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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山纪程/蓟山纪程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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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蓟山纪程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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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馆○癸亥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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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 丙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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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皇都

燕京属顺天府。本尧时幽都。辽号曰南京幽都府。宋宣和中。改名燕山府。寻复入金称燕京。已而改号中都。元初为燕京大兴府。 皇明洪武初。为北平府。永乐初。改为顺天府。自南迁都。号曰北京。十八年庚子。宫城门阙。悉仿南京。而壮丽过之。其地。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山海。南俯中原。然北距塞不二百里。异乎居中而应四方矣。城周四十五里。高三丈五寸。城门凡九。

皇基似邮传。几人替开国。山河古名都。王气相消息。函谷秦鹑醉。洛水周龟食。地轴应乾文。五纬合拱极。渤海溯折东。居庸远枕北。粤惟永乐帝。广辟都城域。快洗金元陋。丕阐唐吴(注:疑误书虞字为吴) 。德。庭衢八荒迩。阊阖九天直。悉仿南都制。更加边幅饰。礼药弥寰宇。衣冠灿光色。庙社分左右。馨德荐黍稷。璧沼槐阴合。青衿弄翰墨。侍臣日捧觞。共祝千万亿。痛哭涒滩岁。北寇侵孔棘。天地尽腥秽。气数方晦塞。玉玺元无主。女真敢为贼。蟒衣高垂拱。太和空翼翼。四门巩锁钥。百蛮总部勒。居民杂满汉。服人徒威力。胡命亦能久。一理难推识。胁令东方人。岁述侯甸职。依旧前朝月。来照玉河侧。起听城头笳。巡卒夜警敕。会待重明世。太阳久薄蚀。

寅清堂

礼部。在玉河馆东北一里许。其制如六曹衙门。厅铺砖甓。以雍正御笔。书其额。曰寅清赞化厅。两行翼廊。皆有扁。识其所掌。如王会厅,催督所,礼器库,贡举库。是也。贡举库则十三省乡贡文券。皆贮方樻而置之。礼部郞中数人。出厅禁哗。少焉。汉侍郞关槐出。南向而立。通官辈引三使。奉咨文安卓上黄袱。行跪叩礼。任译亦随之。侍郞出入。乘坐椅轿。前有十馀人。作喝导声。

云龙障子烂光华。九陌东头辟早衙。净扫重门喧暂息。侍郞高坐碧油车。

四译馆

馆。即通官辈所处也。本在正阳门外。使行留馆。则会同,玉河关侧门墙连通。凡系礼部往复。皆令知委通官。其先皆东人也。子孙世做通官。自是日日给一行粮馔柴草酒果之属。各有差。

三韩家世入燕居。官秩常承做象胥。却愧东音犹未熟。笔端时绎训民书。


二十六日 丁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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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关留。

夫子庙

庙在安定门内。东西街。有成贤坊及左右国子监牌门。又环以红栅为门。而内门曰持敬门。门内左右。有致斋所神库等处。东有袖厨。庭列进士榜录碑。无虑累十百。南则 皇明时所建。北则皆元清时碑。又南有一碑阁。正统间所立也。从大成门西交而入。有康煕,雍正,乾隆,御制碑。以黄瓦盖者。凡十一阁。傍建青瓦一阁。此则望燎处也。铺甓为阶砌。筑中央而为神道。抵于戟门之内。正殿。以黄瓦设二层椽架。扁额于上层曰大成殿。殿凡十六楹。墙壁檐楣。涂红而施彩。设龛于上壁。以黄幔遮其面。中安先圣位板。题曰至圣先师孔子神位。以黄金塡其字。左傍以满洲字译之。诸位板及门扁。皆仿此。龛前设卓。列鼎彝樽罍之属。揭对联于龛旁四楹。又以康煕以下四帝笔扁。曰生民未有。曰万世师表。曰圣集大成。曰与天地泰。殿内恰铺棕皮席。东西配位从享。一如渖阳太学之制。位板长尺。皆红漆而无盖樻。且只称先贤某子。而不书其后世封爵。此 皇明世宗朝所定也。翼庑享历代先儒。右则以林放为首。清人陆陇其跻其末。此则乾隆初议享者也。殿后立改圣祠。庭有二碑。大德间加封孔子制及至顺间追封孔子父母制也。乾隆碑槩云。乾隆初。出内帑金二十馀万两。一新旧制。殿额门扁以御笔。易张璁旧书。又诗注云。祭享皆用周器。即尊罍之属也。侧柏乔松。荫映于庭。颇有清閟之意。

芬苾周樽不掩腥。庙门深锁昼冥冥。戎衣强作青衿拜。惭愧平生读圣经。

石鼓

大成门内廊阁。设红栅而安石鼓。鼓凡十枚。而左右各五。世传周宣王之猎碣。辞类风雅。字画皆籀文。鼓之大。高可一尺。围一抱馀。其形中胀。而两端微杀。顶圆如鼖鼓。色淡黑而剥落屃赑。初在陈仓野中。唐郑馀庆迁置凤翔县夫子庙。而亡其一。宋皇祐四年。向传师得之于民间。十鼓乃定。大德二年。自京兆徙汴京。初置辟雍。后移保和殿。以金塡字。靖康二年。金人取归燕。剥其金。置汪宣武第。后徙大兴府学。元大德十一年。虞集为大都教授。得之泥土中。皇庆初。移置于此。鼓以十干次第为标。鼓文共六百五十四字。而皆泐缺。其可辨者。为二十五字。或有全鼓无一字者。其甲鼓初句曰。我车既攻。我马既同。乙鼓曰。汧繄泛泛。烝波溯渊。丙鼓曰。田车孔安。鋚勒𫘣𫘣。丁鼓曰。帅彼銮车。勿速顷如。戊鼓曰。我来自东。灵雨奔流。己鼓曰。宣猷作原。作周导遄。庚鼓曰。徒御啴啴。然而师旅。辛鼓曰。徒走䮺䮺。马麃晢晢。壬鼓曰。我水既净。我道既平。癸鼓曰。虞人怜亟。朝夕敬惕。字与大篆少异。所谓籀文也。右边第五鼓。陷其中为臼。盖在民间时所凿。臼中尚有糠秕迹。旁立协山潘迪石鼓音训碑。左右各列十二戟。以视卫护之意。门外两廊。又置乾隆新制石鼓十坐。其制一依旧石鼓。而集其可辨字。别成十章。刻籒文而颂功德。门右有碑。以张照笔。刻昌黎石鼓诗。上面刻乾隆御制诗。又门左有重刻石鼓文碑。

石鼓石鼓周王鼓。屃赑节角传千古。勒成丰烈辞严密。太平蒐猎宛今睹。仲尼摭星遗羲娥。韩愈按歌嗟李杜。上都鸾凤无消息。珊瑚老柯啼腥雨。日消月铄神鬼秘。埋没村臼委泥土。终然宝鼎汾河出。完如石经鸿都叟。剔魿太半苍籀缺。潘君短碣稽遗谱。绝笑胡皇纪何绩。十章新鼓峙廊庑。

辟雍

圣庙之右。循长垣而入一遍门。即彝伦堂也。堂凡八楹。而四方七间。以乾隆笔扁曰彝伦堂。北壁下。竖皇帝手书四经注解碑。碑共十六坐。俱护以黄帕。有长木凳床百数。此则儒生考准时所坐处云。西翼室壁。有乾隆手画古槐。首刻古诗一篇。其一联曰。初植至元岁。再荣辛未年。注曰。辛未即慈宁宫六旬。堂前有古槐。枯槁昂藏。旁生者颇繁茂。今则元株又枯死。以红柴木。种种擎之。此系许鲁斋衡手种也。庭中南北。几三百馀步。阶上立石台。而设石轮图于塔上。此则观日影处也。庭中央凿沼。环以石栏干。形如满月。象古辟雍之制。沼底铺甓。置石龟于栏头。以隐沟通关中水。从龟口流注此。此中建一堂。堂内设黄金榻。安置沈香于床前。榻上有门屏。雕刻甚玲珑。屏面书乾隆御制诗。榻四面设红梯。而堂内扁楣及柱联。以黄帕笼之。左右翼廊。各六十二间。左有率性堂,养心堂崇志堂。右有学古堂,正义堂,广业堂,修道堂。此 明朝养士之所。今藏十三经石碑。每一间竖三座。摠三百七十二坐。亦俱系乾隆御笔。又厅首左右。对建绳衍厅,博士厅。沼之南。立门有扁。外曰环桥教泽。内曰学海节观。两傍建锺鼓二楼。又于翼廊。藏置书板。如邱山之积。其外门。即集贤门也。

学惟三代共。首善集群贤。冠带桥门路。弦歌雅正筵。金瓯终缺裂。壁水混腥膻。森列堂中石。群经日月悬。

文丞相祠

祠在顺天府学之旁。即古之柴市也。元人杀文山于此。既而名曰教忠坊。以旌异之。今改称育贤坊。 明朝为立祠岁祭。正统中重修。而杨士奇有纪。祠仅三间。庭除难容旋马。设龛安塑像。面方而丰下。眉目清爽。但额庭甚窄。身窄大袖朝袍。头戴四角㡤头。垂绅而搢笏。此宋制也。题位板曰宋丞相信国公文公神位。龛左傍立方石。色淡黑。刻文山像。文山就死之日。有人高其节。慨然叹曰。不可使此人无传于后。遂拔所佩刀。急就石上传神。因以文山自赞诗刻其上。有曰。孔曰成仁。孟云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东壁嵌二圆石。即古云麾将军李秀碑。北海太守李邕笔。字多剥落。少可辨者。又古嵌一方石。而记其事。门外有名宦祠乡贤祠。其外门曰棂石门。

空庭树老锁轻烟。丞相祠堂冷日悬。一死男儿犹有地。百年仇怨不同天。寸心岂独青编照。真像留看白石传。未信灵英柴市住。秪今中土又腥膻。


二十七日 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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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观戏猿

有牵嗾猴戯者来到馆中。作诸般戯。猴二白羊一●(●字为左犭右发)●(●字为左犭右发)一。●(●字为左犭右发)●(●字为左犭右发)。即犬子。差少于猫。而戯者牵而前。以韦辔系猴颈。驱羊而使之随。则辄手握其辔。跃腾羊背。骑而驰走。又以一猿。穿红衣青袴。头着假面女髻。足蹑胡鞋。而高坐一樻上。恰如数三岁孩儿矣。一人鼓锣叫声。则一猴自开樻。出帽而着之。一开而一着。乍着乍脱。其冠帽之属不一。或作人步。或跪或卧。或持枪作击刺状。或扶筇作伛偻状。又以两木交植左右。横索其上。而人又喝声道辞。则猴辄缘木而上。驰走横索之上。少无差蹶。而或踞坐于木末。或立悬于索间。若自经状。一猴则翻身回转。人若从后暗打。则坐不安席。流睨侧眄。或曰。若见人打之。则必向人帖身。破肤裂冠云。猴之小。亦与●(●字为左犭右发)●(●字为左犭右发)相等。手足如人形。而臂长手厚。面貌间则无一茎毛。但班班然浅赤。又以筛轮四介相对如串字。或相比如连环。或分置四隅。或加轮于轮上。而辄敲锣嗾犬。则犬乃回身转入。或一直穿过。或腾身跳上。或曲腰折入。而一不触动其轮。甚巧异物也。有小儿从旁突出。曲折其身。如弄绕指之铅。倒竖横立。摇头转足。示其便俐之容。问其年。则甫八岁云。又有十馀岁儿。持一画磁碗子。以尖小尺寸之木。撑其底。而又以一木。含其端于口。其一端则横连撑碗之木。仍口中道辞。而一手击碗。使回回不已。则碗辄应手摇旋。而又以两针。各系一竿。使针末相连而摇之。又于竿头。效人踞坐状。又以烟竹样。连其端而撑之。彼碗子一不违落于地。又以红木丸子三个。向空投上。迭手受之。乍投乍受。不知何丸之从何手投受也。又以嵌穴一小筒。系在顶门上。有时受丸之落。此虽与幻术有异。而亦属妙入神者。

效人嚬笑解人言。蹴拨骑羊善聚奔。可惜衣冠无用地。游场脱着任猴孙。

蒙古馆

蒙人本犬戎。部落甚强盛。皇帝与结婚姻。而其番王之居住皇城者。不止一馆。其一馆则与玉河关不相远。我国人相对。语愈不可通。衣裘麤污。面目皆狞悍。且广颧异于清人。不畏风寒。脱衣抆虱。得辄呑之云。其妇女有随来居馆者。便旋不避人。而闻之。则衣制如胡女。头髻类东俗。是日从景博诸人临其间。为狠犬所阻。橐驼。蒙古所产。而善御者。蒙人也。日駄石炭。络续于途。

毡幕相连似结实。北方腥气面前多。黄裘晩罢城南市。白日河桥洗橐驼。


二十八日 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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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午门观跸

因主客司知委。三使率任译。往候星驾之诣太庙。余亦随之。夜五鼓。由东长安门入。行百馀步。路折而北。历东朝,天安两门。是晓皇帝将祫祭于太庙。卫卒已集。红灯扑地照耀。至午门下。午门。端门之内也。遂入憩于主客司朝房。东方始晢。而鼓声出午门内。众官肃然无哗。门内外火光。一时吹灭。只有羊角灯数十双。列行而导之。皇帝始出。驾乘黄屋轿。仪仗旗帜。皆用黄色。仪仗甚草草。而左右寂寂。只闻石路上马蹄声。黎明有播鼓声。出端门楼上。五凤楼撞锺相应。少倾左右鼓角。一时齐鸣。笙乐之声。自远而近。及驾过。三使皆跪而仰视。是谓瞻仰也。夹驾侍卫之例。黄凉伞用黄金铿。略施淡黑云纹。以曲柄竿承之。其长二丈馀。一人捧之。又一人捧流苏之下垂者。骑者十数人。随驾而入。此则亲王及阁老也。黄屋轿则如我国双轿。而四面皆环以阑干。饰以珠翠。而以黄金障之。左右贴琉璃。其他日月扇,斧节。亦各有定卫。而无随行之例。执仗卫士。皆着绣衣。帽上竖一枝黄色羽。禁中一日守直。凡八千人云。有五象在午门外。其大如屋。皇帝动驾时。鞴金鞍而驾黄屋者也。

