秋以诛乱讨贼而已子而严父臣而敬君

人人有不知其为是而弑君⿱𫂁么 -- 篡父人人有不知其为

非者㢤人人知其为是非而或䧟于弑逆焉者昔人

所谓以意为之也虽其以意䧟于弑逆而其直道而

行之心固隐然而在也圣人早为之辨醒其隐然而

在之心以消其勃然敢动扵邪之意是以乱臣贼子

惧焉而能自还也其使之惧者不逆之扵勃然而动

者之不可忍而牖之扵隐然而在者之不容息是以

能使之惧也非书其弑以惧之之谓也其惧者但觉

其隐然而在者之忽露而不觉其勃然而动者之暗

消是以惧也非惧其书我而不敢为之谓也故曰孔

子惧作春秋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孔子之惧心斯

人直道而行之心一也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乱臣贼

子之惧心一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谓其文有非人人

所与知者乎善说春秋者则不然曰无义战人人可

以知其为无义战也而奚问其有钟鼓无钟鼓云尔

也曰某三王之罪人某五伯之罪人人人可以知其

罪之在也而奚问其功与过云尔也曰乱臣贼子惧

人人知其为讨乱贼也而奚问其君之有以取之无

以取之云尔也以是说春秋岂不简约而易知也哉

可谓以愚夫愚妇之心求春秋而不蔽扵圣经者也

或曰然则游夏何以不能赞也曰高与赤者世传以

为㳺夏氏之徒也师说固宜有在焉者其犹未免扵

说之过详欤其诸家之纷纷者又可知矣可谓蔽扵

圣经而不以愚夫愚妇之心求春秋者也余为是说

久矣儒者皆牵扵旧闻迂焉而莫予信也间以语彭

山季君君欣然是之于是出其所著春秋私考视余

则公榖之义例左氏之事实诸家纷纷之说一切摧

破而独身处其地以推见当时事情而定其是非虽

其千载之上不可亿知然以斯人直道而行之心凖

之要无甚相远者余是以益自信余之说有合扵君

也君尝师阳明王先生闻致知之说为能信斯人直

道之心与圣人无毁誉之心同其春秋大旨亦多本

之师说故其所见直截如此至扵地里古今之沿革

姓各氏族之𣲖星暦之数度禘郊尝社礼乐兵赋之

纎悉古今之所聚讼皆辨析毫厘务极该实昔人所

称经师莫之及也以非大义所关故不擿之序中盖

余尝闻李原中言罗仲素说春秋𥘉未甚暁然及住

罗浮后其说不知何如夫罗浮何与扵春秋也岂不

以此心空洞无物而后能好恶与人同好恶与人同

而后能说春秋也欤君老矣方且隐云门之𮟏猒文

字之支离兀然洗心以㳺扵无物其所说春秋又当

有进扵是者余尚得而见之

  巽峰林侯口义序

有逐末之学而后有反本之论盖有执噐而无得者

论者曰盍反而求之乎道虽然未(⿱艹石)即噐而道之为

至也有稽古而无得者论者曰盍反而求之乎今虽

然未(⿱艹石)即古而今之为至也有滞经而无得者论者

曰盍反而求之乎心虽然未(⿱艹石)即经而心之为至也

孔子不云乎兴扵诗立扵礼夫诗之咏歌礼之数度

岂非所谓噐而诗礼之为经也岂非所谓古也哉试

尝观之心之不能离乎经犹经之不能离乎心也自

吾心之无所待而忽然有兴则诗之咏歌关雎猗那

之篇已随吾心而森然形矣是兴固不能离乎诗矣

然自其读诗而有得也未尝不恍然神游乎关雎猗

那之间相与倡和乎虞廷周庙而不知肤理血脉之

融然以液也则是学诗之时固已兴矣非既学诗而

后反求所以兴也自吾心之无所待而忽然有立则

礼之数度玉藻曲礼之篇已随吾心而森然形矣是

立固不能离乎礼矣然自其读礼而有得也未尝不

恍然神㳺乎玉藻曲礼之间相与揖让乎虞廷周庙

而不知肤理血脉之肃然以敛也则是学礼之时固

巳立矣非既学礼而后反求所以立也安得以寓扵

篇者之为经而随吾心森然形者之不为经耶故即

心而经是已安得以无所待者之为吾心而有所待

而融然以液与有所待而肃然以敛者之不为吾心

耶故即经而心是已然则何末非本而又何所逐耶

何本非末而又何所反耶虽然善学者一之不善学

者二之非独今日然也在孔孟之门亦或不免扵二

之矣子夏传诗传礼后世训诂家宗之子夏非训诂

