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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学案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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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学案 全览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论语学案       四书类
  提要
  等谨案论语学案十卷明刘宗周撰宗周有周易古文钞已著录宗周讲学以慎独为宗故其解为政以徳及朝闻道俱首揭此旨其传虽出姚江而颇能救正其失其解多闻择善多见而识章有云世谓闻见之知与徳性之知有二予谓聪明睿知非性乎睿知之体不能不穷于聪明而闻见启焉今必以闻见为外而欲隳体黜聪求睿知并其睿知而槁矣是隳性于空而禅学之谈柄也其鍼砭良知之末流最为深切其解性相近章谓气质还他气质如何扯著性性是就气质中指点义理者非气质即为性也虽与朱子之说稍异然亦颇分明不苟盖宗周此书直抒己见其论不无纯驳然要皆抒所实得非剽窃释氏以说儒书自矜为无上义谛者也其解见危致命章曰人未有错过义利关而能判然于生死之分者卒之明社既屋甘蹈首阳之一饿尤可谓大节皭然不负其言矣乾隆四十五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一
  明 刘宗周 撰
  上论
  学而第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说悦同乐音洛愠纡问反
  学字是孔门第一义时习一章是二十篇第一义孔子一生精神开万古门庭阃奥实尽于此 学之为言效也汉儒曰觉非也学所以求觉也觉者心之体也心体本觉有物焉蔽之气质之为病也学以复性而已矣有方焉仰以观乎天俯以察乎地中以尽乎人无往而非学也学则觉矣时时学则时时觉矣时习而说说其所觉也朋来而乐乐其与天下同归于觉也人不知而不愠不其为天下之觉也故学以独觉为真以同觉为大以无往而不隔其所觉为至此君子之学也说乐不愠即是仁体孔门学以求仁即于此逗出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弟好皆去声鲜俱上声孝弟是后天最初一脉为万化之所从出故学以务本者本此然孝弟之有本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者是也是为良知是为良能于此而反求其本其为天命之性乎 孝弟以为仁是务本之学巧言令色以为仁是务华之学务华者根绝故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巧令之于仁以外面做起安得不的然日亡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𫝊不习乎省悉井反为去声𫝊平声
  曾子三省不是三项事学以忠信为本忠必证之人谋而始真信必证之交友而始见如曰为君父谋而不忠与妻子言而不信则人或勉焉故曾子独标此二义于此日日提醒毫无渗漏方是为学问立根基而又从事于𫝊习之间孜孜不息以进于道则反身之能事毕矣此曾子所以得闻一贯之𫝊也他日语门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即忠信也曾子于此正是做一贯工夫以为先三省后一贯者此不知忠恕之旨者也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又曰主忠信忠信之于学要矣哉 宋人有一日三检点者程子曰不知其馀时做甚勾当予谓检点著在甚么处倘检点处无分晓虽时时检点成甚勾当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道乘皆去声
  治国之道本天徳以为王道首先敬事而信以成之又渐推开去节用合下爱人有损上益下意力役之征最为民病故又就爱人下抽出言之自敬事推到使民其究以为民而已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弟子之弟上声则弟之弟去声
  弟子之学只是古者小学教人之法孝弟谨信爱众亲仁盖生而习之如饥食渴饮家常茶饭不可一日离也迨夫习与智长渐授以学文之功亦所以学此孝弟谨信而推之于爱众亲仁者古者人生六岁教之数与方名七岁教以别男女八岁教之让九岁教之数目十岁出就外傅学书计肄简谅十有三岁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此皆馀力学文之事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人必好恶之心正而后行谊敦伦纪笃终身徳业可以臻至久大故子夏论学首以贤贤易色为言贤贤易色可与语立志矣贤贤则必以贤者自待必以贤者自待则必为忠臣必为孝子必为信友凡事都做到彻头彻底不肯半上半落只此是真人品真学问即未暇到学文之功固已得其本矣然则世有忽略于躬行而専恃口耳者虽谓之目不识丁可也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无毋通
  威重一章总是实胜之学必先从气宇检点起见得学者一种轻浮之习其病道为最深其于学也虽得之必失之何固之有若是者正以心之不存先病于浮也故主忠信要焉才独学便须友为辅苐恐以轻浮之心先据人上随在皆损友也至于学之进步全系迁善改过上做工夫倘用心稍有不实未免姑且因循过去故友曰无友过曰勿惮此忠信之心为之而厚重不待言矣学焉而固为何如哉学之固不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朱子曰而今人都是临深以为高切中学者悦不若己之病人苟有善下之心则随处皆得胜友其不善者而改之非吾师乎或曰不如己是异已者亦通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徳归厚矣
  圣贤论学惓惓以孝弟为本虽治天下国家化民成俗其道亦不越此故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温良恭俭让五字分明画出一个圣人须知从何处得来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行去声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言终其身也孝子之事亲也终其身志父母之志行父母之行何分存没分两观者亦为父子之间未必一徳相仍有时以善继为志善述为行此其志与行虽出于人子而未尝不志父母之志行父母之行必至三年无改乃谓之孝则当其亲在之日势未可遽观其行事矣何也没且不忍改行要之终身况亲在之日乎甚矣孝子之用心苦也父行未必尽是道在孝子㸔来则尽是道只为天
  下无不是的父母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礼本以节人情之流主于严胜苐当行礼之际则委蛇进反稍以人情为迁就而未尝斤斤焉桎梏于尺寸之间使人望而知畏故人乐从之亦礼意原是如此故曰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知和而和者知礼之用和而转导于和和胜则流不以礼节之则节亡矣其如和何哉故行礼者慎无因用而溺其体也礼之用只在度数节目之间㸔若大纲所在丝毫
  不得放过若就在节中㸔出和亦不是如父坐子立是礼然行礼之际使人子终日站立亦不自然有变通这是和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近远皆去声
  有子言持身涉世之道皆就人情所最易忽处检点来如一语轻诺人一貌轻假人一时轻与人作縁皆极易苟且吾辈往往有此病痛岂知后来有不可继者乎薛文清公云一言不可轻许人一字不可轻假人一茶不可轻饮人颇得此意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好去声
  人生只是居食二字营营结果一生今舍此不为更有何事独吾所学一事是安身立命之符不可顷刻放过尚恐一语轻出反成逗漏合之于慎言而事益见其敏如奔马无嘶精神只在两蹄尤不敢自以为是也必就正有道以要其至此其于学可谓真发心真下手真能不作满假观者故曰好学云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乐音洛好去声磋七多反谓与之与平声
  学者之于道不是悬空摸索须实试之当境只贫富两关几人打过来贫则谄富则骄鲜有不为境所迁者用几许学力从凡夫中脱胎换骨方进得无谄无骄地位然自知道者观之何啻太山之于培𪣻河海之于涓滴不足为有无自无谄无骄又不知用几许学力方进乐与好礼地位到此地位又岂无百尺竿头一步乎夫子于此直是引而不发在而不图赐足以知之切磋琢磨之诗分明证出道无穷学亦无穷意故夫子亟与之又亟进之曰告诸往而知来者言贫富之论已成往迹而赐之颖悟更能相引于无穷也赐真可与言学也已矣言诗云乎哉 夫子之答进子贡前一步子贡之引诗又进夫子前一步故曰知来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或问知人可学乎曰可莫先于自知知吾心之是非而天下之为是非辨知吾心之是而非非而是而天下之是是非非辨吾心本知也有物焉翳之则昏故学在致知又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而子舆氏直本知言与养气为作圣之功难言哉难言哉 圣人就人不知同患处一转到自己身上为一生难了学问不是辨官辨材上论
  为政第二
  子曰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共音拱亦作拱为政以徳只是笃恭而天下平气象君子学以慎独直从声臭外定根基一切言动事为庆赏刑威无不日见于天下而问其所从出之地凝然不动些子只有一个渊然之象为天下立皇极而已所谓北辰居所而众星共也天一气周流无时不运旋独有北辰处一点不动如磨心车毂然而万化皆从此出故曰天枢北辰即北斗第四星间无星处北斗亦昼夜旋转与南斗相对皆密迩北辰处故其旋转只在斗间若其馀众星随天三百六十五度旋转各以所丽为远近皆一日一周天而迟速不同北斗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斗入地下三十六度南北相亘地之不动正此天枢所贯处然天枢不动处亦间不容发此气之生生处也寻常言天心天何心即不动处是天心这便是道心惟微其运旋处便是人心惟危其尝运而尝处处便是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天人之学一也吾观北辰而得君道焉大君无为而能无不为故万化自理又观北辰而得心学焉心君无思而能无不思故百体从令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心之官则思思曰睿睿作圣思本无邪其卒流于邪者弗思耳以为思欲无邪非也思无邪者闲邪之学也诗以理性情人心之邪只从性情流动处生来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各得性情之正何邪之有如桑间濮上失之淫小弁正月失之伤全经胪列其间正变之异同得失莫不极人心之变使读之者即所观感而兴起则闲邪之学亦可跃然于言下矣故一言足以蔽三百云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道音导
  为政以徳而齐以礼以刑辅之则民日迁善而不自知矣然任徳者只见徳而不见政虽政亦徳也任礼者只见礼而不见刑虽刑亦礼也其任政刑反是而民心之应违因之此王霸之辨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如字学莫先于立志志立后猛用工夫方有持守可观持守得力亦有解悟可入悟之久则源头尽彻悟之极则形神不隔更由此而进之则纯乎天矣从心所欲不逾矩所谓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天道也盖孔子从七十后视履考祥故自序年谱如此实万世学者公案云 圣人一生学问浸假而上不登颠造极不已四十以下犹是凡界人五十以上则清虚高远渺际寥廓莫知所之孔子自道犹属谦词自志学以后加十五年功才立脚得定又加十年功才自信得及又加十年功才见得合下赋予之理又加十年功反就形骸处体认才破安排障蔽尚未知身之有当于道何如也直没身焉已矣语意不过如此命只是气数之命气数之命即义理之命知命之大者是忘得丧天下最逆耳的是何物惟有称讥憎谤觉格格中拒故云逆耳之言耳顺者是忘毁誉也或曰圣学到晚乃仅作如是观乎曰谈何容易圣学只是凡夫修尽尽得凡夫便是圣解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无违告懿子是一教法盖就世禄之家言但防其悖越犯分而已故仅曰无违其辞严其于礼主节胜者生事葬祭发无违之蕴告樊迟又是一教法盖就樊迟粗鄙近利者言则非委致尽变竭始终之情文不可故详述之如此其辞勉其于礼主文胜者所谓因材而笃分明是天地化工或曰子何以知圣人是两様教法不失之穿凿附会否曰夫子教懿子决不作未了语待其再问故懿子亦受教而退未尝蓄疑也使圣人有未尽之意必借樊迟转问方了前件不已劳且拙乎懿子既退偶值有门人在御旧话未忘复尔拈起所谓竿木随身逢场作戏意未尝不在樊迟也吾侪虚心想当日事情谅圣人胸次合有此等伎俩未尝穿凿附会也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孟武伯问孝是人子身上事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是父母身上事问是孝答是慈有何关涉岂知人子于父母其初只一人之身父母的痛痒便是人子的痛痒若于此漠不相关更有何孝可言唯疾之忧非徒以慰亲之为孝也知乎此者必能以其身为父母之身以其心为父母之心而终身孺慕之情有无所不至者矣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养去声别彼列反
  问安视膳都是养边事敬则真心之自致于养者非严威俨恪之谓也如曾元之养曾子只是养曾子之养曾晳便是敬非真谓猥䙝之养自同于犬马而以礼貌周旋之为敬也或曰爱与敬有差别何得以爱为敬曰冬温夏清昏定晨省于礼貌何尝不周旋只是真意不到便似慢亲一般则亦谓之能养而已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食音嗣
  色是心精之注于外者不但一心而已并一身肢体血脉皆毕露于此打合在父母身上便是一体之爱事亲者到此有著力不得处故难若取给于服劳奉养之间抑末矣 学不可以伪为至于根心而生色则形著动变达于天下矣唯孝子之道亦然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孔颜论答见于论语者无几而曰吾与回言终日不知所言何事子终日言则回亦必终日问终日难故相引于无穷而曰不违如愚不知不违处在何言句日在箪瓢中但有安贫乐道面孔可侦而曰退而省其私不知所私者何事夫子终日言回终日行亦步亦趋不失服膺而止不必有以发之也而曰亦足以发回深潜善学始终不失其如愚之体而曰回也不愚圣人句句示后人疑端知乎此者于学问之道亦思过半矣 凡人之可以耳目尽者必其人囿于形迹者也其不可以耳目尽者则超于精神矣圣人之于回也若疑焉若讶焉既曰如愚又曰不愚耳目之前语言之下几不足以得回而知回之于学也深矣得其内而遗其外超于精神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然则回其潜龙乎喟然之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于回而曰如愚曰不愚是师弟精神相遇处 回也不愚亦是疑词非初疑而卒信之也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焉于䖍反廋所留反
  人心自有安处是平日志向所决积渐惯熟安顿其中而不自知者须昼观妻子夜卜梦寐始得然此不以造诣说只论真伪之品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新与故本只为诗书六艺之时习而言而必以故为徳性之故有者凿也然诗书六艺之理本具于徳性温故者既若操吾心之故物而知新者亦若抽吾心之新绪亦何必判内外而二之乎必言为师者若曰学以时习则先知先觉之任庶几在我而后人之知觉亦于是乎有赖矣此亦夫子自道也
  子曰君子不器
  僚之丸獿之涂公胥之斵推而至于尧舜之治天下皆器也君子不器其体天地之大全而一以贯之者乎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人未有不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者虽君子亦然但君子全是一副躬行精神其不得已而有言亦以言其所行而绝不操有馀之势一似倒用者然非以言之于既行之后也盖君子慥慥之学如此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比必二反
  和与周涉世之道不甚相远但出于君子则为和全是元气周流与人为善之心虽似同而非同出于小人则为同全是私情狎比与人济恶之心虽似和而非和和则和于君子未尝不和于小人同则同于小人必异于君子心术一分而世道治乱之机恒必由之可惧也夫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専言学则学必兼思兼言思则学只是学学一途而思乃求以自得于心者盖耳目心思合并而用之者也偏废则两妨学非其学学必罔谓无得于心徇迹而失之讹舛思非其思思必殆谓未摭其实信心而失之孤危其病道均也而殆尤甚他日又曰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盖罔则为俗学耳殆则必为异端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凡出乎中庸之道者即为异端异端者于大道中矫之以为异而其端绪可指也如杨之仁墨之义佛老之性命皆窃吾道之一端而矫之为异者至于佛氏作而其说恍惚杳渺漫无端绪可寻矣故害道滋甚异端之害道先中于人心新奇之说一倡能使天下群起而攻之而祸且决裂而不可救至于生民糜烂无父无君此孔门之所以龂龂洙泗也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女音汝