路直重门列应皋。倌人传跸早鸣鼗。虹桥侧畔双龙柱。青锁东西九蟒袍。太极楼坮诚壮观。女真皇帝亦雄豪。鸾旗影下凝眸立。黄屋流苏象背高。

五凤楼

楼在午门内。以五楼相对。故名。楼上有一群黑鸦。蔽天而集。或曰皇帝驾动时。辄飞集于此。幸行于西山。则亦随而往集云。盖北方之气属水。而水色尚黑。鸦亦得气之先者欤。通官引正副使。参宴于中和殿。皇帝有赏赐。

满洲皇帝晓鸣鸾。五凤于云屹翠栏。屋上群乌头未白。至今怨冤说燕丹。

鸿胪寺

因主客司移文。三使午赴鸿胪寺。行演礼。寺在太医院,工部两衙之间。西向设甓大厅。厅之南筑墙而置门。入其门。庭除旷然。北有门。扁曰龙亭门。寺卿呼喝。而至龙亭门。门内有八面亭。扁曰习礼亭。中安龙碑。而设御榻。牌刻皇帝万岁万万岁。庭植品石。使就立于品石前。寺卿胪唱。则通官以我音传之。行拜叩礼。

风拂庭槐白日寒。龙亭高起会衣冠。行人未习胡人礼。胪唱声中听舌官。


二十九日 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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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玉河馆留。

次韵李光稷于野

是日。以皇旨颁果。岗榴,广橙,甜橙,中蜜柑之属。又自光禄寺送岁馈。皆糕果之属。而果之可食者。八宝糖,胡桃糖,水糖,龙眼,荔枝,胡桃,榛栗,蜜枣,生枣,沙果,苹果,生梨,干葡萄,生葡萄,白葡萄。而白者产于回回国云。生果皆非时。而如新摘者。正副使朝入保和殿。参年终宴。

甘榴珠赤橘黄金。冰雪胡桃各种糖。光禄寺中新送馈。保和楼上却传香。

赵景裕芝园夜至共赋 二首

殊邦饯迓。家国之恋倍切。自数日纸炮之声。无处不起。如雷轰天。

茶锺呼罢烛花垂。凓凓寒风岁除时。关塞诚难为远客。亲堂何耐恋游儿。樽前强饮仍和泪。笔下裁愁偶有诗。万户轰轰炮火起。却惊残岁坐嚬眉。

寒天星斗插檐垂。孤坐羁窗夜静时。怜我愁肠同弱女。看君饮户涤些儿。一年过景登程马。万里游装溢橐诗。合席峥嵘操话欛。釰虹嘘气接疏眉。

和秋阳守夜绝句

馆中人亦往来。相劳拜揖。纷纷无异在京时。余自䌹庵馆方归。秋阳口占促和。

北风和雪夜凄其。游客孤怀倍此时。遥知故国东城屋。共翦寒灯亦我思。

甲子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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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日 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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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元朝拈韵

夜五鼓。三使为参贺班入关。例不许多大人员。故余亦借章服于员译而服之。

东风吹入晓灯残。椒酌他乡强饰欢。绝笑蓝袍乌帽客。北来疑是梦槐安。

太和殿

晓由东安,东华二门。左折而入关。左门即五凤楼之外也。闻通官所传。则皇帝已幸堂子所。还宫云。堂子之说也。彼人讳之。盖尝闻之。则邓将军。 皇明时为辽将战没。而康煕年间最显灵。或言。 皇明刘𬘩战没。每见梦于崇德帝。以兵器迫之。故许以建庙。每岁正朝。必先幸此庙。庙在玉河桥之东长安街之南云。由午门入。有太和门。而不许出入。故从西夹贞度门入。太和殿在门内。即古之皇极殿。穹窿深邃。但见黄伞之隐映。而不辨皇帝坐处。皇帝出御。受朝贺。分列仪仗于东西。文武官依青铜品石而立。我国使臣则立九品之外西班最后列。殿前爇沈香于青铜炉。炉共十六坐。以皮茟织鞭。如股之大。朱衣四人。挥而击地。胪唱继之。乐工各执器于太和门前。与胪唱相应。千官随唱叩跪。而两班有课(注:疑误书科字为课) 道十三人。平立若纠视。殿陛上有红顶貂裘者六七人。独班起居。是亲王辈也。门外有辇舆。皇帝动驾时。必列五辇。以备仪卫。

禁城春色早。朝士绣轮停。羽仗环如栅。鸾轿屹似亭。擎天龙柱白。啮火兽炉青千载虞韶远。寥寥凤舞庭。


初二日 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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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琉璃厂

正阳门。门凡三层。外有瓮城。而西南北。各有一门。其南门则常坚锁。惟动驾时。必开门。外有桥。桥设栏。而分三道。牌门扁。曰正阳桥。从桥右而至琉璃厂。市楼排立。金碧玲珑。此是城内外大都会也。如入波斯之市。令人心目俱惊。每当路分处立牌门。而扁某胡同。胡同。即洞坊之称也。街头种种设倡戯。人多往见者。

毂击三条市。行人去或停。货珍名种种。牌榜列亭亭。栊映茶楼碧。帘褰杏肆青。万钱场设戯。云会殿东庭。

王景文明鉴斋

王。山东人也。业造眼镜。门揭明鉴斋。诸译中有与王素知者。王欣接延坐。办酒馔供之。遂略与笔谈。盖能文识多气节者也。椅上有称音乐水法者。黄金为器。上有檐而下有底。以水晶十数茎。垂植于下底。自底开钥。则音乐出其中。自成调律。而水晶之垂植者。如水上涌。繂繂不已。而终无上涌之迹。洵异观也。此乃西洋乐云。字本,书画,古董,笔墨等铺。往往历见。而犹不可扁焉。彼人亦有拜年之例。往来纷纷。

王生多气节。见客沽酒来。笑说山东里。春寒早见梅。


初三日 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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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幻戯

是日招致幻术人。作戯于馆中。戯凡十馀种。其一。手执五六铁环。环正圆无罅缝。贯于指旋转良久。却交贯为连环。旋则分之为各环。或两人各持一环。相对投掷。则又合为连环。其一。两人各持黑白弹子。如鸡子大。纳于口呑下。旋又自手中出之。或自脑后吐之。或吐白于呑黑者之口。或吐黑于呑白者之口。其吐呑之状。可谓神出鬼没。其一。铁剑长数尺。纳其刃于口。冉冉刺喉。几没其刃头。辄伏于地。阖眼作闷绝状。已而若将推而上。张口拔其刃。涎津渍湿。班班有血痕。其一。横竹吸烟。没头呑下。又破竹为两条。其长数尺。纳诸鼻孔。而用力插入之。瞬目张口。为呑下状。而又若忍痛者然。久之引而出之。竟其长。而皆湿血涎。其烟竹则火犹不灭。其一。覆空帕于地。转身回旋。念念作口中语。俄而去其帕。则有二大画圆楪。而一盛赤枣。一盛花菜杂种。又覆帕如前。有一大盆盛水。从腋中出。决决波澜。少不倾一。而花椒葱叶。泛在其中。其一。扯碎白粉纸。条条相连。无一片粘联之痕。因两手交引之。如蚕丝缫出。不知为几十尺。有二禽雏。从纸中飞出。观者皆叫惊。其一。引一丝绳。拔刀截断。为三四端。旋又咒语摩挲。绳复一脉相连。无重续之痕。其一。立一柱木于庭。负其手。而令人从后缚之。欲紧紧不解。仍覆帕于手缚处。则瞬目间。负手移步。其缚手则不解。而所立柱。在于缚手之外矣。其一。竖竿摇楪。或倾壶酒。酌而尽之。复倾而复饮。空壶之酒。津津不已。此果一定是幻术。而用法之荒忽。举一可知千百也。

我闻燕市戯。一种齐谐说。曳裾关门下。众中偏揭揭。蟹行兼雀跃。逞技堪奇绝。酒溢竿头楪。釰班喉间血。赤枣遍如珠。为谁玉盘设。璞称燕鼠妆。衣见楚猴啮。痴人如中酒。在傍空啧舌。弄幻诚如是。何不学仙诀。

庶常馆

馆在玉河馆侧。翰林庶吉士所会处也。入燕者。每多从游。谈诗论文。逐日入馆。有一某士人。曾举笔谈曰。以贤圣后裔。何忍甘心于薙发从官乎。闻者皆赦然面赤。漫漶以对。自此遂不许东人之入馆交游。盖难安于酬对也。

重门春静日曈曈。槐柳交阴古馆中。十二桥头喧绣毂。翰林朝退太和宫。


初四日 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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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历代帝王庙

庙在阜城门内景福街之间。扁外门曰帝王庙。内门曰景德门。正殿曰景德崇德之殿。殿设七龛。而第一龛在中央。奉伏羲,神农,轩辕三王神牌。左二龛奉五帝。右三龛奉夏禹以下十四世,商汤以下二十六世。左四龛奉周武王以下三十二世。右五龛奉汉高帝以下十世,光武帝以下八世及昭烈帝,晋元帝以下七世,宋文帝以下三世及齐武帝,魏武帝以下八世,陈文帝宣帝。左六龛奉唐高祖以下十六世及后唐明宗,后周世宗,宋太祖以下十四世,辽太祖以下六世。右七龛奉金太祖以下六世,元太祖以下十一世, 皇明太祖以下十三世。而周之幽,厉。汉之平,桓,灵。晋之惠帝。 皇明神宗。皆不与焉。外此亡国见弑之君。亦不得列。殿内揭报功观德四字。又东西庑奉历代名臣。东则以风后为首。其次苍颉,夔,伯夷,商伊尹,傅说。周召公,毕公,召虎,仲山甫。汉张良,曹参,周勃,魏相,邓禹,耿弇,诸葛亮。唐房玄龄李靖,宋璟,郭子仪,许远,李晟,裴度。宋曹彬,李沆,王曾,富弼,文彦博,李纲,韩世忠,文天祥。金宗翰。元穆呼哩,布呼密。 明徐达,常遇春,杨士奇,于谦,刘大夏等四十人。西则力牧,皋陶,龙,伯,益。商仲虺。周周公,太公,吕侯,方叔,尹吉甫。汉萧何,陈平,刘章,丙吉,冯异,马援,赵云。唐杜如晦,狄仁杰,姚崇,张巡,李泌,陆贽。辽耶律赫噜。宋吕蒙正,寇准,范仲淹,韩琦,司马光,赵鼎,岳飞。金宗望,干鲁。元把延托克托。 明刘基,李文忠,杨荣,李贤等三十九人。庭有穹碑四阁。雍正碑文略曰。崇祀之制。肇于唐天宝七载。 明洪武六年。立庙于金陵。嘉靖建于京师。

丹青窈窕射新暾。平则街头屹庙门。帝伯皇王光史册。祼将烝祀洁牲樽。崇功槩见层碑篆。观德奚徒七世尊。一体君臣开两庑。金陵遗制尚今存。

妙应寺

寺在帝王庙西北近地。外门以砖石作三园。门扁曰敕建妙应禅林。内门曰文王殿。殿奉大金佛三坐。旁各立一金佛。又左右塑五百罗汉。后殿曰七佛宝殿。殿中七佛。亦皆大塑像。庭竖康煕间二碑。从七佛殿后入一门而上层梯。则白塔在其上。高数十丈。围二十。棱如屋之有棱。筑而为三层。每一层安塔身。而皆以铁带之。圆若覆瓮。恰为七十抱。最上层又尖尖层筑。以镂青铜。环而垂下。如张盖状。且悬种种铁磬。环塔而筑女墙。如栏干之设。安置明灯一百八十九坐。皆以铁为龛。四面贴石鳞。乾隆癸酉铸出者。而此寺燃灯。自古有例云。上二层植若干花木。若花发时。则可加一层光景。古称此塔中。安置如来舍利。元世祖视之。有净水洋洋。舍利泛其中。而两龙卫之。僧徒所居。亦多器玩。而佛像神龛。各尽其妙。僧徒皆喇嘛人也。

阑干花木绕重重。客到禅门响暮锺。古塔峥嵘凝佛气。水中雷雨听吟龙。

广济寺

从履仁,行义等街。入广济寺。门扁曰妙明园通。殿中佛像。皆塑金。而庭有成化碑。殿后建层阁。殿之西夹门有一树。名曰铁树。已经三四百年。而茁枝尚昂藏软弱。旁有乾隆御制诗碑。有曰佷山千岁挺不朽。

百年寺庭树。远籁生清画。诘屈高根出。昂藏老干覆。

玉𬟽桥

历双塔寺。入西安门。有桥穹然。牌门对立。西曰金鳌。东曰玉𬟽。桥以白玉为栏杆。凡八十馀间。下有九虹门。春水晶莹。烟树微杳。此所谓太液池也。北为北海。南则瀛台。而桥左有紫光阁。东北望五龙亭万寿亭诸胜。金碧交映。左右拱向。依然仙府真境也。皇都八景。有曰太液清波。曰琼岛春云。盖谓此也。岛在承光殿北。孤屿瞰临北海。传为辽之琼华岛。上多奇石。宋之艮岳。金人辇致于此。今为永安寺。说心其便殿。桥之东有延祥门。此亦佛寺。而左有承光门。下钥固锁。即通万寿寺之路也。遂逶迤而东。历城北神武门。循城一周。可览其軆势。

穉杨如发雨如丝。春水沦涟太液池。碧栋雕栏争入眼。五云多处玉虹垂。


初五日 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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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访洪梧翰林。不遇。

洪翰林梧。号桐生。与芝园有雅。约与一会。故朝与李于野。访至其家。家在琉璃厂二子胡同。有管家者数人。延致椅上。语曰。桐生先生。昨因朝令赴馆。撰修将费日月之工。工讫始可以出家。故未得临门亲肃。遂索纸留书曰。曾未获晤。因敝友赵芝园。夙仰鸿名。切期一会。委进馆下。巧值驾言。怅惘而归矣。更凭赵友。若闻燕居之日。规当再进。聊此留案呈览。东华某拜上桐生先生丌下。授与管家而还。

