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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厓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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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芦厓集
卷之七
作者:柳道源 19世纪
卷八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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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李先生言行私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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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申夏。先生访我先君子于瓢溪之慵窝。先君子具衣冠出迎。谈讨移时。道源侍侧。窃见先生。仪貌端严。举止安详。而议论明白简当。先生既去。先君子顾道源曰。吾党中有此等人。嗟叹久之。

先生年二十五。俱中大小科。声价籍蔚。带恩时。江左权公令作七步诗。其末句云。少年科第何须幸。险路前头未可知。识者谓出处大致。已见于此诗云。

壬戌冬。道源陪先君子入京时。先生以承文正字。在泮。道源频频往拜。每到门外。闻读书声。不敢辄入。必蹰躇少顷而后进。先生即掩卷笑款。盖先生时读书传。具书筹册。镇日有程课。

道源问科文程式。先生笑曰。科文。朝变夕化。岂有一定格式。因言为士者汨没举业。期于必得。既得之后。又经营仕宦。宦欲殆有甚于科欲。甚可惧也。

丙寅秋。道源居忧时。先生委吊。一宿庐次。夜进酒。先生以行吊固辞。后闻雨谷葬时。主家欲行酒于会客。先生止之。遂废酒云。

癸酉夏。道源陪生大人入京。先生新任延日。以署经留泮。与宦游诸公。讲朱书。道源问朱子南康之治。后人亦可行得否。先生曰。朱子力量。后人何可及。若其施设规橅。当以朱子为法。不以邑之大小耳。又问今人出宰者例设阍禁。以肃门馆。此意何如。曰。守宰阍禁。盖出于不得已。而闭门拒客。未知其稳当耳。

族叔宇铉。尝语道源曰。年前因事至延日。一宿东轩。见其居处饮食。萧然若寒士。案上只有书册数卷。闻邑人之言。则官所需用。专藉海津。而杂色征税。皆为蠲减。吏奴贸易及民间科外征敛。一切革罢。以故。官无所入。殆无以接客。衙中。只有子弟一人。内行亦不率来云。

乙亥冬。全罗右水使许伋。以事谪北。历入镜城册房。问于家兄曰。岭南文章学识。复有如李某者乎。曰。何以问之。曰。适与李某同入禁府。见其仪貌。不觉起敬。因扣其所存。则于性命之说。无不淹贯。触处洞然。以吾所见。举一世无此人比云。许甚有文识。小科后。劝武及第。

辛巳春。生大人以军资正赴京。宿于㙮洞李丈家。先生适入府。闻之。夜来叙话。大人曰。公讲道林下。见老物屑屑往来。必笑之矣。先生曰。公随分进退。未尝餙让。某实欲学而未能也。

壬辰春。先生有海上之行。历临三棣堂。适值家忌。先生命去肉馔。主人行酒。先生曰。古人忌日不饮酒。今俗不然。未知其何如也。

翼日。讲质西铭于枕涧亭。星休从兄弟。更迭侍读。先生逐段发问。所对虽甚差谬。而不加非斥。必使毕其说而后。乃从容开说。

乙未丙申间。道源洊遭死丧。又有意外患难。至于忧恼生病。先生赐书戒之曰。此病。非菖蒲,茯苓所能专治。幸须虚心平气。节嗜欲少酬酢。使心意恬愉。常在顺境中看书。亦取平日所熟经传中一书。只将一两段从容讽玩。悦其意味。将世间忧患丧戚贫竆患难。一切付之度外。不以累其胸次。庶几减得七八分病源。未知庸医妄剂。果可为对证之药耶。道源佩服不敢忘。

丁酉春。国祥哭班时。道源侍宿府邸。先生时带谏职。而下处灯烛等节。下辈元不奉行。不问也。

夜半入哭班外位俟鸡鸣。乡大夫诸公皆就府伯坐谈话。先生独危坐东偏。不与同坐者相语。俨然若泥塑矣。

是年夏。先生自川上来临枕涧亭。要谷兰金濯以江汉同宿。先生朝起。出前溪盥面。主人请进盥盘。先生曰。我自喜濯活水。常恨陋居无溪水。羡公有此乐也。

戊戌夏。兄弟奉生大人行录。谒状于先生。既蒙许。道源等欲起拜。先生亦起立。苦止之。竟不得拜。盖先生谨于礼貌。而每自谦退。学子及乞文之人。幷不许纳拜云。

是行。陪先生为笙潭之游。月夜与诸人步潭上沙堤。讽咏久之。令人有沂水舞雩意思。

问。道源不能舍置家事。妨夺甚矣。先生曰。料理田业。虽与商贩不同。而一向留意。则心不宁静。不可不戒也。又问。家兄丧逝以来。心緖忽忽。无复世况。兼有意外事变。悲伤忧恼。几成心病。虽以丙申所赐书。佩作良规。而犹有打不过处矣。先生引延平说。反复以谕之。其后赐书戒之曰。溪山闾巷。触处悲凉之感。目下光景。固应如此。然随时变易以从道。即君子学易之方。须宽著意思。导迎和气。使心意常在顺境中。时以书册义理。浇灌胸次。悦其无味中之味。则自然四大轻安。气象舒展。养心养病。一齐得力。想此意已在良遂摠知中。然爱慕之深。不觉𫌨缕。千万俯察。勿以人废言也。道源至今奉置几案间。时时跪读焉。

辛丑春。进候门下。先生曰。吾受气甚薄。而年逾七十。极是异事。更不以久视为念也。但念平生不作利益人底事业。空吃世间饭以死为可愧也。对曰。丈席何为出此言也。愚𫘤如道源辈家居为不善。辄曰。湖上丈席闻之。以为如何。有所惮而不为。此德化之及物者也。先生曰。公言过矣。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相与勉之。则又幸之甚也。