  子路力行可畏未必心地划然縁他气质兼人往往失之径行直遂故心易受蔽心有所蔽则认不知以为知者有之此所谓不知而作也故圣人顶门一鍼告以求知之道知不求之外而即求之在我为知为不知何人不分晓正恐自谓分晓不免种种是错认得不真须是仔细查考来所知者既不妨自信所不知者尤不妨自疑则信所信知也信所疑亦知也是知也而非以无不知之为知也此等学问只虚心反观便自得之但胸中习见积久倘或沙汰不尽不免时启时闭终身扰扰学者须从格物致知之功始得良知在我无所不知但为私意锢住则有时而昏
  眼中些子尘便全体昏黑更无通明处故知则全体皆知不知则全体皆不知更无半明半暗分数但此蔽有去来则有时而知有时而不知耳夫既有时而知有时而不知则并其知而非人能知己之不知正是无所不知的本体呈露时如金鍼一拨宿障全消语云无行所疑最为难事是子路一生病痛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行寡之行去声
  子张学干禄盖病在夸多斗靡炫燿闻誉有希世之心一似为干禄而学者然故夫子亟以为己之学挽之多闻多见总以为反约之地闻见虽多试措之于言行往往疑者多而信者寡即言行其所信而从不敢肆然而出之唯恐多言多召尤多动多宿悔也以是为言行纵不能尽免于尤悔而亦云寡矣不曰无之而曰寡亦据其慎言慎行之心则然而要之学焉而后知不足则寡尤寡悔亦非大贤以上不能者此之谓禄在其中所谓身安为贵道充为富不待求而自得者也学者诚知寡尤悔之即禄而后可以言学充得尽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以为学焉而禄自在者此又深于学干禄者也 言行分慎敏两法此皆言慎者敏行之精神正自战兢惕厉中来也 闻属言凡所闻者皆言也见属行凡所见者皆行也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人主以一身托天下臣民之上未有可以权控驭之也奉天道之无私以顺民心而已举直错枉所以奉天道顺民心也民焉得不服然君举错只一相相择群有司群有司择百执事百执事下至胥吏之贱皆以此道递推之则天下帖然成大顺之治虽唐虞三代之化不过如此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敬忠而且劝所以责民之道至矣尽矣至问所以使之则必有端本之术在而非可徒责之民者使民敬吾求吾敬耳使民忠吾求吾忠耳使民劝吾求吾劝耳才上行则下效捷于影响是操必得之数者也故曰则敬则忠则劝云孝慈则忠人未有孝亲而不自致保赤子而不心诚者此忠之至也故能使民忠盖以孝作忠又以慈感忠也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孝是人最初一念天理流动才达之第二念便是弟以孝弟推之便得刑寡妻御臣仆之道自此而九族而百姓而昆虫草木皆即此一本而推之裕如者此孝之所以为百行原而万化之本也尧舜禹汤文武尝以孝治天下矣故曰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知孝之所以治天下则知天子有天子之政诸侯有诸侯之政大夫有大夫之政士庶人有士庶人之政政不同而言乎不出家而成教于孝一也夫子所以晓或人者至矣奚其为为政言舍此不为将何所为而为政乎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𫐐小车无𫐄其何以行之哉𫐐五兮反𫐄音月
  信是本之真心而见之然诺之际者是身世作合关键犹车之有𫐐𫐄然举世尚狙诈人而无信一味心口相违千蹊万径用得熟时若以为非此不可物身不可御世然岂知有断断乎其不可者可不可只在是非上而行不行方较利害上人而无信任大小地位都行不得即小事尚然而况大事哉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夫子继衰周而为素王修明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以垂后世固万世帝王之所统也子张问十世可知意非徒知之而已正求夫子所以垂后世者何若使斯道之统传无穷耳曰十世亦远矣不知夫子之道即三王之道三王之道即尧舜之道自尧舜以来所以治天下之大经大法至三王而俱备矣后世帝王无以加矣三王所因之礼即百世所因之礼三王所损益之礼即百世所损益之礼因其所因损益其所损益则治革其所因胶其所损益则乱百世之治乱不可知而所以治治乱乱之故可知张子曰为治不法三代者终苟道也夫百世之后所可知者亦法三代以为治而已如秦之法律汉之黄老晋之清谈隋之暴梁之佛唐之夷宋之议论元之宽纵皆举先王之法而荡然夷之而至于天经地义之不可废者固历千古如一日则亦不害其为可知者世道之降也皇降而帝矣帝降而王矣王降而霸矣后世之有天下者霸焉而已矣仲尼生于衰周早知暴秦之必代兴故序书终之秦誓修春秋则始终经纬五霸之迹悯王道之不复作也惓惓修举其废坠以传之来世其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则其所因所损益之大端也苟有行先王之道者亦举此而措之耳不幸而有秦汉隋唐之乱终不足以有为而犹得以吾圣人所托之空言者存先王之道于千百十一之中使人类之不终为禽兽则仲尼之功于是乎大矣 后来董仲舒天人三䇿颇发明此意其曰天不变道亦不变又曰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异又曰汉宜损周之文用夏之质武帝稍行其说故汉治最为近古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非鬼而祭见义不为斯二者皆有惑心焉惑者何利害是也人苟利害之为见则方寸日流于邪僻苟或可以邀福分外一切奴颜婢膝皆将不顾名义而为之虽非鬼可祭至于顾忌一生却又畏首畏尾每事退托虽所当为者亦有所不敢为矣两项事只是一项人能为非鬼之祭者必见义不为趋利者必避害也曰谄曰无勇画出小人情状若合符节可见世人终身庸庸苟苟行径不同总是一副柔肠脆骨其究总为身家计耳夫唯超然于利害之途者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力破谄渎之性养成刚大之气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庶几可以进道矣






  论语学案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二
  明 刘宗周 撰
  上论
  八佾第三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音逸圣人诛乱臣贼子往往就处心积虑处摘发他真种子出来使他罪状无逃亦便指点他良心开以自新之路于季氏八佾则曰是可忍也于宰予短丧则曰于女安乎可见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彻直列反相去声
  歌雍比舞佾罪状加著夫子又以名义唤醒之既无所取益彰其僭耳止縁鲁僭用天子之礼乐故季氏承桓公之后亦用天子之礼乐然礼大夫不得祖诸侯诸侯不得祖天子此等大名义鲁君臣皆相视决裂矣向微夫子救正之孰谓周礼果在鲁也 前辈杨用修尝辨鲁用天子礼乐以为非成王所赐伯禽所受其说甚当然予则谓周公有大勲劳于天下其生也成王虽臣之及其死也反葬于周必葬以殊礼祭必祔于文武之庙亦祭以殊礼成王宜弗敢臣焉则歌雍舞佾盖本世室之礼而用以王者之主祭其相沿用重典有自来矣鲁人以为周公在周固尝享天子之礼乐成王实赐之虽行于国中也何伤遂僭至于郊禘明堂位篇鲁诸儒又从而传会之甚矣其不可信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此宜为当时僭礼乐者言然人而不仁则本心之徳亡五官虽具百行虽存亦行尸坐肉生意萎矣礼乐为卫生之物莫大焉者器数之陈器数自陈耳生意不相统人其如之何哉甚言礼乐之不可以貌为也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易去声
  礼之本不可见即忠质文皆末也学者由文而反质由质而反忠其庶几乎礼奢宁俭俭反乎质矣丧易宁戚居然中心之爱焉忠矣夫俭亦礼之俭也非本也然由俭而思其所从出则礼之本可知戚亦丧之情也非本也然由戚而思其所自起则礼之本愈可知矣本不可见而由奢得俭由文得情直从枝叶渐渐推到根荄则一点真精神所托始处自可不言而喻矣或曰忠亦本欤曰礼原于太一所谓无体之礼是也无体之礼礼之本也忠者心之体即礼之体谓心之体则可谓礼之本则不可然天下岂有心外之礼故林放问本而夫子以宁俭宁戚告之欲其思而自得也然人而不仁如礼何仁其本欤曰此主行礼之本言故又曰人而不仁如乐何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诸夏无君终春秋之世弑君三十六其他问鼎请隧偪逐僭拟之事不可胜纪盖满目是无君世界有出夷狄之下者此夫子所以大管仲之功欤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女音汝与平声
  鲁君臣之僭非一日度非口舌之所能争即使夫子仕鲁亦岂能遽革郊祀诸礼而反之正其所以转移化导之权亦必有渐矣旅泰山而以救正诘冉求直曰不能盖师弟一时惋惜之言故夫子不责冉求而苐继之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若乞灵于鬼神之一殛然则圣人之词于是乎愈严而乱臣贼子闻之亦应股栗而自废矣虽然危不持颠不扶焉用彼相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饮去声
  许敬庵先师述云君子无争道在自反射之揖让而升下而饮也所谓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者也唯务自反不知有争故曰射有似乎君子所谓其争也君子似有争而实无争微婉之词也 世间射名射利互相争胜无已时一似射者争先命中然朝市皆射圃也而圣人以争之道不可以训天下故于饮食起居出处辞受之节极之郊庙朝享每事节之以礼让默消其陵竞之心而于射发其撰使卿大夫生而习之为六艺之一即辨官论才亦必以射进其意微矣故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君子无争盖以礼物身以让养徳其素所学问如此即于射亦见其无争谓虽天下必争之地而犹然无事于争也其所以为君子乎揖让而升下而饮作一句读言揖让而升揖让而下揖让而饮也射有三大射宾射燕射天子诸侯卿大夫皆有之士无大射而有宾射燕射大射为祭祀射王将有郊庙之事择诸侯群臣与邦国所贡之士诸侯则择其臣大夫择其邑宰家臣凡射中者得与于祭与祭多者有庆庆以地不与祭多者有让削以地故君子必习于射也射必有耦凡耦各服其所宜服袒决遂而立堂下阼阶之东南隅西面射耦同出次西面揖旋转当阼阶北面揖行至阶下北面揖然后升堂当宁而立于物以射所谓耦进三揖而后升堂也射者各发四矢以较胜负一揖而复位俟众耦升射毕司射命设丰于西楹之西胜者之子弟洗觯酌酒奠于丰上胜者乃揖不胜者升堂如前三揖至阶胜者先升堂少右不胜者至丰北面坐取觯立饮卒觯坐奠于丰兴揖不胜者先降凡饮酒宾劝必拜以送爵令不胜者自饮而无送爵劝酬之礼以是为罚也始射而升堂既射而复位射毕而饮是三节事或谓下而饮是下堂而饮又云离去射位而饮皆非也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倩七练反盼普苋反绚呼县反绘胡对反
  礼本是先王教天下之善物盖纪纲人道一日而不可废者自晚周文敝有后进之礼乐而忧世君子且并其礼而厌薄之至以为忠信之薄乱之首盖亦有见于文敝之礼不可以言礼非尽去之无以返人心之厚而圣人以为弃礼而返吾所厚不若就礼而议其所先先后之数睹而礼教亦无敝于天下矣故子夏有礼后之悟而圣人遂与之进老氏之见一等矣素以为绚本言素可以加绚而子夏以为素即是绚疑天下文章莫大于太素之质隐然礼为乱首之思从世道起见夫子解之曰绘事后素则非素即是绚可知而子夏始悟礼之为后也曰后则必有为之先者然亦何可得而废也可与言诗所谓真能转法华者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夫子既能言二代之礼而徒病其无征则亦无害其可言也必欲有征者何也欲天下之皆尊而信信而行之也行二代之礼将以救周礼之衰挽周文之盛耳其所感者深矣按左传杞夏馀而即于夷故不足征殷微子封于宋先王之礼乐犹存其后日以散失七世至戴公时大夫正考父得商颂十二篇于周太师归以祀其先王至孔子删诗又亡其七篇仅存者五篇虽胜于夏之无存而总归不足征矣 孔子言夏殷之礼者欲言其礼意耳若其经制之备则周礼之所监也周因乎夏殷所损益可知也讵曰杞宋之征云乎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禘大计反
  按禘礼九献天子一献后亚献用郁鬯之酒灌地降神鲁禘非礼自始至终皆不足观曰既灌而往夫子微文也不敢自言宗国之失也先儒谓既灌而往始列尊卑叙昭穆孔子以鲁祀跻僖为逆故不欲观朱子谓鲁之君臣懈散故无足观宜亦兼有之盖大本一差其馀节目处有种种不堪著眼者圣人故隐之而未发也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鲁禘不欲观非鲁君臣之所知也亦非或人之所易知也即吾夫子盖尝学礼焉而不敢知故直以为不知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则禘固有天下者之所知也非其人而欲知其说祇成其僭妄之惑而已若谓胪列其事迹讲求其意义遂足以知之则有章缝之业在或人当自得之耳指掌之示直是觑得分明将上天下地往古来今都就一掌里托出方是知禘大学问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与去声吾不与祭如不祭则祭必如在可知两如字正相应古人祭祀七日戒三日斋亲见所祭非徒如之而已曰如在云者神之也神之也者诚之至敬之至也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祭外神所以昭崇报之义非以邀福也若起狐媚之心以邀福则即此一心已是得罪于天了然人生得罪处亦擢发难数自一动一静以往少违天则便成罪案便犯天诛虽邀于神亦无所用之然则毕竟无祷乎曰还祷于天则解矣故丘之祷久矣礼大夫五祀又仪礼所载士亦行之月令五祀户灶中霤门行白虎通又以行为井杨用修云井即行也行者井间道八家同井井有八道八家所行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郁于六反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也者天人之撰也天地既辟文明之运渐开自尧舜以来夏商代鸣其盛至周而损益之文教大备载在周礼曲礼仪礼诸经始尽经纬天地之蕴宜夫子乐从之与然他日又曰行夏时乘殷辂服周冕圣人进退百王若不止于昭代之制者又何也曰周监二代矣圣人虽有时行夏殷之礼亦何伤于从周乎 郁郁之文周公尝用之以治天下为百世宪其在学者则由六艺之通而推之于六行成之于六徳以达于圣人之道主万世之儒矩焉则孔子之文是也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大音泰鄹则留反
  入庙而问盖夫子初仕于鲁而与助祭之列容或有之一旦以章缝之贱而骏奔于清庙明堂之上耳目之所经历不讳其为不知而问也乃圣人自反必问之心有必如是而后即安者乃所以自展臣子之忱在庙则礼然也故曰是礼也若曰吾问即是礼圣人不应夸口如是 按鲁太庙祀周公世室祀伯禽而群公则称宫文王无庙主藏于世室当禘则迁主于太庙而行之明堂位云鲁之太庙天子明堂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山节藻棁复庙重檐刮楹达乡反坫出尊崇坫康圭䟽屏天子之庙饰也若然则鲁庙甚僭非侯制矣孔子之每事问或有以哉夫子入太庙既每事问及既灌以往又不欲观至或人之问其说又答以不知合之具见圣人许多苦心处不欲正言以讦宗国之失而默寄救正于万一忠厚之至也及歌雍舞佾侃侃以义诛绝鲁君臣一时胥有儆乎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为去声
  许师述云射有五善不専主皮然不中不可以言射乡射礼亦云不贯革释贯犹中也若所谓贯革云者即穿札之谓非甚强有力者不能及故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周衰礼废射者不知有雍容礼节而但逞勇力以主皮为善孔子所以惜而叹之乡射即大射宾射燕射古者射习于泽宫盖乡学也故云乡射若庶人田猎之射则主皮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去起吕反告古笃反饩许气反
  去羊存羊盖师弟子有感于时事之衰先玉之政不复行于天下也故私相寄慨如此去羊者有伤于礼亡而存羊者有幸于礼存也然只此可见圣贤胸次如霄壤之隔倘以之用世则子贡便多诡激拂人情阻事机处夫子则平情以应自不乏挽回匡救之术批却导窾游刃有馀地凡以贤人之言观圣人始知圣人真不可及也 古者天子颁正朔于邦国每月之政皆有时宜如月令所言载在守府传之先世故诸侯每朔必告庙一切刑赏黜陟皆禀一王之法而布之无敢奸焉非徒奉君亲亦以驭臣子也鲁自文公始不视朔不视朔则每月之政令何所禀承诸侯无以驭大夫大夫无以驭陪臣所以养成季氏之恶故晋有六卿齐有田氏其所由来者渐矣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事君者内尽其心故外尽其礼盖有见于臣道之当然而非贪位固宠之为也有一毫贪位固宠之心则流而谄矣谄者礼所不载縁春秋之世天下无君人人相习为骄蹇之风而不知怪故以礼为谄人心之坏一至于此圣人身示之极实以挽回周家八百年纲常而语意含蓄不露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君臣之分等之天地天地以泰交化成君臣之道亦然故君道以下济为光臣道以上行为顺使臣以礼方能锄骄贵之色而下交于臣事君以忠方能破身家之私而上交于君此天地交泰之象也而世道之泰因之明良赓歌而后不多见矣 上曰事君尽礼此曰使臣以礼故礼之为物以正君臣以和上下而忠特礼之存者 犹之乎使也出之以恭敬退让之节则为礼犹之乎事也本之以真实无假之忱则为忠礼与忠皆不失使事之实而已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音洛
