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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本义 (四部丛刊本)/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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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诗本义 卷五
宋 欧阳修 撰 吴潘氏滂憙斋藏宋刊本
卷六

诗本义卷第五

      欧阳氏

    东门之枌

论曰子仲之子莫知为男也女也而郑谓之男子榖

旦者善旦也犹今言吉日尔郑谓朝日善明者何其

迂邪南方之原毛以为陈大夫原氏而郑因以此原

氏国中之最上处而家有美女附其说者遂引春秋

庄公时季友如陈葬原仲为此原氏且原氏陈之贵

族冝在国中而曰南方之原者何哉据诗人所陈当

在陈国之南方也而说者又以不绩其麻而舞于市

者遂为原氏之女皆诗无明文以意増衍而惑学者

非一人之失也

本义曰陈俗男女喜淫风而诗人斥其尤者子仲之

子常婆娑于国中树下以相诱说因道其相诱之语

当以善旦期于国南之原野而其妇女亦不务绩麻

而婆娑于市中其下文又述其相约以往而恱慕其

容色赠物以为好之意盖男女淫奔多在国之郊野

所谓南方之原者犹东门之𫮃也

    衡门

论曰毛郑解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其义是矣自泌之

洋洋以下郑解为任用贤人则诗无明文大抵毛郑

之失在于穿凿皆此类也郑改乐为疗谓饮水疗饥

理岂然哉

本义曰诗人以陈僖公其性不恣放可以勉进于善

而惜其懦无自立之志故作诗以诱进之云衡门虽

浅陋若居之不以为陋则亦可以游息于其下泌水

洋洋然若阅之而乐则亦可以忘饥言陈国虽小若

有意于立事则亦可以为政以此勉其不能而诱进

之也其首章既言虽小亦有可为其二章三章则又

言何必大国然后可为譬如食鱼者凡鱼皆可食若

必待鲂鲤则不食鱼矣譬如取妻诸姓之女皆可娶

若必待齐宋之族则不取妻矣是首章之意言小国

皆可有为而二章三章言大国不可待而得此所谓

诱掖之也

    防有鹊巢

论曰诗人刺䜛之意子于采葛论之矣郑以防之有

鹊巢卭之有旨苕处势自然喻宣公信䜛致此䜛人

说汗漫不切于理若谓处势自然则何物不然而

独引鹊巢旨苕邪至于中唐有甓则无所解盖理有

不通不能为说也

本义曰诗人刺陈宣公好信䜛言而国之君子皆忧

惧及已谓䜛言惑人非一言一日之致必由累积而

成如防之有鹊巢斯积累成之尔又如苕饶蔓引牵

连将及我也中唐有甓非一甓也亦以积累而成旨

鹝绶草杂众色以成文犹多言交织以成惑义与贝

锦同

    匪风

论曰毛传发发飘风偈偈疾驱是矣而云非有道之

风非有道之车者非也至于谁能烹鱼漑之釡鬵则惟

以老子烹小鲜之说解烹鱼二字今考诗人之意云

能烹鱼者是设为发问之辞而其意在下文也毛

郑止觧烹鱼至于漑之釡鬵则无所说遂失诗人之

本义曰诗人以桧国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天子治其

