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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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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二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 卷第十三
宋 真德秀 撰 景江南图书馆藏明正德刊本
卷第十四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十三

 对越乙稿

  奏札

   甲午二月应诏上封事

㳟睹正月一日 御笔令内外小大之臣悉

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者臣

愚不肖往者 陛下龙飞五位召自长沙一对

便朝再侍经幄玉色脺然顾访甚宠臣于是时

仰窥 圣学之高明巳知为不世出之主矣狂

踈妄发自速罪愆投迹山林系念宸极一饭弗

舎此心如丹 陛下以天地之仁不弃小物复

抆拭而使令之政虽捐󠄂躯未足论报而天佑我

宋默启 圣心躬𭣄大权更张庶政干动雷发

观听一新方且劳谦弗居亲御翰墨诞告中外

凡曰臣子皆许尽言伏想荐绅之士洋洋动心

直辞正论交进阙下况如臣者受恩思报其敢

忘言而伏念旬时未知所以言者迩者窃闻京

湖帅臣以 八陵之图来上 陛下㳟览再三

悲喜交集命卿监郎官以上诣省㳟视集议以

闻盖将稽按旧章遣使朝谒以慰一祖 六

宗之灵而远方传闻未知其的或谓人以河

南归我而 朝廷因有经略中原之谋审如所

传是将复蹈 宣和之辙也日夕恐惧不知所

云及观从臣集议之辞乃知 朝廷之上务存

审重遣使一节犹不敢轻经略之谋断所不苟

然臣区区犹以为忧者盖强虏暴兴接我彊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虎狼之敌近在藩垣应接少差事变难测臣自

嘉定四年国信使余嵘归自燕境适因面对论

金虏必亡者三中国当图者二其后叨尘柱史

𪧐直玉堂中夜以思惕然不𥧌亟陈析天永命

说未㡬衘命聘虏道梗莫前归对延和深陈

所以备敌之䇿既又直前奏事谓彼䏻越三关

之阻以攻燕岂不䏻逾黄河一带之水以趋汴

盍图自立之计以谨未然之防而一时憸人交

相姗𥬇臣以孤直不胜众䛕因以便亲匄外而

去陛辞之日犹献瞽言及在江东复上封奏举

宣和之十失愿今日之深惩盖臣愚忠知国家

异日必与之邻既与之邻安䏻无隙既与之隙

不免交兵埶所必然理当豫虑故不敢徇众人

之所忽而独陈私巳之深忧欲于未雨之时大

为彻桑之备距今二十有馀年矣不幸故相讳

闻人言独任私智凡臣所陈一不訾省乃今中

原无主遗黎思宋扫清河洛兹惟厥时而士

无智愚佥曰未可者以二十馀年之间政出𥝠

门谋犹回遹隳祖宗之法度坏 朝廷之纪纲

民力朘剥而无馀人材衰飒而不振虽陛下

赫然振起风采顿殊然非坚持一意行之十年

未可以冀中兴之效也然以今日之名义揆诸

宣和固有不同者盖宣和之于契丹与国也

今日之于女真世仇也伐与国为非义㓕世仇

为当然幽燕之失虏取之于前代中原之失虏

取之于本朝前代之憾可捐󠄂而 祖宗之耻不

可以不雪惟其名义之不同故或以规恢为当

举然名必有实之相副义非徒说之可行求之

在我力未足为而欲借助于夷狄则臣未见其

可也臣观荆襄露布之上具述得蔡之由若尽

出于我者然以微卢燕貉等语观之是又不䏻

不藉于 何邪自有载藉以来与夷狄共事者

未尝无祸惟周汉之兴无求于彼而彼自乐从

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者也(⿱艹石)唐高祖则求

助于突厥矣肃宗则求助于回纥矣然伐隋之

役主谋者太宗而𡚒力者诸将下西河破霍邑

者太宗而非突厥也略扶风渡渭水者诸将而

非突厥也入关之师二十万而康稍利以兵至

者𦆵五百人岂尝专恃之乎其复长安也郭子

仪为主将李嗣业王思礼副之王师取胜于前

而回纥始袭撃于后广平王俶统蕃汉之兵十

五万而叶护以兵至者𦆵四千人岂尝专恃之

乎高祖肃宗惟求助于夷狄是以有后日之祸

惟不专恃于夷狄故其祸未至于极焉乃(⿱艹石)