易箦前日。道源入诊。先生已不能语而颜色如常。精神不乱怡然无怛化之意。

先生少时。气象豪迈。晩年浑是一团和气。

先生教不躐等。远近来学者。必先授大学。使知为学次第。然后方授他书。

先生讲道林下。不得见用于世。每自以为不识时务。人亦不知先生有经世之具也。尝观金九思乐行上其大人书。有曰。龟潭相会时。李某所论大抵皆通透洒落。语间傍及目今民瘼。而铢两毫厘。无不析言。真可谓通材云。

晩年。始通清显。恩眷非常。而辄辞不起。乃上九条疏。以勉圣学。自上大加称赏。批曰。用替座右之铭。以为观省之资云云。盖先生出处素定于胸中。中年以后。东冈之志益坚。

九思翁尝语及公。辄瞿然曰。此吾先子之所畏也。如吾辈。十驾不可及耳。

兰翁尝来宿涧亭。枕上语道源曰。大山学问。当为今日儒宗。求之古人。亦罕有其比云。

族兄弘源尝为余言。曾以孤山集校正事。累日陪游于湖上。鄙吝自消。道成德立四字外。无可形容云。

右录若干条。只得于闲漫酬酢之间者。非先生之至也。敢以管窥之见。点缀而尾之曰。先生以清明纯粹之资。加刻苦笃实之工。盖已造于正大高明之域。尤用力于隐微幽独之中。孜孜乎如日不足。兢兢乎如临深渊。寻常平易之地。造诣实卓。急遽苟且之际。操履愈坚。滢然若冰壶贮水。栗然若良玉出璞。使人可畏而亦可爱。可亲而不可狎。其为学也。以居敬竆理为主本。民彝物则为指归。沉潜圣贒之书。剖析牛蚕之微。渊乎其识量。焕乎其文章。事无取必。唯视义理之安。道不求远。只在日用之常。事亲则先意承志。立朝则难进易退。斩斩乎闺阃。怡怡乎兄弟。其交际则虽狎而必敬。接引则随材而成就。出而与思翁。为朋友之莫逆。入而与小山。为天伦之知己。虽不苟同于言议之间。亦且容受于论辨之际。家人父子之寒暄短纸。不忘教戒。远近知旧之书牍酬答。必加勉诲。以至闲漫过访之人。辄赐颜色。虽在闾里庸孺之辈。亦不轻视。所以请业者踵接。觌德者心醉。是所谓有体有用之学。成己成物之功。复续既坠之緖。蔚为斯文之宗。

观察使牛川郑公事行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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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秋。公拜镜城判官。时值大凶。赈政既讫。即留意学校。抄选邑士。储之养士厅。劝课不懈。又修举军政。补筑城堞。凡所施设。皆是经远之图。邻邑有效之者。

关北。初无场市。公使府民约日聚会。交易有无。略如南中场市。民甚便之。

民有至亲相讼者。公辄谕以孝弟之义。至或流涕。民亦感泣而退。其关于公法者。则治之甚严。不少饶贷矣。

北兵营在镜城。城内自前生梗于本府。吏不堪命。且判官例于朝夕食上。躬往监进。食辍乃退。时兵相李景喆深服公。待之甚敬。凡所责应。一切蠲减。朝夕监供。亦令除之。我生大人与公为交承。才到任。兵使语人曰。闻前倅之言。新倅亦贒士也。敢不以待旧官者待新宫乎。即日除监供等事。

公莅郡二年。政清事简。于讼庭南畔。莳菊种莲。有时啸咏其间。辄忘簿领之縻身。闻代者将至。乃手书东轩壁上曰。庭中种莲一根。嫩茎清香。若待好主人。须朝昏汲灌。以报菖蒲消息也云。

北土所产。乃毛物细布。而一无所累。每遇乡便。以江瑶珠数串入书封中。后任宁海。有书女家。只以青鱼数尾伴简云。

公之泮主人。入去镜城求乞。公无以应副。只以清差例。得毛衣一领付之。主人呼怨而归。后见公归装萧然。始嗟服焉。

咸镜道御史以公治行第一褒启。监司亦状闻。朝命陞资。交龟将发。大人闻公归槖枵然。出记付布十数疋赆行。公笑曰。故人之馈。不可辞也。

任宁海时。刑狱严明。不少饶假。而至于催科。则宁得罪上司。而不用一杖。前此谬例有还耗作钱之弊。监色因缘弄奸。公痛禁之。是年则民愿代钱防纳。呈诉纷纭。公终不许曰。官利其钱。民受其弊。监兵营作钱。亦防报毕籴后。从贱直卖之。

为黄海亚使时。与道伯李宗城游萧寺。下人辈失火。烧尽日伞。随吏奔告坐中。公徐问其伤人与否。更无所言。道伯异之。还营后。即改造新伞而送之。

在海营时。吏前读文状。犯公名字。公若无闻焉。吏不觉察。至于累犯。亲友在傍戏之曰。下吏辈偶犯名讳。犹或可恕。至累犯而不致责。令监无乃酿相望乎。公笑而不言。吏即投文状请死。竟亦不之罪。

尝赴召辞递而归。奴子便旋落后。追来自后急策马。马惊坠于泥中。公起拭泥污。徐言曰。善惊之马。不宜急策。同行曰。何不严呵。公笑曰。渠非故为。不必深罪。

尝与尊客对食。饭中有沙石不堪食。子弟起出。欲治炊婢。公徐曰。不须笞婢。买给淘米木瓢子可也。又有远客来访。食下。子弟呼入马前卒曰驱从奴汉。公呵之曰。宾客奴子。何必加以者汉贱称。但曰某处驱从下人可也。