双扇随风自阖开。春阴寂寞散庭梅。铁丝笼里红鹦鹉。学得人言䜣客来。

李层楼

历见诸市铺。还至正阳门外。入饮一酒肆。称曰李层楼。酒肴果饵之属。无非佳品。是都下最称者。皇帝若畿内幸行。则令此肆撤其饮食之具。先诣驾到处。从官皆出钱买之。以代糗粮云。

青鞭花毂少年流。都会燕城意气留。共说垆头新酿厚。千金山积李层楼。

漂流舟子歌

我国黑山岛民。漂流南海。转到于此。留馆中者四人。是夜招问其颠末。则曰。辛酉冬。为买鱼。船载如干谷物。自小黑山往大黑山。翌年正月。回船至中洋。被飓风漂荡。凡十日而泊一港口。适有人隔水迎接。略会东语。问其地。是琉璃(注:疑误书球字为璃) 国也。俄而。自官检船。乃安接于官廨。供给衣食。至十月初。同随燕京进贡使。发船十馀日。又遇风漂流。贡使二船。忽焉不见矣。漭荡之际。泊到一处。岸上有白衣者。远望旋走。同舟人谓其有生路。多跟随而去者。夜深。一人忙急还。泣曰。我们太半被所害。故我则逃命而来。遂与忙忙移舟。下碇于洋中。不知所泊。如是者四日。忽有小艇横来。乃苏州人做商业至此者也。自此遂赖而安接房屋。且贸米相资。问此地何处。则乃日鹿国云。于是。又发船。十五日而抵沙分地。是三月小晦也。又三朔而行。抵苏州。自此下舟从陆。官人供馈。极稳便。十月三日。自苏州发。十二月四日。抵燕京。自礼部给衣馈食。以待节使之行。而行中二人载他船。尚未追到。其存没不可知。以此论之。可谓壮观天下。而惜乎其无文。不得记其万一也。漂人姓名。即文好谦,文顺得,朴亮信,李百根,李重泰,金玉文。而顺得,玉文。是尚未追到者也。余闻其言而壮之。满酌一大白。与之。

黑山民俗太蠢蠢。滨海逐利多困窘。石尤何曾爱行人。万顷恶浪吹不尽。一苇茫然纵所之。泛泛忽如嘘楼蜃。道通江浙天浩渺。帆落吴楚山嶾嶙。日鹿国人皮为衣。猛如逐雀秋风隼。海东女儿空结恨。为谁更作箜篌引。使汝若具文章眼。触境有诗能排悯。愿汝乡山归去日。安息田家服畦畛。


初六日 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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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法藏寺

寺在崇文门外东南三里馀。寺宇破落。盖无足观。有塔在寺门外。凡七层八棱。可称百丈浮图。每层各加一木椽。每面十二椽中。却为坏心。亦七层八棱。回回如螺壳之旋。南设出入之门。门内妥如来像。长二丈馀。设甓梯于佛座之东。上二十五级。而出第二层。层各八面。每面各凿以凹之。嵌一佛𨈬。外棱则面面。设箭门为佛龛向明。两棱之间。劣容一人之回旋。又上十级。而出第三层。自最下层。凡上七十五级。然后始出最上层。其壁棱佛龛。一如第二层。从入箭门而视都城内外。八方之景。随瞩不同。上层嵌园碑。景泰间所立。壁上多题东人名。余亦题其上。

鸟尽长空远眺明。塔楼高并紫金城。百年留期登临迹。浓墨重楹海客名。

万柳堂旧基

自法藏迤而东转。向拈花寺。是万柳堂旧基也。 皇明时。雪楼才子建此堂。无日不赏咏。故 明人诗集中万柳堂题咏者。亦多矣。寺庭东南。皆凿池屈曲。如盘蛇形。使导水而流。立一间神阁于最高岸。此是万柳堂颜。而四面轩敞。万树依微。想像前辈风流。不能无旷世之感。

栏头曲水水头门。轻策相羊旷感存。弱柳如烟青拂地。软沙经雨绿连原。风流才子名千古。桑海遗墟劫一番。妙调无人歌白雪。西城寂寞乱鸦喧。

夕照寺

寺在拈花近地。殿宇颇精丽。奉观音三像。后殿亦奉金佛。扁曰大悲殿。或云古之黄金坮。即此地也。因旧基建寺。以眼界通远。夕阳满照。故名之。金坮夕照。亦八景之一也。金坮之见志承者三。一在易州。二在都城。舆志名胜志云。在府东南十六里。又有小金坮。相去一里。今朝阳门东南。岿然土阜存焉。好事者。即以实之。

土劫相乘海种桑。黄金新筑释迦堂。涓人俊骨无消息。衰草斜阳大地荒。


初七日 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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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赵寅恭秀才客留

昨于夕照寺翌廊。见客寓之扁。意谓读士来寓。而未及问知。是日复翩然独往。寺中有寄寓者二人。叩其姓名。则原系正蓝旗军人。姓赵。名寅恭。以贡生来住。叔侄同床。而其侄则忘其名。取笔做话。终无可观。仍草草酬酌而还。

红兜郞子隶蓝旗。见客先言客马肥。自是平生悲不遇。金坮夕照怅然归。

书楼遇佟翰林贻恭

自夕照寺。历入琉璃厂书楼。抽阅书卷。有一朝士。下车而入。揖余做话曰。偶行暂过。幸会幸会。遂相示姓名官乡。方做翰林做事者。余曰。观风上国。偶接清范。岂非萍水之幸欤。一场谈次烂熳。佟乃书示曰。仆方有公干。离馆出城。故未图再会。恨何可言。相送而罢。道路观者如堵。

街楼茗熟日栏干。抽阅群书倦侧冠。忽谩车前相送揖。少年人做翰林官。


初八日 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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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王时斋副榜韵席

朝出琉璃厂。入一书画铺。有一人容仪端雅。方阅画帖。见余到门。注目良久。便欣然喜也。取笔书示曰。萍水相逢。未识客官尊姓大名。余曰。班荆之座。偶接倚葭之皃。莫是萍水中一奇会期耶。仆姓名某。有季札观周之志。作书记从戎之行。因叩其姓名。则曰。弟姓王。名庶绩。江西九江府德化县人。壬子科副榜。本以末学。浪迹京华。恭逢威仪。三生有幸。请问尊寓。以便他日请教。余曰。见寓玉河馆内。又问其交游中谁某。则曰。有翰林李鸿宾者。再有喩姓名林者。亦系举人。文章书法。见重一时。如不我遐。敝寓有李笔对联。当奉送。以志一时见过之欢。且久闻四海皆兄弟。故北风尘。见得光仪。今虽不能畅叙。弟还有十馀日闲暇。请光临仆寓。副此悬望。余曰。受赐也多。谨当遵命。而茅万户垂杨。不知君家阿那。王曰。去尊寓不远仆寓。前门内西皮市四眼井登墀堂客舍。余问年与号。王曰。贱辰丙申。字敷九。号时斋。仍又问余。余曰。愧添一庚。字曰圣瑞。扁其室曰东华。王曰。长仆一岁。是兄了。余曰。贱齿何足道哉。有先后进之别。王曰。尊言或是太谦。大要以学文为主。君不闻艰于一第者。乃大器晩成耶。余曰。学文于我何有。若以是定甲乙。尤全未全未。王曰。第几行。弟之行七。余曰。行九。又曰。再晤有命。不可不指日期会。王曰。即以初十日早饭罢为期。弟在寓等候。他馀零碎。不录。遂同起出门。

清簟呼茶细细斟。市童闲扫落梅阴。高山流水琴中操。忽被锺君听有心。


初九日 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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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隆福寺

寺在雍和宫近地。寺中例开月三市。而自八日至十日始撤。诸人多有观光者。余亦从焉。寺中殿宇重叠。像设侈丽。前后左右。各列市货。必以各种而区别之。如书册则列于东边。珠玉则列于西边。买者卖者。匼匝扰攘。可谓挥汗成雨。连衽成帷。赏玩各品。不觉日已晡矣。

入燕多市交。偶寻隆福寺。寺中佛叉手。寺前人把臂。万春 (注:疑误书衍字为行) 货呼新价。白金称星锺。揭榜观民俗。列版询土利。就中西藩胡。相逢事深醉。

花草铺

从隆福之东。入花草铺。铺凡三处。皆坎地为窟室。其脊出地数尺。疏西旁而设窗。入其中。明晃不减高座。众花皆含蕊吐芽。桃杏梅桂之属。犹未足神异。而其中映春,水仙,千秋,茉莉等花。皆烂熳芳华。花香满室。煖气袭人。可谓人工夺天造矣。其他石榴,橘柚,海棠,柳竹,棕榈,仙人掌,金兰,玉簪诸草卉。亦争秀竞妍。皆堪把玩。

熏香扑鼻树齐肩。百种花葩竞媚妍。自在春风嘘窟室。不知霜雪满胡天。隋宫翦彩人工拙。唐苑催花帝诏宣。何似繁华三月暮。愧无蝴蝶日翩翩。

宫货房

花草铺东边。有扁宫货房之室。万品珍宝。盈溢于中乌玉,青铜,蜜花等物。样样色色。此不过文房之具。而一物之直。动不下千金。左右各悬大方镜。其大恰与全壁齐。又有自鸣锺,金龛,玉榻,琉璃灯笼。的铄相映。皆属珍宝。最可玩者。以真玉刻为蟠桃。青矼石雕枝叶。树高可丈馀。而花实枝叶。不分真假。此是和珅,福长安籍产。后人有权买者。而日为亲王贵人。亲所买去。今所在者。比前半减云。有一貂裘者。乘车而至。买玉梡一个而去。问是皇帝亲侄也。其卫从甚盛。

九达街头巷市深。波斯光怪荡人心。锦裘公子多风韵。手把琼杯数百金。


初十日 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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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桂风山秀才客馆

王庶绩约与今日相会。故早朝按地。至登墀堂。王适出门未返。有一士人。在邻馆迎接。略与笔谈。则是桂姓。号风山。原系江南六安州人。余曰。畴昔。奉王时斋先生于琉璃厂书楼。趁今日为约再晤。而所恨题凤。偶接芝宇。可谓倾盖如故。请问尊庚。桂曰。一见客官。气槪如此。可知学问高明。钦佩之至。恨之晩也。王七今正启馆。若要相见。少俟之。鄙年三十五岁。二十入秀才。就寓京师。幼时好嬉游。不肯勤读。及少长。就出门在外。荒废岁月。又问余齿。余曰。贱辰少尊肩随之岁。因求见其平日所著诗文。桂出四书论一篇曰。如不见弃。愿就正一二。见其文。颇纯淡。余曰。掷地金声。如弟者不得不袖手傍观。桂又出一律示之曰。前日舍侄。因事赴居庸关。余口占送别。其诗曰。一策匆匆等断蓬。长城北走万山中。囊垂可赋青钱句。裘敝谁弥紫塞风。村翳尘沙人绝迹。谷回石磴路盘空。此行辛苦须知奋。穷苦元来大有功。余曰。始知文章有力。弟可以拙句步就。即席构写。桂因举笔。加圈两联曰。真是宿学。诗法工部却过。余问江南素称文乡。今之俗尚如古耶。桂曰。敝乡念书者甚多。而纯学者。今也少。风俗尚朴直。比昔日少差。桂又曰。客官今下顾敝寓。一见如故。异日显达。那时到此。请勿弃我。余曰。弟东海鄙人。且无素蕴。何言显达。桂曰。客官如如器宇。兼才学优深。安有虚度。但愿卜曰奉教。时斋方自外至。邀致他馆。

男儿浪迹似萍踪。偶我行筇列馆中。棐几即今拼雅韵。布衣从古有寒风。文章白首宁虚老。奇气青霞薄远空。满纸琼篇聊拭目。爱君平生着专工。

王七时斋书室

王出自桂馆迎余。相肃取笔书曰。中孚者。信也。君子不失信于人。然父在斯。为子凡事当禀命而行。弟因于初八日启馆云。今日有约。特来一会。有失倒屣。望祈恕罪。余曰。五伦有次序。大兄禀命之行。可谓自亲而始。弟今奉约委进。聊志抱柱之谊。贵驾言旋。从此作尽日之欢。王曰。用早饭么。弟处可用。虽疏食藜藿。愿以奉献。岂有枵腹谈心者乎。余曰。姑舍是。空洞无物。已本分事。且姑不枵。王曰。吃面罢。余曰。鸡猪酒面。逢着即吃。且为客之弊。一至此哉。用一大椀劝吃曰。诗云。虽无嘉肴。式食庶几。食则必饱。余曰。既饱以德。何必待此而后饱。因问大兄被选于何榜耶。王曰。举人为正榜。正榜后。另一榜十馀人为副。不中正榜。终身不能做官。弟则如今年甲子。开乡试科。应试后。中正则正。不中仍是如此。余曰。大凡副榜者何称。王曰副贡生,亚元正。为魁元,经元。余曰。中正然后。称进士耶。王曰进士又是一层。如中正榜。后会试天下举人。中者为进士。余曰。李翰林诸先生。未得约会耶。王曰。伊官翰林。此处律例。不许居官者。交游外国人。且弟等见接者。亦不过瞒公不瞒私。余曰。敝邦人。前此来游者。多与做官文士。追随结交。是诚何例。王曰。或亦有私无公。因出诗一律曰。此立春题诗也。一篇尚未完。代弟结下韵一联。用祈兄台步韵的好。不要笑弟。其诗曰。晓窗司启报青归。帘卷东轩见雪飞。腊意沍鍼寒几许。条风轻扇煖些微。谩裁彩胜簪疏鬓。且翦宜春贴板扉。余即续就一句曰。会待曲江红杏节。少年争夺锦花衣。因曰。貂不足耶。以弟荒拙。续之甚悚。王一咏曰。兄与我。新年之愿。即此也。又曰。弟前日不知干例约。至敝寓相见后。告之文。即同寓诸人皆云不可。此地近刑部都察院大理等寺衙。巡人最密。若见外国人往来亲近。恐生嫉妒。可以为口宝。余曰。区区律例。赚得男儿拘束。王曰。所谓生于斯。长于斯。即得受此一番拘束。且父在。子不得自专。弟父年老。过虑恐致有懆。只可偶然逢接长。则不便。余曰。既承此示。益觉黯然。从此一去。无由再会。王曰。既阻于时。又阻于势。弟在他乡。只可作一千里神交心间往来耳。烦烦者漏载。遂临门送余。愀然若缱眷。盖彼人近与我人。虽或潜相交接。必忌讳他人听闻。又必扯裂笔谈之纸。王其甚者也。都下文士。虽非外国人。亦不敢招朋引类。烂熳觞咏。非复旧日风者。专由治政之苛察。作如是说者。往往有之。