也然已𫞐舆子训诂矣圣人惧其滞而无得也而曰

女为君子儒君子者务本之谓也子贡求性与天道

扵文章之外圣人惧其离而无得也而曰一以贯之

言文章即性与天道也今之为形声文字训诂之学

者皆是矣君子惧其滞而无得也为之说曰盍反而

求之乎心也此所谓有逐末之学而后有反本之论

者也而学者縁此遂以为必绝去形声文字与训诂

求之窈窈⿱冝八 -- 𡨋⿱冝八 -- 𡨋而后可以为至道二者本末则必有

分矣然而皆圣人之所不与哉林侯口义者侯之与

二三子所以讲扵六经孔孟之书者也林侯苦节而

不以骄世峻行而不以矜俗其志务扵反躬以求尽

乎精微而扵古人形声文字之间乃索之如此其密

而析之如此其详嘻吾知其不为滞也其殆有见扵

道噐古今之不二也乎虽然吾犹惧二三子之二之

也二三子试致诚而求之默识吾灵知𤫊觉之本体

扵群居诵习之中融然以液否耶肃然以敛否耶是

融然而肃然者在心耶在经耶在心也则何待乎经

在经也则何感乎心是心与经一者耶二三子可以

即此而自得之矣而又何窈窈⿱冝八 -- 𡨋⿱冝八 -- 𡨋之求哉或曰今

之为形声文字训诂之学者皆是也子颛颛焉若恐

二三子之离而去之何也曰本末则必有分矣二之

皆敝也且夫滞经之敝浅而著离经之敝深而微滞

经之敝惟固陋者而溺扵此离经之敝虽䟽通者或

不免溺焉吾举其深而微而二三子乃或昧扵其浅

而著吾欲使二三子不溺扵䟽通之士之所溺而二

三子乃或不免溺扵固陋之士之所溺则非余之所

敢知也而亦非林侯之所知也扵是口义刻既成丹

徒李令来请序序之

  笔畴序

苟可以诱世而劝俗者君子不废也匹夫一怒挺而

两闘扵是时而荘语之以诗书礼乐则益其怒而疾

其闘耳而滑稽之士为之微言冷撃嘲谐诙谑扵其

旁则释然一噱而散小夫妇人恣睢凶毒扵𡨋𡨋或

惧之以士师理官之法彼有傲然而巳矣巫见佛媪

为之张皇神鬼指徴禨祥则彼且瞿目缩舌而骇汗

夫苟可以解急闘则嘲谐诙谑或捷扵诗书礼乐苟

可以惧𡨋凶则神鬼禨祥或痛扵士师理官滑稽禨

祥之说非君子之说其要扵解闘而惧凶则君子所

以为劝扵世也由此言之其苟可以为劝扵世虽其

戏如滑稽诞如禨祥且不废也况其言之根据古先

而不诡扵绳墨者乎笔畴之为书自居身御物至扵

家人细琐之事皆备自经史百氏至扵小说衢巷之

谈多所采摭盖亦不尽雅醇而其大旨要扵使人畏

慎柔宽择步而蹈以避咎其知足少欲忍辱濡下宾

名去华大率称引老荘然而古先所以厚施薄责惩

窒忿欲之绪言亦往往而在也昔人谓老荘处危世

触骇机欲以曲自全故往往上柔弱黜刚强至自处

扵材不材之间迷阳郤曲以晦世而免祸为是书者

其意毋乃出扵此欤虽然使明哲之士读之则自可

以𮗚其深剟其驳焉而节取其是者以闾巷郷曲之

士读之且将悚然有动乎其心怵扵祸而冀扵全去

其狷忿闘争恣睢凶毒之习而庶几乎谦柔长厚宽

身之道岂非志扵劝俗者之一𦔳欤是书故有板刻

吾邑吴前川翁乃刻而掲之墓之左屋以示其郷人

然半而不完翁之子鸣三既得其全书于是倂刻之

以广扵世以成父之志云

  王君注握奇经序

余少颇好奕无从得国工之谱而独以意为之寤寐

而悬思焉久之其扵战守攻围之间若或有得算焉

而因以胜扵人其不能胜而败焉者则咎扵思之所

不至而巳艺既稍习巳而得国谱则余所以胜者大

率多古人巳试之术其败焉者则古人巳先为之营

救布置余于是自笑其思之不极不能尽合扵古人

而又惜不早得国谱以𦔳余之思也以是知古人之

精神寓之于谱奕者索诸巳之精神与索诸古人之

精神苟有得焉其致一也奚必谱之是而心思之非

奚必心思之是而谱之非乎然则言兵法者何以异

此自伏羲画象贞坎悔干为师巳寓居中握奇之义

而握奇经则世传以为黄帝书盖战法自黄帝始也

顾其文简奥世鲜知者王君以穷经馀力推究其说

为之注释其诸家言兵有及于握奇者悉取而附之

其营算占候亦缀焉以为兵家全书君示余余窃叹

其有似于吾所谓奕之谱也盖史称卫霍不学古兵

法而每战辄胜然𮗚其环车为营纵轻锐往当匈奴

实得经中所载二垒游兵之义至诸葛氏摹握奇为

八阵钩角联络一一古法宜其可以必胜矣而竟不

能成混一之功岂其所当之敌有坚脆耶何暗合古

法与纯用古法者其效乃若是相反耶然君颇自奇