每春月。戒家人勿取鸡卵造馔曰。发生之时。不可毈败其生意。作客遇之则不食。

在外遇亲忌。鸡鸣而起。盥栉衣服。冠而坐。涕泣以达朝。

尝为白云洞洞主时。道伯金始炯寻院而归。语人曰。白云洞主人。见甚眇小。坐语移时。渐见凝严厚重。充满一室。决非凡常人。

先君慵窝府君。与生大人书曰。南归见郑子成。以严瑀䟽及宋相筵说示之。无几微见于色。但曰。因此永见斥退。则拙者之幸。诚长者之言也。

忍斋权公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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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大器。字景受。号忍斋。安东人。生于嘉靖癸未。卒于万历丁亥。享年六十五。以子宏原从功。追赠司宪府执义。性简质清悫。刚介有执。孝友笃于家。忠信著于乡。少习举子业。三十。中司马。游国庠。以通经力学见称。既而废举业。往来陶山。专心为己之学。与赵月川,金芝山,具柏潭,琴惺斋诸公。修稧立约。每以四季月聚会讲讨。岁以为常。其学以躬行心得为要法。声名利禄为至戒。敛约自守。不求人知。而人益信从。一时文雅之士多出其门。有五子。长宇亦受业于陶山。次某某某某。皆以文行。知名当世。

孝子金大用殉父事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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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即兰谷处士金公江汉之子也。处士以己亥某月日。考终于家。既逾月。卜葬于水西松石山。去家十馀里。其涉大江凡四焉。时南潦连旬。孝子恐临时阻水。前期五日。奉柩而行。实某月某日也。丧车既涉两滩。到落渊上。孝子以瀑上渡轝危道也。欲奉柩由迁路。担夫皆狃于水者。笑而不应。又舍广滩而直向下流。孝子不能禁。里人强孝子登车后以渡。遂陷于最深险处。担夫皆跳出。丧车横江而浮。去瀑尚百馀步。水深而狭。故丧车两头往往与岸相近。孝子之再从兄金始精。亦在车前。投岸大呼曰。丧主投下投下。岸上人。亦皆疾声促下。声震一谷。孝子终不顾起。而整衰绖褰帷抱柩。已入瀑口矣。车轝一时破碎。独棺柩无伤。即露出。苴杖在其傍。孝子之尸。三日始出。正在棺柩露出处沙石之间。颜貌如生。巾绖衰裳及菅屦结束不少变移云。孝子闻韶人。名始器。字大用。得年二十九。方其十馀岁。余过兰翁。见壁上有易卦图。意其为主翁所作。欲与之问辨。翁笑曰。阿儿妄作而揭壁。不能呵禁矣。余已大异之。及长。文学蔚然。孝谊著闻。家贫菽水承欢。未尝有戚戚容。其为人外和顺而中有守。人或以柔缓目之。而阿范独以为是伏节死义之士。其言果验矣。嗟夫。兰翁平日。潜心性理之学。以砺忠孝之节。曾于英宗大王之丧。食素期年。又尝追行母服。以糜盐终三年。其至行有如此者。孝子盖有所受之也夫。呜呼其可敬也已。

权处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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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士名载运。字景厚。姓权氏。安东人。上祖高丽太师幸。太师之孙册。为安东府吏。其后子孙居府中者。世袭为户长。处士少从吏役。过殿牌。必曲躬而趋。于校门亦然。见者异之。一日。忽慨然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圣贒事业。皆吾分内事。我何用刀笔吏为哉。遂决然舍去。走谒李顾斋门下。先生嘉其志。授以性理书。辄欣然有会心处。感奋刻励。孜孜不已。老而益力。一时鸿儒硕士。无不乐与之交。呼以处士而不名焉。处士事亲孝。居丧不脱绖带。顾斋之丧。心丧三年。每遇忌日。以米肉助祭。斋衣明烛达夜。五十年如一日。丙申国恤。年已七十六。病又沉绵。犹食素过期。尝筑室于所居东。名曰丽泽斋。与弟启运共业其中。乐而忘饥。官长见招不往。学徒且数百人。每日晨兴。盥栉衣冠。开户而坐。学徒序立庭中。唱喏以次升堂问安。因受业。俨然有黉舍风。年七十八终。葬于某山某向之原。洪尚书铭其墓。小山李公志其竁。门人权达时等。又收拾诗文为一册。谒序于蔡相云。

余谓处士自拔于胥吏之徒。而游学有道之门。萧然一室。读书授徒。观其志。不顾旁人是非。不计一身利害。勇往直前。毅然以吾学自期。岂不诚豪杰之士哉。

余读其所为诗文。皆出机杼。自成一家之体。盖其学以反躬实践为本。故发之言语者。如是其沈厚质实。斯亦可传于世也夫。

烈妇崔氏旌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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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镜城居幼学凤翔之女。幼有至行。二十而嫁。夫家甚贫。而夫有三年之病。截发具药饵。每夜沐浴。祷于北斗。及夫不起。躬自袭殓。务从礼制。既卒事。招婢子密语曰。今将毕命矣。吾殓衣已具。藏某所矣。娣姒或以华服禭之。必还之。一日。舅迎吊客入殡。见崔氏以发髢缢于几筵侧。其衣皆素而浣㓗。且沐浴梳发剪爪著草鞋。遂不复袭而殡云。上之三十年癸酉。事闻旌闾。