国政以安其人民其言曰我顾瞻向周之道欲往告

以所忧而不得往者非为风之飘发非为车之偈偈

而不安我中心自有所伤怛而不宁也其卒章曰谁

能烹鱼漑之釡鬵者谓有能烹鱼者必先涤濯其器

器洁则可以烹鱼若言谁能治安我人民必先平其

国之乱政国乱平则我民安矣故其下文又问谁将

西至于周使其慰我以好音者谓思周人来平其国

乱也

    候人

论曰候人笺传往往得之至维鹈不濡其翼则毛郑

各自为说然皆不得诗之本义而郑犹近之毛云鹈

在梁可谓不濡其翼乎详其语谓在梁则濡翼矣此

非诗人意也郑谓当濡翼而不濡为非常考诗之意

谓鹈不冝在梁如小人𥨸位尔其谓不濡其翼为非

常𫆀不遂其媾毛郑训媾为厚郑又以遂为久今遍

考前世训诂无厚久之训训释既垂则失之远矣郑

又谓天无大雨岁不熟则㓜弱者饥此尤迂阔之甚

也据诗本无天旱岁饥之事但以南山朝𬯀之云不

能大雨假设以喻小人不足任大事尔安有㓜弱者

饥之理况岁凶饥人不止㓜弱也郑笺朝𬯀其说

矣至㓜弱者饥则何其迃哉媾婚媾也马融谓重婚

为媾不知其何据而云也郑于注易又以媾为会大

抵婚媾古人多连言之盖会聚合好之义也

本义曰曹共公远贤而亲不肖诗人刺其斥远君子

至有为候人执戈祋以走道路者而近彼小人宠以

三命之芾于朝者三百人因取水鸟以比小人鹈鴮

泽也俗谓淘河常群居泥水中饥则没水求鱼以食

者谓此鹈当居泥水中以自求鱼而食今乃邈然高

处渔梁之上𥨸人之鱼以食而得不濡其翼咮如彼

小人𥨸禄于高位而不称其服也其曰不遂其媾者

婚媾之义贵贱匹偶各以其类彼在朝之小人不下

从群小居卑贱而越在高位处非其冝而失其类也

其卒章则言彼小人者婉娈然佼好可爱至使之任

事则材力不彊敏如小人弱女之饥乏者言其但以

便柔佞媚恱人而不胜任用也

    鸤鸠

论曰鸤鸠之诗本以刺曺国在位之人用心不一也

如毛郑以鸤鸠有均一之德而所谓淑人君子又如

三章所陈可以正国人则乃是美其用心均一与序

之义特相反也此由以鸤鸠为均一之鸟而谓淑人

君子为诗人所刺之人故也其既以鸤鸠有均一之

德至于其子在梅在𣗥在榛则皆无所说者由理既

不通故不能说也又其三章皆美淑人君子独于

中间一章刺其不称其服诗人之意岂若是乎至为

䟽义者觉其非是始略言淑人君子刺曺无此人而

在梅𣗥彊为之说以附之然非毛郑之本意也序言

在位之人非止曺君盖刺其臣事国怀𥝠不一心于

公室尔

本义曰鸤鸠之鸟所生七子皆有爱之之意而欲各

尽其爱也故其哺子也朝从上而下则顾后其下者

为不足故暮则从下而上又顾后其上者为不足则

复自上而下其劳如此所谓用心不一也及其子长

而飞去在他木则其心又随之故其身则在桑而其

心念其子则在梅在𣗥在榛也此亦用心之不一也

故诗人以此刺曺臣之在位者因思古淑人君子其

心一者其衣服俨然可以外正四国内正国人叹其

何不长夀万年而在位以此刺今在位之不然也胡

不万年者巳死之辞也

    鸱鸮

论曰毛郑于鸱鸮失其大义者二由是一篇之旨皆

失诗三百五篇皆据序以为义惟鸱鸮一篇见于书

之金縢其作诗之本意最可据而易明而康成之笺

与金縢之书特异此失其大义一也但据诗义鸟之

爱其巢者呼鸱鸮而告之曰宁取我子勿毁我室毛

郑不然反谓鸱鸮自呼其名此失其大义者二也金