说以为得吾书而用之内靖草窃外荡丑虏特为

易亊盖余之于奕也虽知思与谱之无二然以谱措

之悬思则差较毫厘以悬思措之临局则又差较毫

厘是以圣人自谓能行三军而又曰军旅未学言兵

之不可以尝试也王君年始衰矣而志尚壮今塞垣

多故安知不有知君而举之者使之儒服立军门亲

鼓鼙之间以与老将角短长而知其胜算之果不能

出吾书也则王君乃可以自信矣

  江阴县新志序

有家者随其家之所有而籍记之其常也凡其田亩

租甔钱贯丝缕豉合酱𦉍僮指之数此纎勤治生者

之所详而游闲华饰者之所略也凡其池馆花树狗

马图画古物珍噐之数此㳺闲华饰者之所详而纎

勤治生者之所略也二者则更相笑矣而家之所以

为家者则固在此而不在彼也与郡国州邑之有志

自古而巳然亦所谓随其郡国州邑之所有而籍记

之其常也禹贡周职方岂非志国邑者之所𫞐舆也

哉然自后世𮗚之则见其有琐细而俚俗者矣夫其

田赋高下之异等坟垆𥠖赤之异壌九镇九泽之异

名而五戎八蛮之异服其列而载之可也至扵篠簜

箘簵淮蠙江龟海错之纎细则类扵草木虫鱼之书

而多男少女多女少男之纪则近扵闾井村俗之谈

古人何若是之琐琐也盖苟有切扵利噐用而阜民

生辨阴阳而蕃孳息则固不得以其秽𬓛而略之而

况其大且重者乎其所载而详者固然则其所不载

者亦可知矣后之所谓地志者则异是矣其叙山川

也既无关扵险夷潴泄之用而其载风俗也亦无与

扵𮗚民省方之实至扵壤则赋额民数一切不纪而

仙佛之庐台榭之废址逹官贵人之墟墓词人流连

光景之作满𥿄而是呜呼此何异扵家之籍专记图

画狗马玩具为妆缀而租甔钱贯所以需衣食之急

者漫不足徴也其亦何取扵为家也与知家之有籍

本以治生而非以𮗚美国邑之有志本以经世而非

以博物则得之矣窃闻

国朝集诸儒臣修一统志时两人相诮其一人欲载

科目之数则曰此非进士录也其一人欲载戸口田

赋之数则曰此非黄白册也科目则别有录矣不载

宜也戸口田亩固天下之大命而经国者所必稽也

且若彼之说则禹贡周职方其亦黄白册也哉彼固

以是为琐细俚俗焉而不载也江阴扵常州为属邑

而枕江之冲为苏常诸郡北门以故视他邑独重旧

虽有志而宜书不书不宜书而书大率如所论诸志

之弊无足徴者至今令馀姚赵君始更修之赵君为

政㓗巳爱民才敏而虑周凡志中所载田赋徭役戸

口食货谣俗水利防江治盗之源委本末节错丝棼

盖皆君之所尝蚤夜尽心焉者其扵浮文羡费则尽

屏去不事譬如辛苦起家之人斥绝耳目之玩而毕

力扵家人生事之间一钱粟之盈缩一臧𫉬之奸良

与夫𫔎钥闾戸之守虽其锱铢隐𧷤而聪明智算举

无遗者扵是一切以其精神思虑之所及而登之扵

籍至其纂缉成编则以属之学士张先生先生以其

国史之馀才而推之以成一邑之史故其所载繁简

删存能得赵君之所用心而著之以为后来治邑者

之所据凖又如计然任公之徒精扵治生而太史公

萃之为传凡其仰俯拾取废居弃与之法与夫卮茜

⿰氵𭝠 -- 𣾰之细莫不具载能得诸人之所用心而著之以

为治生家者所必资盖为邑之与治生意向或异家

籍之与邑志体裁亦殊至其的然当扵实用而不取

办扵具文焉则一也夫前人以其所用心而著之籍

记后人因其所籍记而得前人所用心而守之是以

家道能常兴而不坠予欲使后之为江阴者因赵君

之所为志而知其所用心而守之也为之书其端

  郑君元化正典序

会稽金锡竹箭之产甲天下其锺为人文大率峭㧞

清慧能以文章勲伐耀于当世至扵方外之士亦往

往能俶傥瓌怪以露其奇盖所谓地气然也会稽郑

君少喜谈兵读韬钤诸书尤工扵风角鸟占尝北抵

宣大东历辽蓟掀髯谒诸边帅谈笑油幕间毎虏镝

骤飞发一语䇿胜败屡屡奇中以是撼贵珰老将而

出其槖中之金短衣飞鞚目中无百万𧴀虎气当此

时盖一机智勇辨之士及长揖边帅故裘南㱕乃䆒

意黄老内养之学翱翔吴会与娵娵骚人墨士相徴

逐寄身药肆中呐然守柔下廉昼卧人不识其有雄

气者盖郑君始终若此亦奇矣哉郑君自谓得青峰

碧厓诸异人之传尝著内养书名曰元化正典大㮣

本之中黄之说又谓邵子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盖