一言襟如水。一见颜如玉。水澹玉晶莹。雅韵元不俗。谢君缠绵意。奈彼垣耳属。玉河如东流。凭泪到鸭绿。


十一日 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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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正阳桥

朝出琉璃厂。路过正阳桥。街市清整。闻皇帝昨诣祈谷坛。亲祭。天明已还宫。三使亦连日迎送于午门外。

春桥杨柳翠柯舒。戌削轻风霁雪初。奉帚胡儿官道走。城南朝日度金舆。

雍和宫

宫本雍正帝潜邸也。外门设红木栅。而扁曰十方圆通。内门曰慈隆宝药。又其内曰昭泰。余从左夹门至昭泰之内。雍和门。又在其内。而门内即雍和宫也。门设阿弥宫。安大塑像。庭有乌铜炉。大可数丈。后殿曰永佑。安三佛。而左右又置琉璃厂。厂中佛像无数。卓前亦如之。而其馀珍宝之物。罗列如市榻。佛经文贴于殿后壁。形如白塔。而如是者三处。自永佑而入法轮殿。殿凡二层。殿中央设宝榻。是皇帝幸行时所御。殿中惟铺画文戎毡。虽十间之广。必以一张铺之。无贴连者。榻前有金鼎。鼎刻一童子及双龙。皆活动可观。盛白米于鼎中。又设卓而奉金屋佛龛。燃长明灯于前。以花草言之。皆以金铁铜玉。雕刻枝叶花实。后壁以枏木为假山。高丈馀。广则倍之。其棱脊之凹凸。有若天造。而千百金佛。横竖倒立。望之若千树万枝。花叶满发。又设卓而列沈香佛龛三座。熏香扑鼻。龛顶各嵌以真玉。前后左右。皆刻成浮屠形。其丽亦不亿。万福阁在法轮之后。亦三层阁也。中立大神金佛。高数十丈。上穿三层之阁。而一指之大几于胫。一腰之围十馀抱。从左右夹房而设三层云梯。登一梯而至中层。则左右悬大木板。安万千罗汉。又登梯而至上层。则犹未及佛颔之下。四面环以红栏。左右立青矼石假山。而列小金佛。以黄帕覆之。锺簴磬板。亦井井排置。阁东西设阁道。通六棱阁上层。而东西阁中。设有瓦塔。塔各五层八面。而每一面嵌中安佛塔。去地数寸。而四五人齐力斡旋。则塔旋如磨。凭入外栏。左右眺望。则阙中形址可见。又其北而有绥成殿。殿下则只空空如也。从云梯而有上层。是绥成也。列金浮屠五座。嵌其中而各安一佛。以琉璃障其前。五殿内扁额珠联。多不可殚记。雍和宫庭有穹碑。四面之广。皆如一。后面有乾隆御制喇嘛僧记。是壬子所竖也。略曰。喇者。无也。嘛者。上也。喇嘛。谓无上。而取古所称上人之义也。寺中有西番僧五百徒。皇帝给衣食而尊奉之。卿相以下。不敢与抗礼云。法轮之西。有六棱阁。阁中竖一碑。殿左有皇帝斋室。壁铺锦缎障子。而绣出花木。五彩炫耀。又登云梯之上。则窗栊皆坚锁。即斋室所御也。下层左右。室塑一僧。而炉卓精洒。是乾隆时。有一僧自西番来。皇帝尊尚之。及其归而思之。作塑像虔享云。东有雍正诸皇影帧奉安之阁。不许外人见入。而栏楹皆红碧色。外此叠榭复房。虽穷日之力。不可遍观。

阍人奉钥扫离宫。斜日凭栏恍驭风。万户楼坮来扑地。六时锺磬忽浮空。黄金供佛靡财力。青石联峯汗巧工。廪食禅门承帝宠。老僧骄贵埒王公。


十二日 壬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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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紫光阁

是日。皇帝设紫光宴。三使入参。余亦从焉。天明。由西华门。入福华门内。皇帝乘黄流苏屋轿。侍臣数人。奉黄金炉盏等器。左右分列而前导。皇帝露面顾视。可一见而详矣。须髭颇小。面方而丰下。盖深黄色。三使随入宴班。而余则自外观之。杯盘浪藉。磬筦俱作。有百十红衣军。手奉一队黄布帐。自西而前。瞬息间遮其庭。设为三门。而场戯之具。皆从门入。各藏假面。其阔袖圆领幞头大带。一应先王法服。或绝类东制。此所谓礼失而求诸野者也。皆执一木板。而以金字各书一字。于一板合而看之。则嘉庆万寿。又作假花。如羽扇样。执而摇之。低昂合节。又摇尻折腰。雀跃蟹行。其枝酷似我国花郞。而可谓曲尽其妙。又立一大柱。使八九岁儿。裸身登柱。倒悬横立。若踏平地。其馀角抵戯狮子舞及红棒环逐之状。皆次第设戯。皇帝还驾。颁赏有次。宴罢入阁。阁凡二层。而扁曰紫光阁。乾隆诗揭壁者四五处。殿设宝榻。是皇帝所御。而殿砌皆玉栏。

龙塔燃香袅袅纤。紫光高阁玉编帘。优人竞奏公庭舞。赏赐黄金又白缣。

延祥门戯题

自玉𬟽桥。迤东而北。路过延祥门。有年少妇女三五同车。如是者。可数十两。珠翠窈窕。露面视外。容色之绝类者居多。宦侍数十辈。骑而从之。问之则宫女之先诣西山。以备侍宴者也。

嫩莺娇燕禁林春。香国繁华醉杀人。照日红妆浑似梦。喧风绣毂暗吹尘。杨州橘老谁相送。汉水梅浓着处新。定识胡皇今日宴。眼前歌舞乐良辰。

回回馆

回回人状皃。皆绿瞳深目。衣帽与满洲一样。而毡笠之檐。前卷后卷。右尖左尖。如末(注:疑误书未字为末) 展荷叶。其番王所居馆。在西华门路。屋制如半月形。曩见酒肆有回回人饮酒。有猪肉为肴。辄掉头不食曰。猪肉本非吾所食。盖回回之种。以猪八戒为祖。故凡饮食遇猪肉。不近口云。

回回王者弄乡愁。万里燕京久滞留。宿醉尚馀西苑宴。馆门归晒紫貂裘。


十三日 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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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阴乍洒雪。寿安寺二十里朝餐。圆明园民人王姓家宿。

天明。入天安门。即三座门外也。皇帝发圆明园。众官从卫。仪仗则只有貂尾旗十数双。而千骑画畓黄勒者。皇帝也。右执鞭。左执辔。衣黑貂裘。而自御马。无牵夫扶属之例。天子威仪。简易若是。三使及诸译。坐路左送驾。是谓祗送也。

青锁千官寂不喧。瑟然旗脚晓风翻。胡皇手把黄金勒。一策云骏似雷奔。

寿安寺

送驾后。因从西直门出。是外城之西北间门也。行五里许。有寿安寺于路北。遂税车入寺。寺宇萧洒。殿内佛像及位置亦精致。厨奴备饭讫。饭相传有二黄轿五红轿。过此向圆明园去。是后嫔之属。而其仪仗及清道辟人之举。一如皇驾。路傍闾家。锁门不敢窥。自此往往植红殳于路右。以红丝绳系之。盖皇帝之宗亲坟墓在近地。故设此。而若避下马云。西直之外。铺石为路。至圆明园而止。如正阳朝阳之路。

西郭寒风早理装。衲僧迎客梵王堂。纤尘不起青绳路。白马横纵驾七香。

畅春园

过城濠二里许。有大石桥。桥下水汇为巨浸。其源出玉泉山。四散迭出。内外城濠及太液,玉河。皆皆支流也。桥左右环以石栏。建碑门于东北。又行二十里。闾阎复相续。路左缭以长垣。中有叠榭。其屋脊可俯而见。此则畅春园也。按一统志。地名海淀。明武侯李伟故园。周方十馀里。康煕帝常驻驿于此。酌泉而甘。因其旧址。赐名畅春。筑宫设籞。少加规度。且以编览田畴有御制记。以志其胜。雍正元年。于园之东北隅。建恩佑寺。安奉康煕帝御容。才过园而阜岸对峙。筑土为山。建廊阁。其上皆古人坟墓也。

城西游侠锦装鞍。酒肆相逢意气长。更说良宵珍重约。畅春园外月如盘。

圆明园

至园村。寄住王姓家。房屋逼侧。一行人殆不能容。日晡时。因通官指导。入圆明园。园在畅春之北。雍正帝潜邸时所御。而御极后夏月清暑之所也。园之周十里。东西长而南北短。筑土为阜陵。种林木其间。而回迂作作。路介然而入园门。而设蒙古毳幕。其制如茅亭。虽狞风恶雨。可避也。自兵部例设三幕。一许我国使臣入处。

月落天将曙。鸡人唱始停。绣轮塡北阙。黄勒幸西亭。雪闸新凝白。云岑远抹青。苑南开别馆。酋虏扫门庭。

山高水长阁

入园门二重而有阁。阁凡二层。无丹雘之饰。而翼然轩豁。扁山高水长四字。以沈香木为栏楹。而前楹十二。庭除亦以沈香。设翠屏交架之状。遂齐立于庭栏外。少焉。众炮自内齐动。而皇帝出御阁下层。舞乐次第陈列。而皆昨日所见也。中有编羽于帽。负画干而舞者。干羽之舞。古岂如是哉。阁庭设三架木。高可三四丈。架设横木。如层梯样。最上层各设两杠。如蓝舆下装之横间架者。杠之两端。又设间架之小杠。使之浮移上下。若枢机之斡旋。上层之设杠者凡四处。使服彩者八人。编黑丝。加诸颈。望之若髧髧垂髫。每一人各立两杠之头。一上则一下。一下则一上。联翩缥缈。浮空而入云。观者无不洒然丧志。是谓西洋秋千也。又于庭两边。各立一大柱。被之锦绣。上加八棱彩詹。每棱垂索。如我国秋千。而八人一齐推索。翻身摇飏。则厥柱回旋不已。此亦一奇观也。又一边立一柱。系一条长绳。而斜撑于柱下。一人跣足而立撑绳之股。或卷其一足。或跌一足。而若将坠焉。一人脱帽投诸地。则一人登立于柱头。而抽所佩箭。弯弓而射之。以帽为的。期于必中。尽三矢而止。每人一技讫。辄叩头殿前。则侍臣必颁银锦之属。

层阁阑干屹洞天。玉帘垂地拂香烟。丈丈丝绳横彩架。西洋童子半成仙。

灯戯

众灯毕呈。天色向暝。于是。令张灯阁檐及庭栏。皆列羊角灯。檐际两旁。各立彩棚阁。阁中有青石假山。而左右前后。亦皆此灯也。又两边立飞檐一大柱。八面悬八行数十层灯。灯脚翻风。猎猎有声。又设一架。如碑门形。而悬一大鼓。鼓底垂火绳而燃之。一燃而绳尽。则鼓底一板。打开自落。而鼓中一块纸裹。飞破四散。忽焉有彩衣仙童丹楹画榭奇禽异兽。层生而叠出。皆是灯形之不同。而不可名状。于焉间大光自燃。一时齐明于百十灯中。正如银汞点缀。散落于空中。又火尽。则先出者尽堕于庭。又有层出如前。而或有甁灯,西瓜灯,樽灯。鼓内每一下。皆不下十数。而行凡十馀。如是者又三四层。而复替悬方鼓。不图一鼓中藏置累千百灯也。又于两边之架。各悬大樻形。樻中所出者。则形如列磬之架。火明光白。层列井井。其奇巧之状。诚而所难测也。又于庭东西。各设一间彩阁。以锦缎障面。及复齐卷。则灯火状人形。晶荧若仙人。衣上满身着琉璃玉佩。又庭前罗立者。各捧红园灯。每设一架于一灯。其跪起进退。一如献寿之状。又有百数人。各奉方灯一颗。或罗立。或跪坐。或分列周行。终又登列卓之上。层层罗立。而最上头奉一灯。形如人首。其左右次第。作全身形。奉灯者。皆呼嘉庆万万岁。又有塔灯,七宝灯。火燃于七宝。若金缕而纱笼者。又作落火戯。列植红纸筒于庭。如箭筒形。燃火绳于筒口。则火自筒中嘘起窸窸之声。如雷轰天。而铃铃飞散。散而复落于庭。若一围风炉。覆自空中而散下。盖计其糜费。非但十万为计。虽有千万之费。不可学得者。其奇技妙法也。

燃灯存古俗。春阁驻龙旗。日吉三元会。人从百里畿。结棚圆似盖。张架锦为衣。玉缕迤逦走。珠星灿烂辉。月沈昏少顷。风动暖些微。彩阁重重出。仙禽对对飞。皎通银汉泻。红缀绣帘围。演戯争为巧。环观古亦稀。广陵红道起。天筑雨花霏。管籥重开宴。千官放夜归。


十四日 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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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洒雪。圆明园留。

次韵嘉陵御制诗

通官来传御诗。属三使赓进。其诗曰。下元甲子上元春。诹吉幸园法驾陈。暖透九衢消薄冻。润敷四野压轻尘。筹农深沐西成累。省岁又临东作新。节度敬承先帝泽。怀柔乐恺会嘉宾。

西园羽籥早迎春。龙榻前头八簋陈。彩架灯明圆似月。珠栏帘卷净无尘。燕人歌筑浑如昨。汉代衣冠不复新。空使胡皇夸富贵。万方金帛率来宾。

病卧绝句

以寒感委痛。无异醉生梦死。日晡。三使入山高水长阁。灯戯槩与昨日相似。而制样多不同云。

寒灯耿结枕边明。西苑轰雷远送声。边塞无人来问病。强支羸骨评茶经。


十五日 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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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阴风。圆明园留。