宣和则异于此童贯图幽燕不䏻得而女真得

之谭积图云中不䏻得而女真得之我师败于

兰沟甸又败于白沟又败于燕城而女真之兵

所至辄克我不䏻自取寸土而即彼以求之故

岁币百万之须吾不䏻却也惜粮之请犒师之

请各以二十万计吾不䏻拒也驱职官富户以

往而遗我空城吾不䏻争也背云中之约而自

取之吾不䏻校也我无可恃之实而惟虏是恃

故其祸至此而极臣尚忍言之㢤今观从臣所

■议盖以深得事冝独虑帅臣既以为功欲其

虏情未顺必求好以恱之道𡍼尚梗必借力

以通之如此则今之恃虏如昔恃金国家多事

从此始矣夫犬戎之性冒没贪婪一与之接乌

䏻中绝独不观宣和海上之盟乎方其赍诏市

马亦未决然与之共事也其后 𥙿陵悔悟固

尝中辍而虏责元约欲止不䏻侵寻蹉跌稔成

大咎今帅臣既遣小使与之往来又命师徒与

之会合虽曰未尝交通不可得巳若朝 陵之

行又复赖之臣恐无餍之求难塞之辞自此押

至虽竭吾力以奉之未足以饱𧲣狼之欲也或

谓故𭛌之复天实命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臣

以为不然当宣和之世契丹溃败𣵠易来归不

可谓非天予也而人谋弗臧以适贾祸今治化

修明固非昔比然图恢复之功必有恢复之人

有恢复之人必有恢复之具谋臣勇将者恢复

之人也聚财积粟者恢复之具也 宣和之时

群邪用事宁有远谋然西兵𪧐将尽萃阙下老

成持重有如种师道骁悍敢战有如杨可世而

驱之即敌毎向辄北今群贤在列岂曰乏材大

抵文致虽优往往弗㛠武略宣威制阃实难其

人翰取翰守孰可以⿰纟⿱𢆶匹 -- 继储材待事所冝蚤图而

环视诸将亦未见有种杨比者以种与杨犹不

克济而况弗若者乎此臣之所甚忧者一也

宣和承平熙洽公私富贵可知用兵曾未㡬时

而改塩钞法科免夫钱所至骚然民不堪命版

图未复群盗猬兴今之事力视昔何若权门有

丘山之积公家无旬月之储在在枵虚人人愁

叹江湖闽浙寇警甫平民未怀生幸祸者众拊

之以循吏恤之以宽条疾痛呻吟庶㡬少息而

师期一起科敛必䌓官吏縁此以诛求奸雄因

之而煽动岂细故㦲此臣之所甚忧者二也况

于移江淮之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之

糓以治不耕之废壌其费甚钜其力甚难富

庶之效茫未可期根本之虚其弊立见方女真

以燕城遗我也其臣有漏言者曰此可仅保三

年盖谓我之葺理粗成彼之夺攘必至及其背

盟入寇果如所云    今昔岂异此又臣

之所甚惧也伏惟 陛下亲政以来清明在躬

志气如神二三辅臣虚怀无我进退用舍多叶

物情正𡍼方𨳩善类吐气此郷治之机也但䏻

持之以坚忍守之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汨清明

幸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行事常公而无𥝠台

諌言事有值而无枉君子得行其志而小人不

敢为欺正论益以开明而邪说不容眩惑则虽

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期国家安荣社稷长远

为 陛下计孰便于此若乃释楽成之业而冀

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

之所甚惜也臣虽懦庸亦知英主有为之志臣

子所当奉承顾今更张俶尔百度阙然譬犹𪧐

疢方瘳正湏保养所当厚㙲深培以固元气不

当轻举妄动以摇本根愿 陛下日与辅臣筹

之委常务于有司讲安危之大计缓谒陵之礼

而急捍塞之防修理内之政以为御外之本凡

可以自强其国者汲汲而图之使吾之元气实

根本牢则形势自张气焰自著鞑虽强𭧂岂䏻

干有道之国㢤然后审度事情为之应接或用

祖宗交辽之典故或仿东晋绝虏之规模因时

制宜期于适当至于中原旧物岂可弭忘必量

吾力之䏻为然后随机而善应与其藉虏以启

后患不若俟时姑固吾圉昔晋建元中北方溃

乱商浩将谋讨伐王羲之諌曰今虽有可喜之

会而内求诸巳所忧乃重于所喜功未可期遗

𥠖殱尽莫若先为不可胜之基湏根立埶举谋

之未晚既而洛阳有变浩遂帅师以往修复园

陵王彪之亦言未冝轻进皆不见从浩果䘮败

而归晋室益以不竞今虽未有此举然二王之

言可为龟鉴惟 陛下审之重之毋使制阃之

臣误事如商浩而臣窃知言之名不胜大愿

 贴黄臣窃见宣和平燕之议本自奸臣 徽

 庙𥘉无固必其始也布衣安尧臣上书斥童

 贯蔡京妄开𫟪衅大臣乞加窜殛 上曰言

 路蔽塞久矣岂可重罪即命以官此 徽庙

 本心也故其时内而执政外而𫟪臣犹有以

 正论进者其后邪说淫上误圣听师行之

 日诏妄议北事者必罚无赦而宋昭以上书

 狂妄编窜海南于是言路绝而祸阶成矣

 陛下盛徳谦冲开道求諌群臣仰体圣意当

 此大议必有昌言言之异同均于为国惟

 陛下悉加容纳毋以沮事罪之庶㡬下情𫉬

 伸言路无壅实天下之幸臣不揆狂僣始终

 乞以 宣和为鉴仰祈 叡察

  召除户书内引札子一九月十三日选徳殿

臣闻当天命巳定之馀而不忘戒惧者三代令

王之所以长世也当天命未定之时而遽忘戒

惧者后世人主之所以不克终也臣尝读书而

得基命定命之说窃以谓周之文武基命者也

若成王则命巳定矣而周公作诗以戒王乃曰

冝监于殷骏命不易又曰命之不易无遏尔躬

召公作书以戒王亦曰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又曰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夫周至成王再世