暗蔵火候以为邵子最得伯阳微旨余闻内养家多

言火数乃虚设期扵阴阳无偏胜而已郑君乃以为

实有是数(⿱艹石)跬步以至百步然者余不能尽解其说

也郑君又欲往燕齐海上牢岛不夜之间庶几复遇

异人焉燕齐海上之异人若黄石海蟾之流盖尝决

机军旅而其后得仙者也郑君倘得而见之乎其㱕

以语我

 右编序

古今宇宙一大棋局也天时有从逆地理有险易人

情有爱恶机事有利害皆棋局中所载也古圣人经

天纬地画野肇州设官分职正外位内幽明人鬼

相凟扰奸良淑慝鸟兽戎夷各止其所所以界棋局

也至扵奕数之变纵横翻覆纷然不齐虽其纷然不

齐而至扵千百亿局则其变亦几乎尽而其法亦略

备矣自三代之末至扵有元上下二千馀年所谓世

事理乱爱恶利害情伪㐫吉成败之变虽不可胜穷

而亦几乎尽经国之士研精毕智所以因势而曲为

之虑者虽不可为典要而亦未尝无典要也语云人

情世事古犹今也岂不然哉奏议者奕之谱也师心

者废谱拘方者泥谱其失均也有见乎背立之说

以病背水之军有见乎死地之说则以置背水之军

然而二说同出扵十三篇中焉可泥也而焉可废也

余之纂右编特以为谱之不可废而已而未及乎不

泥谱之说也右编者古者右史记言也

  左编附序

左编者为治法而纂也非关扵治者勿录也关扵治

者则妃后外戚储宗宦幸奸⿱𫂁么 -- 篡方镇夷狄草莽之乱

而总之将与相而总之君亦云备矣然周官治典所

𥋏曰师曰儒师儒何与扵治典也君与相与将行之

师儒讲而眀之故云师道立则善人多而朝廷正言

师儒之系乎治者重也故纂前史儒林道学诸传为

诸儒传经生训诂文词笔札儒之别也故次之诸儒

之后隐士不事王侯而志可则深处岩壑而龙光扵

朝英主亦往往尊礼其人以风世所谓以无用为用

也故纂隐逸传至扵前史有方技传盖巫史宗祝所

以左右人君而星暦医药百工皆有国者之不可缺

以汉一时论之东方之诙谐滑稽而要之引君扵正

丘子明之卜毛延寿之𦘕与巫蛊之祸则其为奸不

可穷诘其人所系殆若此故纂方技传三代而下儒

术与二氏相盛衰亦世道之变也马迁传老子范史

始纪西域沙门夫二氏之书各五千馀卷其说侈矣

则其人宜不可以无纪也且以𮗚儒术之盛衰焉纂

二氏传而总之为左编附云

  文编序

欧阳子述杨子云之言曰㫁木为棋梡革为鞠莫不

有法而况扵书乎然则又况扵文乎以为神明乎吾

心而止矣则☰☷之画亦赘矣然而画非赘也神眀

之用所不得已也画非赘则所谓一与言为二二与

一为三自兹以往巧历不能尽而文不可胜穷矣文

而至扵不可胜穷其亦有不得巳而然者乎然则不

能无文而文不能无法是编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

也圣人以神明而逹之扵文文士研精于文以窥神

眀之奥其窥之也有偏有全有小有大有驳有醇而

皆有得也而神明未尝不在焉所谓法者神明之变

化也易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学者

𮗚之可以知所谓法矣

  杂编序

易不云乎言天下之至𧷤而不可恶也曾子论道之

所贵者三而㱕笾豆扵司存以反本也论者犹以为

颇析道噐而二之庄生云道在稊稗在瓦砾在尿溺

说靡矣儒者顾有取焉以为可以语道噐之不二

也语理而尽扵六经语治而尽扵六官蔑以加之矣

然而诸子百家之异说农圃工贾毉卜堪舆占气星

暦方技之小道与夫六艺之节脉碎细皆儒者之所

宜究其说而折𠂻之未可以为𧷤而恶之也善学者

由之以多识蓄徳不善学者由之以溺心而㓕质则

繋乎所趋而已史家有诸志杂编者广诸志而为之

者也以为语理而不尽扵六经语治而不尽扵六官

也故名之曰杂编

  福建郷试录后序代作

𥨸闻化之隆也候扵远治之衰也候扵近周文王寿

考作人而汝𣸣江沱之间至扵田野武夫皆可为干

城腹心及周之衰则自溱洧之郊密迩王畿且学校

堕坏士人挑闼而缺扵礼故诗人本王道之兴废兔

𦊨子衿并列于风岂非以远近为候与今闽粤去

畿甸最遥乃士人蔚然有章采礼乐之华掇仁义之

精其经术直与邹鲁相抗而文采或过焉扵戏此所

谓候诸远者乎盖自我