元宵观戯

三使朝入正大光明殿。参放生宴。此圆明之正殿也。放生者。鼓贮各种禽。使之一时飞散云。晡后。又入水长阁。观灯戯及落火。阁上窗帘。皆贴楪大琉璃。红绿隐映于中。必妃嫔自内窥视者也。灯戯讫。又作埋火戯。自阁檐连横索于庭前两架。架后悬灯之棚。又有四五十处。其诸棚。色色不同。有莲藕奉朵之形。有当筵列樽之形。自阁前连索处。有两道火块。疾于流星。而走扑前架。则次次散连。而无数悬棚之灯。一时雷轰。火声震地。烟气蔽天。纸炮皆自灯中散出。冉冉如挂空之虹。盖此法用之军中。暗惊贼阵。散溃者也。其称花炮者。炎始生。而枝条之间。缀作花辨。宛然可辨。皇帝颁内膳。

西园鼓吹醉良辰。埋火张灯种种新。胜似东方今夜月。九桥行蹑蹋歌人。

夜枕拈韵。示李景渊。

厨人进枣飰。北人见此。必以为异味。

家信难凭北雁回。客心寥落剑歌哀。良宵幸有亲朋过。明月应从故国来。小馆门深天似水。空庭树老夜生雷。蒲蔬枣饭惟时节。聊与殊邦佐一杯。

十六日 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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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寒。自圆明园移发。还抵玉河馆。

西山

是日。皇帝颁赏笺缎笔墨等物。许令三使还馆。故朝饭发行。路由西山。盖西山。即太行之别阜。遂从神佑门出。东有阅武楼。其块伟轩敝。亦非恒品。又过一碑门。门扁。前曰罨秀。后曰涵虚。其内有一行廊阁。如阙中朝房。此为西山之址。而湖水环其后。北望山麓上彩亭耸出。绮组璀璨。虚明恍惚。袅袅若万朵红莲。开而不遂。真妙制也。遵湖而南。湖之广数百步。以石筑两旁。整整无罅缝。西山一面。皆瑶树琦楼。自山顶至山脚。高下横竖。疏洁明丽。错出幷耀。万类不同。皆覆以琉璃瓦。五彩灿然。上承日影。下涵湖光。周驰为阁道。直抵峰头。雕阑彩棂。委曲旁通。百千万间。皆可循除而行。从湖边步步回首。愈出而愈奇。遥望百步许。阁之为三层。而翼然于水中央者曰文昌阁也。迤而南。望五十步许。其高如文昌。而雕镂过之者曰龙王庙也。过此而有长桥跨于湖。穹然如垂虹。下为十七虹门。故名十七桥。其中可通百丈楼船。桥旁有守者。不许人出入。故至此而止。但伫立凭瞩。如在画图中。楼坮掩映。白塔挺出。虽非天作之尽。然而以人力言之。天下大铺叙也。廓如亭在桥之东南。阁凡八面。而其丽之制。游观之胜。亦属奇妙。阁中多揭乾隆御制诗。而皆言筹农之务。

燕都名胜尽山西。湖水无风散鹭鹥。浩渺玉泉桥上路。龙王亭子与云齐。

铁牛

湖南设石榻。而笵铁为牛。围似荆棘。牛卧其上。举头望湖。精神活动。如将蠢然而起。或称牛跃入湖。则清运始讫。古闻泥马渡水。今谓铁牛泛湖乎。牛背上刻篆籀字。颇古怪。其文曰。夏禹治河。铁牛传颂。义重安澜。后人景从。物寓刚戊。象取厚坤。蛟龙远避。讵数鼍鼋。瀵此昆明。潴流万顷。金凤神牛。用铁悠永。巴山淮水。共贯同条。人称汉武。我慕唐尧。瑞应之符。逮于西海。敬玆降祥。乾隆乙亥。篆与文。皆系乾隆御制。其旁植穉松。于石跌立短碑。亦乾隆诗。观此。始知湖名之为昆明。尽道其名胜之景与夫潴湖漑田之利。盖湖之东南野。皆引流为水田。稻秧之根。秩然也。桥东又建一牌门。内曰春敷。外曰秋荣。遂由春敷出。登车而归抵馆中。

乌犍骧首枕西湖。跃出当年大冶炉。不似巴山通道地。五丁无力一鞭驱。


十七日 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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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阴风寒。玉河馆留。

馆夜

寒感尚未快。可终日抱衾。而且满馆愁此者。十居八九。留馆诸商。皆于后庭作簟屋。买砖为炕。而驿卒辈。亦靠墙屯聚。聚败砖障风。驿刷马则露置于东北坛外。但柳木钉于地。而维其辔。喂之无多。壮马辄奔逸叫踶。今夜声尽馆中。

风转疏棂月透衾。寒更孤卧梦难深。馆中客马惟怀土。不作寥寥伏枥心。


十八日 戊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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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王柘庭棨客馆

景渊近与柘庭亲知。因绍介约一会矣。今日一早。同车出馆。王见住于春树胡同关帝庙中。入门座定。余擎笔书示曰。夤缘敝友。夙仰高名。故此逶进。得接光仪。可谓三生有幸。王曰。贱学无识。叨荷光顾。感与惭幷。蝶庄王陈锡。棨之弟也。但闻其名。而未识其面。故余又书问曰。仄闻白眉同寓。见今当座否。座上诸君子。仆未知某某。王曰。颇似丰而微发者。为敝同乡方干一。在国监。作举子业。腴而黄髯者。为家表兄张秀三。孝廉。其年幼者。为四舍弟。余曰。仆之此行。非直为山川楼观之胜。切欲求吾所欲见者。今焉邂逅。东海鄙人。何以得此奇会。王曰。私衷切欲假丛之胜。足以游赏者。奉屈文宗。作竟日欢。因不识风禁。不敢冒昧。兼置新正酬应。鄙俗礰碌纷弃。玆闻行期又迫。殊深局促惋戚之至。敝俗与识好中。有连句之会。本拟会集以畅此。来之雅会。愔二三友。均惮贻笑。不肯与会。亦缺陷事也。余曰。如我遐弃。则已。不然。则贻笑之教。仆不敢当。或者仆之好缘。终此尽耶。王曰。再会之期。欲于廿二日。滨剧粗期一聚。兄可详之。余曰。廿二之约如宛。则可晤。又曰。刘石庵笔法。仆已稔知矣。闻兄有雅分。借得数三幅挥洒否。如蒙珍诺。仆当带纸伻报。亦不可无吾兄笔迹。以作日后珍玩。王曰。石庵相国书。似集诸家之大成。如叨赏鉴。当得转浼。至棨蔑识焉。敢妄作以污大雅之清瞩耶。遂与留二十日约而还。

春雪经宵净扫阶。客登书屋见双鞋。逢君如入金陵路。渐觉江山面面佳。


十九日 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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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夜雪。玉河馆留。

简寄柘庭

朝者。裁书送人于柘庭。兼带纸本及纸扇烟丸之属。书曰。萍水邂逅。证成神交。顾不佞何以获此。所恨匆匆拜会。雪泥鸿爪。皆属过境。归来耿耿。易知而难忘。抑先生气度泓渟。令人不可忘如是耶。石庵书。叨荷谋忠之盛意。纸本二十幅。玆鸠聚奉上。切祈从近周章。得令遐土人以光他日归橐。是所区区之望也。笺纸字本。别录贻呈。览过。则可量会。敝橐不腆之物。敬备矣。领些若愧惭。草草不尽礼。即接回书云。王棨敬拜。复东海先生足下。夙钦仰度。幸获瞻韩。私衷切喜。愧与惭深。乃荷不弃。惠锡佳珍。展翰教于莫叙。思琼报而无从。惟洁治薄酌。敬待廿二日光临。庶得麈谈重接。茅塞再开。则拜叩化雨。曷其有极也。联额纸幅。谨当如命以应藉。使奉复。伏惟纳吉不藏。

熏香道味袭人裾。如读平生未见书。却恐君家离渐远。玉河归路缓驱车。


二十日 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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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洒雪。玉河馆留。

入东华门绝句

诸译领方物入阙。余亦随往。从东华门内左翼门入。见细布等库。东曰弘义阁。西曰軆仁阁。而库无克籾之物。不可谓国有蓄积。遂登太和殿。攀栏环棂。左右若虚无人。又入中右中左之门。观纸弊纳库。保和,中和。皆属过境。至后左门。望见干清,坤宁二宫。干清。寝殿也。坤宁。内殿也。不许人拦入。遂东入锡庆门。是嘉庆帝潜邸。而门屏九龙之刻。亦系异观。又入皇极门。周观其宫基。转向奉先宫外。是前星门也。景运门。亦在西旁。即干清之东门。而先明殿及宫女所居。无不在领略中。仰观天子宫阙。亦是三大观中一欤。

甃石横纵散路岐。出门难记入门时。可惜重重情锁阙。百年空僦满洲儿。


二十一日 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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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万佛寺

朝罢吃饭。作五龙之行。过玉𬟽,金鳌两牌门。而西有补华门,阳泽门。南北相对。若入其中。则可沼池。上下循池。而北入万佛寺。寺有三层殿。安万佛于下层。其数无量。金像妙丽。种种具慈悲相。旁设一座宝榻。高二丈十馀层。层各以沈香。刻作䲶鸯瓦。茸其上。檐桶具焉。每层设间架。障以琉璃。中安小金佛。亦可以千百计。其雕镂之巧。妆严之美。殆类神造。立其前。异香馥郁。史称临春结绮。香闻十里者。非过言也。有人云。此系和珅家物。及珅败籍。置于此。览讫。由云梯而上。过二十馀级。便斗暗。但手探阶级。而足随之。迤逦曲折。向上而进。既出第二层。拓户眺望。眼界旷然。五龙诸榭。渺然斯下矣。又出第一层。则七座金佛。左右青假山小佛像。与中下层无异同。庭有乾隆庚申御制诗碑。殿扁曰万佛楼。寺前有三重牌门。扁满云昙霏等字。而外曰普庆门。出是门而又有对门之楼。其高百馀尺。扁曰极乐世界。中以青色木假山环之。高与楼齐。百千峯嶂。磋呀戌刻。无斧凿痕。从木假山边。寺僧导而行。因循逶曲。渐次向上。岩壁凹处。皆嵌以金龛。安金佛像。群仙环其四面。各抱笙簧之器。若将闻节奏之响。及到山顶。与万佛寺最上楼相伯仲。上立小金阁。奉金像。是为玉皇云。炉烛卫待。井井罗立。依若身到灵霄矣。楼四面皆立碑门。而有四字扁额。

缥缈如登白玉楼。彩云浮在木峰头。十方世界扁楣字。嬴得吾人极乐游。

五龙亭

自万佛迤而西北。五亭翼然相对。若行龙蜿蜒之势。曰浮翠亭涌瑞亭,龙泽亭,澄祥亭,滋香亭。总而名之。为五龙亭。瑶树琼檐。左右拱向。皆中立四楹。外则十二楹也。龙泽。是中央三层亭。而梁画黄龙。设罘罳笼之。亭内恰铺甓。而后面有新建碑。门内外有福田性海之扁。其碧金云龙。玲珑璀璨。此所谓书不尽言。画不尽意也。大雄殿在北。既阐福寺也。安丈六佛。佛具千手千足。足下踏定众魔。皆是宛转闷绝拿攫。而求死百状。其状曲尽情态。夫佛本一躯。而千手异异执。千足异东。故大悲阁以无心证千手佛。盖禅旨所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者耶。攀梯而上三层。佛头始入瞻见。而前后左右。合是六面。其头上又有千百头。各具青红黄白之色。望之若头着胄盔也。上层扁曰有大威灵。遂下寺而凭五龙之栏。东望沿池。皆设廊而环以石栏。左右金碧烂然。池之东南岸上。逢百丈浮屠。是谓琼岛。皇都八景。其二曰琼岛春云。太液清波。今春冰未解。云色凭陵。未得真境。然怪丽奇壮。若镜澜连漪。琼楼瑶坮。出没摇蘯于银波汞云之中。中有浮鸟。竞戯群泛。隐然有江湖风景。其北则垂柳高松。环池苍郁。高下参差。万千不同。中有彩阁朱墙隐映。即皇帝行宫。而宫女内侍所处云。琼华岛顶上。环以太湖石。中建浮图。高十丈馀。张铁丝而维之。竖朱竿于其前。悬以彩旌。又石栏环于浮屠。石色晶茔类玉。建寺其傍。名曰白塔寺。此即 明时西苑。瀛坮左右。广寒楼,勤政殿,知稼轩,丰泽苑,秋云亭,蕉园,临漪亭,水云榭,紫光阁,承光殿诸胜。琼岛皆奇石。巉岩磊砢。下瞰池水。栋宇翚飞。依然蓬莱仙府也。禁中人称瀛坮为南海。蕉园为中海。五龙亭为北海。且景山。古称兔儿山。 明称煤山。 毅宗皇帝殉社稷。神武门为宫城正北门。而作虹桥跨濠。桥北有北上门。与神武正相对。山在北门上内。凡三峰。亦名万岁山。一统志云。高耸明秀。蜿蜒磅礴。今人不敢称煤山。盖讳之也。遂转上玉𬟽桥。眺望良久。不觉瞑色生衣。是日。正使生朝也。兼有酒馔之供。

风暖宫城荡紫霞。五龙亭屹歇轻车。栏头百里西山水。檐外三春上苑花。醉眼凭空浮野马。夕阳临流散林鸦。忽闻疏磬僧寮起。一朵金莲护释迦。


二十二日 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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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玉河馆留。