耳而文武之功配天罔极天命乌乎而遽止亦

岂待祈而后永耶及观太康之于夏太甲之于

啇仅一再传而一则以盘游失国一则以欲败

度纵败礼而㡬失之天未尝以禹汤之烈而𥝠

其子孙也是以谓之难谌是以谓之靡常然后

知二公惓惓之忠非过计也然则⿰纟⿱𢆶匹 -- 继守成之主

其可以天命巳定而忽之㦲厥今天下何时也

臣以为天命未定之时也夫自 艺祖基肇造

之命而 太宗定之 高宗基中兴之命而

孝宗定之 圣子 神孙⿰纟⿱𢆶匹 -- 继⿰纟⿱𢆶匹 -- 继承承于千万年

命之定也久矣而臣以为未定者盖观皇矣之

诗而知文王受命之由方天厌商乱而求民之

定也始则观之二国焉求之不𫉬而又观之四

国焉其徳皆莫若文王者于是眷焉西顾命之

为中夏主夫岂苟然㦲今中原俶扰天之简求

民主兹惟厥时使吾之徳足以当天心天必不

舎而他𢌿也苟吾之徳未足以当天心天必转

而他之矣臣故曰此天命未定之时也 嘉定

中臣缪直禁林是时鞑日以兴金日以削尝中

夜彷徨而起曰此吾国安危将判之秋君臣上

下恐惧修省之日也于是进祈天永命之戒

宁宗皇帝优容狂瞽嘉叹再三而权臣寡识懵

不之省自是二十馀年徳政未尝增修人心惟

益咨怨所谓祈天永命之言直视以为迂阔而

欺天罔人之事则益甚焉是以谴告频仍灾害

酷烈钱塘巨浸莽为沙碛天台苕霅州化为湖

而都城之灾则尤旷古所未有他如彗孛飞流

之变无岁无之盗贼兵烬之厄㡬半天下吾国

之势盖岌岌然上赖 九庙之灵权臣殒命

陛下亲政英明果㫁薄海𮋹观而于外攘内修

之政未及大有所为金遽以㓕告矣群雄虎争

猛敌焱锐豫备深防所当汲汲内顾根本犹有

可虞而边臣匆匆或假和以纾患或恃战以成

功臣以为皆非至计也昔人有言凡举大事必

顺天心夏秋以来积阴多雨阳泽弗竞而乾文

示异数见于清䑓之占因人事以推天心殆有

甚可惧者臣是以复进祈天永命之说也然所

谓祈者岂世俗襘禳小数謟渎鬼神之谓也稽

诸召诰曰敬徳曰小民而巳传有之敬者徳之

聚䏻敬必有徳近世大儒皆谓敬者圣学之所

以成始成终也 陛下圣学高明固尝以毋不

敬之言揭诸宥坐朝夕仰视如对神明然所以

害吾敬者则不可不𧦴也仪狄之酒伐徳乱性

此害吾敬者也南威之色荡心惑志此害吾敬

者也 陛下于此心惕然自省曰沉湎冒色妇

言是用昔人之所以自绝也其可不戒乎侏儒

之戏滑稽之谈此害吾敬者也 陛下于此心

肃然自持曰优笑在前贤才在后昔人之所以

取亡也其可不戒乎郑声之淫侫人之殆有一

于此皆足害敬放而远之不可以不严盘㳺之