高皇帝取闽时曾不血刄而八郡向风山珍海错海

外奇宝方𮜿而走扵中国下至蛮谿蜑𡋹皆得脱去

桴鼓之警而修其爼豆之业者且百馀年今

天子又方懋徳建中以仁义礼乐鼓铸区宇渐濡煦

沫冒于海隅是其人文之化郁扵古而盛扵今有不

然与说者谓文王国扵岐丰而江沱汝坟正直其南

故诗人歌之谓之二南言王化自北而究扵南今

京师古幽蓟之墟当中国艮维闽粤当巽维亦直其

南𮗚之天文北极执斗枢以旋转六合而闽粤在东

瓯之宿近太微明堂之位北直斗柄又大海首起于

东北而其委在东南潮汐相应天地呼吸之气相通

由此言之天运人事殆有符应者乎故必以闽粤之

盛为天下文明之候而不敢以繋之一方之开塞也

夫多士者不啻古兔𦊨野人之俦也既与山珍海错

并输扵

天子岂不有魁梧⿰王⿱亠𭾱伟之噐可以当干城腹心如兔

𦊨野人者与则世有歌颂

天子作人之化其必以闽粤为二南矣多士则永有

闻扵世矣乎

 东川子诗集序

西北之音慷慨东南之音柔婉盖昔人所谓繋水土

之风气而先王律之以中声者惟其慷慨而不入扵

猛柔婉而不邻扵悲斯其为中声焉巳矣若其音之

出扵风土之固然则未有能相易者也故其陈之则

足以𮗚其风其歌之则足以贡其俗后之言诗者不

知其出扵风土之固然而惟恐其妆缀之不工故东

南之音有厌其弱而力为慷慨西北之音有病其急

而强为柔婉如优伶之相哄老少子女杂然迭进要

非本来面目君子讥焉为其陈之不足以𮗚风歌之

不足以贡俗也余读诗至秦风其言尽田猎战闘之

事其人翘然自喜忾然有跃马贾勇之气巳而读楚

骚诸篇其言郁纡而忉怛则愀然有登山临水羁臣

弃妇之思夫秦风慷慨而入扵猛楚骚柔婉而邻扵

悲然君子不废岂非以其虽未止乎中声而不失其

风土之固然其陈之也可以𮗚其风其歌之也可以

贡其俗乎东川子家秦中盖昔人所谓汧渭之间与

其所为载歇骄游北园故处往往而在东川子雅喜

为诗尝寄余诗百馀篇皆跌宕踈徤绝去脂粉纎冶

之态虽其扵中声未知必合与否然可谓不失其土

风者其塞垣诸曲余尤爱之如边城鼓角春寒梦沙

塞旌旗日暮云天寒细柳营嘶马草满长城水饮驼

榆关千里秦云暮羌管一声汉月秋较其音节倘亦

有驷鐡无衣之遗否耶然则读是诗者不必问其何

人而知其必为秦人之诗无疑也余南人也而不能

为楚声窃喜东川子之为能为秦声也乃为之题其

首后有采风谣者自当得之

  前后入蜀稿序

山泽好奇之士往往以极幽遐诡谲之𮗚博搜山川

草木鸟兽变化之情状为快然其耳目有所滞而不

能遍扵是有侧身四望之思宦游羁旅之士其力足

以穷悬车束马之径凌跕鸢挂猱之阻然其情志有

所累而不能遣扵是有怀郷去国之忧情志与耳目

常相违而山川之与人常不相值惟蜀僻在西垂古

所谓别为干坤者也雪岭大江之雄浑峩巫青城之

窈丽仙𤫊之所窟宅其胜甲扵天下然陆则拒以飞

厓㫁栈水则陋以惊江急峡闘雷霆而翳日月其险

且远亦甲扵天下自古好奇之士慕其胜而以其险

远不能至扵是有梦而游寤而叹焉者自非游宦与

羁旅终其身无因而一至焉其至者𪫟扵险而忘其

为胜扵是羁臣迁客之思深而轻举冝搜之好移变

衰揺落之感生而雄浑窈丽之𮗚改盖昔人所赋侧

身西望阻岷峨者既足以著山泽好奇缱绻顾慕不

能自遂之情而其所记峡州至喜堂者亦足以尽宦

游羁旅憔悴无𦕅不能自遣之状夫虽幸为耳目之

所接而夺扵情志之所不快与虽幸为情志之所快

而限于耳目之所不接其耳目所不接者既不能使

景就乎情而工为凿空揣悬之言其情志之所不快

者又不能使情就乎景而泄其和平要眇之音扵是

大夫缺扵登高能赋之义而骚人奇士纵欲原本山

川极命草木亦无所凭焉以聚其精而发其辨博噫

嘻此春山公前后入蜀稿所以为可讽也公自郎官

出为郡守自郡守迁按察副使先后皆在蜀其为郡

守也扵重庆盖陆走栈水浮峡而后至中州之人所

谓险且远其为副使也扵建昌则在灵关大渡瘴雨

蛮烟之外虽蜀人亦素惮以为险且远者而公皆恬

然安之政事之暇方且披巉岩践霜雪穿猩鼯豺虎

之窟俯江妃水仙之宫以穷其胜而犹(⿱艹石)未足故其

险无所不渉则其胜无所不穷其所历与所穷一切

可愕可喜则无不见之乎诗盖其大者关政理谣俗

之故其细者足以牢笼百物山川草木鸟兽变化之