柘庭酒席。与引泉刘绍叔共赋。

是日。为践柘庭约。往至其所。主人已立门。久矣。延余坐呼茶讫。余与刘引泉作肃。叩其姓名。刘曰。仆姓刘。名绍叔。号引泉。柘庭之内弟。因今日台驾惠临特来。仰瞻丰采。一见雅人。深致使我敬佩之至。余曰。东海鄙人。观风上国。已极蓬莱之愿。而况今日得接光仪。未知先生与石庵相公。有亲谊乎。刘曰。石庵相公。系仆同宗祖行。且常至其府中。仄闻先生欲觅其书法。此事至易。昨闻柘庭言已面求之矣。今携来石庵,覃溪二公真草心经墨各二张。聊当见面之贽。不知肯留纳否。此石。系晓岚尚书家所刻。先生知翁覃溪其人否。余曰。畴昔果仰恳柘庭。欲得石庵书。今示如是。谋忠之谊。若是挚乎。草法双擎玩阅。百朋之锡。蔑以加矣。晓岚尚书。仆已饱闻。而第未知翁覃溪何如人。刘曰。翁覃溪。官至侍郞。为大兴才子之冠。少与晓岚齐名。其诗文书法。今颇难得。余曰。请问先生见任何官贵。甲子几何。刘曰。候补兵马司副指挥。乾隆五十三年中秀才。以议叙得是官。是正七品。本系山西洪洞县人。今虚度三十四岁。刘又曰。仆昔年曾随家父。至福建坮湾。杭海遨游。得与吕宋人交契。今又与先生邂逅。可谓天涯倾盖。而又敬佩外国名士。质朴忠诚。较世途滑稽之辈。不啻天关矣。余曰。眼底奇山川。副是胸中三万卷。吕宋人。既与先生交游。似是天下士也。若以仆比诸他。先生之取人。其或失之仆耶。吕宋人何许人。文章书画。俱可以称妙。住居那乡。愿因先生得闻奇士之名。刘曰。仆所识之吕宋。系伊木国二品官。问以文章笔墨。则不知。仆深服其能通天文并海道。所以尝领教他。而言语难通。与之语难。凭通事。非若贵国人之能作汉语。妙于文章也。余曰。仆亦到贵国。即亦聋哑人。是故。满腔情緖。只凭笔舌。而犹未若吾舌之在也。刘曰。以笔代舌。乃天下第妙事。诚思古之圣贤。何尝与今人面谈。所凭者。几卷诗书耳。余曰。书中刘圣。岂若亲炙哉。刘曰。今日真面对无双国士。仆幸甚幸甚。既订神交。当朝夕过。从再以后。彼此休以客套语相加。更加亲密。余曰。国士。仆实不敢当。一识荆州。素愿幸遂。若于启馆前。种种得奉教音。此诚三。分离之际。惟以志意。不足当大雅之观。如尚荷许可幸祈。题之以光鄙俗何如。余曰。以仆三昧之眼。犹知上国高士风流才情。第小巫丛铃。岂望下手于大巫前耶。王曰。过谦。即所以见弃也。幸祈暇时赐教为感。余曰。勤教如是。谨当遵命。而容小俟日间。未知甚似。余又曰。石庵,晓岚文章。有贤愚否。刘曰。石庵诗文。质实近理。有相国风度。晓岚则词林妙品而已。余曰。仆有若干首诗。拟欲一质高眼。吾谁适从。刘曰。如肯见示。当与诸词人。共相赏识。兼呈石庵品评。余曰。若如尊教。感幸何极。且有敞友零星诗文。而恐不足一挂清鉴。此是西涧昆弟所著也。刘曰。诗文原系公诸同好之物。一并求教何如。余曰。仆所恳诸笔。既不鄙余留诺。且欲得先生书法。未知如何。贵寓亦未闻知。是庸泄泄。刘曰。敞书庸拙。毫无可当高人青眸。既承雅属。当勉书一联。三日后奉赠。敞寓。即顺成门外。土地庙斜街路。东都察院封条也。王命进馔。转眄门。可谓食前方丈。劝余下箸。余曰。珍羞旨酒。停当醉且饱。第恐不当嘉宾之燕敖。王曰。粗肴享大宾。惭悚之至。幸祈畅饮一快。生平切勿过谦。挐一大壶曰。此酒。名绍兴。出自浙江酒。如嫌酸。逞换甜酒。余曰。饮小辄醉。不知其味。余当畅饮之席。甜酸何择。若过数巡。仆将乱矣。王曰。量海。庸毋过谦。况得幸会。纵乱何伤。余曰。天戒也。不然。卮酒安足辞。盖华人之语。善饮者。谓之量海。不解饮者。谓之天戒。刘笑曰。人定足以胜天。况以酒合欢。良友相聚。岂可小清酒百壶乎。余曰。天下之好饮与不好饮。皆无在余上。刘曰。先生此语。抵得长公半日禅也。可有东坡肉量否。余曰。只嫌令人俗。不嫌令人瘦。刘曰。然而书法。即坡仙不厌。先生其意乎。余曰。谓我画葫于坡仙者耶。刘曰。庐山真面目。何谓画葫耶。我辈且鼓酒阵。勿纸上谈兵。何如。余曰。酒军诗兵。摠是强敌。弟不得不偃旗息鼓。刘曰。陶靖节云。我醉欲眠君且去。何等高雅。我辈当效之。先生若过醉即眠。亦何妨。况不醉乎。余曰。弟若善饮。即当一斗亦可。一石亦可。第三酌不识。矧敢多又。王曰。今日会不可不一觞一咏。刘曰。惜无续貂之才。难作联吟之会。尚有一诗陈姓。少刻即至。待之可矣。余曰。陈先生为谁。刘曰。陈名范川。浙江。孝谦 (注:疑误书廉字为谦) 。少年多才。亦仆两人之好友也。王曰。愿求即席拈韵。砚已洗。墨已磨。可暂于内室一挥。余因五律一首诗。以示曰。适构荒拙。惟只祈斧正。王,刘俱以笔圈其一联曰。诗固佳绝。愧不敢当。刘又续和曰。高情素笔墨。疏懒拟云林。倾盖留佳话。萍踪惜寸阴。论文称国士。走笔见芳心。流水高山在。抚琴有足音。余朗吟一遍曰。始得琼报。鄙什益惭其不称。仆则不敢加评。刘取白琉璃三大杯。列于前曰。三杯。请先生自择其一。快饮一杯。余曰。三者于弟。皆河海也。刘曰。弟生平好饮酒。然。不对佳山水。不饮。不遇良友。不饮。不读好书。不饮。今既得良友。即欲先醉。先生勿以为贪杯。为幸。余曰。先生用此杯。当为几能当百壶之饮耶。刘曰。全未全未。王指一菜楪曰。荸荠味固佳。食可以当肉。又指鲸鱼羹曰。此鱼。贵邦亦供烹馔乎。此间为罕物。幸试赏之。余曰。鲸鱼虽产于东海。本是水族之巨者。罕为人所钓。刘又指猪肉曰。此名东坡肉。东坡所嗜。故以名肉。余曰。一啖便胜于说龙肉。刘曰。足下此一嘘傎。不亚于嘘肉上天。余曰。仆鄙夫。只识肉食。刘曰。未免远谋。不必过谦。刘又问曰。贵邦名胜。数何地。祈示一二。余曰。山有金刚,俗离,九月,妙香,水落,白头。水有豆满江,瀛海等处。此其大略也。刘曰。神往久矣。未能一游为憾。贵邦酒最高者云何。余曰。千日酒,百花酒,梨姜,竹沥之名。皆是味佳者。刘曰。览此。同饮过一样。刘又曰。江浙胜景。可能一游乎。余曰。只就旧书卷中。略知其某处。平生愿一游览。而局局海陬。鹏图莫展。往往驰神。亦欲得宗少文卧游法。而犹未易也。刘曰。西湖志。尊处有否。余曰。常一览过。刘曰。贵邦札子往复。亦同此文字。抑另有缮法。祈云以广鄙见。余曰。书同文矣。依样古文简牍。而随其文法。用之耳。刘曰。字似不同。表章即亦同此。文札抑另有别法否。余曰。书札有书札之法。表章有表章之格。大略则文势相似。王曰。舍弟小照。尚欲求教。余曰。心乎爱矣。岂必笑皃为哉。叩其年。则二十九岁。为王之舍四弟。王曰。先生量雅。而未不从实。余曰。因问大号。祈示文章德业。想是季方之雅也。科榜高第。早已应选否。王曰。舍弟号蝶庄。名陈锡。字小照。幼而投荒。今有禁。故于科名不得妄冀。文章德业。更不敢言也。余曰。少年南荒之行。罹于何故而然耶。刘曰。蝶庄昆季。皆以先人被谗。奉命投荒。今已奉恩旨。昭恤回里。尚未许仕进。谗人者。和珅也。李侍尧也。和珅死后。柘庭昆季。始奉明旨释回。可见其威权之盛。然柘庭等。非久困于人下者。先生再来。则见其飞腾矣。余曰。青蝇之污人。自古然矣。世路荣枯。亦属一时。柘庭昆季。风范如是。而终若虚老。仆不敢复相天下士矣。和珅一死。其阖门诸人。皆作何状。刘曰。家产归于吾主。奴仆分赐诸王。珅只一子。早尚公主。现在照旧供职。足见我主宽宏。余曰。柘庭与引泉同乡否。刘曰。仆山西人。山东籍。由东省秀才而入仕。如论其人。则同榟里。论其现在之籍隶。则又为齐人也。山西。古晋地。山东。即齐鲁也。王出一士人家状帖。示之曰。此系一友人所书。高朋以为何如。余曰。才与行一般高名也。莫是吉甫之张仲乎。余又曰。陈先生有约。则此何迟延。刘曰。适遣人往约。云已出门。由他处转来。是以尚未到。且范川因失偶。欲续弦。故连日奔忙。虽今朝失约。后日则必到。余曰。我之不遇。天也。若得再回之约。何幸何幸。王曰。尚未有数日工夫。仆必极力为先生作一聚会。刘问曰。贵邦风俗礼仪。亦与此不同否。余曰。敝邦则。只遵礼记,家礼及朱天(注:疑误书夫字为天) 子礼训耳。刘曰。礼书有真有伪。不可不辨。惟朱天(注:疑误书夫字为天) 子家礼可遵。然亦必循时而行。且大清会典。昭若日星。率土皆所奉行耳。余曰。不可不因时酌宜。而同者同。异者异。若欲论同异之辨。则盖常日千里不同风也。刘曰。大抵皆遵时王之制。人心之安者。即为礼。四方幅负万里。不过一心之所安而已。即如上国。本系箕子受封之土。是以与我国。衣让礼仪。从古不衰。所谓水有源。木有本也。先生有志抗论礼经。非人中之杰而何。愿努力典籍。为一代文献为幸。余曰。杞犹不足征也。仆以小国庸才。何敢当一代文献之主。刘曰。语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五步之泽。必有芳草。况 朝鲜大邦。岂乏俊哲。先生可勿太谦。余曰。泽之庆忌。川之产花。岂谓如仆者流耶。刘曰。柘庭今日谋诸而得此斗酒。足下可勿负其盛意耳。因又以种种肴果。更品错进。余曰。洗盏更酌。恐不知东方之白。刘曰。多饮数杯。面有春色。以壮鄙怀。何如。余曰。愧非青春颜面。刘曰。酒冷饮佳乎。热饮佳乎。余曰。本是饮河之腹。冷亦堪。热亦堪。刘曰。恐先生读刘伶传。故尔相问。今欲效太白一杯热酒。当漂出诗魔也。余曰。但恨仆之从者。未及荷锸而来。王曰。舍弟备素帖一本。适成佳章。愿求一挥。余曰。鄙什。即一时畅情。欲覆酱瓿。而犹可惜也。何况精造编轴。以写狂吟乱笔。阅人高眼耶。王曰。过谦至极。如不吝教。或可入馆中。兼邀诸高明。同一挥赐。何如。原唱拟乞。即书册右。引泉和章。亦附录之。余曰。然则仆当为引泉书之。虽然。今则日暮。不敢少缓。容俟归馆后带去。并秋山帖。一时写呈。王曰。前来李聋岩。今日失约。后日践盟。先生可因与同行否。聋岩。景渊号也。余曰。敝友以私故适启馆。明日则不得不早自来谢。王曰。何敢再劳言谢。惟会情日少。倘得与先生再奉雅教。幸更无既也。余曰。敝邦权侍郞,徐学士。俱中科第壮元人也。奉使贵国。欲得一见高士。闻仆等得奉先生。大拟一场打语。而未易图。便是恨。刘曰。仆同柘庭。皆赴馆中。相会如何。明日有敝事。廿四日准奉教。此亦烦人耳目。有不然者。约于琉璃厂桥东路南五云堂全姓书铺见面后。至柘庭寓中。吃茶亦可否。余曰。谨闻命矣。规当归议。奉遵高约。李友当偕进。且陈生有约。则不可无此君。敝稿及友人诗文。亦当一切带来。余因起揖。王,刘俱深醉苦挽。余曰。城门下钥。则仆将中路经夜。二人哂而送至门。时日已黑。雪不止。命车夫飞轮而入。才及城钥。

卓荦蓬桑志。逢迎翰墨林。高风士冀北。微雪路山阴。笔下方通话。杯中共见心。郢门呈一曲。商羽待知音。


二十三日 癸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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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金鱼池

朝作天坛之行。出自正阳门。迤而南行。至金鱼池。此是养金鱼所。而大者约四五尺。涌出波中。则金鳞耀照。而今则冰未及泮。不可见。池边有一高室。入其中。则设数座大木筒。盛五色小鱼。此乃产于池者。将以卖市云。