芦厓土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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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兰谷金濯以每谓余曰。平生拟筑一土室。藏书数千卷。身处其中以终老。顾力不及焉。余闻而喜之。思欲为之。而亦未遑也。往在甲辰冬。村人动于卜说。往往有移居者。余亦有避喧入静之意。卜基于芦峯之下。将结社为数年栖息计。而若干书册。亦当挟而自随。则草屋藏书。实有回禄之虞。乃作土室二。一以为书室。一以处眷口。其为法。先筑墙四围。穿墙而户之。横置散木于墙头而涂之以土。不使木末见外。然后加椽。覆以茅。万一有火患。只烧茅而焰不及于书架也。余未及问术于兰翁。直以意为之。未知其果合于兰翁之意。而入处以来。已再更寒暑。大抵冬温而夏凉。昼静而夜寂。允宜老人养病之坊。而少辈读书之所也。噫。人各有所好。亦各有所志。志在繁华者。必不好静僻。志在亭馆者。必不好陋室。顾余之志。未必不慕乎繁华。而终归于静僻。则势所驱也。又未必不志于亭馆。而卒就乎陋室。则贫使然也。势之所驱。贫之所使。而于是乎顺受以安之。则这便是安身立命之地。而其中自有一个安宅耳。彼土室之美恶。居处之便否。又何足论哉。余观古之圣贤。即其所居之位。而乐其日用之常。如伊尹之处𤱶畒。而所乐者尧舜之道也。颜子之在陋巷。而所乐者博约之工也。余少业词章。干没科场。无所成名。而白发已纷如。始乃回头转脚。敛华就实。自放于荒闲寂寞之滨。以为收拾桑楡之计。虽不敢妄议于古人之乐。而亦不可谓无所事于其中也。噫。兰翁爱我者也。常以白首场屋为戒。吾不能用其言。自取颠踣。至于老死之年。只得筑土室一区。以成亡友之志。若使兰翁而在者。亦必莞尔而来。与之相处矣。呜呼欷矣。

余既作土室记。以自述其所志。而至于山中故事名物。记中阙焉。故别录数条于下方。

芦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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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一支。西走南顾。昂头向东而作洞门。回抱如蜗角然。古老相传丽末有孙姓人自东京来居。不多年积糓盈家。代代寿富。至占先为十馀代云云。常汉之传世久近。虽未可信。而所谓占先者。余所熟知也。童子时。访花寻山。间入占先家。酌泉而饮之。占先辄自言其传世盖久。而未尝食贫云。其中瓦家八九间。覆茅者。亦数家。家边有千年古柟。后为冶匠所斩伐作炭。仍有疾患恐动之事。移家而避之。他人间入居之。废为荒墟者未满十年。乃为吾有。地之兴废。亦有数矣。东岸之侧。有山村十数家。鸡犬相闻。而尘喧不及焉。坊名通称上朴谷。而樵牧者。别称此洞为芦厓谷云。

芦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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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所谓南顾昂头者。山上作峯。圆尖厚重。据在谷口。山村之遮藏保接者以此。而初无名称。余以峯下洞名既曰芦厓。则洞上峯名。不可以他求。故强名之曰芦峯。非敢援引古人之美名也。

丛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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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后脊脉。瀜结作脑。有巨石五六枚。植立成列。峭拔笋束。见甚奇异。初欲以丛石名之。疑于东海仙山之名。遂命之曰丛岩。

寿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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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岩之下。有水自涌。水旱不盈缩。冬则有温气。夏则甚冷冽。大抵水性柔和。多饮无害。今因旧而修之。正在屋檐下。婢辈不预汲储之。只临用以瓢取之。可谓井得一人矣。俗传饮是井者必得寿。故因名之。

南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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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自中谷来。环绕芦厓而去。间有层岩小瀑。可以玩赏而乐也。余曾筑室于两亭间。名以南涧。后值水灾。撤屋而没其名。及卜筑芦厓。又在南涧之滨。故更著其名云。

小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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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室之东。又有自涌井。与寿井无异。而水则过之。冰沍之节。浣女皆就此洗衣。污秽废弃者久矣。余即其傍隙地凿小塘。放鱼数十尾。过冬卵育。时时曳杖观鱼。亦山中职事之一耳。

万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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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土室东望有山。名万石山。俗传居芦厓者。以此山而富。是则可笑也。但其厚重磅礴如席帽形。正向芦厓而开面。实有静观之趣。故录之。

福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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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望诸峯林壑深邃数叠之外。有一麓横亘如书案者。即福地山也。寓中所见。无一奇特。惟此山遥望。超然有烂柯之想。其下有小刹。年少辈间或栖息。往来问字。老伴亦有时招呼说话。亦一乐事。故幷录焉。

玉假山记砚滴象山形。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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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假山者。素翁金定之之所藏也。以余之愚。欲移山者久矣。今年冬。素翁委访芦厓。负之而赠焉。余拜受而玩之。山凡五峯。而中者崒嵂而高。两傍渐低。而竞秀者四。四面奇岩怪石。殆不可数计。岩罅石窦。往往置寺刹。虚其中容水一升。吐纳之穴。在东西两峯。时出而注之。恍若高山悬瀑然。苟玩而味之。则冷山之长白。香炉之飞流。可坐而见也。余素有山水之癖。而晩景所居。绝无佳山胜水可以娱玩。幸而得此。不出户而二乐具焉。不啻若古人卧游之资也。虽然。素翁所以贻余者。岂徒然哉。正欲其引高冈之飞瀑。润老生之枯肠。从事笔砚之间。游戏翰墨之场。则非余之所能也。非其能而冒受者。固非不择人而轻与者。亦未知其可也。姑作小记。以俟仁智先生者辨焉。丙午腊月。戏书。