  鲁论第三専记礼乐示从周之义则关雎一章盖言乐也乐之有声古人皆以诗歌被之管弦奏之朝庙以为盛而关雎一章有正始之义为风化之所自出故歌颂者必以之为乱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所谓洋洋盈耳也凡乐之舒焉而阳者谓之乐而乐之过则或失之淫乐之惨焉而阴者谓之哀而哀之过则或失之伤惟关雎之音乐中有哀哀中有乐宛然适得乎性情之正而不失天地中和之气所以为善也哀乐不过本是寤寐反侧之忧琴瑟钟鼓之乐却被管弦中一一摹写出来所谓闻其乐而知其徳也若只以声响和平为不淫不伤则凡善歌者任取一诗而歌之抑扬高下适得其伦亦可以当关雎之义乎记所谓治世之音安以舒乱世之音噍以杀亡国之音哀以思使出于亡国之音则虽歌关雎亦适为哀思也 论语述云按毛诗云关雎后妃之徳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又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是关雎之义也申公诗说云关雎文王之妃太姒思得淑女以充嫔御之职而供祭祀宾客之事故作是诗由是观之关雎后妃所作也所谓窈窕淑女盖指所求嫔妾而言未得而忧既得而乐此其性情之正可以想见且所云参差荇菜者为洁俎豆以供祭祀宾客之事而后妃皆左右为之助焉汲汲于求贤内辅绝无帏房燕昵之情孔子所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者也朱子释诗多不用小序小序𫝊自子夏成于毛公不无附会增益如云忧在进贤不淫其色等语诚觉未妥然首云关雎后妃之徳风化之始也则确乎其无可疑也若申公诗说𫝊自汉初文公似未之考故以为文王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而作是诗言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则不能无寤寐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则宜其有琴瑟钟鼓之乐愚观大明之诗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莘国也子即太姒也太姒之配文王何待宫人寤寐思之至于辗转反侧而后得耶若谓寤寐反侧之忧琴瑟钟鼓之乐在于文王则尤不得性情之正矣昔楚庄王樊姬私捐衣以求美人而进于王即太姒求淑女之意而文王为圣君太姒为圣配当时所以表正宫帏不昵私宠迥越寻常之上又非楚庄与樊姬所可同日而语也关雎为诗首篇所关于风化不浅而其旨久湮故不可以不论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哀公问社盖问有国家者所以立社之义而宰予告之以三代之木欲因事纳规维鲁事于不竞云耳故借昭代之树栗而推其本意所为强公室弱私门之道宜于此而得之亦可谓善于进言矣子闻之而反以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责之盖有感于鲁事之日非非区区言说之所能救直付之一慨而已然则鲁事竟不可说乎圣人论事如良医之治病急则治标缓则治本専事标者快一时之可喜而无拔去病根之意则亦扬汤止沸之势耳使民战栗之䇿正治标之说更于此而求所以自治之道如夫子之所以告者而次第行之庶几补救于万一乎治标之说治之于已病而不足所谓成事之说遂事之谏既往之咎也治本之说治之于未病而有馀所谓人不足适政不足间一正君而国定者也况战栗之说如决溃痈刀匕一施而大命随之予于是乎失言矣夫子不直指其非而姑以空言惜之其寄慨于鲁事深矣 哀公四年六月亳社灾亳社殷社也盖周克殷即以亡国之社赐诸侯诸侯皆得立之以示戒鲁东有亳社西有周社故左传云间于两社为公室辅是也哀公问社疑是亳社告灾之时与周礼有军社又书曰不用命戮于社宰我之对盖亦有所本焉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友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焉于䖍反好去声坫丁念反
  管仲在当时一匡九合事业尽恢宏彪炳宇宙实春秋二百年以来一人夫子乃以器小讥之只为管仲心术不纯学未闻道不免在功名富贵上立脚便占得地步小了天地间惟道至大以道视天地则天地为小以天地视万物则万物又小人于万物之中仅处其一而可以参天地赞化育曲成万物而不遗以知道故也功名富贵在道中只是一物以一物受一器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其器亦不足有无而况仲之为器乎假而无当于性也其根柢也霸而无当于王也其作用也则仲之为器小可知矣器小则易盈盈则偪偪则僭犯上无等充其类何所不至不俭不知礼皆从器小生来夫子就或人发问指点病痛自足为器小具一供状而要之其病根犹不在此终难为或人言也 说苑以三归为台或又以三归为内嬖云娶三姓之女未知孰是按下文塞门反坫已备宫室之僭此不应先以宫室言不若以三归为内嬖又与下句相蒙以三归为内嬖以备官为外宠总见臣妾之过盛也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语去声大音泰从音纵
  馆师张宇侗尝语余乐其可知一章谓翕如下具元亨利贞四气之妙分明天地气象盖乐之理具于人心人心即天地之撰故乐音自然通于天地非有所安排布置而然也翕非合也盖贞下起元阳气始振而尚多翕聚之意于时为春从之则始而亨矣盛夏长养形形色色尽呈于两间而无所杂者纯如之谓也继此则为利秋气始肃大小各正者皦如之谓也继此则为贞玄冬用事收藏复命种来春发生之意相禅而不穷者绎如之谓也四气运于天而岁功成四气备于心而乐功成一也其说甚善盖夫子就乐中㸔出许大道理故以之语太师而曰乐其可知若仅就音响间按其节奏条理则太师固已知之乃烦圣人之奏技乎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请见见之之见贤遍反从丧皆去声
  夫子统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不用于当时顾与诸弟子讲求遗经以删定笔削诏来世使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家喻而户晓之且行于万世之远则素王之任所以为大也此天意也天不生仲尼万世如聋瞆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分明是仲尼一行教小影㸔封人是何等眼孔邂逅一语虽及门游夏之徒亦赞叹不及贤矣哉 按郑玄云文事奋木铎武事奋金铎金铎惟行军司马执之而木铎之用最广大抵皆以振文教在上则行而为政在下则言而为教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岂非言而为教者欤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古人作乐皆本精神心术之蕴写出非徒袭取于声容之际者所以闻乐知徳故闻韶即知其重华恊帝之舜徳闻武即知其执竞维烈之武徳而功业之盛有不待言者古乐莫盛于韶武其尽美则同于此而更求其美之蕴其尽善则异盖世运升降为之而帝王之徳亦于此可想见矣 按书唐虞之世四方风动六府三事孔修九功惟叙九叙惟歌至于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凤凰来仪其气象雍容广大真如天地之无不覆载其尽善处可以想见 礼记载大武之舞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所谓总干山立发扬蹈厉夹振驷伐盛威中国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者皆形著于声容之间则未尽善处亦自可想见圣人借乐以微示二圣人之优劣如此其寄慨者深乎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王迹既熄圣人之教衰居上者往往暴以临民尽是苛急气象由此纪纲风俗一齐俱瓌行礼者纵恣以决防居丧者忘哀以薄亲故圣人合而言之 才言居上便无所不临有宽道若不宽直不能容一物了如居上何才言礼便只是敬才言丧便只是哀三者正是循名责实学问觚不觚觚哉觚哉
  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处上声焉于䖍反知去声
  未有择里而不于仁者故曰里仁为美择之斯处之矣乃人之于仁不啻居之有里也苟不能择而处之宁知逊择里之下又焉得为知不知所以不仁也故人之于仁处之非难而择之难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乐音洛知去声
  真处仁者处之以约而不滥处之以乐而不淫又不特处之已也暂处之而安久处之而化处者境而所处者心约乐两关固勘人之真实际也仁者安仁成徳之地也知者利仁进学之阶也人未有仁而不本于知者但自其利仁言谓之知至以安仁言则知不待言矣 仁不仁只争些子只一私念不化遇事便打对不过即能矜持于旦夕而久之已不胜其败露矣故圣人下一久字要之矜持之时已是一团私意也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人人有好恶之性而用之于人或失其则矣甚至好其所恶恶其所好者有之则以好恶出于我而不公乎人故也夫好恶既出于我而不公乎人则好以天下而不谓之能好恶以天下而不谓之能恶必也仁者乎仁者无我无我之好取人之当好而止无我之恶取人之当恶而止两人也而并分其好恶可一人也而时转其好恶亦可如鉴之空如衡之平此非有见于万物一体之原而学以克己者其孰能之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如字
  初机人虽有为善去恶之念不是觌体承当恶根仍在如爝火萤光虽有微明不禁魑魅出没若一志仁时发心既真直从命脉处讨归宿在此尽杜游移出入之路更从何处容得恶念在太阳一出魑魅岂有昼啸之理学者由志道以后到志仁地步有多少工夫志仁则好仁恶不仁于为仁之功思过半矣然又曰欲仁仁至何捷也学者思之志仁无恶正是超凡入圣关过此关是圣人路上人其进自不容己若未过此关时如团沙为黍捉影求形总无是处一切长养成就只是恶胞胎结局 恶与过不同无恶之后方有改过工夫可做然过亦从恶根来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志仁以后工夫愈细即颜子不能不违仁于三月之后此中罅隙不多些子才罅隙便有贼子窥伺在严乎严乎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恶去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恶平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造七到反沛音贝
  求仁之功直欲动念处勘理欲关头其为理与欲又只就世縁渐染处勘此关头清楚欲富贵恶贫贱是人心之危而所欲有甚于富贵所恶有甚于贫贱是道心之微于此而能决不处不去之介必以道衡之不以道与富贵不以道与贫贱此非有见于精一执中之道者不足以语斯此所以为仁也若所处者惟在乎富贵所去者惟在乎贫贱而唯所欲所恶之为见则去仁远矣又何以为君子然则君子之于仁唯有贫贱一途是终身得力地虽终食之顷未始无去处交乘之隙使终食而为贫贱之终食则䟽食饮水乐也极贫贱之途虽造次仁也虽颠沛仁也苟舍此而欲处非道之富贵有断断乎不可者至此而君子所以炼此心之仁更无躱闪更无方便所称中心安仁天下一人不虚矣 此章只是教人安贫贱而不易所守于此不处即于彼不去必双提富贵贫贱两关者欲即此以勘此心欲恶之几乘于道与非道之辨十分清楚而后谓之仁故也造次亦就贫贱说人豢养富贵之日何等从容侈肆那得有造次境界颠沛是患难交加不特贫且贱而已或问何以知终食亦说贫贱之终食曰富贵既不处贫贱既不去则此一饭之顷果在何地然则注有添存养之说何如曰存养之功亦即在取舍之辨上见非有二也以为纯乎仁而后能贞遇者亦非也陈白沙先生曰名节者道之藩篱藩篱不固其中未有能守者此见道之言也孔子围匡七日子路曰吾闻仁者必容知者必用
  如此说则天下更无非道贫贱可处岂知自人分上㸔贫贱则非道自君子身上㸔未尝非道也世人只为见得有非道之贫贱所以怨天尤人无所不至破此关便是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好恶皆去声
  仁心体也心体有仁无不仁更不须说好恶更不须说力仁然人之心体不可见而见之于好恶两端好必是仁恶必是不仁好仁恶不仁之谓真用力于仁者真为仁者也则为仁之力亦从可决矣张子曰领恶以全好者其必由学乎此即不使加身之说也不使加则不我加矣何用力而力不足之有然而不能不加也人生自气拘物蔽而后心失其体而欲据之业已浑身子是不仁窟宅全体受障何但加之而已此可谓能恶不仁乎则所好可即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者几希耳故夫子有感于斯而以好仁恶不仁为未见于天下也且反复言之不置云好仁恶不仁无并用之力于此为好即于彼为恶或曰圣人先言好而后言恶所好在仁则所恶自在不仁自有不使加身之理宜于领好得恶而张子以为领恶以全好何也曰既已好仁无尚矣何须更用不使加身之恶惟仁而有不仁以为之偶则好亦不全而不得不决所恶之一力恶之尽斯好之尽有味乎张子之言也善言学也曰由学云者又以见功夫之不易补圣门未尽之意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过与仁分明是两路出于过则入于不仁此其大较也然以类分其间出于小人者固为本心缺陷之端而其出于君子者即是真心流露之地诚于其类观之而君子之过有不可与小人同类而共弃者以其心无不仁故也心无不仁则其过亦仁中之过观过可以知仁此惟善观类者能知之亦惟真识仁者始知之也仁中无过而过未尝不可以知仁于以见仁之无往而不在学者求仁之功自有真血路可入不得以牝牡骊黄之见当之也 知仁之过不必说周公孔子等项凡君子存心制事自不能无过只是他一点天理决不损坏反有因过而见者若周公孔子自是仁至义尽有非常人所谓过者故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凡事势相左不得已而蹈不韪之迹皆达权之理非过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一生在道中作活只行而不著习而不察恁地昏昏终无所闻则此生与道了无关涉遗却块焉一身只是行尸坐肉一旦飚然而死临岐之际若有一未了之勾当悬在生前至死不肯瞑目却是逋负而死然亦甚可惜也一日不闻道一日死不得才一朝闻道生无逋负至此而死却就生时了过来故曰未知生焉知死此朝闻夕死之说也 闻道不废寻求亦不关寻求不废解悟亦不关解悟不废躬行亦不关躬行不废真积力久亦不关真积力久道只是本来人即率性之谓真闻道者尽性焉已矣尽性则与天地合徳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序与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生死之故然其要只是一念慎独此一念圆满决之一朝不为易须之千古万世不为难学者省之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此道不与物对知道者忘物忘富贵贫贱只是忘一衣食伎俩物无大小其累道一也士居恒志道不必说到富贵贫贱上即一恶衣恶食稍稍动情不免有耻心则此心已为物溃久矣脚跟一差终身扰扰更无进步可讨故曰未足与议也盖亦言志之不笃故也 圣人论好学必自不求安饱来岂惟不求安饱而已才有恶衣食之耻已未足与议故子路衣敝缊袍则喜之颜子箪瓢陋巷则贤之此中滋味圣贤大讨便宜在幸无以寒酸见嗤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适丁历反比必二反
  义无辙迹即天下所宜然之理而宰制则在吾心精义者即心即天下浑然无内外感通之迹就心与天下一体中㸔出义之妙用变化无端而我不宰非即非离一似依比然视义似疏视天下转亲信非精义入神者不足以语此若离却天下以我制义孰为可孰为否成见不化可否之间未尝不自以为义而不知为适莫也适莫者似义而非义义者化适莫而因之者也
  子曰君子怀徳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圣人每每并提君子小人其立心制行皎若冰炭而怀徳怀刑怀土怀惠又就其神魂结脉处各各有头路可指以见君子之所以上达小人之所以下流有如是者怀徳非悬想有日进崇高之意而又时恐其入于匪彝也故怀刑则检身之功益以密矣怀土者一心只是照顾坐下计其身之安不计其心之安也怀惠者坐下只是占便宜计其利之前不顾其害之后也此与君子正相反惟怀徳故怀刑怀土故怀惠两下用心都勺水不漏 徳中脉路最清著不得便安一念才欲便安便成堕落于此只得用个防检法门若防不及便当一味没入怀惠窠臼然则世之小人而号为君子者固不少也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放上声
  放利多怨之至亲戚叛之其究必为天下戮然小人每每不顾蝇头之得不难殉以七尺之躯虽至死不悟于是孟子又动以本心之说曰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妻妾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为小人者且奈之何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天下之乱皆起于争人情相争则不足相让则有馀故先王制礼以教之其间一进一退一俯一仰玉帛之交错拜跪之趋承大抵先人后已之意人主躬行让徳以制礼之本凡事皆深自抑损视匹夫匹妇皆能胜予不敢以崇高自恃由是而礼教行焉百官让于朝万民让于野纪纲犁而风俗成治国之所以易易也舍让而言礼其人主实有争心一切制度文章不过为涂饰耳目之具天下何所禀式与人以为礼之无当于治也而不知其畔礼已甚矣盖春秋之末礼文日盛礼意已亡人情渐趋于嚣争遂流而为战国故夫子有感而言之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有位则必有所立位者有知己者则必有为可知者此非可以取办于当日者也念及此则隐居求志之学可不深虑而早图之乎而顾急急乎有位之患则亦不思而已矣圣人就世人一副热眼热肠极难消煞处一作商量便令人有汗颜自反处若后世科举习兴干办得八股停当便一味想望高官大禄视天下事如儿戏传舍又安可以圣人此言责之本朝贺毉闾陈克庵二先生辞给事御史皆至泣下后来毕竟做出好来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参所金反唯上声