乐弋射之娱禽兽之珍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

足害敬屏而绝之不可以不力如此则 陛下

之心清明纯粹万善出焉则又反而思之曰朕

自即位以来为权臣所误其失有㡬凡 圣心

之所未安者即天理所未安也改之其可以或

吝则又稽于众曰朕言动之不中道政令之不

合冝者其事有㡬凡人情之所未允者即天意

所未允也更之其可以或后盖一念之愧不敢

安此敬也一事之戾不敢忽亦敬也谨之于心

术之微而发之于践履之实必如汤之日跻文

王之缉熙中宗之严恭寅畏然后谓之无不敬

此祈天永命之一也然召公既曰敬徳又必以

小民参之何邪盖天之视听因民之视听民心

之向背即天心之向背也权臣用事以来𢦤贼

元元殆非一事盖其始也易楮币易盐钞颛用

罔利之术而峻绳下之刑估没编隶滥及无辜

而民怨其中也黜忠良而进贪刻举赤子以付

𧲣狼远近敖嗷恬不之恤而民益怨其末也廉

耻道绝货赂公行以服食器用为未足而责之

以宝玉珠玑以宝玉珠玑为不足而责之以田

宅契劵希指求进者虽杀人于货亦所忍为而

民大怨矣江湖闽广三衢之盗相挻而起生灵

荼毒㡬千万人戸口减少殆什七八幸而无盗

者又以官吏争自为盗田里荒寂州县萧条亦

无异于绿林黑山之所躏轹也可胜叹㦲仰赖

陛下布端平之诏一洗而新之然狃于旧习者

鲜为革心之图困于虐政者末被息肩之惠盖

贿道虽窒而昔之贿进者尚存賍吏虽惩而賍

多者或反漏网加以边事既兴江淮之间科调

百出所至骚然民不堪命远而襄蜀抑又可知

臣恐非所以培本根寿命脉也 陛下至仁宁

忍闻此臣愿 圣志恻然兴念申颁 诏旨凡

郡邑掊刻之政边阃科调之扰悉从禁止敢违

命者必罚无赦至于行都近甸为沐浴雨露之

首而楮轻物贵为生孔囏愁叹之声在在而有

称文王惠鲜鳏寡皆穷悴之人奄奄就尽惠

泽所及鲜然咸有生意此海内所望于 仁圣

之君也冝命近臣条举便民之画如魏相所上

诏书二十三事者以次行之此祈天永命之二

也易曰天之所𦔳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是以自

天祐之吉无不利 陛下真䏻敬徳于上而使

斯民怀生于下则人心恱而天意顺恢拓之本

其在斯乎天厌夷徳久矣鞑戎残𭧂所至为墟

必非眷命之𠩄属陛下春秋鼎盛圣徳日新

惟益懋敬焉一陟一降在帝左右一㳺一衍若

天与俱强勉力行悠久不息以迓续休命于无

穷乃眷南顾当有其日中原故物终为吾有(⿱艹石)

