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湖南同学诸君书
覆湖南同学诸君书 作者:陈天华 清 1903年6月14日 |
同学诸君鉴:接函具悉。华等以瓜分祸迫,拟以血肉之躯,亲御强俄,为国民倡。后以俄事渐缓,改为军国民教育会,至日本体育会学习体操,以备有事之秋,稍尽义务,自谓于意无恶。不谓内地当道,不谅其心,反加以多事之名。不思学生军设立之初,报告监督,通电政府,名正言顺,别无他意。以此为罪,将谓俄不可拒乎?俄国于远东之义勇舰队,日本于对俄之社会,则奖励之,中国则严禁之,何其相反之甚也?至于体育会,日本几遍地皆是,留学生一入其会,则遂大惊小怪,屡索而不得其解。我政府之识见如此,我国民之程度如此,此诚可为痛哭流涕者也。
若以弟言为不可信,则请将学生军之章程,及弟所做之《敬告湖南人》观之,有一字违悖否?弟签名之时,已置死生于度外,徒以川资无出,故尔稽迟,实深抱歉。倘有机会,仍当归梓。设遇不测,亦只先诸君一步耳,乞勿代为过虑。此事发起者为江、浙,湖南人应之者甚少,新化除华一人外,别无他人,万勿惊疑。
东京现在异常平靖,而内地如此慌张,风声鹤唳,几于草木皆兵,岂非怪事!乍闻之下,殊觉其可怜可笑。各国聚数十万之精兵图谋我,当道诸人熟视无睹,若不足介意者,独于区区数学生,全国戒严,如临大敌,其重视我留学生过于英、俄、法、德,留学生万万不配也。
然以留学生之举动,归之于康、梁之党,则失实已甚。夫康、梁何人也?则留学生所最轻最贱而日骂之人也。今以为是康、梁之党,则此冤枉真真不能受也。国之亡也,必有党祸,吾非欲解免此名也,独奈何加我所不足之人乎?今使曰康、梁是留学生之党尚且不可,况曰是康、梁之党!康、梁何幸而得此名也?留学生何不幸而得此名也?
今政府于留学生之一举一动而疑忌之,夫留学生则何求?欲求富贵乎?举人、进士之上谕固已降矣,毕业之后数十百金之馆地固无忧也;岂有于至安至稳者不之求,而求之侥幸不可必得之数乎?恐虽下愚,亦不出此。其所以然者,保国急于一人之富贵也,国不保则一人之富贵将焉取之?故我等当以保国为第一义,一人之富贵为第二义。政府诸公果能以保国为心,而不以吾侪割送与人,则吾等岂有不为其易者而为其难者?否则吾等又安能甘作亡国之民也!彼亡国不恤,而惟一人之富贵是急者,亦不过于各国多一顺民也,于政府何益?此日之志士多杀一人,则他日捍国难者少一人,此无异自戕其手足也,于志士何损!盖志士迟早一死,不死于政府,必死于外敌。死,一也,又何择焉!
华萎靡不振,深恐有所牵染而不果死,致贻口实;若真有死之一日,则弟之万幸也。可为弟幸,何悲之有?
海天万里,各自勉旃!诸君其幸留有用之身,以担任异日艰难,是为至盼。书不尽言,伏乞珍重。天华白。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