  一贯之道即天地之道非圣人所得而私也圣人自任以为吾道者圣人从自己心上㸔出此道满盘流露一实万分盈天地间万事万物各有条理而其血脉贯通处浑无内外人已感应之迹亦无精粗大小之殊所谓一以贯之也一本无体就至不一中会得无二无杂之体从此手提线索一一贯通才有壅淤便与消融才有偏枯便与圆满时时澄彻处处流行直将天地万物之理打合一处亦更无以我合彼之劳方是圣学分量此孔门求仁之旨也求仁之旨忠恕之说也假令曾子未唯更作何谓之问则夫子必以忠恕答之而谓曾子浅言之以解门人之惑者谬也何也天下无心外之道圣人无心外之学也此心本一实万分无有内外人已感应之迹亦无精粗大小之殊所谓忠恕也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是一贯真头面又以忠为一恕为贯者亦谬也盖曾子于圣人之道以身体之而实有得焉一唯之下得心应手将圣人无限幽深宏胜不可思议妙道只作布帛菽粟承当在所谓善发师门之蕴也 一贯之宗本之大易其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因而为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千变万化无穷而复于太极周子太极图说更发其蕴此天地人至妙之理然不必作一贯解说是一贯反属安排此盖圣人就自己心上言心无死地则曰贯无所不贯则曰一以贯之非以一贯万也一以贯之便还他天地自然本色故曰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 曾子平日只在忠恕上做工夫未有冥心合道之妙故夫子就忠恕上指出道体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者忠恕是也曾子一闻此言如寐者得呼而醒见得平日所用忠恕之功只在有思有为上凑泊一旦显在无尽藏如此渊渊浩浩不觉心力俱堕一切语言无可承当直曰唯而已一唯之下正好用工夫便不必改头换面要之唯后之忠恕不是唯前之忠恕矣必以忠恕解一贯者自门人分上固下学之津梁自圣人分上亦上达之照影也 曾子质鲁其为学也守约一心一路一力作进步便得水穷山尽别有天地非人间依旧是自家里住 曾子以忠恕解一贯若未达则有大学一书在可为深切著明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喻义喻利喻犹晓也如牙人辨百货一经眼目将骨髓都透尽理会他自有独解处比他人分外㸔得清须是平日经识多此可以知君子小人之喻象山先生至白鹿洞讲喻义喻利一章大抵言科举之习仕宦之途名虽为义而实喻于利縁其志之所向如是故朱子以为切中学者隐微深锢之病一时闻之有流涕者至朱子晚年又与人言曰世间喻于义者必为君子喻于利者必为小人而近年一种议论乃欲周旋于二者之间回互委曲费尽心机卒不可得为君子而其为小人亦不索性亦可谓误用其心矣合二先生之言观之乃知世间有以利为义之学有混义利一途之学夫惟有混之一途而后有假之一途然要之混不可假也张敬夫曰无所为而为之为义有所为而为之为利尚可容混且假否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省悉井反
  贤不贤两等人随吾所见时时有观摩时时有激发方是精神打成一片日知月化自不容己若遇平等人时亦须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思齐者不徒齐其人而已直思我之可齐者何在则不必取诸人而自贤矣内自省者不徒省其所有直省其所本无者安在则亦不必鉴诸人而自远于不贤矣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几之为言微也下气怡色柔声焉微矣抑犹有伦也视于无形听于无声不假声色而默喻亲于道使父母安之若素微矣然不能必之于亲也从违之端默于志取之苟有见焉弗敢安也亲虽违于我而我之精诚未尝一息违乎亲其为几谏如故也又不特见志已也至于暴于事为之著多方营救不胜其劳用其力于无可用而其心转一气转和终冀亲之一悟其为几谏也不益远乎此心稍与亲相抵即是违稍见亲有不是处即是怨不违不怨其用心只在无形无声上皆所谓几几谏之实也 几谏之道一言以蔽之曰敬敬者圣学也忠臣所以事君孝子所以事亲仁人所以事天地皆是物也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远游大抵为役役功名而设如朝秦暮楚所至求合甘以其亲遗万里之忧者亦名教之罪人也游必有方不出疆而载质为贫之仕时亦有之语云父母在不许友以死君亲虽并重忠臣固不先亲而后君孝子亦不急君而遗亲当其时则然也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父母身上有许多难了而年寿一节尤不能必之于天者崦嵫之景难得易失喜惧交并自不容己两念萦回于方寸真有无一刻可以自遣而无方之养自有无所不用其极者矣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天下之道宣之于口易措之于躬难故言出而躬随之已有不逮之势矣积而至于易者日易难者日难心口相复往往寻丈之言而尺寸不可偿岂不可耻之甚古人为之赧赧焉不敢一出诸口而惟躬之责卒称慥慥之学也夫子见得古人大圣大贤其文采不尽传于后世故追想而思其用心如此如典谟所载帝王垂训者盖亦嗛嗛矣故特借以儆学者云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今之人何独不然古人躬行之心重特从有言中㸔出无言来今人躬行之道亡转从无言中㸔出有言来但其所以用耻者异耳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鲜上声
  约就事上说而本之在心约之心从操存得来操存之心天理分上多人欲分上少故鲜失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行去声
  言语说不出口大段是好事正欲留此精神在行上若力行不前因循阻丧终成暴弃虽有欲讷之心亦无所用之两者矫轻警惰机若相因而心惟一致盖君子为已之学然也
  子曰徳不孤必有邻
  徳者人心之同得相求相应自是常理其为不孤不待言者言不孤者盖自学者修徳言谓不可孤而自足也必有邻者转就不孤而言既不可孤而自足则亲师取友之功自不容己矣邻之为言亲也左之右之善相长过相规即出入守望之义使我无善下之心则亦不得而有之矣有之所以不孤也使我不能有之则虽师保在前直谅在后不免当面错过而猥欲以独学无偶之身自托于知希我贵之说其于徳必无几矣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数色角反
  易言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凡数之为病皆起于不诚以不诚之心处君臣朋友之间势孤而情携未有能得之者也大臣格心良友之道亦然若取给于言其为情意已薄矣况至于数乎数而见辱我自取辱也数而见疏我自取疏也数而见辱见疏而犹归过于君友者往往而是也苟反而思之行有不得皆反求诸已其于臣道友道思过半矣










  论语学案卷二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三
  明 刘宗周 撰
  上论
  公冶长第五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妻去声缧力追反绁息列反
  门人记二贤之见取于圣人一则谓其缧绁之可原一则谓其刑戮之可免总之鉴人于牝牡骊黄之外者免于刑戮亦论其人耳使不幸而遭公冶长之诖误其将以是贬贤乎二贤之品自有优劣而夫子并引为肺腑之戚则所谓时之先后年之长短皆有不可得而知者圣人未尝容私于其间也 谢上蔡谓夫子择婿后人以为非子谓公冶长可妻非择婿而何圣人不择婿是远人以为道也此事正是孔门真学问平实处于此増一分意思便远天理减一分意思便戾人情可妻也三字何等轻妥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焉于䖍反子贱之为君子也鲁众君子力也非众君子之力能与之而子贱实能取之也虽然鲁国有大君子焉尼山振铎三千七十子之彦萃一堂而讲求如江河饮腹听其恣取或取徳行或取言语或取政事或取文学皆有圣人之一体以鸣斯道之盛而子贱亦其褎然者与颜闵之亚徳行之品也夫子之美子贱也盖亦私幸及门之有人与 按宓子贱治单父冠盖迎之者交接于道子贱曰车驱之车驱之夫阳昼之所谓阳鱎者至矣于是至单父请其耆老贤者而与之共治父事三人兄事五人友事十二人又有贤于不齐者五人师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以道夫为治如此则其平日力学而孜孜于师友可知大抵亲师取友是学问第一义但须虚心善下方有益孔门若无若虚而外仅见子贱子贡悦不若已子夏离群索居其成不逮也 又按说苑孔子见子贱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子贱曰自来仕者无所亡其有得者三始诵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学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亲戚是骨肉益亲也虽有公事而兼以吊死问疾是朋友益笃也孔子喟然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琏力展反
  以瑚琏之器视君子之品则霄壤矣赐达于材而子贱成于徳也然夏商珍物较之近代浇漓之质远矣赐盖闻圣人之道而未得于心不免以才华擅长仅囿于用者乎瑚琏非谓可贵不可贱赐多学而识就才气挥霍处尽见所长言语文章卓越人群为斯道中之美器耳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焉于䖍反
  心一耳内葆之即是仁外泄之便给之口舌是佞佞与仁正分道而驰者不佞勘仁最精而谓不佞之雍即仁而勘仁转粗故夫子深斥佞之无所用以为善雍而姑曰不知其仁正欲其从事于仁而喜其不佞也然欲求仁者当自不佞而入近取之则几矣他日语仲弓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使雍果有得于斯其于仁犹未可知也甚矣仁之难言也 屡憎于人正见其御人情状处屡憎屡不悛穷一说又转一说以盖之憎者之情穷而佞人之口不穷终被佞人使唤去也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说音悦
  仕学只是一理仕所行之理即学问所明之理明得尽者措之于行而不疑实有诸已故也有诸已之谓信伊尹耕于莘野而乐尧舜之道及膺三聘而幡然则尧舜君民之业实可见之行而凿凿有以自信如握左券然学未至此地一旦当官只尝试漫为耳子使漆雕开仕亦借以证其所学为开之求信于斯者素也而开果以未信对此非真有见于道体之无穷而通仕学为一原者不足以语此故夫子说之说其终得与于斯而几于信也斯指此理而言即指仕之理而言若驾空摸索恍有一物焉以为求信之地则邻于佛老之见矣惟求信故知未信亦惟有真信者而后能有其未信总之信不离斯亦不必在斯真能信者合天地民物非有馀即晤言一室非不足此孔门不怨不尤下学上达之宗也 夫子以知尔试群贤而曾点即取之春风沂水之间言即斯是仕之理也仕在他日而开举斯在目前与点之言若合符节故曰二人已见大意然点言所信而开言所疑何也点之见虚故眼孔易及开之见实故地步多悬点卒流于狂而开之进未可量也 程子曰古人见道分明故其言如此陆子静曰古人㸔道如家常茶饭故曰吾斯之未能信皆指斯字言愚谓此犹说得太凿古人㸔道理如家常茶饭正不必如此解斯字即照上仕字言自有根据或以古人之学由己以及人自近以及远若曰吾于目前至近者且未之能信而敢言仕为则斯字作示斯之斯解亦通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桴音孚从好并去声与平声材与裁同古字借用
  乘桴浮海当时发言有无限酸楚何故子路便以一喜承当痴人说梦何至于此子路之喜盖喜其见与于夫子谓所学之足以忘夷险一得丧耳只此便有进地可商故夫子复示之曰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即是道也何足以臧之意好勇无材自是子路平生㟁略不以一喜言若曰从我之由所惜此耳意犹为浮海者难同伴也而所以进子路者至矣夫子本为道不行发叹被子路一喜转向子路生情有成就后学传道来禩之意浑是天心无已绝处逢生 子路闻公山佛𦙝之召则不喜见南子则不说至许从浮海则喜始终只是一辙人㸔此气象可为卓立千仞何故后来有孔悝之死正为见道不明失却取材一节仓卒间不免胡乱下手耳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乘去声
  孔门以求仁为学特开千古道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然极其分量即夫子犹以为歉而况诸弟子乎故若由若求若赤其才皆有以自见而终不许其仁盖诸子未尝不从事于仁而日月之至此心在忽操忽舍之间此理在若存若亡之界终不可得而知也不知语意自是浑融及又问所以不知之故则姑就其所长而告之又终之曰不知其仁也所长在此所短即在此也知乎此者可以语仁矣 仁者浑然全体而无息就全体中露出个治赋为宰为摈相材具便是大海中一沤发现又有待而然有时竖起有时放下非不息之体故即三子之材言而其未仁亦自可见使由去其勇求去其艺赤去其礼乐而进之则浑然仁矣此夫子厉由求赤意也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女皆音汝
  圣门论聪明知解回不及赐远甚疑赐所傲然于回者正或在此人无不自知借回铸赐意念深矣乃赐则有爽然自失者曰何敢望回惊避之词不敢程量之谓也及证于知二知十之间而赐之见地如此能望回而趋矣故夫子以弗如实之而深与之一与十此理始终之别名而一与二即彼此之谓皆借喻也两人学问无可程量即所闻以叩所知而回得全体之照赐得一察之明全体之照在性体一察之明在亿见性体愈约而愈该亿见愈多而愈障始知君子之学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就此求其造诣平日得手学问到此了不足恃惟有向上一机在如愚境界赐有废然而返矣言弗如而得所以弗如之实言弗如而又得所以弗如之方故夫子与之若只就多寡程量姑自退托甘以地步让人为自知而自屈之意则孤负夫子一问矣 按象山先生曰知二知十之对又是白著了夫子气力故夫子曰弗如也时吴生在坐遽曰为是尚嫌少在先生亟首肯又黄诚甫问此章于阳明子阳明子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工夫颜子在心地上用工夫故夫子问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夫子叹息之非许之也此皆以二先生之学过疑圣贤如此其实子贡当时已悟及闻见不如心性多不如寡故云云若以多寡较则多莫多于子贡寡莫寡于颜子而今也寡者反多多者反寡当必自有说闻以所闻于夫子之教言知从闻得亦不専就知见言子贡略开眼孔恍惚间似疑似信虽不离自已窠臼已能超然进一解矣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朽许久反杇音污与平声皆同行皆去声
  宰予昼寝便是行不逮言本色予之学平日都以言语抵当过就其说得分晓处一似猛作进步人而徐按之有索然不可继正如朽木而施雕镂粪土之墙而绘画然朽木可雕也吾病易雕而易朽也粪圡之墙可杇也吾病易杇而易剥也二语正写出病道照影非果以为不可雕不可杇也故下文有听言观行之说而于予与改是者所以儆予者至矣宰我能言犹不至朽木之雕若后世専谋名理一似刻脂镂冰无有是处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焉于䖍反
  天体纯阳而至健大易首以刚字赞之人得之为天徳见所性之纯一贞信性中只有仁义礼智无所为刚刚即性体之超然物表而落在气质常为学问之用神夫子所谓刚者是也子尝曰吾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又曰我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即未见刚之说无尚之好不使加身之恶自讼之改何等刚决夫子未见刚即是未见此等人耳非另有一项强忍不屈者尊之为纯徳而寄思不置也刚不可见离欲而见刚之体又试之于欲而见刚之用枨也欲心为欲腻何故不借此一割这是不刚处故曰枨也欲焉得刚外貌许多强忍矫矫自好只一点私意放不下须知本体全受障一似铅刀手段矣旧解枨是欲不是刚又说枨有欲则不能刚皆非刚无物可指不是欲之反若不刚在有欲之后便认刚字作勇字颜子深潜纯粹是无血性男子然其克己处直恁刚刚字不在气魄上论或人不举仲由而举一申枨非病不识刚病不识枨甚矣欲之难勘也刚如利刃遇物便砍无坚不破若不能割物直是铅刀或曰刚喻金欲喻铅有欲者不刚直如金之和铅而必软也依旧是认勇为刚见解曰今试问圣人思刚要何用与枨之有欲而不克何故则此章之旨燎然矣枨因欲故知他不刚这不刚之病又从何来刚体本在只无学问以淬厉之便成顽钝于有欲之后益增顽钝可知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人情爱䕶自已无所不至才用到人分上便一步推不去岂知人已可以互观欲恶可以合㸔试将不可加一事提衡而论我之不欲于人亦犹人之不欲于我奈何彼此相加竟不能视人犹已日用之间往往而是所以然者非明于己而暗于人也正为人情爱䕶自已无所不至其欲恶之加往往用全副精神才用到人分上即与自已有碍势不得不拒人以成己故耳此非平日克己功深认得我字血脉最亲切者不能作一体观则不欲无加之说谈何容易故夫子以为非尔所及盖欲其切已返观破除坐下病痛为第一义非可漫说强恕平情之学也若只虚儗一平等之观以已心度人心有甚难事俄而当境便成愦愦此其中必有一吃𦂳关键子打不过在赐正好于此加功故夫子抑而进之非谓恕可及仁不可及也 子贡尝以博施济众为仁夫子告以欲立立人欲达达人而要之于强恕他日又告以一言可行曰恕故子贡遂于此置力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子贡一日即剿袭其说漫然承当所谓依様葫芦全未有发明夫子之蕴处亦可谓不善学矣非尔所及正使其一理旧案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天命流行物与无妄天之道也人得之以为性天不离人性不离形色推之日用动静以至纲常伦理之大溲勃瓦砾之小无往而非性无往而非天道性者道之本然而天道即其自然者也夫子设教洙泗无非阐明性天之蕴盖无言非性无言非天道历历在人耳边而学者终不可得而闻滞于言而不得其所以言则有当面错过者矣其云文章可得而闻者何也以夫子无言非性无言非天道则夫子之言皆性天发见流形之妙如四时之行如百物之生秩然灿然文而且章故曰文章云尔子贡盖曰夫子之言可得而闻夫子之所以言不可得而闻也云尔一夫子言耳闻之中有不可得而闻不闻之中未始不可闻始知夫子之以言教也而乃其以无言教也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而子贡则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正可互相发明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是默而不能藏处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是语而不能显处合之见圣道之妙 夫子言性与天道惟子贡得闻之惟颜子得闻之而且发挥之其馀诸人皆死言下矣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子路所闻不必定是何等道理只如吾辈日用应酬纷纭汗漫才犹豫且担误过许多斯知古人力行不可及然力行自有力行病痛故夫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真西山曰子路之学在事故唯恐有闻颜子之学在心故语之不惰子路在万上见颜子在一上见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孔文子不得为文而有勤于学问一节可取犹然远于俗吏之不学无术者故可以为文要之文子亦学其所学问其所问而未尝知所谓学问之道者也按谥法经天纬地曰文道徳博厚曰文慈惠爱人曰文愍民惠礼曰文锡民爵位曰文并无以勤学好问为文者有之自文子始夫子亦就其所长而称之非谓其拘拘有合于谥典也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君子之道即圣贤大学之道道无所不该自行已以往事上使民其大端也曰有君子之道四若千百中仅举其一二然何也子产之行已有君子之恭而实未尽君子之恭其事上也有君子之敬而实未尽君子之敬其养民也有君子之惠而实未尽君子之惠其使民也有君子之义而实未尽君子之义模仿似是之间概有当于四者云耳圣人不没人善于春秋贤大夫必以子产为巨擘故备举而称之行已恭谓动有法度较之三归反坫侈然自放者异矣事上敬即其历事定公献公申公三朝皆庸主动能弥缝阙失外戢四邻内捍强宗贻郑国之休有许多小心处养民惠子产为政如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所以防民之侈节民之欲者皆有章程条教是使民之义也夫子他日又曰惠人也节以一惠盖举其重者而言之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交友亲则易狎狎则侮而携贰之隙从之生矣平仲久而能敬信为交道之善故夫子称之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棁章悦反知去声智者不惑于鬼神谓其见理明而趋避决不假以鬼谋之事也文仲以智称不过挟数任术私智揣摩正所谓大智之贼耳即居蔡一事可知也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知如字焉于䖍反乘去声