徒以力求之而不及其本天意难测臣实忧之

昔梁武欲取河南尝自语曰吾之基业有如金

瓯脱致纷纭悔之何及徒以乙卯之梦群臣之

䛕不䏻自克卒隳金瓯之业追迹梁武平生所

为违天悖理何可胜数无得天之实而希不世

之功其失冝㢤臣区区所陈本于周召圣贤典

训必不误人且前日尝以告 先皇今敢不以

告 陛下臣之愚忠壮老一心惟圣明裁察

  二

臣既以祈天永命之说为 陛下献矣区区愚

忠未䏻自巳辄复陈之比者王师深入或者往

往议 朝廷之过举臣独有以识 陛下之本

心蠢兹女真秽我河洛逾百年矣厥罪贯盈天

命剿之则 九庙神灵𠩄当慰安八陵兆域

所当省谒媮安不振是以弱示敌抚机不发是

以权予敌此 陛下之本心也以名则正以义

则顺议者之言无乃过乎然昔之进取者必先

立规模以为一定不移之计故十年生聚十年

教训者越勾践之规模也闭关息民务农讲武

三年而后出师者诸葛亮之规模也惟其规模

既定确守不易凡二十三年之间非图敌之事

则不为故越师一出而吴不䏻支亮虽扼于强

对亦䏻自保其国自嘉定四年冬始得鞑人

围燕之报有识之士知 国家异日必与鞑邻

既与之邻不䏻无隙既与之隙必至交兵臣虽

愚懵亦尝屡言于 朝使当是时便立一定之

画日夜而图之如农之有畔如工啇之有业则

其家计之立也久矣何至遗 陛下今日之忧

邪而权臣苟安不为远虑𫟪民凋耗而无以生

𫟪兵脆弱而无以教训农政不修兵备不讲

而于其间缮官府以文太平受宝玉以侈符贶

欺愚上下以固巳𫞐 陛下一朝听政环顾内

外无一可恃者平居支持犹惧未足况以之图

大事乎且用兵莫急于人才武将䏻否短长臣

久在远方未之详也姑以文臣知兵威望巳著

者言之举世所属曾不数人以天下之大而其

才可以当制阃者寥寥如此岂天不生才于今

代耶高才自负者类多摧残而沮丧中才可勉

者未尝长养以作成是以雕零萧索若是极也

昔 仁宗时贤材最盛而欧阳修犹曰今奔走

四方惟一杜𣏌使修在今日又可胜叹乎夫古

之用人必有副贰而 祖宗故事储帅材于监

司今内而金陵荆鄂外而两淮襄汉仅求充数

巳患乏人况于副贰乎以人材之乏臣是以忧

进取之难也夫用兵莫急于军食臣在 嘉定

中以使事至盱眙归以告 先帝曰间者自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而之楚自楚而之盱眙经行所及凡数百里平

畴沃壤极目亡际重湖陂泽渺𣾘相连而田野

之民又皆坚悍强忍亡吴儿骄脆之态迨久驻

边城访闻益审凡两淮形势之利如在目中然

后喟然叹曰此天赐吾国以为大江之屏障使

强兵足食为进取之资也今事变一新政吾更

张规模之日谓冝及今亟行经理大修垦田之

政颛为一司以领之力本务农如周秦之用西

土数年之后积贮充实𫟪民父子争欲自保因

其什五勒以军法不待粮饟皆为精兵金汤之

势成磐石之基立则退足以守进足以攻 先

帝首肯至于再三使权臣有意为国经营选用

得人措置有方不数年间可以坐𭣣成效而所

用守将大抵非材经理之方未尝介意塞下之

备枵然亡有一旦举兵方远漕浙米以入江自

江而入淮汴既久堙又湏陆运其为劳费甚于

登天以军食之艰臣是以忧进取之难也夫此

二难皆权臣玩愒之罪非今日措置之失今日

适承其弊尔承三十年之弊欲整治之度非十

年不䏻纵令勤敏兼倍亦非三数年不可以臣

观之此正诸葛亮闭关息民务农讲武之时也

愿 陛下亟与大臣筹之考亮行事而参之以

时势之冝立为规模确然不易其间因敌制变

固有活法要当以𭣣敛靠实为主外则张皇声

势不为敌𠩄轻内则严护本根不为敌所致臣

虽愚懵然向为 先帝言莫非恢拓之事今岂

自渝素论㦲时措之冝圣贤所贵惟 圣明裁

 贴黄臣窃惟今日承权臣极弊之馀犹以和

 扁⿰纟⿱𢆶匹 -- 继庸医作坏之后也其证危其力艰(⿱艹石)