縢言周公先摄政中诛管蔡后为诗以贻王毛郑谓

先为冢宰中避而出作诗贻王巳作诗后乃摄政而

诛管蔡二说不同而知金縢为是毛郑为非者理有

通不通也武王崩成王㓜周公摄政管蔡疑其不利

于㓜君遂有流言周公乃东征而诛之惧成王之怪

已诛其二叔乃序其意作鸱鸮诗以贻王此金縢之

说也其义简直而易明毛郑乃谓武王崩成王即

位居䘮不言周公以冢宰听政而二叔流言且冢宰

听政乃是常礼二叔何疑而流言此其不通者一也

金縢言周公居东二年罪人斯得谓东征二年而得

监淮夷叛者诛之尔毛郑乃谓二叔既流言周公

避而居东者二年又谓罪人斯得者成王多得周公

官属而诛之且周公本以成王㓜未能行事遂摄政

若避而居东则周之国政成王当自行之若已能

政二年何待周公而归摄乎此其不通者二也刑赏

国之大事也周公国之尊亲大臣也使周公有间𨻶

而出避成王能以周法刑其尊亲大臣之属周公复

归其势必不得摄且周公所以摄者以成王㓜而不

能临政尔若已能临二年矣有能刑政其尊亲大臣

之属则周公将以何辞夺其政而摄乎此其不通者

三也矧周公诛管蔡前世说者多同而成王诛周公

官属六经诸史皆无之可知其臆说也诗谓我子者

管蔡也我室者周室也郑谓子者周公官属也室者

官属之世家也又毛谓子为成王此又其失也诸儒

用尔雅谓鸱鸮为𫛢鴂尔雅非圣人之书不能无失

其又谓𫛢鴂为巧妇失之愈远今鸱多攫鸟子而食

鸮䲭类也

本义曰周公既诛管蔡惧成王疑已戮其兄弟乃作

诗以晓谕成王云有鸟之爱其巢者呼彼鸱鸮而告

之曰鸱鸮鸱鸮尔宁取我子无毁我室我之生育是

子非无仁恩非不勤劳然未若我作巢之难至于口

手羽尾皆病弊积日累功乃得成此室以譬宁诛管

蔡无使乱我周室者我祖宗积德累仁造此周室以

成王业甚艰难其再言鸱鸮者丁宁而告之也又云

子室翘翘惧为风雨所漂揺故予维音哓哓者喻王

室不安惧有动揺倾覆使我忧惧尔其他训诂则如

毛郑

    破斧

论曰破斧笺传意同而说异然皆失诗人本意毛

谓斧斨民之用礼义国家之用其言虽简其意谓四

国流言破缺国家之礼义所以周公征之且诗人所

恶者本以四国流言毁伤周公尔况今考诗序并无

礼义之说诗人引类比物长于譬喻以斧斨比礼义

其事不类况民之日用不止斧斨为说汗漫理不切

当非诗人之本义也至康成又以斧斨刑伤成王则

都无义类矣

本义曰斧斨刑戮征伐之用也四国为乱周公征讨

凡三年至于斧破斨缺然后克之其难如此然周公

必往征之者以哀此四国之人䧟于逆乱尔斨刃可

缺斧无破理盖诗人欲甚其事者其言多过故孟子

曰不以辞害志者谓此类也锜𨱇义与首章同

    伐柯

论曰毛傅谓礼义治国之柄又云治国不以礼则不

安至于所愿上下等语不惟简略汗漫而巳考之诗

序都无此意且诗序言刺朝廷之不知者谓武王崩

成王㓜周公摄政三监及淮夷叛周公出往讨之及

罪人既𫉬犹惧成王君臣疑惑乃作鸱鸮诗示王以

明巳所以讨叛之意而成王未启金縢不见周公欲

代武王之事虽得鸱鸮之诗未敢诮公而心有流言

之惑故周公盘桓居东不归于此之时周之大夫作

伐柯诗以刺朝廷不知周公之忠也康成不然反谓

成王既遭雷风之变已启金縢之后群臣犹不知周

公则与诗书之说异矣且成王已得金縢之书见周

公欲代武王之事乃捧书涕泣君臣悔过出郊谢天

遂迎公以归是已知周公矣群臣复何所惑而疑于

王迎之礼哉康成区区止说王迎之事由是失诗之

大旨也