晶茔春水薄。金鳞动拨辉。异时云雨作。将见化龙飞。

天坛

坛在永定门内。缭以垣墙。周回十里。其形正圆。无曲折。西向设戟门。门皆深闭。而别为门扉以遮之。旁有一门。阍者拒之。久而后始许入。向东向一息顷。然后至重门外。自戟门至此。旷然无所见。垣北松杉蔚然也。前入南墙之间。有神乐观。穹然空洞。此是祭享时习乐之所。还至正门外。有守直一官。使马头先容。遂得门前导。行数帿。北折而入。又过一带粉墙。中有三层圆阁。高入云霄。楹凡十二。而墙壁皆涂以鸦苍色。葺以青绿瓦。上插金顶。檐桶栋椽。皆正圆。盖以像天圆也。扁曰祈年殿。是一统志中祈谷坛。四面垂青玉帘。从雕门隙视之。中安高榻。覆以黄帕。殿中绕以石栏三匝。自平地鳞次渐高。以作阶级。而栏门两房。辄置乌铜大炉。爇沈香其中。异香尚郁然。殿之北有殿曰皇干。而藏神板。东有一阁。是太常寺祠祭署。从殿南历两重门。皆筑石于正路。高几二丈。又有一层园阁。扁曰皇穹宇。此则天坛神板所藏之室。其制盖类祈年殿。而但一层。又南有三层石栏。上铺白石。而炉卓之石。皆井井排列。此即圜邱祭天所也。四面各有三架牌门。门皆二重。合为二十四门。而外筑方墙。内筑圆墙。其他重重殿阁。不可数计。坛埤之左右路两旁者。环之以栏。意其各有所祭神也。一统志云。每年冬至。大祀于园邱。日月星辰云雨风雷。分四从坛。其制度三成。东为神库,神厨,祭器库,宰牲亭。西为神乐观,牺牲所。此皆 皇明定制而今因之。大祀殿。改为祈年殿。皇穹宇东西翼庑。亦藏从祀神牌。外墙四门。东泰元。南昭亨。西广利。北成贞。又于西南。入二重门。有一阁。即皇帝致斋所及寝室。而重楹复壁。回缭深邃。其寝室之所。以炼铁为门扇。关之窈然。如窟室。内外墙。皆凿濠为池。其严防之意。如是矣。先农坛。与天坛外门相对。神仓,观耕坮等地。在其中云。由天坛而还向正阳门。有石桥。名曰天桥。桥两房有黄瓦碑阁。即乾隆御制疏渠记也。

林木围中路介然。石栏环阁象天圆。檀香尚有铜炉爇。皇帝祈年享吉蠲。


二十四日 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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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玉河馆留。

乐志轩。和蝶庄韵。

王,刘诸人。以今日为约。故往会于乐志轩。䌹庵,秋阳次第出来。入其门。主人出迎。而蝶庄及陈孝廉范川。已先到矣。陈举笔相酬曰。素闻贵国人文之盛。自愧学槇芜累。未敢奉陪。敢问尊姓名及号。贱名。治鸿。号范川。孝廉。即举人也。现尚未受职。余举手揖而书曰。莫是陈孝廉先生。曾因柘庭,引泉二先生。久慕鸿名。何幸今日之奉陪。仆姓某。名某。号曰某。因问尊位本住顺天府耶。曰。浙江佳(注:疑误书嘉字为佳) 兴人。曰。浙江嘉兴之间。素称佳丽之地。文人才子。近亦有胜于他处乎否。曰。浙江山川秀丽。人文最盛。若仆者。素不读书。自增惭汗。曰。西湖虎邱。此是尊兄坮池。果游览几次。曰。仆居嘉兴。与西湖相去二百馀里。虎邱尤近。惜以事留滞京华。仆家居一二年。偶作近游。未了看山之愿。因诸君子语及枨触乡。思益自愧。风尘面目。未免山水笑人耳。陈又曰。向见贵国朴名齐家集一本。而有策一首。极古博。诗亦清老。想亦一着作手。曰。朴果贞蕤也。诗文何以得见。柳冷齐得恭。时亦同游京师。多有所著。见之否。曰。朴诗于友人齐头见之。盖曾到京。其诗集太半。与京中文人赠答之作。集系浙江人陈姓者。为之代刻。而陈君想但与朴君相识耳。陈又曰。敝邦文人雅士。今皆以公务繁剧。不暇交游。今有船山,寿民辈。亦诗酒之雄。惜先生不能逗遛。久与盘桓也。余曰。船山莫是张翰林耶。仆且愿晤。而不可得者。大抵士夫之出世。如处闺之女。无良媒。则不可。荏苒之间。行期不远。仆之奇缘。于此尽耶。陈曰。船山。姓张。名问陶。既悉其人。初旬原期约会。惜出月二日。上幸翰林院。皆有所司。故未能邀晤耳。余曰。敝友于野李光稷。诗酒豪散人也。往年来游上国。与张船山逐日觞咏。相托深契矣。这次此友亦来而以不得见船山。念念心头不舍。陈又与䌹庵,秋阳迭相酬和。柘庭书示余曰。先生知范川其人否。范川为我国甲寅岁魁首。年纪少而实富于腹。敏且超越。以向日违约。久益赧汗。今幸值诸公雅集。 又欲奉教。而亦以俗冗。心内倥偬局促。余曰。今日刘引泉。以甚故不至。王曰。适已遣人往邀。以实病失约耳。引泉人豪而敏。且今日之约。实出引泉至诚。如非采薪。岂不致违素愿。鄙怀亦殊切悚愧之至。石庵书。可代乞亲笔。而以初二日临行翰林院大典。未免拟进诗册。典礼忙迫。非有他也。幸院大典。今上所举行。未免当道大人先生。皆多一番筹酒酌之故耳。行期如能过此。当另图报命。余遂裁抵引泉书。仍出示西涧诗文曰。此是与引泉有约者也。王曰。谨当转致尊命。余曰。皇帝幸翰院。则进诗册例耶。王曰。向例。凡由翰林出身。无论在朝在野。新皇帝登极临幸。中外官员,已告休人员。均当进诗册迎驾。况曾当掌院臣乎。翰林衙门老旧规。摠以前辈为重。诸人必请教其门。非比别衙门各司其事也。因说酒馔。各种珍错。比昨尤胜。余曰。真率之会。何必盛备。乃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岂非可喜事耶。余谓陈曰。贵馆在那里。窃祈示知。作后日源源之路。则是幸。陈曰。仆寓既辽远难寻。且居城中。出城多不便。月初足下得闲定一日告知。柘庭改图再晤。何如。王曰。范川现以孝谦(注:疑误书廉字为谦) 。充会典馆誊录官。前言赋闲。是虚语也。倘不弃于鄙处相会。余曰。谨当遵教。王曰。舍弟企尔已深。终以不能朝夕奉教为歉。其亦家城内。且患疮疾。出入殊窘。比因诸君子惠唱。实力疾瞻陪。藉慰素抱耳。今当曜灵匿景。含意未伸。敬以一律藉呈。尚乞先生借不律。作缟纻之投。何如。其诗曰。观光齐凤阙。佳语出鸡林。乞字看云集。倾觞到月阴。神交由我好。眉语识仙心。更感皇华咏。嘉宾惠德音。尾曰。新正廿二日。集于乐志轩。东华先生。即席成集。谨依原韵奉答。并请教正。蝶庄居士草。余曰。拭眼奉玩。可见月露上神造。厚谊难孤。敢露拙手。遂步韵酬还。王兄弟曰。拜读佳什。不啻百朋之锡。谨当十袭珍藏。仍与叙别而罢。

雅名藏墨薮。游躅过禅林。座郁青萍气。堂清玉树阴。谈丛掺尘尾。衿海泻杯心。一别天涯路。留惠好音。


二十五日 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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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纪晓岚尚书宅

余欲一见晓岚。遣人探候。约与今日会话。故从崇文门出。曲转而过五里许。至其门。门小仅容一人。遂入其坐外炕。其管家数人劝茶。虚座为主客之礼曰。大人今日在家等候。俄被皇帝召命。才离驾矣。可于一二日后再枉否。余遂惟惟而还。路琉璃厂,八王景文铺。小醉馆中。诸人亦多来会此者。

春官锺鼎蔚名华。馀事文章做大家。怊怅玉河南馆客。朱门如海奈人遐。


二十六日 丙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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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玉河馆留。

天主堂

堂在玄武门内东边。是西洋人所寓处。门墙制度。缥缈临城。堂内铺叙。多有可观。前此留馆时。人多入见。而一自邪学之有禁。遂不得相通。

天主堂中客。万里西洋来。见人辄屏迹。白日门不开。巧才逼神造。宝玩如山堆。何来一种学。竟欲伦纲颓。释老言犹高。杨墨罪为魁。志士莫谩忧。眼前多堪哀。百年骄虏国。正风委草莱。

青云斋

晩从景博诸人。入酒楼一畅。遂转向琉璃厂。倡氏戯瑶池镜。种种多路上观。适过青云斋。盖东人欲购文房四种。辄求于此。故主人颇与我国人相熟。遂入门玩赏。而余亦购如干笔墨。主人美姿颜。能笑语者也。

情熟云斋海客寻。相逢元不昧乡音。知君结识文房友。墨子毛生利断金。


二十七日 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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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阴。玉河馆留。

访晓岚不见

朝又往至晓岚家。晓岚自阙晓出。而见方以风眩伏枕。未遑接客云。故余遂呈刺。而跋其尾曰。海外疏踪。饱仰鸿名。再造门屏。三生缘薄。未奉光仪。恨何有既。第有零星诗文。带来行橐。欲一质高明者雅矣。或可暇日尘正。兼赐弁卷之章。谨当归詑东隅。庸替古人三壮元之一也。惶恐手报。兼以湾尹文稿同封。授管家。管家闻命而入。少顷来报曰。大人强起。读一篇未了。旋又按枕眩晕。犹未得奉答华刺。可胜悚叹。今方邀医。入诊老爷。须庾卜后日。余又自外而还。诗文则谓以展在几案。当俟抖擞评览云。

公门干谒笑趑趄。前度行人且住车。墨子诗篇谁拭眼。城南病卧老尚书。

定日回程。志喜。

朝自主客司传移文曰。奏准赏赐 朝鲜恭进年例贡使臣物件。今定于本月二十八日辰刻。在午门前。颁给相应。移付贵馆。派员带领。前往伺候。可也。一行人经年滞馆。及闻此报。莫不勇跃相贺。往往附耳者。无束装治任之说。

身如笼鸟待人开。卜日宫筵上马杯。定识高堂今夜梦。却迎游子壮观回。


二十八日 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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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阴。玉河馆留。

芦构桥

余闻芦构桥之奇壮。为皇都八景之一。向日秋阳之往也。为摄柘庭之约。未遂意。今日领赏。余既无有关焉。且恐迁延时日。不及于启馆前。故仍不谋于众。装马独出。路由宣武门行。是皇城西南间门也。自宣武而南行数喉。复折而西出。即外城西门。而距皇城为十里。转行旷野数十里。而有牌门当大街。内扁曰经环同轨。外扁曰荡平会极。又行十馀里有一城。城刻曰拱极城。城门东顺治。西城威严。城不甚广。而官府民居。亦足繁富。出其西门。路有店铺。而石桥亘东西。长过三百步。石栏凡一百四十一间。下为十二虹门。一虹皆容帆樯之出。植石柱于桥上下隅。形如端门外擎天柱。而柱皆镕铁而钉其隅。东西各有二座御制碑纪。盖康煕乾隆诗文与建桥缘起也。槩言桥始于金明昌年间。历元迄 明,清。屡加重葺。且诗有曰。源流起马邑。淄波入桑干。其一碑大书芦构晓月四字。每清晓月明。远色苍然。盖八景之称。为是晓月也。按芦构河出太原。后魏都督刘靖及子平乡侯弘。筑戾陵堰。以防水激之患。后人思其功。谓之刘师堰。又于正统间。累石重甃。培埴加厚。仍赐名姑安堤。今桥之两旁堤堰。崇可二丈馀。广加之。过桥而有关帝庙。丹雘鲜润。庙门外设廊阁。中有数三人治文簿。记商货车辆之数。画桥系西南诸省大路。置税官于此。以收车船之税也。叩其阁中人姓名。则一是刘会琴者。略相笔谈曰。此城内有知县。而所管何事。曰。有西路同知姓蒋之人。而捕盗邦贼。曰。此桥有收税。而四方漕船。皆泊此桥耶。曰。此永定河。下通天津。船只不可通行。漕船则往于通州东门外石堤。盖此河之源。未详自何处。因河石多子。水势春间猛烈。故不能行船。渠所过则经管芦构桥钱粮事。仍复登桥栏。移时眺览而还。桥距皇城四十里。

万里游观眼欲穷。清晨策马古桥东。三河水折朝宗处。一道虹飞泱漭中。勒石诗篇吟晓月。蹑栏衣袂拂轻风。官仓日计千钱税。辐凑行装济不通。

春树拈。赠王陈锡。

自芦构桥还。迂过春树胡同。为访柘庭兄弟也。柘庭出迎曰。明月拟造馆谒。荷此枉顾。感谢感谢。余曰。素闻芦构桥为皇都八景之一。今晓率意独往。一晌眺望而还。日势尚未尽。故历进门屏。明日枉顾之示。诚不胜欣荣。第西山亦一可观处。大拟明往。未可改图一二日否。王曰。沟芦之游乐乎。然其处一无意兴。西山尤不如也。明日既拟出馆。当于晦日入谒可乎。引泉亦拟明日同往。今如改期。恐又不能偕。余曰。以兴观之。无无意处。芦沟之可观。专由不佞兴不浅之故。晦日约。诚万幸。向日蝶庄所属诗拈。余已带去馆中。构一律书之。又求馆中如干诗。完成一帖。而题其帖曰春树帖。今日之行。命人带来矣。仍问蝶庄令季。适值驾言耶哉。原帖奉完。而但恨诗无足观。王展阅一篇曰。尊什既佳。而情致缠绵。令人读不失手。舍弟在城内。今日且有友人。招饮于广德楼。当于晦日。同进致谢。王又曰。欲得尊笔。以侈藏玩。仍出我国壮纸一张。属余下笔。余曰。笔拙可愧。且南人以竹为薪。北人以竹为梡。此纸手熟。仆不欲书。王笑曰。贵馆䌹庵大人。以此纸二十张见惠。岂数见不鲜。而谓西施可唐突耶。又出粉唐纸二片。再三苦恳。故余以宋诗二绝。书赠之。

相逢却恨晩相知。萍水浮踪未定期。春树街头高士馆。秋山幅里故人诗。传觞尽日摩青眼。倚玉清风见白眉。怊怅东溟归去路。带君琼墨慰余思。

题秋山送别拈

余谓王曰。拙笔荒句。污了清帖。唐突太甚。王曰。当袭袭深藏。永宝不朽。

浮生无几少年时。白首怀珍世莫知。诗癖瘦人怜贾岛。琴伸证友待锺期。洞庭龙蛰云共暮。溟海鹏搏路太迟。会见宫林全树借。且君何恨寄鹩枝。


二十九日 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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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西湖