 药之误至于害事则人将以责和扁而不责

 庸医也是代为庸医受责也兢业戒谨尤

 百倍惟 陛下与大臣垂意与其用猛狠之

 药不(⿱艹石)施平稳之剂臣不胜惓惓

 又贴黄臣所谓毋为敌所致者盖兵法有致

 人不致人之说王师之出若狡虏有谋纵令

 深入然后据守险要以扼吾之前匿兵设伏

 以冲吾之中抄绝饷粮以㫁吾之后则吾之

 进退岂不为难此其当虑者一又或阳弃河

 南(⿱艹石)不訾省或一年或二三年吾必大为经

 略之谋移兵屯运金榖置官吏缮城池竭东

 南事力以填无穷之壑俟吾缉理之有绪然

 后倾国而争之当是时欲守则为力孔艰欲

 弃则前功俱废此其当虑者二又王师尽起

 分据诸城而内之守备必虚万一虏以轻兵

 缀吾诸城之戍而经由他道窥我三边其将

 还师以自救耶抑姑坚守而勿顾也根本之

 重岂容弗思此其当虑者三兵革一兴调度

 繁伙公𥝠之积又极殚虚不取之民将焉从

 出昔宋元嘉之政冠于江左而用兵曾未㡬

 时既令王公以下至于富民各致金帛之助

 而科借之数猥及僧尼书之史册后以为笑

 本朝宣和间外内富盛徒以燕山之役令民

 出免夫钱盗贼縁之而作比年以来民贫至

 骨 圣朝更化方事抚摩常赋犹或蠲除岂

 忍横有科率而外阃所需例下州县州县何

 从取办不过责之于民雕瘵之馀岂堪朘削

 臣昨守温陵见㳂江制司行下𭣣买藤麻所

 至皆以为苦近至三衢又闻漕司行下𭣣买

 楮皮衢婺之民不胜愁叹夫藤麻楮皮细事

 少加抑配人巳不堪设或用兵连年所湏者

 广欲不为科敛势不可得人穷好乱奸宄乘

 之忧在腹心良非细故此其当虑者四刘㭲

 伐燕孟昶实赞其决𥙿既北向内地空虚卢

 循徐道覆之谋犹豫久之晋得为备幸而破

 贼岂曰成谋前事之师不容不监此其当虑

 者五以前二难并此五虑臣是以辄献𭣣敛

 靠实之言惟 陛下察臣之忠而非茍异者

 明良会聚早定大计臣不胜恳恳效忠之至

  三

臣前二䟽略尽愚忠中夜以思复惧有所未尽

者敢不空臆言之臣窃惟今日庙谟不可无一

定之决群臣不可无相齐之和自顷偏师失利

陛下特发英㫁薄责帅臣姑令以功赎过盖得

秦穆用人之意而置司于泗密迩东淮仰窥

圣𮅕沉深嘿悟进取之难渐为𭣣敛之计大臣

至公无我不胶先入之言从容回斡盖有不可

晓然示人者然臣尚虑将帅耻于无功或云洛

阳虽失东南之两都自如或云虏将巳毙河南

之戍兵尽去或又谓虏有内变未䏻报东门之

师凡(⿱艹石)是者(⿱艹石)可喜而实未然也昨者洛邑之

屯望风辄遁汴雎之守其䏻坚乎一将虽亡岂

无他将戍兵暂去宁保不来惟幸内变之或然

则可牵制而未动然犬羊多诈毎䏻以此谁人

方粘罕聚众来南亦有林牙复兴之报若庙朝

不审遽信所闻犹豫之间计不早定必待敌至

然后图之则迟缓未免失机仓猝而不及审虑

(⿱艹石)及今酌理势之所冝务规模之先立按为

定论母或转移以之应敌庶有馀𥙿臣所以谓

庙谟不可无一定之法也先圣有言君子和而

不同所贵乎君子者以其叶心而共济非以其

阿意而相从也比者更张以来登延众彦将追

元祐之风而群贤持论颇有不一之患故兵议

既兴有以先发制人为说者有以量时度力为

言者彼是此非莫䏻相一而臣顾以为喜者盖

同异纷纭之中实至当之论所由出故也然

朝廷之上𥘉未尝以同异为好恶而缙绅之列

乃或以同异为爱憎则忧之夫主于先发制

人者为国也主于量时度力者亦为国也意见

不同同于为国盍亦平心商㩁惟是之从可也

奚必以异巳而相嫉乎 元祐中禀禀向治矣

惟群贤自为矛盾小人得以乘之稔成 绍圣

之祸今虽未至于斯可不预防其渐愿 陛

下戒谕群臣各尽忠益事求适当不必苟同见

有异同勿相疑忌成众贤和朝之美取同心报

国之功此臣所以谓群臣不可无相济之和也

臣志在纳忠喋喋无巳仰祈 圣察

  四