南涧集和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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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和门者。南涧草屋之中间小门也。高可折腰而入。广可捧盘而出。枨𫔶不加砻斲。陋拙如是。而得美名者何哉。盖有所志喜。而且以示戒者也。余有三子。取妇皆柔顺淑哲。娣姒之间。怡怡如也。虽终身同居。宜无间言。但以家舍狭窄。人口数多。不得已为分厨计。曾与恭人相议。欲立十馀间屋子。使仲季子妇同居。区画已成。而恭人不幸。独余苦心劳力。稍能营立。东五间为仲家。西四间为季家。前二间为两厩。厩上为库直。东西之中为小门。即所谓集和门也。余意使两子妇往来是门。和煦相乐。终不失和气。不失和气之道无他焉。疾病相救。有无相资。贫富不同而不相羡。才能各异而不相猜。能如是焉。有不相能之事乎。此集和之所以名也。余见分厨之日。三子妇以器皿相让。至于三四往复而不止。斯亦末俗之不易得也。余岂浪名是门哉。虽然。古语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亦不敢以有初而遂信其有终也。诸子诸妇。勉之哉勉之哉。兹为记揭之门上云。屠维赤奋若季夏下澣。南涧病翁。记。

送金汝通归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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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父兄之忧子弟者。必曰鲁钝。余谓鲁钝。非病也。其不嗜学。是大病也。今有二人焉。一人颖敏而不嗜学。一人鲁钝而嗜学。则毕竟颖敏者无成。而鲁钝者得就。奚择乎才不才鲁与颖哉。余胥顺天金性彻汝通。以其大人之命。从余请学。余之粗浅无识。不足以应其所须。然窃爱其为人端正雅㓗。绝无浮躁态。留与处数月。授以小学书。益见其志意坚固。耐吃苦淡。但于书册义理。未甚晓解。又欠记诵之才。此家庭之所以为忧者。而余则曰。才钝者。例嗜读。嗜读者。必有成。吾知汝通之鲁。可喜而不足忧也。虽然。嗜亦有浅深。方汝通之读小学。往往有感发兴起之处。似若嗜之而得其味。既而随少辈入山寺。做时文数十首。又得其味。不肯与老拙复理旧读。余恐汝通之嗜。深于彼而浅于此也。居今之世。科业虽不可废。而只用心于组缀之工。非真嗜学者也。汝通念之哉。于其归也。遂书以为赠。

枕涧亭同约帖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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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晩年。筑亭于溪上。名曰枕涧。以为优游终老之计。后生小子。多有挟册而请业者。辄诲诱不倦。几于有成。而先君子下世。从学之人。将无以究其业。不肖孤不忍任其散而归也。留其幼而蒙者。授以句读。课以洒扫。盖所以追旧好而成遗志尔。其后舍弟长源移家相就。与之日处亭中。诗论旧业。舍弟所授童蒙亦若而人。于是诸童蒙相与收合财糓。营置学田。以为永久讲业之资。门内有一二愿附之人。亦许之。合之为数十人。兴源窃自念先君子德业行谊。实为后生之所矜式。而是亭乃先君子平日栖息之所也。诸君倘能兴起于斯。而勉力不怠。以至有成。则是无异亲受教于先君子也。吾兄弟亦将与诸君上下其论。乐而忘忧。诸君勉之哉。兹书数语于条约之首。

敛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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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之法。弃灰于途者弃市。其法诚酷矣。而大抵弃灰者惰农。敛灰者勤农。勤农则得糓。惰农则不得糓。一年饥饱。在于弃与敛。则农为生民之本。而灰又农之本也。余家奴仆鲜少。只有一樵青。而或终岁不一敛灰。既不敛灰。便是弃灰。使生商君之世。其罪当死。而余不得加棰楚者。单仆之故也。乙已秋。结社于上瓢山中而居之。每晨起。辄手锸取灰于灶间。曰计虽少。而月计有馀。余既老而无力。闲居而无外事。惟朝朝而敛灰。粪田而得糓。使眷口无饥。则余岂多让于伐檀之君子乎。虽然。敛灰之役。一日间断。则灰死成土必也。日日敛之。又日敛之。无少间断。然后可以预蓄。而收功于农节也。噫。田舍翁鄙贱之事。尚且如此。而况于学者工夫。其不接续而可几于有成乎。聊书此以自警。又以示少辈云。乙巳长至日。敛灰翁。戏书于芦厓之土室。

病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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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平生善过而善悔。寻常措一事则悔一事。发一言则悔一言。自朝至暮。自少至老。不胜其悔。尝以悔窝二字。揭之于先庐涧亭之子舍。以自观省。既而又悔之。更以病窝二字易之。客有问之者曰。子尝以悔名窝。今易以病者奚哉。余应之曰。余素多疾病。而余不以为病焉。惟是七情之病。根蒂已痼。或焦火而热。或凝冰而寒。危机败证。缘境而生。而前日许多可悔之事。都从这病中出来。此吾所以易之以病者也。客曰。悔者善端之萌而向吉之几也。子之以悔名窝。可庶几焉。而卒易之以病。不几于先瘳而后病者乎。余曰然。夫有过而能悔。既悔而能改。则一悔可以除一病。百,悔可以去百病。悔之于人。诚大矣。顾余志气躁扰。工夫疏卤。虽则知悔。而曾不知改。悔于昨者复于今。惩于前者错于后。徒自煎熬。积下一团私意。而吾之病日益甚矣。噫。墨守一个悔字。只成无用题目。而不能自用工夫以去其病。则不得不借手于人而有以治之也。于是乎不敢讳疾而忌医。乃以病名窝。而揭之壁间。使人人得以见之。则世必有良医者。怜其不能自治也。庶几下顶门之鍼。投对证之剂。使桑楡晩景。或免大病。而无行所悔。则此区区之所望幸焉。病以改悔。岂无意义哉。客唯唯而去。仍次其问答之语。以求药于当世之兪扁云尔。