  甚矣仁之难言也夫子自由求诸子而下概曰不知其仁尚未直说他不仁处至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亦曰未知而又继之曰焉得仁若深不满于二子者何也微箕之忠也而曰殷有三仁焉夷齐之清也而曰求仁而得仁何居乎二子之忠清独不得为仁朱子外注云子文相楚无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之于齐既失正君讨贼之义又不数岁而反于齐数语实二子铁案凡论人论事须提起大纲领二子皆不明于君臣之义者则其于天理人心已隐隐受亏迹其所为未尝不忠于所事洁于谋身而所由终与三仁夷齐异矣故夫子一言断以为不仁也然则仁与忠清毕竟何别曰仁心徳而忠与清则事之见于外者以仁者之心而事君则为忠以仁者之心而淑身则为清苟无愧于本心则一言之忠仁也九族之忠亦仁也辞一箪之清仁也辞千驷之清亦仁也即鉏麑之逆命吴祐之受污亦仁也若极言心徳之全则举天下之道徳事功皆不足为有无而况忠清一节乎故三仁二子之为仁亦就其仁仁之而子文文子之不得为仁亦就其不仁不仁之也此可以识仁矣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三去声
  人心先横著私意则遇事茫然愈思愈乱势必辗转计较终以遂其自私一念而已此文子之三思也曰再斯可矣婉其词而正之非实是一番再番之谓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去声
  人臣谋国之知不论有道无道皆所不废但无道之日数穷时亟知有时而不可用惟一味朴忠抱王臣蹇蹇之节者庶几能之死而生之危而安则天下事有以愚济者矣有道之知知以材显无道之愚知以节晦故有道之知一中材能办而无道之愚非才识两全有天下之纯知者不足以当之此𡩋武子所以不可及也或曰沈晦免患似非武子本色处无道之日虽不废沈晦然仍不失为知巧与愚字无当今考武子在当时晋文公以公子出亡过卫卫文公不礼焉既得国伐卫而文公薨子成公郑出奔楚使元咺奉公子叔武以受盟或诉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叔武以守己晋人复卫侯𡩋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捍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答天心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入叔武方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其股而哭之元咺奔晋卫侯与元咺讼𡩋武子为辅鍼庄子为坐讼不胜刖鍼庄子谓𡩋子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于京师置诸深室𡩋俞职纳槖𫗴焉晋人使医衍鸩卫侯𡩋俞货医使薄其鸩得不死鲁僖公为之请乃释卫侯卫侯再出而终有卫国武子之力也观此大都以朴愚济事未见所为沈晦处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与平声斐音匪
  斯道之任断非庸庸琐细一流人所可几及故中行之下首推狂简他志意高远略于事为处想其居心之正制行之高向道之笃服善之勤真能高视人家一等故斐然成章绝非羊质虎皮丝枲兼奏者比第不免有过中失正之病不知所裁此个病痛亦非小可始于毫厘终于千里使一任其狂简之质而不纳于中正之规则将来异端曲学之害有不可胜言者此又夫子所深虑也望之也殷故虑之也转切虑之也切故裁成之也亦不敢自后圣人曲为吾道计如此归与一叹万古馀情狂简病痛只坐不知不知则本心受蔽宝藏不显千圣之印合无门一生之立脚何地此说尧说舜总无是处然不知由于不学学所以求知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者夫子也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好善而恶恶本天下同然之情然其中苟一私未化不能如鉴之照物妍媸随形则我以私感人情亦以私应未有不为怨之府者如夷齐之不念旧恶俄而好之俄而复恶之好恶不系于我新旧惟其所值虽鉴别之严总属无心之陶铸何多怨之有夫子恐人以了了之义为树怨之媒故借夷齐以示训云他日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后世如东汉顾厨俊及诸君疾仇常侍讥讪朝政卒成钩党之祸怨毒之于人甚矣哉而范滂之言曰吾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浊不悟更以为党身死之后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愧皇天下不愧夷齐诵其言钦其行亦可哀已虽然君子终不敢以一身之私愠而废天下之公义如滂等者亦不愧夷齐者也程子曰此清者之量清中未尝有量只是清到十分是尽得分量处尽得清之量便有馀量出来如许之大此自然之理也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酰呼西反乞酰一事假令移之君父身上如此委曲便成个忠臣孝子今不免在情面上用了勘其隐𠂻有多少私意在故夫子指而正之其事甚微而害心术甚大便是下文巧言令色足恭匿怨友人张本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足将树反
  人心惟一点真心不坏则人品竖立多有其基机械变诈之事如鬼如蜮无所不可而其端往往起于甚微故巧言令色足恭未必便是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只增一分表暴之意稍不如其所有而真心坏矣如匿怨之友未必便是包藏祸心待时而发只其中毫有不化不能明白其端而真心又坏矣两项事只是一项人其能为巧言令色也者必其能为匿怨之友者巧令胸中都是恩怨念头匿友情面正用巧令伎俩第一则就持已上言一则就处人上言此等习气非学人立诚之至随事省察尽化其隐庇回䕶之见者不能破除净尽故丘明以为耻而丘亦耻之耻之者言耻其事而不敢为非耻其人之谓也圣人盖自勉以警世云尔或曰圣贤犹耻及此乎谈何容易尽有守己一生才启口动容寻常侪俗之与便是打不过尽尽碍明眼人故子舆氏觑破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此正夫子之所耻也 足恭乃足容盘辟为恭者大戴礼曾子以手容与足恭并言则足字不当从去声可知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知尔之问是商他日事言志之问是商今日事今日所志便是他日所事圣贤只就眼前道理即身证学问而万物一体之意随大小广狭即以自见如人一身或得一体或具体而微而斟酌于元气之周流上天下地往古来今尽在此间此是洙泗家风 子路何故在朋友上起见子路勇于义然诺不渝精神多映切在朋友身上于民胞物与未尝不知此理尚烦推致耳车马轻裘共敝无憾举人情极难割处不作系吝想便将此身放在天地间了不见有彼我之殊第不免沾沾自喜有挟之以施伐之心故颜子进一解就此朋友共敝之念推之见得宇宙事皆吾分内事何善可伐何劳可施无伐无施则善劳在一世虽尧舜事业真是一点浮云然犹知有善劳之可言也故夫子又进一解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因人情所同然而予天下以各得之分则我不言善合天下所同然而动吾不容已之愿力则我不言劳此天地之道也圣贤言志各不相谋而实有互相印证之意只此便是学不厌只此便是诲不倦后儒云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吾亦云老安少怀即是时行物生之教云 老者安之数语志与事一齐俱到事有待而心无待吾有安之之心世即有
  安之之象不必问所为安而安在吾有信之之心世即有信之之象不必问所为信而信在吾有怀之之心世即有怀之之象不必问所为怀而怀在安信怀愿欲在天下圣人以天下之愿欲为愿欲而自得不见有功能之迹推致之烦方见圣人之心与天地万物略无丝毫间隔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昔人云见过非难讼过为难予谓反是譬如讼者必两造分明具状方能听理各各举隐匿本情亦何以为受讼之地今人有过多是含糊过去昏昏藏头躱尾不肯自见所以终无改图掩目捕䑕掩耳盗铃只涂得自己耳目而人已昭乎揭日月而行亦何益之有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故更也人皆仰之小人之过未尝不可见而实无自见之心故其见与君子异而改亦与君子异见过者有过即知一些子便㸔作天来大若与天下共见然既见后势不得不改第恐改图不力故又须内自讼试问此过从何来历从何造端从何成就从何结果一一打勘直穷到底如死者之求生如断者之求续而迁改之图自有无所不至者矣如此一畨两畨真能脱胎换骨一日千里此等力量只得孔颜独步寥寥千古后几人圣人眼见一辈学人悠悠忽忽无长进只是未曾打破此关故大声疾呼曰已矣乎吾未见云云如疾雷一下使人猛省而其如终不足以语之也吾侪省之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好去声
  圣人一身无他嗜好只有好学一事如饥食渴饮依以为命自少至老孜孜不息拾级而前进一步又有一步驯至于上达天徳而其心未敢以为足没身乃已此一副精神真是前无千古后无万古至问其何以能此亦从忠信之质来忠信之质人人有之惟圣人能保之而不失故发心既真自有欲罢不能之味久之而不厌不倦即为至诚之无息矣其究竟以完此忠信之质而已 人皆以圣贤为生知而不必于学故夫子借己以勉人见得生质之美不甚相远亦学与不学异耳
  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大音泰
  子尝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裁之何如亦曰学以居敬而已矣人心才肆便踈阔敬则严密仲弓德性简质具有狂者之概他日见宾承祭之教正裁以居敬法也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故因夫子南面之许而恍然于子桑伯子之大简也同一简也而居之以敬方是可行之简若有心以行之则居与行皆简矣不特其所居非并其行而非矣自狂者流失遂有伯子一种学术以老氏为宗至欲土苴仁义灭绝礼乐以治天下生心害政莫此为甚故圣贤严辨之至夫子他日曰庄以莅之动之以礼并行处是敬更不道一简字尤为万世无弊之语学者详之 易从乾道来是心法简从坤道来是事法然则居易而行简可乎此乾坤之学也伯子地位立得高故从简只不居易而行简是妻乘夫阴干阳是灭人道学问然夫子终不以易简示教盖难言之矣必也颜氏子乎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好去声亡与无同
  学莫要于治心心之体发而为喜怒哀乐各中其节心有不存而七情先受其蔽矣七情之蔽惟怒易乘故颜子之学于惩忿得其大者凡怒缘感生而随感以观理若有一定之域然试就天理分数查检出入之倪即动些子亦是迁此际更无强制法可施惟颜子学以克己直能克去此血气之私而毫不妄溢其发也适还其可怒之理而已何迁之有只此是心体浑然元复时几于无过矣苟有过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何贰之有以怒征其常心以过征其暂时时时保任时时剥换一日而超凡证圣无难此其好学之力诚有非他人所敢望者寻常说惩忿说改过人人理会得只不迁不贰是颜子独步精神故夫子叹之夫子告颜渊为仁只就视听言动上说至颜子好学直蔽以不迁怒不贰过两言一则就性情上理会是先一著工夫一则就四勿中提出转关法是后一著工夫合之是善发圣人之蕴 薛文清公二十年治一怒字不尽以是知克己最难学者且就当境痛加惩创去久久自有得力处正不必妄希高远而以绝学窥圣贤也 问贰过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分明是贰了 邓定宇曰此非闵宪以下学问颜子心常止故不迁心常一故不贰愚谓心本常止而不能不动以怒故就怒时求止法曰不迁心本常一而不能不贰于过故就过时求一法曰不贰此正复性之功最真切处若谓颜子必先有复性之功先得此心之止与一者以立本而后遇怒能不迁遇过能不贰则是止者一心而不迁者又一心也一者一心而不贰者又一心也将孔门一切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学都无用处而所谓复性之功者不几求之虚无寂灭之归乎恐非孔颜好学之本旨也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釡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使为衣并去声
  二子之取与不必圣人裁定只就二子互勘一则侈与于常禄之外一则矫辞于常禄之内其不可同年而语明矣自思而观方见赤之过于取如饮盗泉一般自求而观方见思之过于辞必蚓而后可一般两者比长絜短而中道见矣只此是天然道义之衡可以互证便可以独证二子都只为私见遮住所以愦愦就请者通情则有与釡庾之义就辞者全操则有
  与邻里乡党之义于此见圣人因物付物而又曲致陶铸之权分明天地气象也 质言将毋字连下句读语意更婉从之 门人陈敬伯质予曰九百之粟疑亦羡于常禄之外故原宪辞之不然只合云宰禄不必定数九百矣九百与釡庾数应且以宪之贤而矫情一至此乎愚按如此看则通章意旨更长表之以俟知者
  子谓仲弓曰犂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犂利之反骍息营反舍上声
  朱子曰圣人必不肯对人子说人父不善此章还作用人不以世类看愚谓此疑夫子策励仲弓之意言人当自奋于流俗而不可安于自弃也圣贤豪杰只在人当身分内为之则是虽天亦不得而限之犂牛之子生而贱者也骍而且角山川用之矣人其可以生禀自弃哉困勉可一也下愚可移也亦曰学焉而已矣学之至则气禀之驳者幡然一变而近道虽曰不希圣希贤吾不信也骍且角盖取喻于变化气质者如此非以质美言也疑仲弓初见夫子而夫子䇿之以此 按玉篇犂字杂文又耕具今作耕具觧与下文山川用之之意更相应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分明逗出其心三月不违仁消息颜子时时学便时时是仁学固所以求仁也或作焉辍焉而学学荒矣虽有能存焉者寡矣然何言乎心不违仁仁人心也心存而仁存此心常存即常仁也学之所以纯也若诸子之心已不可得而见矣仁更何处讨归宿乎故学非以求仁也以求心也圣人视诸子之仁不是影响摸索实实就心上查检得是离是合并时节因缘不差些子是何处印证来吾侪莫作文字看过 先儒尝言心是镜仁是镜之明私欲是尘埃尘去则镜明故克己复礼以为仁 其心三月不违仁有执玉捧盈气象恰是融然冰释时涂镜源曰学者须知时至仁知得时至方知得日至知得日至方知得月至知得日月至方知得三月不违 诸子得日法日一中而昃进焉得月法月渐盈而食回得时法寒暑之气以积而禅夫子得岁法其一元之常运乎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三子常服圣人之教各就其质之所近而学焉以达其材斐然成章矣曰果曰达曰艺居然经世之具故皆可使之从政方之九官其夔龙之彦也与 子路勇者也遇事辄断亦断于理也子贡颕敏尤能烛理之变于无穷冉子周详机警事事安顿得有理如曲技之迭奏然故曰艺子路才气极大视求则已踈视赐则已戅赐见事早求见事审要之各有长处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费音秘为去声复扶又反汶音问
  圣贤见道分明出处之际斩然自断不作一毫迟回前却之想观闵子辞费宰可见当时才却顾便费许多商量不觉入季氏彀中帖帖听命矣汶上之托直是不再计闻者能不心折而又先之以善辞则处人有礼不至拂人以取祸所以得行其志也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闵子有焉夫闵子亦幸而处季氏耳使其不幸而为蔡邕当董卓之召其肯以死劫哉噫邕亦可哀也若龟山之于京也是亦不可以已乎闵子至性过人闻道甚早其刚毅似曽子而丰度凝远过之意其造道精诣则未逮也 问孔门不仕大夫之家者仅闵子曽子数人而竟以此分优劣何也曰此学不学之分也诸子于学荒矣赐愿息求画张学干禄由以人民社稷为学矣平日信道不笃未免杂一点慕外之心及感遇一加此心炽然而动而又挟以翘然自试之心苟有用我者亦遘会而往矣奚暇择出处之正哉如子路不善不入之说向人分上最分明及到仕卫辄之时便茫然无用处可见平日只是将道理讲贯过更不曽用得践履之功所以当境辄愦愦曽闵之徒其得闻圣人之教而被服之也日有孜孜必要于至道而后已合下见得此道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将富贵功名之念一齐斩断到临境时只随縁分付可仕可止不受人羁勒中是甚次第且也当仕而仕犹不免怀未信之歉而况于权门之奔走乎故吾于费宰之辞而知闵子之进于道也岂区区沮溺丈人之流可同日道哉 孔子陶世者也颜子用世者也闵子持世者也曽点超世者也由求之徒随世者也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夫音扶