臣闻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本之一身者体也逹

之天下者用也尧舜三王之为治六经语孟之

为教不出乎此而大学一书由体而用本未先

尤明且备故先儒谓于今得见古人为学次

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盖其所谓格

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者体也其所谓齐家治

国平天下者用也人主之学必以此为据依然

后体用之全可以默识矣㳟惟 陛下有高宗

之逊志时敏有成王之缉熙光明即位以来无

一日不亲近儒生无一日不讲劘道义自昔好

学之君未有加焉者也昨值龙飞之初𫉬预

讲读之末尝欲用大学之条目附之以经史纂

集为书以备清燕之览匆匆去国志弗之遂而

臣区区爱君忧国之念虽在畎𤱔未尝少忘闲

居无事则取前所欲为而未遂者朝夕编摩名

之曰大学衍义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

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身心始也次之以

帝王为学之本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学亦

莫不自心身始也此所谓纲也首之以明道术

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者格物致知之要也次

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又次

之谨言动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又次之以重

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此

所谓目也而目之中又有细目焉毎条之中首

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之

释经论史有所发明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

窃附焉虽其铨次无法论议无长然人君所当

知之理所当为之事粗见于此矣 陛下亲政

之始而臣书适成为卷四十有三为帙二十有

二辄因 召对冒昧以闻伏望 圣慈察臣一

念爱君之笃矜臣十年用功之勤特降叡旨

许臣投进而 陛下于机政之暇讲读之馀赐

以览𮗚其于体用之学不无秋毫之𥙷取进止

奉 圣旨疾速投进

  得圣语申省状

今月十三日午时蒙恩 选徳殿内引奏事

某再拜陞 殿首叙违去 阙庭之久蒙恩

𭣣召 上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之念次读

第一札至此天命未定之时也奏云臣非以

国家基业为未定也今中原无主正是上天监

𮗚四方为民择主之时 陛下(⿱艹石)䏻修徳以格

天天必命 陛下为中原之主不䏻则天命将

归之他人此臣所以进祈天永命之说也 上

首肯再三又读至盘游之乐弋射之娱禽兽之

珍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足以害敬某奏云禹

之戒舜曰无(⿱艹石)丹朱傲惟嫚游是好召公戒成

王曰无(⿱艹石)殷王受饫于酒徳㦲舜何至于好嫚

游成王何至于饫酒徳忠臣爱君常儆戒于未

然今臣所谓仪狄之酒南威之色与夫郑声佞

人之属亦是儆戒未然之意 上曰此数者苟

有其一真足以害敬又读至 圣心所未安者