情状其叙险也既可以使人欷歔𢡖栗而如堕其叙

胜也又可以使人飒爽飞动而如跻向非公以其宦

游旅寓之迹而兼乎山泽奇士之好情志之所快与

耳目之所接适然遇合固不能摹而写之(⿱艹石)是公诗

既刻为二卷其子于徳请序于余余以谓使好奇之

士读公之诗可以不俟渉险而坐穷其胜于庭戸燕

闲之间宦㳺羁旅之士读公之诗且将恱乎其胜而

忘乎其险顿然释志于惊江绝栈之上也然则不能

自遂与不能自遣者皆将于公之诗乎有得也余山

泽人也盖慕蜀而不能至者亦将于公之诗乎有得

也遂不辞而序之

  山堂萃稿序

余读孔氏论语而见其所称古之逸民夫逸之为言

隐也彼其事污君而为之士师至于三黜而不肯去

与其㫁发雕体以君长扵蛮夷偃然有南面之尊可

谓渐染干显荣而孔子至以匹扵让国饿死之人而

谓之逸民何耶盖此数人者其脱扵声利华宠之外

而一无所缁焉则同也特其所谓不降不辱者则心

与迹并其所谓降而辱者则心与迹判而难以识耳

今吾侍郎养斋徐公其可以与扵若人之徒欤嗟乎

士之嗜欲⿰区支 -- 驱诸其中而纷华荡乎其守始进者躁扵

求而宦成者固其位能自脱焉者少矣公少时则巳

自致扵亨衢然公澹泊不见可好其后反求乎理性

精研乎义利益知自贵而贱物故虽居高位享厚禄

而其貌冲然常(⿱艹石)山林之癯其家萧然常无十金之

槖乞其身有耄夫之所不能决而必之以强徤之年

砥其节有寒士之所不能居而甘之以肉食之后自

是天下知与不知言清名完行者莫不翕然㱕公然

则公之进而显也其心与迹判者耶其退而隐也其

心与迹并者耶余幸与公同郷曲自蚤岁即知慕公

公为侍𭅺而余适在翰林方其旅候扵隆隆之门而

习见乎炎炎之态则闷然而返每一见公则不知冷

然嘘我以清风也而不能去公还扵家余亦罢㱕又

𫉬从公游毎访公之庐但见山窈水回老屋数椽堦

前鸟雀鸣声上下则不待见公而已如游扵首阳之

曲柳下之郷可以使人乐而忘返矣已而公出其诗

文若干卷曰山堂萃稿者示余余受而读之盖自其

平生所谓应酬文字与得㱕草堂以后诸诗及谢病

诸䟽皆在焉公非如文章之士刻镂以为工者也而

其清远间散耿介独立之气黝乎其渊藏𤨿乎其金

鸣其风旨直与古者逸民采薇之歌三黜之语历百

世而相上下则又不必即公之容望公之庐而公之

为人固可以一抚卷而得矣虽然昔人不云乎身隐

矣焉用文之且夫所谓逸民者方将鸟行而蝉蜕惟

恐其影响之不幽而岂蕲之以言语文字行扵世也

哉矧公位大臣又当

天子向意之时苟少需焉施功扵社稷𬒳泽乎生民

不难也公意犹若有不屑焉者而亦何藉扵文乎然

而世有不能即公之容望公之庐者得其文而读之

或可以得公之为人则夫廉顽而起懦亦将扵是乎

在余既校而正之以还于公因为之题其首

  劔泉奏议集序

劔泉吴公奏议集凡几卷在嘉靖𥘉

天子励精思治博取俊乂以充庶位尤注意台諌之

选公扵是以才召入院为御史凡所建白多见采纳

(⿱艹石)兹集所载是也于戏公之言备矣而其大者莫如

劾柄臣之奸与请开通惠河诸䟽始柄臣掌营兵怙

势为奸利士大夫以为隐忧而公慨然上䟽攻之其

言明白切痛多人之所难言已而相⿰纟⿱𢆶匹 -- 继攻之者益众

然或过激不足取信而柄臣益恣不悛后

天子亦自烛其奸下之狱以死盖去公上䟽时十五

六年而公之言验矣国家运道自通州至京师故从

河运后乃从陆其故河废闸犹在议者屡请修复而

京师大猾倚陆运侔利往往为飞语摇之公始建议

则以身塞利害之冲又赖

天子与相力主其事迄有成绩其详具公所上通惠

河志中自河功之成也戸部岁省运钱十二万𦈏此

则公言之既效者公又欲尽转通州之粟扵京师以

消未形之患则其言未及行而忧时者多以公言为

是也公始令江山有声而擢御史自御史出守处州

历官南京太仆少卿而致其亊公为人敏锐阔逹艺

扵世务而圎扵应机开口抵掌锋锷捷露课功䇿效

不爽一发非同迂腐拘牵之士指摩而坐论之者也

公尝谓余曰士大夫谈说经济指天画地贯穿今古

不足为难惟切中事情若操刀而割刄随手下卒无

一刄不当肯綮乃为难耳此盖公之所自寓乎曩公

在御史时又尝为余言傥得在塞垣之间当为国家

鞭笞鞑靼锁吉囊唵哒之颈而致之阙下盖公自量