向日西山之行。只从外面看过。尚不知曲曲奇丽。启馆在迩。恐有未尽之恨。故三使联车。余亦随之。由圆明园之路。又折而南。有一牌门。扁曰神佑。入其中。广漠无涯。树木葱蒨。有骏马成群来往。龁水华。闻此皆御廏马。不服役。则放牧于此云。历虎圈而由东南行。有永宁寺。寺之南有大川奔流。设板桥济人。桥下筑石为水门。水停滀于其下。截流而建画亭。藏彩船于中。

行当佳境故踟蹰。摇漾楼坮摠画图。旷岸平芜西十里。一群骄马饮春湖。

虎圈

自神佑牌门。循东阜下行。有红栅设门。是虎圈也。圈中啬夫。开门导入。建五六间行阁。安大樻于宇下。其制。织木为间架。如箭门。而锁熊子数三头。似猪而色亦无异同。但啄尖而眼青。脚大而蹄圆。跳梁于圈中。又从行阁后数十级层阶。而其上又建平梁大宇。穹然如张伞。下为窟室。地底及四方。皆筑以灰石。障为间隔。广可十馀间。纵置合之木于其上。张以铁网。而钉其四维。圈之南。凿壁为坎。障以铁扇。上引鹿卢而启闭之。其中则窈然而深也。铁扇之外。又有大圈。而障其半为三圈。上筑方垣。其高及肩。有大虎各在圈中。观者环立于铁网上。又发喊骂之。虎大喝一声。屋宇皆撼。自头至尾。其长丈有咫。身甚细。而毛班斓如云纹。人或戯侮。乱投块石。则但弩目视之。少无惊动底意。圈中门扇及栅木。皆以铁片加钉。而多有片片破碎。栅木亦肤起。如刀斫痕。是虎跃时咬破者也。鹿卢之设。盖出虎于南圈。扇随而闭。则人入其中。净扫其粪秽云。例自官府。日饲一虎五斤肉。而要啬夫饲之。通穴于铁网。分肉投之。则虎辄张口受之。一不误着落地。又令垂绳悬肉。若将投而不受。则必帖耳仰首。跳跃向人。是所谓弱肉之投馁虎也。其后圈又有五虎。在木阱者。从阱隐视之。转睛咬牙。其容甚威猛。

吼若轰雷呀若箕。阱栏白日烈风悲。春城狐兔空跳踢。绿水青山夜夜思。

龙王阁

自虎圈入王姓家午炊。即往日三宿所也。饭讫。至文昌阁下。延伫迟回。不可得入。仍往十七虹桥。给守军以扇药。入龙王阁。阁以石门为窟。呀然而开。左右各有出入之路。刻其额曰岚翠门。两旁对刻长联曰列岫展屏山云凝罨画。平湖涵镜槛波漾空明。楼上环以石栏。湖水出其下。正圆如月。楼凡三层。而四面各有扁题。南曰天游。北曰海涌。东曰流𬟽。西曰偃虹。又扁其正曰望蟾门。与万寿山正相对。山下瑶榭琦构。疏洁高明。不可殚状。石门上有四方阁。扁其额曰洞庭佳赏。地铺青白文石。间杂花班。玲珑莹澈。又周以回栏。两旁阁道。逼侧渐高。一移步足滑不能定。窗不以纸涂。织铁丝如纱笼。栏下嵌以石假山。中有窟路。可以环走东西。又石山上最高处。有石床当中。问其名。则花石也。床前后各安鼓石一座。欲上坐于石床。则守直官摇手挽之曰。万岁爷所御处。他人不敢上云。遂从阁道而下。临石栏之北。遥望湖水滢明。楼坮窈窕。茅鹿门所谓如览仙姬于潇湘洞庭之上。可望而不可亲者也。遵栏而复南。有牌门对立三面。东曰蒸云。以外则浴日。西曰拂斗。而外有飞鲸。南则曰耀金淫玉。中有百尺飞楼。扁其门曰广润灵雨祠。守者不许入。故仍还从十七桥出。按一统志。玉泉山顶。旧有金行宫,芙蓉殿故址。山畔有三石窟。其二在山之西南。水从窟中流下。深千尺。一在山之阳。又有石崖。上刻玉泉二字。泉出石罅。因凿石为螭头。泉从螭石出。潴而为池。广三丈许。池东跨以石桥。水经桥下。东流为西湖。湖周十馀里。若春夏水清之时。荷蒲菱芡与天沙禽水鸟。出没于潢漾于天光云影之间。玉泉乘虹。八景中一也。其山后则远峯叠见雪色。浩然于横鹄之间。是居庸关也。一统志曰。居庸。自南口出北口四十里。而左右悬崖峭壁。天下之险也。距京城一百二十里。而居庸叠辄翠。亦入于八景。而其远控之势。当为第一名胜矣。湖之北有宫嫔所居室。外人不敢近。而远望之。其楼制极巧丽。与五龙相上下。

春雨前宵薄冻消。石栏观水境迢迢。林头岳嶂光沈泛。湖上楼坮影动摇。白日翺翔离俗臼。青天恍惚降仙箫。凫𩿨响里多佳句。轻屣迟过十七桥。

绣漪桥

又行西南数帿许。有一桥。桥石刻绣漪桥三字。即乾隆御笔也。盖其制。与十七虹桥仿佛。而但下为一虹门。缘梯四五十级。然后始上桥。桥前后皆如此。缥缈于湖水间。亦足谓垂虹也。刻对联于桥柱。字大如掌。桥东西建两牌门。春敷等扁。即此也。桥之东北。筑岛屿于湖中。跨湖而建彩楼。规制若张伞。而松翠隐然。丹雘玲珑。问是景明阁也。亟欲渡湖入见。而时春冰已瀜涓涓。隔水伫立眺望之际。适有一胡。自阁下摇小艇而来。泊于岸。遂使马头辈求与同舟。千说万诱。终不回听。溯流而还向阁下。又数帿之北有短阜。迤入于湖。亦造山也。其下藏彩船十馀数。即水嬉时所用。而冬则藏之阁云。盖湖之周。可为四方七八里。泄其东南。绕出三千里。自西山下南流至圆明园。一派东流。入西直门。设水间而蓄泄之。湖之东。筑石灰为大路。以防湖决。中央高两旁低。亦横亘三十里。岛屿之在湖中者。周凡四方百馀步。水晶宫,星汉,虹骞等阁。是也。玉泉之旁。有 皇明建文皇帝陵寝云。而断岸浅麓。但见林木之扶疏。遂泛流而东还。水边亭榭。远而百馀步。近而三四十步。或飘然为二三层阁。或为六面八面之楼。或列之为十馀间长廊。或为铺子之制。而缭以垣。或截水植柱。为浮家泛宅。或有层叠其中。如螺壳之诘屈者。或有渐次低下。若将靡然而倒。或如张扇而散插。或若张伞而下垂。百十其制。不可得以名状。盖皇帝之泛龙舟。从流上下。选宫女百数。备供具于此。又设铺市卖买。状使从官。各得厌饭。以象西湖风景。如是至西直门不绝云。

楼如高艇艇如楼。白玉栏桥水上头。怊怅东风空驻马。太行山色半沈浮。

万寿寺

还向西直门未至十里许。入万寿寺。寺亦临水。牌楼石狮。象设伟壮。梵宇僧尞。络绎相望。扁外门曰敕建护国万寿寺。门内设阿弥。北有大殿。安金佛三座。壁面刻青木。如云飞形。千万盈尺之佛。累累高悬。若树木之垂实者。殿下建东西廊。左安关帝像。右安金刚像。馀皆僧舍。凡百馀间。从殿后又建一殿。北壁下安大金佛十二𨈬。前竖红漆牌。书曰皇帝万万寿。殿之北。环以石假山。围百寻。高五丈馀。皆凿石为峰。峰古怪戌削。峙若束𨥈错若置棋。穴其隙而植草花松桂之属。虽非自然之妙。人工至此。而可夺天造。最中两峰。岌然相向。下为出入之门。门下又行地十馀步。则安地藏佛一座。而其中窣窣然若无所见。遂登石山。则山溪荦崅。纵横四出。岩阿林茂之间。彩石槎枒。啮人趾武。又山之东西。各立小阁。而安一座菩萨。设像甚静洁。东扁曰芳草绿。西扁曰落花红。山尽而捉其北。又建二层楼。扁曰万寿阁。入其中。则光光无所见。而但有御写锦屏。题曰万寿颂。循云梯四梯而上。上亦以御写锦屏张子壁面。即乾隆御笔。捉其南户。骋眸远属。大野决漭。不辨涯涘。又北建六棱阁。阁竖大碑。碑有乾隆御制诗。又其后有一殿。扁曰一元三要。佛像神卫。亦整整有仪。迤东而有小门。佛宇穹窿。曲折为长垣。而门圆如月轮。堂中安尺馀金佛于小龛。设东西长炕。而以黑三升为长幔垂地。僧徒比肩而坐。有化尚家风味。列椅子而灌茶劝饮。前庭有白干五松。枝柯挺然。皓白如银钗股。松身可十围。翠阴满庭。

斜日风生万寿锺。林谿暝霭翠重重。塔头无数黄金佛。檐角争高白玉峰。游客轻鞭闲系柳。老僧长幔半遮松。逢人欲问皇舆过。云母屏中动活龙。

五塔寺

五塔距万寿二里。日既匿景。遂疾驱到寺。从牌门入寺中。大殿当前。旷然无可观。从殿后入重门。平地上。筑起台砌。四方各数十步。高近二丈。由其中胡梯而上。则上建黄金塔。以青红涂面。每面嵌无量小佛。画井伍于塔身者。可千百龛。周围视坮砌三分居二。棱角井井。四隅截然。最中者为十三层。其四则皆小二层。合为五塔。故名其寺。又四面各设铜炉六座。共二十四炉也。南设虹门。恰容一人之出入。门上刻曰成化月日建。上可坐四五十人。正中安大佛𨈬。前设高卓。上燃油漆灯。以黄幔四障之。登梯之路。暗如漆夜。但模揣阶级。手与心谋。足因手举。曲曲折折。至上层而天光始出。其妆严刻镙。美且工矣。塔之南。环以石假山。西建两行翼廊。中起大屋。而以黄琉璃覆之。是皇帝行宫云。

云梯极目远冥濛。金塔前头面面风。佛宇亦通仙界否。自惊人语半天中

宫女词

自入西直门。遂引灯而行。路见有女乘车。车前长轭。设门架。而左右悬白红铁笼灯。自门内横亘西安门之外。连车者。可五六百两。灯光耀照。人马騈阗。问之则皇帝方拣选宫女。无论满汉人女。年可十四五以上皆充选。每三年一选。而今夜五鼓。待宫门之开。齐入神武门待候。拔其尤者。然后至初二日设大宴会。故应选者。无不冶容凝妆。国色天香。便作一队绮罗丛。从车旁顾视。则每一车有一少女。又年老者。当前而坐。似是姆媪之类也。

宫门催钥待佳人。花毂金鞭拂暗尘。非是灯光红照耀。车中粉白艶争春。


三十日 庚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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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馆留。

出街

三使及员译。朝赴礼部。参上马宴。余则从数人出琉璃厂。历明鉴,青云等斋及书画铺而还。柘庭昆季。到馆不过。以杭扇贡墨笺纸对联之属。留赆而去。午自晓岚家送人还诗稿。且曰。纪尚书览贵稿一遍。今腾写一通。未及高评。非但为疴所困。且有公干。昨又应召赴阙矣。闻贵价不日启驾。命令奉还贵稿。而转致此意云。

惯识三条路。嬴成半日闲。购书知果腹。当酒便开颜。大隐将观市。行商互易关。夕阳河上馆。题凤又谁还。

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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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日 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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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玉河馆留。

乐志轩留别

朝诣柘庭所。为谢昨访。兼叙明别也。余曰。昨日适离馆。贵驾虚辱。可胜悚怅。明将离发。不得不一别。故摆却临行事务。冒雪委进。聋岩未得偕。要我转谢。王曰。昨日。奉应不值为怅。荣行在即。后会无期。耿结之衷。纵不洒临歧之泪。终难免悲从中来。余曰。一别在迩。再晤无期。耿结之衷。犹属歇后语。昨承珍贶。将补归橐。铭谢那道。留别表悃。略以橐中馀存者藉呈。惟足下昆季笑领否。睹物知心。则是所幸也。而惭愧无地。遂以纸梳笔墨之属赠之。王曰。叩惠至再。领何可当。又曰。聋岩不访。由行具之牵制耶。聋岩。迂拘士也。余曰。引泉终靳一别否。王曰。引泉。豪放不羁士。即以身系官。故不能自适。诗稿已送来。序文则倩教习范季之手。而又以石庵书对联及自笔一联董诰笔堂扁。奉送矣。余曰。迂拘者豪放者。俱高人一层。诸君子书法。不啻千金。当归作珍藏。万丈光怪。亘在扶桑树。王曰。惟详示在那里址。容作异日千里奉寄之美谈。如何。余曰。敝庄。王城莲花洞。扁其室曰怀兰室。王曰。颁朔有差岁终使。尚寄惠好音。为万万幸也。余口占一绝书示曰。览此。可默会。王曰。洪桥故事。千古同恨。蝶庄出砚一方赆余曰。歙砚一方。不堪持赠。聊以此藉临岐赠言之意。余曰。文旁结友。百年寄情。证此金石之交。非不感且好。而物厚人鄙。恐不敢承当。王曰。金石结心。磨以不磷之意。余曰。心如石矣。何待砚方。王曰。可卷而怀之。聊结心交。仍授余从者。余曰。千金送人。终须一别。万端情緖。书不尽意。仆请告别。从今以后。只作万里神交。往来一心上也。王曰。骊歌顿唱。五内若煎。惟愿劳力前程。鄙人静听好音。遥以申贺。遂握手一别。柘庭与蝶庄。俱作凄咽状。

若凭千里信。当慰百年心。远道难寻约。洪乔等古今。

夜坐偶拈

自定行期。人无不滚汩于装载。殆无恬静按住者。凡商货。皆以纸布结裹。裹毕。以木椎筑而固之。椎声汤馆中。

东道行当快拂鞭。燕人亦设饯人筵。羁愁未信春宵短。孤坐深更似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