即天理所未安也某奏人之心即天之心但为

𥝠欲之蔽则与天不相似故臣欲 陛下屏去

数者之欲使此心清明纯粹 陛下之心即天

心也 上欣然嘉纳又读至人情所未𠃔者即

天意所未允也 上曰民心即是天心又读至

狃于旧习者未有革心之图 上曰往往士大

夫革面而未革心臣奏士大夫为权臣崇尚财

利士大夫化之但知有利而不知有义士大夫

湏是知义然后可为国家用上曰未䏻丕变

在某奏此全在 陛下与大臣大明黜陟使士

大夫知义利之分久之湏䏻丕变上曰然又

读至凡都邑掊克之政𫟪阃科调之扰悉从禁

止因口奏申言之且乞𨕖好监司郡守以抚摩

其民 上曰闻卿所至视民如子某再三愧谢

又读至冝命近臣条举便民之画如魏相所上

诏书二十三事以次而行奏云比年民之穷困

极矣臣久在田里实亲见之愿 陛下与大臣

熟议于近臣中择其用心忠厚通晓民事者令

条具今日便民之事以次施行此乃培根本寿

命脉之要此即所谓祈天永命也 上欣然嘉

纳读至论梁武处奏云梁武平生奉佛不知奉

天知爱恤僧尼不知爱恤百姓太子统慈仁好

文梁武以事疑之使忧沮而死诸子皆令典兵

无义方之训至于举兵相图如此所为天岂肯

付以中原 上深首肯读第二札至以名则正

以义则顺奏云今日欲要恢复唤作不是不得

陛下为人子孙当仇虏殄灭之后如何不令人

省视宫阙如何不吊问中原遗黎但縁故相全

不曾做得工夫所以今日倍费陛下心力

上曰昨读卿所上封事可见忠诚读至第三札

王师深入处上曰朕亦尝亲笔行下戒敕又

读进书札至大学一书由体而用本末先后尤

明且备 上曰大学齐家治国平天下乃用处

湏至诚意正心修身方得某奏上面更有格物

致知工夫人君于天下之理天下之事湏是都

讲䆒令透彻方䏻诚意正心又读至明道术辨

人材处某奏云昨来权臣凡事皆是欺罔 陛

下是时讲筵官亦为欺罔之言臣记得一日讲

官讲易辄为奸言云云臣是时深不䏻平欲辟

之又恐纷争于 陛下之前有伤事体退而自

(⿱艹石)使程頥朱熹当此必是与之深辨臣因自

咎学力未到故不当放过处放过了 上亦愕

然某奏陛下湏是做格物致知工夫扵天下

义理无不通晓则此等奸罔之言自不敢进臣

于是时便欲编集此书以献陛下縁去国之

速不曾做得闲居八年此书方䏻成就 上喜

甚曰此书便好将来其奏书巳在此更欲点

候得 圣旨方敢投进奏札读毕上忽发问

福建想未是无事在某奏 陛下可谓明见万

里之外福建委是未为无事近日泉漳又破三

县盖縁无兵无将无帅臣 上问谁可作帅某

奏臣亦正恐庙堂发问反复深思所以对者委

未有其人 上又问宪如何某奏宪亦晓事䏻

官但要之自不可无帅容退与丞相言之早

早择帅 上又问福建盐法未变亦自未便某

奏盐法乃致寇之源縁福盐溯流而至南剑又

自邵武溯流而上汀州其般运甚难故盐到汀

州不胜其淆杂不胜其贵所以汀人只便于食

私盐自循梅潮漳来颇近又㓗白价又廉故汀

人毎至冬春间千百为群兴贩因而行劫官司

一遣人追捕便至拒捍杀人此盐贼所从起也

臣昨叨闽帅深欲更张縁盐事属漕司帅司管

他不得方欲与漕臣𡊮甫商量区处而臣与甫

各 召还遂不及为容退与宰臣言之行下漕

司讲求利便之策遂再拜退

 奏对手记九月十三日 选徳殿内引奏事

 始误谓 此殿为缉熙后乃知为 选徳殿

 也所得 圣语除巳申后省等处外又记读

 第二札贴黄奏云不知进取之兵外㳂边更

 有自守之兵否 上曰那得来某奏云如此

 则甚不便岂不见古人有𠩄谓围魏救赵者

 乎魏人伐赵赵求救于齐齐将田忌用孙膑

 之谋引兵径围大梁魏人还兵自救遂以大

 败今我既无自守之兵彼岂不䏻以轻兵缀

 吾诸将径以大兵𢭏吾之虚乎臣所以进收

 敛靠实之说也此一节偶忘申述故记之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