本义曰伐柯如何者发问之辞也诗人刺成王君臣

譬彼伐柯者不知以何物伐之乃问云如何可伐而

答者曰必以斧伐也以斧伐柯易知之事而犹发问是

谓不知也取妻必以媒其义亦然其卒章又云伐柯

伐柯其则不远者谓所伐之柯即手执之柯是也亦

诮其易知而不知以譬周公近亲而有圣德成王君

臣皆不能知也又云我觏之子笾豆有践者谓欲见

之子非难事弟列笾豆为相见之礼即可见矣其如

王不知公使久居于外而不召何

    九罭

论曰九罭之义毛郑自相违戾以文理考之毛说为是

也尔雅云𦆛𦊙谓之九罭者谬也当云𦆛𦊙谓之罭

前儒解罭为囊谓𦆛𦊙百囊网也然则网之有囊当有

多有少之数不冝独言九囊者是𦆛𦊙当统言𦆛𦊙

谓之罭而罭之多少则随网之大小大网百囊小网

九囊于理通也九罭既为小网则毛说得矣鸿飞遵

渚遵陆毛皆以为不冝于理近是而言略不尽其义

且鸿雁水鸟而遵渚乃曰不冝至遵陆又曰不宜则

彼鸿雁者舍水陆皆不可止当何所止𫆀盖独不详

诗文鸿飞之语尔鸿雁喜高飞今不得翔于云际而

飞不越水渚又下飞田陆之间由周公不得在朝廷

而留于东都也此是诗人之意尔至于衮衣毛郑又

为二说毛云所以见周公意谓斥成王当被衮衣以

见周公郑谓成王当遣人持上公衮衣以赐周公而

迎之其说皆踈且迂矣且周大夫方患成王君臣不

知周公尚安能赐衮衣而迎之迎犹未能东都之人

安䏻使赐衮留封于东都也

本义曰周大夫以周公出居东都成王君臣不知其

心而不召使久处于外譬犹鳟鲂大鱼反在九罭小

𦊙因斥言周公云我觏之子衮衣绣裳者上公之服

也上公宜在朝廷者也其二章三章云鸿雁遵渚遵

陆亦谓周公不得居朝廷而留滞东都譬夫鸿雁不

得飞翔于云际而下循渚陆也因谓东都之人曰我

公所以留此者未得所归故处此信宿间尔言终当

去也其曰公归不复者言公但未归尔归则不复来

也其卒章因道东都之人留公之意云尔是以有衮

衣者虽宜在朝廷然无以公归使我人思公而悲也

诗人述东都之人犹能爱公所以深刺朝廷之不知

    狼䟦

论曰据序言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而周公不

失其圣考于金縢自成王启钥见书之后悔泣谢天

遂迎公以归是已知公矣而狼䟦诗序止言王不知

则未启金縢以前摄政之初流言方兴管蔡未诛而

周公居东都时所作之诗也康成乃言致太平复成

王之位又为之大师终始无愆皆是已迎公归后事

与序所言乖矣至于公孙硕肤又以孙为遁谓周公

摄政七年之后遁避成功之大美而复成王之位因

以遂其谬说可谓惑矣毛传䟦胡疐尾是矣而谓公

孙为成王是豳公之孙亦已踈矣且诗本美周公而

毛以谓成王有大美又不解赤舃之义固知其踈谬

也然郑皆释硕肤为美此其所以失也肤体也硕大

也硕肤犹言肤革𠑽盈也孙当读如逊顺之逊

本义曰周公摄政之初四国流言于外成王见疑于

内公于此时进退之难譬彼狼者进则疐其胡退则

䟦其尾而狼能不失其猛公亦不失其正和顺其肤

体从容进退履舄几几然举止有仪法也然序本言

周公不失其圣谓不损其德尔今诗乃但言和顺肤

体从容进退者盖以见周公遭䜛疑之际而无惶惧

之色身体𠑽盈心志安定故䏻履危守正而不失尔

其卒章则直言其德不可瑕疵也




诗本义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