  孔之䘮也颜之贫也牛之疾也莫非命也春秋之际斯道之厄而圣贤共命矣命也有道焉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疾革而迁寝事师必以礼焉其有易箦之风乎此圣人所以重叹斯人也与 陈白沙曰古之人处贫有道处病有道处死有道其颜冉之谓与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食音嗣乐音洛
  茂叔教人毎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此个疑案后人觧开消得一似指空花蹈幻影无有是处程子说不是贫又不是道朱子又说未尝不是道若有极口道不出者毕竟是何事此事不从言说得不从妙悟得学者须实学孔颜之学始得孔颜乐处即是孔颜学处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何不乐之有善乎王心斋氏之言曰学然后乐乐然后学学即乐乐即学天下之乐无如此学天下之学无如此乐然则孔颜之乐也乃其所以合于愤也与 乐字原从贫字勘出故曰贫而乐不改其乐亦言贫而有以自乐也只此便是道不必乐道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说音悦女音汝
  学问须自识病痛方有鞭策处吾軰明明坐自画一病终无长进却要卸罪于力若以为天限者然以此诳己诳人如讳疾忌医更无瘳法圣人直为人指破膏肓处令人毛骨俱竦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启口便错了所谓遗却自家宝终日数他珠也冉求不反求诸已而说道于夫子是说他人之道言他人之言行他人之行曾何关渉自己一毫如人原无志上长安只见人上长安便生讃叹此身仍在门里坐未曽试足一步安问力足不足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曰女画者只是唤醒女使之反女而求女说女道便是道上人不患不到长安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颜子只认得我亲切所以欲罢不能此冉求对症公案 中道而废是力不足今女画是志不足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女音汝
  学以持世教之谓儒盖素王之业也倡于春秋孔子其宗与而七十子之徒为之䟽附后先以共鸣学之盛万古斯文之统遂禀于一矣然儒一也而有君子小人之不同君子儒者真儒也小人儒者伪儒也儒无不君子而不能不盗于小人以小人之心而盗君子之学并其儒而小人矣此学术诚伪之辨也夫君子小人易辨也同冒之以儒则难辨然则儒门便可作小人一藏身窟此个酿祸胎不浅故圣人严之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卜子夏入闻夫子之道而悦出见纷华靡丽而恱其神岐矣落根不清即一切规模严谨亦只守得一伪字他日既老而曽子哭之曰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无乃实不至而有侈心与夫子豫窥其微也故以是警之 陆象山曰子夏之学传之后世尤有害此语最刻盖讥朱子也其讥朱子曰揣量摸写之工依仿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节目足以自安谓朱子实传子夏之学耳然谓朱子传子夏规模则可谓朱子传子夏血脉则不可朱子是孔子的血脉孟子的眼孔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女音汝澹徒甘反澹台灭明狷士也即二事而观则知其一言一动皆有成法而其大节凛然有所不为又如此得若人以端士习表民风可矣将斯道之传亦尚有赖乎 洪武末苏州知府姚善躬下士隐者王宾独居陋巷善躬往候见舍车步入叩门宾问为谁对曰姚善乃开门延语及宾报谒望门再拜而返善自邀还辞非公事不敢入又将候韩奕奕避入太湖善叹曰韩先生所谓名可闻而面不可见者耶有钱芹自守甚高善初愿见不可得会俞贞木以明经见重于善月朔望必延致学宫讲经书训士一日馈菜于贞木误致芹所芹受之吏觉其误诣贞木以告贞木曰钱先生不苟取子今受不辞必仰府公之贤耳善喜讶欲往候使人先道意芹对使者曰芹诚幸见公然芹民也礼不可往见于庭若明公宏下士之风请俟月朔胥会于学宫善如期至迎芹坐上坐延质经义芹曰此士子之业今事有急于此者善益竦然请问之芹但出一简授善竟不交言而去视之则皆战守制胜之策也善心嘉之时靖难兵已南渡矣后善竟以勤王死节愚按三代而后尊贤下士若姚公者真空谷之足音也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䇿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殿去声
  左传齐师伐我孟孺子泄帅右师冉求帅左师及齐师战于郊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夫子特表其心之不伐以为居功者劝云 士君子苟无礼义以养其心于功名之际鲜不攘臂起者晋灭吴王濬功多而见枉于王浑不胜忿愤或说以居功未善濬曰吾始惩邓艾之事惧祸及身不得无言其终不能遣诸胸中是吾褊也盖褊之心难化如此故君子不可以不学也 谢上蔡举孟之反事或曰今人亦能有此又须要人知其不伐程先生笑曰直如此巧此所谓巧于伐者可见人心辗转闪换只是一团矜气
  子曰不有祝𬶍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𬶍徒何反
  此人心之变也人人习为二人之熊而恬不知怪非徒好谀悦色而已有世教之责者曷思所以挽之问祝𬶍之佞宋朝之美于世何当曰只为争名夺利非此一副乖口角热面孔不能济所以人人习之由其道便做到弑父与君 余尝问朱文懿公何如人刘静之曰亦甘美正是此美字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言人不能不由道而卒莫之由是重可怪也曷不醒于由户之能乎 人原在道中生活只是一物无以已合彼之劳故曰由要其至如舜之由仁义行者是若依门傍户犹之乎背而驰也由道之叹非徒激发下愚亦以指点上士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与质华实之称也才有华实分数可言便是胜便落小成徳噐若彬彬直是浑然无迹适得乎礼乐之中矣故曰君子盖就其学之所至而言也 质胜文胜气质之病也文质彬彬学问之功也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夫子道性善也言性善而证之情善才善犹在枝叶上论今直举人生而归之直只竖一毫喘一息亦是此纯粹至善之理更无有罔而生者曰幸免亦危矣哉判到生死关更不必说圣狂人禽之辨令人怆然 学问是救命灵符 只初念是直处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好去声乐音洛君子之学知启其端知之至斯好之矣好之至斯乐之矣知道之在我也而学之而求必得之得之斯乐矣此进学之序也学不进只是自足才一试于道而自谓已至岂知进一格复有一格乎指点不如处正催人进步也 终身难满知量当下亦有乐机只好之一关是彻始彻终精神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以上之上上声语去声
  形而上者谓之道道不可言其可言者皆形下者也虽形下者而形上者即在其中故圣人之教莫非下亦莫非上也顾学者所闻何如耳上焉者悟其上者机虽居处恭执事敬亦上也故可以语上下焉者无往而不滞于下即一贯之传实以启门人之惑矣故不可以语上也是以君子之设教也不执方而治不凌节而施时达其所已能而不强其所未至 子曰下学而上达直是语下不语上曰可以语上亦非执上以语上也如神化性命之语亦只是注脚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知远皆去声
  人只是一心只无二无杂便是道第一是祸福心害道进之是欲速助长心害道惟知者知当务之急而不媚神以邀福惟仁者勇于力行而不累于正助之私知以及之仁以守之由粗以及精而渐复其心体之纯其于道也几矣夫子告樊迟亦彻上彻下法也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知去声乐上二字并五教反下乐字音洛
  此知仁合一之学学至于成徳而其交养互发之机有如此者乐水乐山其机正在勿忘勿助间盖证学于造化也君子之学合一从造化取则盖尝仰观俯察见得盈天地间只此阴阳之理即是吾心之撰偏触偏灵全触全灵有亹亹䜣合无间者况山水之大乎知者证道于动故乐水仁者证道于静故乐山证道于动适还吾心之动矣证道于静适还吾心之静矣于动而得其乐者征动畅天地之化也于静而得其寿者征静存天地之神也学至于此方与造化合而为一故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㓙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呜呼至矣非知道者孰能知之 乐山乐水是穷理事动静是尽性乐寿是至命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此圣人上达微言当是学易后方得此机轴 乐水乐山乐即是乐动亦乐静亦乐寿则常乐欲寻孔颜之乐者知之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昔太公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祸周公治鲁曰尊贤而亲亲太公曰后世必弱二公开国规模各异而逆料后世衰乱因之太公之齐已湏一变方至道况后世乎积强而霸积霸而乱矣变齐者一变今日之齐以至鲁再变而后至于道盖至道之难也鲁之弱也滋甚积衰而坏亦非一变不能至道但视齐差易耳夫子借二国志更化之思实自证经济下手次第如此 所变者政耳而俗因之鲁之坏也其始于隐桓之际乎桓公弑兄自立春
  秋第一大变也后公子遂擅弑立迄于三家专政迫昭公于干侯君臣灭矣桓公见弑庄公即位而不讨贼昭公见逐定公即位而不讨贼父子灭矣桓夫人姜氏如齐昭公取吴孟夫妇灭矣于是三纲之道尽矣其君设两观乘大路其臣八佾舞于庭旅太山歌雍彻其宰据大都执国政盗宝弓名分僣乱极矣他如跻僖公而昭穆紊初税亩而助法废作丘甲城中城而武备弛蒐狝之不时而军政坏烝尝之不经而杞典渎观鱼筑鹿而政事荒纳郜鼎逐归父而刑赏忒纪纲法度荡然尽矣区区周礼在官末矣国之䘮也何日之有此圣人所以志变鲁与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音孤
  大约指礼教言知和而不知礼是破觚而为圆也故圣人叹之 杨升庵云古者献以爵而酬以觚说文所谓乡饮酒之爵也博古图载其制云觚口容一爵足容二爵韩诗外传所谓三升曰觚是也后世以木简谓之觚削木为之或六面或八面可书以为简牍陆士衡文赋云操觚而率尔是也孔子所叹之觚则酒器非木简也何以知其然以觚为简起于秦汉以后孔子未尝见之也然则孔子何以叹也曰古人制器必尚象以一觚言之上圎象天下方象地且又取其置顿之安穏焉春秋之世盖已有破觚为圆者矣徒取其利于工之易铸而不知失其象便于人之易持而不计其顿之危也孔子于献酬之际见而叹之叹其事虽微而轻变古制不师先王也有秦人开阡陌废井田焚诗书尚律法之渐矣与春秋大复古而讥变法同一旨与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不失其身而为天下者有之矣未闻失身以为人者也失身以为人是从井救人之说也其事陷也而其理则罔也悬之以井有人焉之境虽若是足以动仁人之心往而救之宜亦有是理然若可受欺者而不知终无可陷之理也何也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故君子必尊其身为天地万物之身而后可以位天地育万物以成其仁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即日用之间往往而是况推之天下之大乎故圣贤借证之如此 仲由之醢也龟山之出也皆从井救人之类也闻公山佛肸之召而欲往而卒不往分明是可逝不可陷宰我发问恐是商夫子出处事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夫音扶此孔门教人定本也君子之学将以求道也始焉借途于耳目之广而履其事者頥故曰文继焉归宿于身心之近而造其礼者精故曰礼礼即文之体博约无先后即所博而约之也博约合一即事即理即理即心道在是矣学者一切聪明意见皆足畔道只格此二关有始有卒有伦有要是入道之正路 博而不约俗学也约而不博异端也 阳明先生曰博文是约礼工夫约礼是博文主意愚按博约固是一事但学者初入门只可就文上着力未便是礼逮循习之久方有天则可归方是约逮即博即约则一贯矣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便是博约的
  様子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说音悦否方九反
  旁行而不流是圣道妙处南子之见莫论子路愦愦恐天下后世亦无有知之者圣道犹天然若囿于耳目之近执一说傍一理而求圣人者皆非也如谓仕而见小君礼也子未尝仕卫亦是冤枉毕竟无一说可傍而卒不自晦其道分明是天道故圣人直举天相示而已然且不要天之知而姑自疑其行若深见绝于天者何也为不悦解嘲合如此若说我是道便不是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此肺腑语也圣人见子路不说若疾雷惊耳将平日罪过懴悔一畨不止为此事起念者呜呼此圣人后天之学合于先天者也 问子见南子毕竟是何意曰恐只是与其洁也教法
  子曰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鲜上声中始于唐虞以中合庸自夫子发之以中合庸而后知中不沦于幻虚不离民生日用之经而上达天徳者也故曰至至徳即庸徳也而人正以庸也而忽之故民鲜久矣非徒责此蚩蚩之民也自尧舜禹汤文武而后斯道之不传者已非一日矣非吾夫子其孰与于斯哉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施去声夫音扶
  子贡求仁于事而不本之心亦立匮之术也博施济众未尝非仁者之事而尧舜犹病之者势也圣人之所病正仁人之所病也若仁者之心则反之已而裕如矣此已盎然与人同体即与人同欲就自己发心时是何愿欲而此欲已通之人且有必通之人而后快者愿欲如是功行即如是如一元初运万象皆春故曰仁此仁体也能近取譬者近取此心而自喻之非以已譬人也自喻之者良心以一提而醒随醒随彻己心人心一齐勘破果能已欲立而立人矣已欲达而达人矣故曰可谓仁之方也已仁道至大学者苦无下手法今乃不越此取譬者是果是至易至简至神至妙之术故曰方即医家寸金匕也得仁之方则造化在手宇宙在宥匹夫可以拟皇王日用足以掩勲华区区博施藐乎小矣此吾夫子之仁也 能近取譬未尝不是恕但即心言仁便是恕故是仁之方而仁其体也初非安勉之别 问此与乍见入井时何别曰乍见时因在已原觉得痛故觉得人亦痛此心仍不从人生正立达论仁之意若自己身上先害麻木即有人告以各各痛痒彼必不信












  论语学案卷三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四
  明 刘宗周 撰
  上论
  述而第七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好去声
  夫子生羲皇尧舜禹汤文武之后固可以无作而其心实退然以愚贱自居宁师古而不敢师心且以吾心证古人之心而不敢传其所疑以集群圣之大成此仲尼之所以为大也圣人于古人实是信得及非徒好之而已者能信则古人在吾心矣述古人之事易述古人之心难述古人之心而事有不待言者幸斯文之在兹窃自附于后之君子以垂宪万世而已曰窃比老彭志幸也心弥下而自道弥直矣 斯文之鼻祖莫大于羲易持世之功业莫尊于春秋古今作者二人而已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识音志又如字
  此道身有之则不言而信以归于慥慥之地所谓躬行君子也故云默识识如字谓信诸心也默识之学精神毫不渗漏彻首彻尾以此学即以此教何厌倦之有此圣人之全学也而曰何有于我者身试之而后知不足愈进而愈不足也亦终归之无穷而已矣然则何有于我一语正默识学诲之证也 自默字讹解而学者遂以语言道断当之谓圣学入手只在妙悟学诲都从悟中来不知圣学是下学只是反躬鞭辟不堕于杳冥玄默之见盖圣人之致意于三缄者屡矣故曰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又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敢以是断默识之旨
  子曰徳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此即承上章之意而反言之其忧勤惕厉之意益深切矣夫子既不有是三者之学则念徳有不修矣而又不求所以修之方是学之不讲也于是迁善改过之功胥失之矣人生堕落一至此乎故曰是吾忧也圣人切己反观历数病痛字字有标本其所以教天下万世深哉 圣人是讲学不是讲道讲学是讲身分上事讲道是讲人分上事讲已分上事故只说最下乘讲人分上事便说得天花乱坠只说最下乘故不犯口业说得天花乱坠是呵佛骂祖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子之燕居正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之时曰申申如无愧容也曰夭夭如无愧色也学者莫只作气象摹拟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复扶又反