榾柮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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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而竆居。无所营为。惟日拾短木于庭除。养火炉中以为常。一日。偶阅唐人诗。得榾柮围炉火之句。韵书。榾柮。音骨拙。短木也。辄欣然曰。余之老洫龙钟。无物可比。惟榾柮近之。遂自号曰榾柮翁。盖榾柮或出于斧斤之馀。而漂转乎泥沙。或出于枯落之根而遗弃乎岩壑。炊爨者不顾。樵苏者无取。惟余依山临水而居。得榾柮为多。时取而观之。则有秃头而去肢者。有剥肤而留骨者。或野火穿胸而不得为居士。或水潦啮食而不得为桃梗。大抵皆短涩无用。而又名之曰榾柮。则其声响又不雅。宜乎众弃而不取。无用而见遗也。虽然。天之生物。莫非有用。而物不能自用。必有用物者焉。古之善用物者。必取于众弃之中。而有用于无用之地。今夫榾柮弃物也。而余乃取之。用以为养火之具。则榾柮亦有用。而余则用榾柮者也。然而有用之中。有可用不可用者。用物之中。有善用不善用者。可用不可用。在榾柮。善用不善用。在余。余见榾柮。心朽而皮存者。不能半日而死。外削而内坚者。殆三日而寿。余于此。亦可以知所用也夫。阏逢执徐金伏日。榾柮翁。戏书。

捕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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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春。筑室于上瓢山中。有古书千卷。挟以自随。错列庋架。而身处其间。所谓主夫虫隐藏卵育于乱帙中。夜则出而嘬人。曙则还隐于书册。有同城狐社鼠。莫得以去之。逢人辄问去之之术。而村巷间辟蝎之法。百无其力。或劝其蒸书册于釜甑以曝之。而此则宁死于蝎。所不敢也。每于夏秋间。不能安寝。坐而待朝者数年矣。今年夏末又发作。而不至如前年之甚。至七月二十七日夜。乍寐旋觉。左右枪掠。蚁附猬集。不胜其糜纷。乃忿然起坐。吹火炉中。举松明而烛之。则有若千兵万马败䘐奔北。漫山蔽野而去。于是要及其未入深之前。而急手捕捉。或火灼而攻之。或手鏖而殄之。大约获丑数千馀级。而兵家所谓𢭏其巢穴则未也。火忽熄矣。鸡既鸣矣。拥衾却坐于䘐血乱臭之中。馀愤未已。仍细思而得之。大抵捕蝎之法。莫如中夜举烽而诛之也。凡物之有形者有尽。而人之用智者无竆。吾以无竆之智。应有尽之物。今夜如是。明夜如是。至于十数夜如是。则其丑类虽多。亦可以殄灭他尽之。余然后高枕鼾睡。梦华胥而俯蠛蠓矣。则岂非山间一快事耶。是为说。以谂诸邻里扪蝎之翁云。丁未孟秋廿八朝。戏草。

余既作捕蝎说。书之壁间。客有见而笑之者曰。蝎虽微物。是亦含生之类。吾子欲尽杀乃已。其亦不仁者矣。余应之曰。传不云乎。仁者能爱人。能恶人。盖仁者。无所不爱。而必曰恶人者。恶人之害人也。爱之欲其益之。恶之欲其去之。大舜之罪四凶。孔子之诛少正卯。为此也。噫。以人害人。犹不可赦。而况于以物害人乎。彼虫蛇恶物。有药笼之不可阙者。而以其有螫毒。故先王网绳擉刃。驱而去之。今蝎虫不列于三百之类。无关于有用之物。而其为害也不啻若毒人之虫蛇。则举而诛之。诛之尽之者。何害于爱之理心之德乎。客曰。子之言则然矣。昔明道先生作放蝎颂。而吾子乃著捕蝎说。何其相反之甚也。余谢曰。吾子教鄙人。鄙人实无以对。然抑亦有说焉。盖明道放蝎颂。本阙其文。而见于游氏拾遗者。只有二句云。杀之则伤仁。放之则害义。今以此二句观之。先生之意。亦可知也。夫仁与义相为体用。伤仁则害义。害义则伤仁。先生既以杀之则伤仁发语。而即以放之则害义结之。则安知当日必放而不杀也。朱子曰。使某餧啖虎狼。保养蛇蝎。则平生素心所不为也。愚以为明道之意。亦犹是也。客默然不答而去。

廿七之次夜。指授僮奴。取松枝脂腴者而细析之。硫黄起火之具。无不毕备。乃展衾而卧。以俟蝎至而举火。终夜无一个来侵者。稳眠而达朝。后夜亦然。仍无事于捕蝎矣。实怪夫数年繁育之物。一夜屏迹。莫是一番震荡。窠窟几空。譬如猛吏用法。奸猾自熄欤。抑秋气欲劲。百虫将蛰。而前宵乱咬。有若残城竆卒背城一战。而遂就厮灭欤。当问于人耳。晦日又书。