其方略气力有足辨此者以其不至大官故其所设

施者不竟虽然是集也可以𮗚公之槩矣

  声承集序

渐斋子录其平生交㳺往复之书及诸赠言名之曰

声承集凡若干卷渐斋子始居给舎侃侃厉名节故

其时所与游多慷慨奇节之士巳而谢事家居蝉脱

声利晚乃刊落华叶潜䆒精微故其时所与游多山

泽肥遁之流与讲学论道之朋且夫人之扵世固未

有独立而无与者缙绅相与以同心而共济虽山泽

与世不相渉亦必有与焉以同道而相益此孤立一

意之軰所以不可行扵朝而狷狭枯槁逃虚避人之

行要亦不可行扵野也渐斋子以其真率苦淡之节

而使海内高士争慕与之游(⿱艹石)不及又能以其谦虚

不自满之量而使与之游者争献其所长者如注而

一无所拒故其在朝则相与秉公斥奸以共忧天下

之忧在野则相与养志理性以共其乐扵山林泉石

之间盖渐斋子之所取扵友者既已无不尽矣然犹

以为聚散存没其数之不可常人情久则易以忘是

以虽其平生所与交一臂之人异日或至扵举其姓

名且不能记其姓名且不能记则其所以交相儆戒

䇿励之意亦或至扵怠且废幸其书词翰墨尚可寻

绎而因以志其人之姓名与其所以相儆戒之意则

虽其聚散存没之不可常而宛然常如一臂之交虽

在燕闲独处之中而自得乎群居儆戒相成之益此

声承集之所为录也盖昔柳子厚作父友志其人之

姓名备矣然但以侈朋游结纳豪杰为美谈至扵切

磋儆戒相成之𧨏未著也卫武公所与友自卿至扵

师长士至扵旅贲资其儆戒以进扵睿圣故抑淇澳

之诗传之至今然其儆戒之言可闻而卿师长士旅

贲固亦当时所谓贤者其姓名独湮没不可见使尚

友者有遗憾焉至子舆论献子有友五人则幸扵两

人者尚可识其姓名而慨然有感扵三人者不可记

今渐斋子修名砥节不啻如柳某其尚贤取友如献

子其老而好学盖有卫武之遗使后之人慕渐斋子

之风而读其所为书读其所为书而得其所与游者

其将曰某也慷慨奇节人也某也肥遁人也某也讲

学论道人也是渐斋子能以其所得扵友者而又以

为后人尚友之𦔳也其亦可以无子舆三人之感矣

而余也又得以不敏之词附姓名于集中其亦不谓

幸矣夫

  吴孺人挽诗序礼部郎中惺母

古者既有左右史以记言动矣而又为之诗诗之与

史同于籍善事以镜来世而咨嗟咏叹之则其味尤

长而其风益远盖诗者其𦔳史之不及乎然左右史

所载惟其朝廷邦国王公距人殊勲绝徳非此不列

而其载之诗者大半多闺闼房帷之间以及伐桑采

葛髦笄膏沐家人琐屑之事是以𡍼山有莘𦔳赞王

业然不列于夏商之书而十三国风自二姜许穆夫

人以烈节著闻则诗人多而歌之不一而足虽以田

墅闾巷之妇人若草虫鸡鸣静女其名姓绝不登史

册其事亦无特异者而皆得见之于诗岂史主于纪

大而略小诗主于阐幽探𧷤其为教一而其为体则

异耶然则诗非特以助史之不及其于女史尤要也

汉时刘更生善为诗其所辑列女传率本之诗谓诗

之繋乎女史也岂不信乎吾友吴君敬夫之母吴孺

人既没而士大夫为之挽歌挽歌者沿于虞殡其乐

道善事而咨嗟咏叹之者诗之遗也呜呼孺人以闺

中之懿非如男女有四方之事功徳炳炳可以托于

𢑱之勒左右史之载而与之不朽而又非有如燕

燕柏舟载驰遭罹厄会以显其奇节为诗人所希诧

其所可见者不过乎闺闼房帷麻丝浆酒之间尊养

姑章敬承夫子家人女子之常事而已虽然槩以草

虫鸡鸣之义其宜在所不废乎是以诸君子哀而诗

之以附于彤管也其以广列女之采而兴起幽人之

贞也乎余国史也于序诗为宜故推本诗之繋乎女

史者而为之序

  钤山堂诗集序

毛郑说诗有诗谱以谱诗人之世也作诗者岂亦自

谱其世矣乎至如羔羊之委蛇自公兔𦊨之好逑公

侯硕人之隐扵公庭考槃之遁扵涧谷其人之进退

隐显往往自见扵诗而说诗者为之谱其世则因其

人之进退隐显而时之休明衰替变化而蕃闭塞而

隐亦因可见故曰诵其诗知其人是以论其世也少

师介谿严公少称神童弱冠举进士入翰林在正德

间同时诸僚莫不优㳺玉庐而公独引身钤山之隩

坚苦绩学以𮟏其所蓄如是者十有馀年故其为诗

多道岩壑幽居之趣而公之迹则疑扵隐至嘉靖𥘉

公起南院历迁南吏书是时公负相望久矣往时诸

僚及后軰多巳联翩秉钧轴而公犹回翔散地如是