  昔者夫子好古以学夜则亲见文王周公旦而问焉盖用志如此其勤也及其老而气则衰矣气衰而志不足以动之故梦寐之间无复感通会晤之兆亦年运之常也夫子不觉有感于斯而叹曰甚矣吾衰也矍然有老大之伤焉若曰吾学其荒矣乎其志不足以帅气乎今而后将再鼓生平以一当盛年之志而已乎语曰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难也圣垂老一加鞭方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问不梦周公还是道不行之兆否曰只看梦见时光景若何梦时多只见无逸待旦的周公不必见相武摄成的周公然则何以不梦见尧舜禹汤文曰道统自周而及孔则周公其祢也故亲而易感然则今何以不梦曰此圣人归根复命消息也不曰吾衰之甚乎意者兴歌梁木其不远乎或曰张子韶咏此章云向也于公隔一重寻思尝在梦魂中如今已是心相识尔是西行我是东何如曰非也孔子终身醒亦终身梦 象山语门人曰昼观诸妻子夜卜诸梦寐两无所愧然后可以言学愚谓此两言非孔子不足以尽之观此章及上章可见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四者之学只是一时事学要于求仁而其功必始于辨志才志便以道为的则进学有其基矣志之者欲其得之也故继曰据德以身据之又不可不以心安之故继曰依仁德之体即仁非二物也然非偏内而遗外者也志道之后其所得力于六艺之途者深乎故终以游艺合焉盖艺非道也而其理即道之所寄返而证之德在是仁亦在是实履其事者据徳之功也虚泳其趣者依仁之功也此内外合一之学也学者由此庶不迷于入道之方而日就月将以进自不容己矣 艺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按内则生六岁教之数与方名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岁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岁教之数目十岁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十有三岁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二十而冠始学礼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学不教内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学无方孙友视志然则游艺之学古人生而习之耳 游之则曰艺溺之则曰能曰鄙事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束修还主执贽言有作修淑之意解者非也圣人不责人以苛礼而礼闻来学不闻往教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耳曰未尝无诲何等蔼然恳至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愤房粉反悱芳匪反复扶又反
  愤悱只就一人见心求通而未得故口欲言而未能启而发之迎机之教也且启发之际又姑引其端而不竟其说以俟其自悟而反也而后再告之教学相引于无穷而学者愤悱之机划然解矣此所谓循循善诱也如携小儿步然一步一引一引一放指日成行盖夫子自言教法如此非谓人有不愤者则必不启云也 圣人精神透入在学者身上一一转动他消息令人生意勃然方是一体命脉若不会愤时还使他愤在
  子食于有䘮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圣人处凶礼而率性之则自然如此所谓盛德之至也 曲礼哭日不歌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舍上声夫音扶冯皮冰反好去声
  夫子遐志三代之英尝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然明王不作世莫子宗终于藏矣而不忘大行之心也故发用行舍藏之论若曰用之则行矣舍之斯不难藏耳而乘化无心之意自见于言外颜子可与语此者心不违仁有天徳便可语王道也用行之道文事武备以时措之即三军之任不废器使而要非徒勇者可与几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本之以敬慎之心而审时观变动有成绩也此天下之真才也有真才者必办真学问以之行师固得称元老而于天下事亦可随试而辄效矣孔颜学称龙德终不落事局中取办功名但就事论才只此是孔颜学问后世如充国之老成亚夫之持重而反不敢望子路暴虎冯河之勇者则王霸之辨也 用之则为天下开太平故曰行舍之则为万世倡绝学故曰藏此性分之蕴也孔门惟颜子亚圣足以语此其他冉闵之徒虽可仕可止卓然圣贤成法而发挥性分之蕴毕竟有欠阙处况子路以下乎 古者寓兵于农择将于公卿大夫士大国三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军将皆命卿二千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各有长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到死时终须悔也世以易箦结缨并言余尝曰曽子易箦其道心之终乎子路结缨其悔心之初乎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好去声
  富不可求尽人而知之正患此贪求心割不下所以明知明犯终身扰扰夫子为人指出所好来是显他自家无尽藏与之割贪心也问所好是恁物曰只在吾而不在人者是
  子之所慎齐战疾齐侧皆反
  圣人之慎是天理凝注处非鳃鳃畏忌也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又曰丘之祷久矣一慎之外无他道也 三者临事而慎易先事而慎难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闻韶而三月忘味非徒习其声容器数也闻韶乐而见舜焉学虞廷之学也假遗响以通好古之精神而舜之为舜在夫子矣故叹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曰至于斯直是不容言说处夫子通体是舜天覆地载规摹只适得吾心者是不必如季札作模拟见也苏氏轼曰孔子之于乐习其音知其数得其数知
  其人其于文王也见其黯然而黒颀然而长其于舜也可知是以三月不知肉味 按史记三月上有学之二字愚谓三月不知肉味正是学不必更赘学字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为去声
  按春秋传卫灵公夫人南子淫乱太子蒯聩羞之与家臣戏阳速谋杀南子南子觉愬诸公蒯聩奔宋既而灵公游于郊子南仆子南公子郢字蒯聩弟也公曰余无子将立女不对他日又谓之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图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三揖卿大夫士君命祗辱夏灵公薨夫人曰立公子郢为太子君命也对曰郢也异他子且君没于郢之手若有之郢必闻之且亡人之子辄在乃立辄晋赵鞅纳卫太子于戚居之卫石曼姑与齐国夏帅师围戚其后蒯瞆自戚归于卫卫侯辄来奔卫辄之称兵也春秋书曰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主兵者卫也而首序齐人首罪党恶也党恶者蒙首诛而况身为逆者乎则春秋之诛卫辄而定其叛父之罪若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如以事论则卫国不可一日无君夫人犹得援先君之命而为之矣然则辄之恶其在不仁乎故曰夫子不为也盖春秋讨罪之法无非表天理而植人心以垂戒万世非区区成败利钝之为见也或曰卫辄何得与夷齐较是非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不为夷齐则为卫辄 或曰公子郢之固辞而不立有夷齐之仁焉愚谓古今让国惟夷齐尚矣郢也承先君之命而自立可以无憾于兄弟者即亡人之子可以得国而父子之间终于难处宁以身定国耳知不出此而让国以酿乱废先君之统纪矣焉得仁春秋之于季札也亦然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饭扶晚反食音嗣枕去声乐音洛
  圣人日用动静莫非天理以天为体而不系于物则常乐矣圣心之天不可见就乐地而见故曰乐天此乐不必在疏水曲肱中只就疏水曲肱中拈起亦在㸔圣人此等气象分明浩浩无边浮云富贵正是乐中滋味觑破时作此眼界曰不义云若只在䟽水曲肱中看富贵即属不义也待拣择得义中富贵来早被浮云罣住矣富贵是浮云则知圣心果有天在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谓有时而不在非天也请以是寻在中之乐 䟽水曲肱一段风光自是眼前事如曽点乘暮春之意然若只作贫字看早是贫中寻乐矣何乐之有明道先生曰百官万务金革百万之众疏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皆在人其实无一事问颜子之乐何如曰颜子之乐从忧上勘出正是工
  夫得       时以夫子之乐观之犹带许多辛酸味在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许师述曰前孔子自序曰五十而知天命而此言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分明是五十之前方学易而未竟而期毕志于将来汲汲皇皇之心形于言表矣盖儒林传称孔子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干凿度谓孔子筮易得旅请益于商瞿氏知天命之终穷而后息志停轨五十究易作十翼夫易道广大精深矣孔子一见伏羲之卦画文王之彖象知其理不可容易了竟故欲假岁月䆒心焉其曰学易可以无大过者微婉之辞也学未至于穷天人之奥尽性命之理与天地相似而不违与羲文千古而一辙则圣人之心犹一息不能以自安夫圣人虽无大过可言而其知天命以后必益纯粹精融渐入于耳顺从心之境谓非学易之功不可也嗟嗟自孔子赞易而易道大明于天下后世矣数千载之下其有真知学易之志窥尼圣之一斑者几人哉 愚按易道难言吾夫子学易之心精尤不易言聊举师说以明之亦已窥其大概矣而间尝为之申补其意曰吾夫子之于益而思过半矣夫子系益之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大易之道天道也天之命于穆不已而其妙万物而为神者莫疾乎风雷风雷交迅其益无方此后天之用合于先天者也圣人之学易也全体太极之蕴而二气五行莫窥其朕浑然一天道矣其不能不丽于二五者推行变化之间虽圣人有所不尽乘而神龙之德趋于亢者有之于焉先时而戒惧默察此心之几而合之貌言视听之则苟有其一不动乎天而圣人之心不容自恕也皇皇焉乘化于日新者愤忘食乐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也虽风雷之迅不疾乎此矣故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夫惟见善则迁有过则改而后天之在我者举之以时而不悖则天人合矣圣人于是悟易道矣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无非迁善改过之书立象以示之变通以趋之系辞以告之定之以占以断之皆此物此志也故曰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而至此遂自述其学易之志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呜呼夫子一生观象玩辞观变玩占之精神尽在是矣圣人生而学易矣必云五十者真见迁善改过之学无穷姑宽之岁月庶几老而后得之犹不敢以无过自期也无大过而已则学亦何时而已乎故曰徳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甚矣圣人之善学易也吉凶与民同患而神以知来知以藏往者乎是故与天地合徳而不以为大与日月合明而不以为昭与四时合序而不以为顺与鬼神合吉凶而不以为柄先天弗违后天奉天而不以为圣此圣人所以为至也自易道不明学者多言先天之学而遗却后天以无思无为为宗并无名教通乎老氏之玄故后世易老并称浸淫而为佛为禅本虚无而更空之大要在善恶双泯而直达本来面目迁善改过之学为世大禁而易道为天下裂矣善乎周元公推明太极之说曰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夫子述六经以宪万世当时及门之教概可知矣六籍中诗书执礼犹切于下学故夫子雅言之以此学亦以此教凡以端学者之志行而推之经济事业卓然有体有用之道也按礼大学之教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则雅言之教先王已先之矣 执礼礼之可执者疑当时礼经之篇名即曲礼内则之类是也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叶舒渉反夫子为人非惟沈诸梁不知即子路亦无以举似诸梁又不惟子路也亚圣如颜子高坚前后之见犹然自堕于望洋其他若疑之为天为日月为贤于尧舜益遐远矣曽有为夫子掲真面目者乎非圣人果难知也拟其外廓而不得其心精亦不善学圣人之过也圣人亦何加于人哉竭一生之力萃之人道之中充充然如有穷也皇皇然如有求而弗得也何愤如之又不敢以欲速乘也优焉游焉徐而听其自至焉则乐矣愤则但知有愤故忘食乐亦仍归于愤故忘忧且乐于斯道之中更无止法终其身而已矣故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者谓只此足以尽夫子为人更无事于远求也噫殆如天之运乎日之升乎度超尧舜而不自以为圣者乎得夫子之自道而通以诸子之见未为不足以知天子也 发愤是圣人困勉学问得力在发字即天道怒生之机 问愤是心求通而未得否曰愤不同小愤是疑处索解大愤是解处转疑愈解愈疑时时转换费尽苦心不觉通身汗下如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知他费尽苦心在 愤乐相禅须知心体如此 忘处是天地流行处 不知老至如圣人方耐老夕死可矣如圣人方𢬵死狂驰者何以老何以死焉省之省之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好去声观圣人好古敏求则其发愤处正是羮墙尧舜梦寐文周精神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孔子何独不然 生而知之者知其性也圣人纯乎天道所性浑然亦必待学而后满其分量之实则古人其印证矣虽谓圣人非生知可矣虽谓尧舜禹汤文武非生知可矣 好古不废诵诗读书但借诗书以尚友古人耳
  子不语怪力乱神
  圣人之道中庸而已矣舍中庸而求之奇诡者怪也求之功利者力也求之邪慝者乱也求之玄虚者神也皆惑世诬民之道也故圣人不语记者列此四目概尽万世异端之学孔门之卫道严矣哉 后世如邹衍公孙龙之说怪之属也管商申韩之说力之属也杨墨之说乱之属也佛老之说神之属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此亦言迁善改过之学当随在而自励也学苟自励即三人同行俨然师保之诏矣从善改不善孰启而孰翼之乎君子曰亦必在诸我而已矣 人善就看作我之善人不善就看作我之不善何等真切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魋徒雷反
  按史记孔子过宋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之下魋伐其树孔子去之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遂之郑孟子又曰微服而过宋见圣人于患难之际处之不异平日乐天知命而卒免于难其所以自信者至矣愚谓言天则知微知彰自在其中即不言微服事可也 天之生人德一也但圣人有以全之耳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以言语求圣人而终无以见道也则疑圣道有隐不知道无容隐也道在日用动静语默之间森然不隔宇宙圣人直身体其撰而输之二三子之身有馀裕矣学者认取何如耳 无行不与正是一点生意圣人分明有一点生意通与人在皮肉之外这点生意逢着有生处方透入然岂能透入枯木死灰里 若觑见丘时方知丘亦只是吾一般阳明先生曰个个人心有仲尼自将闻见苦遮迷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行去声
  圣人之教博约二者而析之则有四博一而已约之途精矣哉自文而约之行自行而约之心曰忠曰信以忠合信而善约者复妙于善推乃所以为约礼也若仅守其一膜之心而无以及物形骸之障而已非礼也故约之途精矣哉四者合而入道之方备矣此之谓善教 教有四而学之则一如事亲而穷孝之理是文因而身践之晨昏食息之间是行反而得吾亲爱之心是忠此亲爱之心实致之亲而不隔是信则学成矣 四者立教令人一毫走作不得似只成得一拘儒然圣人只合如此学后人妄开方便误矣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亡读为无
  非圣人无以传圣人之道故夫子首思圣人逓及于君子善人有恒者圣人之学有本而以渐达也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是也有恒其本也有恒者常心也常守其作圣之心而不贰则渐进于善人渐进于君子渐进于圣人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一路浮夸欲立登善人君子圣人之地以为学主顿法而不知适以贼其本心之德故曰难乎有恒然则顿学伪学也亡虚约三句分明画出伪学情状本无善也欲袭为善亡而为有者是本非君子也欲袭为君子虚而为盈者是本非圣人也欲袭为圣人约而为泰者是正是不能守其常心处譬之沟浍之盈倏而盈倏而涸立待之势也 圣人君子善人以学言有恒以心言或曰善人以学言何也曰志于仁而无恶非学乎 难乎有恒凡做作语言铺张举止收袭誉望非神化不谈非性命不学非一日千里不悟是也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射食亦反
  门人偶得于睹记而集此二事之小以窥圣人万物一体之仁如此使圣人之道行而鸟兽草木昆虫鱼鳖咸若其性矣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识音志
