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患对
元和十有二年夏六月,亚之西出咸阳,行岐、陇之间,采其风。得西上凶降故老,谓予言边之所以为患可痛之状。辞未条悉,或短曰:惟叟以西戎蠕蠕之旅,而为边出苦言。使闻北塞匈奴杂虏之风,叟曾不哭也。盖天子之忧甚勤,与帅长分节符,给所用以事边,何困?
对曰:不然,今言所以为患者非一。因此而边兵不得习伎,险不得为固,百姓不可为生。如此吏尚轻易之。然则北虏匈奴,虽以逸马强弓,乘严寒时南驰,其来众不过数千,其所掠民财货,一人所举而已,由鸷隼不能止。屯兵留塞,且北过千里而属烽,望其兴尘,知奔蹄之几,(受降城故事云虏南下望其尘高下则知众寡)视其状,则烽燧次发,然后收民畜,严壁而待之。且每岁八月,戍有清野之火,使其马无所食。彼纵至,不暇解鞍而旋矣。
而西戎则不然,其众蚁聚,多包山川沮陆之利。其兵材虽一不能当唐人,然其策甚远,力战不患死,所守必险,所取必地。而唐人军中以为材不能,皆易之。故自安西以东,河兰伊甘及西凉,至于会宁、天水万三千里,凡六镇十五军,皆为西戎有,由易而见亡也。闻其始下凉城时,围兵厚百里,伺其城既窘,乃令能通唐言者告曰:“吾所欲城耳。城中无少长,即能东,吾亦谨兵,无令有伤去者。”城中争号曰“能解围即东。”其后取他城,尽如凉城之事,由此人人皆固生,无坚城意。自罗其策以来,为语相传尚近,柰何客独不闻其说乎?
岐、陇所以可固者,以陇山为阻也。昔其北林僻木繁,故戎不得为便道。今尽于斩伐矣,而蹈者无有不达。且又虚兵之号,与实十五。又有非战斗而役,入山林,伐麋鹿罴麝豪豕,是徭者居十之三。穷嵒险障,剃繁取材,斤声合叫,不息于寒暑,是徭者居十之四。发蓄粟金缯文松大梓奇药言禽薰臭之具,挽辕于陆,浮筏于渭,东抵咸阳入长安,部署相属,是徭者居十之二。其馀兵当守烽击柝,昼夜捕候者,则皆困于饥寒衣食。或经时不赈,顾其心怨望幸非常,尚能当戎耶?是皆赖主上神圣,彼戎畏其化而不敢东刃。
今岐陇之土甚饶,而农食不充秕稗,衣结缕无帛布。其税租纳粟,官一而耗倍。细吏凭法而要赂,赂厚者虽逋亦宽之,粟虽后至,必亟与符;赂薄者或稽一日,即白吏笞之。粟当输则曰次当某人,又当某人,故有累日而不得倍数矣。其他征徭仿此。农尽所获,不能出其费,尚无不忍吏,是民由蓬息而处,又何聊生?今所患众多,其略可痛如此,长吏终不省,尚轻易之。噫!柰何为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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