教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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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少时。聚村里群儿。授以史略。至于通经书。人以余善于训蒙。多以钝根小儿强之。其实余之训蒙。非有别法。但朝朝唤起。授以日课而已。实未得其教术也。且中年以后。则知厌之矣。人亦不以训蒙相强。甚是老境省事。今年春。挈家来寓上瓢山中。而儿子适宦游千里。家里小孙等。亦不可任其浪过。乃以七十之年。复作村学长貌样。每授课时。端坐执册竹。手引而口授之。授一字。心在一字。授一句。心在一句。心口相应。而俨然如对神明。则儿辄善学而退。或于俄顷之间。忽为外物引惹。口授文字。而心在事物。往来起灭。不过霎时之顷。而儿已错了。句读失其音吐。一读可了者。必至于三四读而后已。甚矣。此心之难诬也。善恶之几。才动于此。而即应于彼。如影响然。甚可畏也。余素患思虑。至于白首纷如。而未得其病源所在。今因教儿。而得心不在之病焉。既得其病。则独无其药乎。传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老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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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谷里中。有老农金五元者。年近八十。务农益力。手执田器。躬自负粪。未尝一日安处。余少时心笑之以为彼既富饶。衣食有馀。何乃自苦如此。一日。招而坐之树下。以心所笑者诘之。对曰。小人自儿时。佣耕而糊口。头蓬而衣鹑。口健而力壮。邻里之有田事者。辄呼而使之。盖以一口之食。得兼人之力也。年至四五十。生理稍饶。亦不敢安坐而食。口甘于野馌。手习于田事。不自知其厌倦也。盖农夫之贪农。犹儒士之贪书。儒士既不以老衰而废书册。则农夫亦岂以老衰而舍耒耜哉。余闻而一笑。亦不知其言之为有味也。岁丙午春。余寓上瓢山中。而伯子宦游千里。末豚移家丰川。仲儿以一身。兼数家之事。出入多时。又农土稍间。耕治失时。余乃不得已镇日出山。出辄终日于田野间。忽记昔年老农之对。始觉其言之有味。而又有所深愧于老农者。余以脆弱之身。年近七旬。可当农夫。八十老农。则以农夫而务农。既富而益力。余则以儒士而归农。徒劳而无得。若使老农而在者。得不窃笑于吾所为乎。天生斯人。各有其业。农有农业。士有士业。农而为士业。固非其职。而士而为农业。又其失职之大者。此余所以深愧者也。虽然。今之时与古之时异。古之为农者。所以养士。今之为农者。不能自糊其口。古之为士者。舌耕而食。今之为士者。无所聊赖于人。使我静坐书窗。翻阅书册。乃欲食于人。则八口几不免塡于沟壑矣。此我所以不得不躬执耒耜。自食其力于田畒中也。若夫耕也馁在其中。圣人已言之。余何遽戚戚于斯乎。丙午二月十三日。芦厓田舍翁。戏书。

书新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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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按大族谱。有桧轩公官衔当考之语。而世代已远。无可考证。戊申秋。道源以明陵参奉。往省墓所。短碣剥落。而书以礼曹参判。盖国初士大夫家尚质。例于葬日。立小石碑于圹南。书其末职。以表墓所。后虽有赠职。多不能改竖碑碣。旧谱所记。官至参判赠吏曹判书云者。似为明的。但京外同宗多言桧轩公。世宗朝参判。世祖朝判书。墓表书以参判。从遗命也。此说出于流传。不可准信。然公在光庙朝。录三等勋。固辞退居全州。筑笑卧亭。出家乘。后谪旌义。卒于谪所。柳正言翼之。于古迹中考出见示。据此则流传之说。疑亦有所本矣。姑识之。以俟后考。

书从高祖拙庵先生文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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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百拙庵先生遗稿。中经丧乱。散帙不全。至曾孙朴斋公。收拾于烂脱之馀。藏之巾笥者久矣。五代孙凤来昌来等。谋所以寿其传。属从玄孙长源辨其鱼鲁。而就正于大山李先生。诗二百八首。书与杂著四十四篇。摠四卷为二册。既又以卷末一言责道源。噫。先生德业之盛。抱负之重。孜孜问学之功。状志及序文备矣。何赘乎愚言。虽然。道源窃有所感于心者。盖先生诗文之见存者。殆是九鼎之一脔。而今玩而昧之。其遗风馀韵。有足以想见于百世之下。则先生之所养。可推而知也。至若丙子以后之作。则尤有大焉。其所谓感吟诗及次金泰叔赠金清阴诸篇与夫祭林皋文,自叙之言。无非出于激仰悲愤。以寓匪风下泉之思。呜呼。先生当日隐德志节。盖有如此者。而惜其遗集晩出。家状不备。使平生心事。未尽表见于世。则此区区所以不敢终默。而略叙其纂辑颠末。妄以数语继之。后之读是集者。宜亦有感于斯云。

石泉亭庚子小会后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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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在乙丑春。先君子命驾至石泉亭。旁近长德皆来会。相与谈讨屡日。有联句诗。临罢。先君子手书会帖。讷隐先生识其后。至今传以为胜迹。道源偶到亭中。与郑寝郞敬修及酉岭诸益奉玩遗帖。举不胜感怀。因各次联句中先韵。族君薇垣辅而亦适至。同押合为八韵。诸人又属道源题名于帖末。以继先人之迹。道源不敢以笔拙辞。书会贠姓名。因略识其事云。

酉岭诸友。实为主人。而寝郞君伯审有缅礼。孟烨居忧。汝三,勉夫,圣若。乃乙丑陪游之人。而亦有故俱未参会。缺界事信乎难圆矣。兹属诸人。更谋异日一会又书。

书李来甫寅泰人物通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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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真城李来甫。早登国庠。静居林下。以书史自娱。于是裒集古今人物。中国则自三代至皇明。东方则自罗代至国朝。凡名公巨卿硕德瑰材与夫隐遁节义之表表可称者。无不摭实而详录之。总八十馀卷。数年前。从其胤子某。借得数匣而观之。规模阔大。记载该备。盖其用心之勤。而有功于后人也大矣。顾余固陋寡闻。蒙然于故事。往往读其书而昧其人。得其名而失其世。恨不能及公之在而一扣衡门。与闻其尚论之末也。今读其所纂书。窃不胜其幽明之感。望洋之叹。略书数语于卷后以归之。

书家传杂录后示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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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世业清寒。先君子屡典州郡。而无所增益。有时朝晡不继。晏如也。晩年。以家事授道源。而终老于枕涧亭。道源年方弱冠。舍书册而奔走农畒。汝母氏勤于女红。仅能继菽水。八口常有饥色。生大人每于罄乏之时。计口而给糓。又为之营立产业。而了办其赋税。三十年稍能支吾者。皆生大人之赐也。呜呼。至今孤露之馀。汝母氏又弃逝。家计尤剥落难支。念余年老厌事。且内外不备。决不能料理宾祭。今欲依昔年事。亦以家事付大儿。而退守先庐。但汝年少自知读书。而使任俗务。如余之初年。则此甚大可忧者。然见汝立志颇坚固。似不如余之当家废学。且念家兄之赒救。汝辈实遵生大人遗意。汝辈岂转于沟壑哉。自今愿与汝辈课农勉学。以附古人昼耕夜读之义云。