者又十五六年故其为诗多纪留都冠盖之盛公虽

已位上卿而志未大得也则又疑扵隐显之间

圣眀御极垂二十年顾前所用内阁诸臣罕能称

上心者而独注意扵公遂自南宫入内阁未几遂首

内阁上下之交深故其积之也久经纶之业厚故其

发之也迟自是礼乐典章属公协赞焕然以备北虏

南倭时有兵革举贤援能密授庙算罔不奏功往往

自为诗以纪其盛至于一时人才公所奖抜而布列

者亦彬然毕见扵公之诗公诗有翰𫟍稿使粤稿留

院稿使郢稿留省稿南铨稿南宫稿直庐稿公扵诗

文各极其工而尤喜为诗公所寓必有诗(⿱艹石)以自纪

其进退隐显之迹而读诗者则以论世也杜少陵一

老拾遗偃蹇无所与扵世以其忠义所发为诗多纪

时事故谓诗史而唐人又为少陵诗谱以论其世况

公诗所纪当世之 国家大事皆身所历而自为之

者少陵诗谓之诗史然则公之诗谓为时政记亦可

也毛郑诗谱以谱众人则详扵其世而人繋之少陵

诗谱以谱一人则详扵其人而世繋之必有谱公之

诗者则公进退隐显之迹益以明而世益可论矣公

既以全诗授胡梅林总督使刻之而属某为之序某

𥨸以文词受知扵公公颇谓可与言诗者尝侍公扵

𫟍直公示之近稿曰吾少扵诗务鍜錬组织求合古

调今则率吾意而为之耳某对曰公南都以前之诗

犹烦䋲削也至此则不烦䋲削而合矣公颔之已而

曰吾不与后軰谈诗恐以诗人目我而敝精扵无益

语也夫公之诗雄深古雅浑密天成有商周郊庙之

遗知音者自当得之然公既不欲以此自著而某又

敢以此仰赞扵公哉特举公之诗系扵谈世故之大

者使论世者有考焉遂书以为钤山诗集序公之诸

稿隐显备矣总而题之曰钤山集盖处贵显而不忘

隐约者公之志而读诗者则以为公之诗钤山深蓄

之力也夫

 董中峯侍郎文集序

喉中以转气管中以转声气有湮而复畅声有歇而

复宣阖之以𦔳开尾之以引首此皆发扵天机之自

然而凡为乐者其不能然也最善为乐者则不然其

妙常在扵喉管之交而其用常潜乎声气之表气转

扵气之未湮是以湮畅百变而常若一气声转扵声

之未歇是以歇宣万殊而常(⿱艹石)一声使喉管声气融

而为一而莫可以窥盖其机微矣然而其声与气之

必有所转而所谓开阖首尾之节凡为乐者莫不皆

然者则不容异也使不转气与声则何以为乐使其

转气与声而可以窥也则乐何以为神有贱工者见

夫善为乐者之若无所转而以为果无所转也扵是

直其气与声而出之戛戛然一往而不复是撃腐木

湿鼓之音也言文者何以异此汉以前之文未尝无

法而未尝有法法寓扵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密而

不可窥唐与近代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

法以有法为法故其为法也严而不可犯密则疑扵

无所谓法严则疑扵有法而可窥然而文之必有法

出乎自然而不可易者则不容异也且夫不能有法

而何以议扵无法有人焉见夫汉以前之文疑扵无

法而以为果无法也扵是率然而出之决裂以为体

饾饤以为词尽去自古以来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

法而别为一种臃肿侰涩浮荡之文其气离而不属

其声离而不节其意卑其语涩以为秦与汉之文如

是也岂不犹腐木湿鼓之音而且诧曰吾之乐合乎

神呜呼今之言秦与汉者纷纷是矣知其果秦乎汉

乎否也中峯先生之文未尝言秦与汉而能尽其才

之所近其守䋲墨谨而不肆时出新意扵䋲墨之馀

盖其所自得而未尝离乎法其记与序文章家所谓

法之甚严者先生尤长先生在翰林三十馀年尝有

闻扵弘治以前诸先軰老儒而潜思以至之故其所

为若此然今之为先生之文者盖少其知先生之文

而好之者又少矣先生之子近思将刻集以传而请

序扵余近思岂亦以为世之言秦与汉者未必能知

先生之文而余之愚陋稍知之也晋江王道思平凉

赵景仁其文在一时文人中最有法皆先生丙戌为

考官时所取士近思试以先生之文与吾言质之其

必有合乎否也



重刊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