书退溪先生文集考证凡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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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源窃伏以老先生遗集。实吾东方地负海涵之书。学者当朝夕诵读。以为饮食裘葛。而其中故事名言东方文献。有非初学之所能晓解者。每一开卷。疑晦满目。始知抄录注解之事。亦未必无益于读书也。乃敢考之传记。访于朋友。不拘详略。随得随录。及其乱稿成轴。无甚头緖。不得已发凡起例。略加整顿。以便考阅。顾书名则久未定。偶得见金兰谷家藏故历中有题曰溪集考证。始自书札起注。未半而止。道源窃不胜九原难作之感。既以略采附见。因取其书名而存之。以成亡友之志云。

书外孙聃庆李辅延小字小帖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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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外孙聃庆甫。成童从余学。一日。妆得小空帖。题曰片璧。请余书训戒之辞。余实空踈蔑学。无以为训于村秀辈。笔法又甚拙。尤不可以涴墨。然顾其意有可嘉者。遂取朱先生与子从学帖及与魏应仲书。书以与之。既又谂之曰。朱先生尝答黄直卿书曰。辂孙不知记外翁否。渠爱壁间狮子。今画一本与之。可背起与看。勿令揉坏却也。此是陆探微画。东坡集中有赞。愿他似狮子奋迅哮吼。令百兽脑裂也。盖辂。即勉斋之子。而先生外孙也。先生乃以狮子之奋迅哮吼愿之。今庆也自髫齓头角峭拔。性气杰骜。同类皆畏伏。实李氏家狮子子也。但不喜读书。音读句语之间。殊欠精明。又不能安坐耐久。此最汝之患也。余故特取从学帖及与魏书以勖焉。汝以奋迅咆哮之气。加深潜缜密之工。则其庶几矣。庆乎勉之哉。上章困敦天中节。枕涧病翁。书。

东岩书斋上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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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养闲。宜取静僻之界。少辈攻业。可无藏修之区。深山百源。辟数椽之书室。河汾几曲。萃一时之英材。是盖地及人而相宜。所以𢽾与学而俱进。吾弟东岩居士。少而知学。老而笃工。沈潜乎性理之书。爬栉乎仪文之变。许老友于丈席。岁寒相期。作先进于后生。蒙求必告。家贫计拙。素无策于资身。年老病攻。徒有慕于养静。而况学子止宿之靡所。重以路傍应酬之为烦。迺者旁近同志之人。相与议立书斋。仍为卜得善地。实先躅之攸在。亦形家之有言。地界稍宽。正合斋房之设。陵岸陡绝。允为栖遁之居。松柏挺生。已有干云之意。岩石错置。摠为供玩之资。平川西流。作弓弯之体势。晴峯左耸。隔市廛之喧嚣。山下出泉。易著果育之象。考槃在陆。诗咏薖轴之章。旧为桑麻之村。今以资财而易。十里丘壑。尽是百代之情亲。数间室堂。正当一社之中半。童蒙之来往。不烦骊箱。朋友之过从。可成簪盍。一则讲学之乐。二则养病之便。时屈举赢。纵制度之草创。役寡事简。抑经营之无难。七旬残龄。办好事于林壑。一隅蒙学。得我所于攻磨。斯陈善祷之词。以助欐梁之举。儿郞伟抛梁东。晓日初升若衷。做得舞雩意思。相携六七冠童。儿郞伟抛梁西。家居数里幽栖。山头反照开户。阿子钓鱼手携。儿郞伟抛梁南。近东咫尺伽蓝。宵宵听取锺磬。点捡此心二三。儿郞伟抛梁北。松桂丛中夜黑。正好此时唤醒。肯教山迳茅塞。儿郞伟抛梁上。仰看天宇高旷。须知一片灵台。不与太虚隔障。儿郞伟抛梁下。半畒池塘水泻。道体无时或停。源头昼夜宁舍。伏愿上梁之后。白首康宁。青衿彬郁。天悭地秘。始闻弦诵之声。山高水深。永作名胜之地。棣堂已古。虽切断雁之悲。涧亭相望。时有联床之乐。不坠一脉文雅。好保半面青山。

焚黄时仪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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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神位。堂西东向。题主位。堂东西向。宣制位。堂北南向。主人以下拜位。在神位右北向。陈鱼果。主人诣祠堂跪。焚香告辞云云。俯伏平身。遂奉神主出就正寝。祝奉教旨。立于堂北正中南向。主人以下序立拜跪。祝展教旨。立读。俯伏兴。主人进。奉主置于东卓上。执事者。洗去旧字。别涂以粉。善书者改题所赠官封。主人奉主就位复位。降神再拜。复位。参神。主人以下皆再拜。主人诣神位前。祭酒奠酒再拜。主人以下皆跪。读祝云云。俯伏兴。祝奉所录制书黄纸。即香案前。并祝文焚之。辞神。在位者皆再拜。

丘氏仪节。载于备要。世皆遵用。然是就庙中行礼者也。若出主正寝而行之。则其仪亦未必尽从丘氏。故参取礼辑。成此仪节。盖以礼辑是出主焚黄之仪。而宣制而后改题。于礼为顺故也。○以酒果行焚黄。纳主后。合行时祭于庙内诸位。盖焚黄适当仲月。因此喜庆。兼伸报本之诚。恐合情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