  世谓闻见之知与德性之知有二子谓聪明睿知非性乎睿知之体不能不窍于聪明而闻见启焉亦性闻见也效性而动者学也今必以闻见为外而欲隳体黜聪求睿知并其睿知而槁矣是隳性于空而禅学之谈柄也张子曰非天聪明不成其为人圣而天聪明其尽者耳天聪天明耳辨闻目辨见是也天聪明之尽则夫子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是也曰知之次者得之于学姑逊于天以见天非人不尽也此圣人尽性之实功卒免于不知而作之病也 闻属声前言以外皆是见属行往行以外皆是子厚驴鸣茂叔窗前草正是正是禅门闻喝吃棒见佛回头何尝不是第彼所见闻者异耳 多闻则善恶并投故须择多见则不贤亦在内省之资故心识之而已识音志 不知而作冥行也孔门重躬行而先致知者知到然后行也阳明子言良知而曰行到然后知见知行合一之学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已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见贤遍反童子可见只就见在拈道理看浑然天心无我 夫子以身为天下万世之身即以其学为天下万世之学互乡之见正欲以天下同归于善转污为洁之机深致意焉又何忍以已甚阻人之进乎不与其退言不以不善终锢此童子也圣人直不保既往耳若既退之后殷殷望之矣以本文为顺 仲尼不为己甚本诸此乃知不为己甚即圣人之仁也 问周元公何以不见王介甫曰介甫非童子也不闻夫子诛少正卯乎且不闻程子见介甫而终得之于介甫也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欲仁仁至一阳来复之几也只旦昼心一转便是仁觉得不仁便是仁至时才觉得是仁己不是仁矣然则何以能自复而干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则进于干矣曰何事曰开除积习 如手欲恭便恭足欲重便重事亲欲孝便孝事长欲弟便弟此欲仁仁至之实也 人终日欲仁仁至却只坐在暗中故圣人醒之 且莫求仁回头识我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昭公知礼之对臣子之谊委合如此自问者观之则党矣司败之让恰是正论夫子即引为己过此是平实道理若下一辩语露出讳君之意便是我軰人心事圣人初意实无为君讳过心忠爱所发自然如此及司败一言触着平日迁善改过学问不觉忻然领受不是含糊认过借以明礼亦不专指知礼一对为过盖指平日说来而举今以证故幸之深自是切己痛痒并无回䕶之情看圣人只至诚心随处圆满无纎毫夹带便处处是道理若以我軰心事窥圣人司败旁观之口不得圣人之道后人旁观之眼尤不得圣人之心 常人之过人知得九分已知得一分圣人之过人知得一分已知得九分说圣人有过己是𫘤人说圣人犹有不知之过至为人所知益奇此意最宜理会学者便当长一格 问夫子视周公之过何如曰孔子之过不亦宜乎周公尽宗社之几而以兄弟败犹然伯鲧之试耳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和去声
  许师述曰书曰诗言志歌永言记曰夫歌者直已而陈德也动已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故歌者上如抗下如坠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钩累累乎端如贯珠歌之义大矣深矣古之君子琴瑟在御歌咏恒有之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曽子曳履而歌兴于诗者其必习于歌可知 圣人一体万物要在天下各尽其情而无沴郁之病则圣人之元气有以𭊌之也观夫子与歌一事可见老安少怀如斯而已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博文为入道之门然必反身力致而要于成德斯称躬行君子躬行云者心得之而措诸躬即身是道也行得尽渣滓便浑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虽圣人犹以为歉况学者乎夫博约虽一事然圣人犹易言博而惓惓于反躬之难如此则世之徒博而不约者盖亦多矣 文者道之华也圣人于文无不学故曰文莫犹人非言语文辞之谓也敛华而归实则躬行君子之道矣曰未之有得则不敢不勉可知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夫子方自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而至此又身任之而不辞何也曰夫子未尝任也夫子一生学问实从事此两言而恒觉分量之难尽又终不敢自诿其难也黾勉从之或庶几万一云尔故曰抑抑之者疑之也犹以今日期明日也若自以为不厌则厌矣自以为不倦则倦矣何有于我正其深于无厌倦之实而其心终未敢以为是也一生苦心至此几欲呕矣公西华知足以知夫子有赞叹而无疑问真知夫子实践此二语而仁圣之学正不外是虽欲辞其名而不得也夫学固以求仁也而极于圣也 云尔犹云极口道尽不过如此犹是口舌承当 孔子以仁合圣孟子以智之事合圣之事惟其智尽所以仁至此孔孟之学相印证处 只学而不厌通于诲人不倦正是仁之真面非必学此仁圣之理而更以此诲人也 先师谓不厌不倦一副精神却从何处得来其言引而不发愚窃窥夫子之学只是发心真自歇手不住 问诸子问为仁圣人一一有条答圣人为仁如何曰圣人于诸子法都用得著更有吃𦂳工夫视诸子反下曰迁善改过未达曰时乘六龙以御天也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
  夫子从事于迁善改过之学久矣迁善之学求无念不可对天知而凛凛乎陨越之惧也可不为诚乎丘之祷久自是实理实事非姑漫言以解子路之惑也若谓素行已合于神明无罪可悔只此一言便烦子路请祷矣盖子路起念于祸福夫子折之以立命之学如此 礼曰疾者斋养者皆斋当子路请祷时正是夫子躬祷时 赵清献昼有所为夜必焚香以告于天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孙去声
  先王制礼宫室衣服噐皿饮食之类皆有等威所以防民之僭也故贵可同贱贱不可拟贵如礼天子七庙诸候五大夫三士一天子之豆二十六诸公十有六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三重大夫再重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天子之堂九尺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天子龙衮诸侯黼大夫黻士玄衣𫄸裳天子之冕朱绿藻十有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之类等威秩然稍溢于分即是犯上或以大夫僣诸侯或以诸侯僣天子不可训矣若俭于分之内则固陋而已固可饰也是故管仲三归反坫贤大夫也而难为上宁晏子豚肩不掩豆一狐裘三十年者之难为下也春秋僣乱相仍其祸尽从奢上来盖先王文胜之后人情日导于滥觞而一切典章文物皆为乱臣贼子僣拟之阶故夫子训之贾谊流涕汉事有慨于屋壁帝服娼优后饰故恭俭之朝且然况于后世乎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天地是这様万物是这様人心也是这様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圣人全副气象得之切磋琢磨之后浑然圭璧不露些子端倪虽文章也即性道也故弟子记之三者一时并现温与威阴阳之互藏其宅而恭安又阴阳之各止其所也愚谓学者当自恭而安入 横渠十五年学恭而安不成程子曰可知学不成有多少病在愚按伯淳十二年尚除个喜猎心不去只此是一病除百病除
  泰伯第八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圣人于商周之际扶万古君臣之防既表有二事商之德矣又追论其始溯周家世及之自则泰伯之徳实与文王并隆以泰伯之徳当商周盛衰之际固已浸浸有得天下之势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自荆蛮一逃而商之天下直以身让之矣圣人见端知末逆知必至之势而早决其无待之机真能让天下者也故曰三让今人事到临局处无可柰何只得听时势所转时当汤武不合做征诛事时当尧舜不合做揖让事若先一著做直可由得自己虽造化任其斡旋故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泰伯之让直天地人鬼之所避者也如舜避尧之子于河南禹避舜之子于阳城而天下之民归之武王观兵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欲让天下其可得乎如泰伯者真能让天下者也或曰逆知数世之后必有天下托之荆蛮以志让其事不几于诞乎曰泰伯善继太王之志与伯夷同义所以全人伦也然则太王废嫡立少非乎曰泰伯知季历父子有圣徳可以光后稷之烈故让贤而去非太王所废也若夫太王之属意于季历亦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之心也天与贤则与贤也然则太王志翦商乎曰后人见周家王业定于太王季历授受之间故谓翦商始于太王而诗人歌之非谓太王志于翦商也然则泰伯让天下于周乎曰若然则泰伯挈商之天下假手于弟侄悖乱甚矣乌乎称至德然则民无得而称者何也商周兴衰决在四世之后与文王三分有二之势不同后人亦见得季历之后至文武而有天下与泰伯全不相及是天命未尝归泰伯安得让故无由称之然则泰伯与文王孰贤曰文王何可当也让天下一节做得恰好到至处文王终有天下之势而坚让天下之节其事难泰伯始有取天下之兆而坚让天下之心其情深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葸丝里反绞古卯反
  礼者理也所行当乎理而后无弊非徒调剂乎节文之间朱子曰礼者天理之节文是也凡人劳扰周章用妄用讦处都是私意 凡浅似直讦亦似直戅似勇不逊亦似勇怯似慎巧亦似慎愚似恭谄亦似恭大勇若怯大直若诎大慎若发机恭而安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君子化天下只有是仁仁道莫先于亲亲推其馀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况故旧乎天下化之自酿成春温长养气象无残刻浇漓之意此盛世之化也 凡人于故旧易遗不遗者厚之至也
  曽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音扶曽子一生精神息息反躬循顶至踵彻体承当都无放过处稍放过便有不及贯处如人元气一毫不贯便有痿痹之病故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状仁体曽子之学所以为仁也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人以为弘毅也不知实得之小心从小心中流出方能塞天地贯古今然则战兢惕厉乃是为仁非漫然无事者也仁者人也启予足启予手皆是也 曽子学问最朴实到底无跌磕破绽他行一寸得一寸 程子病革门人或曰先生之学正要此处用程子曰道著用便不是予曰道著不用亦不是
  曽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曽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远近并去声
  曽子自善其将死之言恐以病革颠错诚意不能动人故先言之以启人之听其与人为善之意何如哉道者圣贤大学之道本之为格致诚正出之为修
  齐治平是也事只是琐碎细务制度品节之详皆是笾豆其类也君子之治举其本而末自该遗本而逐末者陋也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不大声色只是此意曾子言动容貌三者是究竟语又是下手语 蔡
  虚斋曰若是真道德性命必有见于威仪之际与动容之间若是真学问文章必有见于当官之法与治家之政旨哉言乎 曽子学问都就躯壳上讨论最有持循一则一二则二
  曽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舜好问好察询于刍荛禹不矜不伐文王望道未见孔子我无能焉颜渊若无若虚自古圣贤同一血脉圣人之所以为圣者只是进进不已百尺竿头无穷尽知不足故也若才自以为有得便住了如颜子之学不到圣人地步不止故曰惜也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后人一得而妄自尊大者陋矣 圣人与途人言自有一种发明处恁地有益只是抹煞能不能多寡之相便觉精意灌输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真不知能与多之在己不能与寡之在人惟欲以人之多益我之寡以人之能益我之不能故曰若无若虚此等气象如天地之大何所不容受何所不㢲入虽犯而不校者就而想之居然深潜纯粹体段天下归仁工夫非颜子孰能与于斯 犯而不校正是学问得力处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君子必自反也曰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我必不忠故常人圣人之师也不善人善人之师也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所存者神犯而不校所过者化 谢上蔡别伊川先生久先生曰贤向做得恁工夫上蔡曰近来也只去得一矜字先生曰可谓切问近思矣
  曽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与平声
  托孤寄命不是等闲事如伊尹周公之任是也当此等事任生死利害动辄踏着是吾人大节关系处才胜者多行险侥幸之计此心未必对天地质鬼神到𦂳关一着便差直是卖国家叛君父而不恤德胜者又未必济天下事徒以身徇而已如文信公方逊志是也必也才诚两合非君子其人不能矣托孤寄命必是临大节而不可夺者但可托可寄处亦有许多斡旋方克有济而大节不夺者乃济天下之本也古人济大事全靠脚根定只不从身家名位上起念便是凡可夺处皆是此等作祟也诚极则精精极则变一切作用皆从此出诚中之识见是大识见诚中之担当是大担当是为大学术大经纶故君子非有才之难而诚之难古人办此亦鲜其人伊周而后诸葛武侯其庶几乎其次霍子孟韩魏公郭汾阳差足当万一 临大节而不可夺是就上抽出言之其气一直贯下托孤寄命是大节不夺之事大节不夺是托孤寄命的心肠 霍光出入殿庭有常度不失尺寸金日䃅不忤视汉武即属以少主知人哉 君子计是非不计成败如陆秀夫抱赵氏幼主投厓山何尝不是托孤寄命到此虽圣人无下手安论才不济
  曽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仁也难说重圣贤却重视之如执玉捧盈举之如不胜而后能胜也此任仁之真力量也任仁者真须用全副精神肢体发肤合下承当无丝毫阙漏处便是弘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便是毅真能弘者取道必远不远则前功尽废无所任矣弘毅者为仁之功也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乃为弘毅也任重道远不是为仁者独如此仁者人也有是人则有是仁推诿不得歇住不得故不可以不弘毅弘毅所以任仁者然则弘毅与仁二乎一乎曰仁是性弘毅是性之良知良能恢张干济处仁体自是弘毅二而一也即本体为工夫也 仁不越几席之微而天地万物囿焉学者不得小小承当如清任和才举得一边遗却一边仁者见之为仁智者见之为智亦然如发育峻极三千三百大莫载小莫破都是此中孕出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此全副精神也然君子不从大处求则从微处求故约而易操求而即至重而轻远而近 死而后已死亦未己尧舜其心至今在 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义礼知皆仁也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天地之化生于春长于夏敛于秋成于冬而化功毕矣兴也者始而亨者也立且成者性情也 六经之教皆以阐人心之蕴而示人以为学之方也诗以劝善惩恶教主兴故人得之以兴兴以人心所自兴也礼以范情约性教主立故人得之以立立以人心所自立也乐以穷神达化教主成故人得之以成成以人心所自成也诗礼乐之教君子无日不从事焉而所得有浅深故所资于六经者若有先后之不同如此君子亦循序以造之而已矣 诗只是思无邪礼只是敬乐只是和兴于诗兴于善也立于礼立于敬也成于乐成于和也 善乐如农之有畔动无越思六经亦学者之畔也孔子曰信而好古又曰好古敏求此之谓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百姓日用而不知固也然君子之化民悬之以大道之的而民率由焉耕田凿井顺帝之则何知之有此王道也若杀之而怨利之而庸迁善而知其自则陋矣 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天德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王道也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好去声好勇疾贫小人之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君子所以致乱也好勇者天赋以狠戾之性而疾贫者又不安于贫贱之常此等奸人必为乱首如韩侂胄望节钺而不得终杀赵汝愚以乱宋人而不仁力可除则除之力不能除则优容而化导之可也若疾之已甚则小人至于无可容且得有辞于我必反受其毙矣即赵汝愚恶侂胄而靳节钺之赏终以至乱是也不特此也宋人攻安石卒遗绍圣之祸唐人攻宦官卒有甘露之变自古以来祸败之几往往然矣戒之哉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己才者性之作用也或仁之为恻隐或义之为羞恶或礼之为辞让或知之为是非皆是也才未尝不美而骄吝之私贼焉岂才之故也哉亦失其美而已矣知有才便骄自有其才而不能舍己从人便吝二者同体而互发总是噐小情状所为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者到此便须学问人不学未闻道则有才鲜不至于骄且吝者 凡人矜夸鄙吝之气无日不生况挟美才乎适足以济其骄吝而已骄吝反作主张才却是骄吝中馀剩物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易去声
  利禄之溺人久矣于是有干禄之学当其学而无非谷也况三年乎三年学而心不至于榖则其学纯矣岂易得哉充斯志也虽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乎 学以至于圣人之道非榖之谓也至道则终身向往而不足至榖则一念驰骛而有馀此学中开不得丝毫窦漏才漏便是伪学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好去声
  君子之于道也真知而信之难知水火之不可蹈而信之知饥渇之亟于饮食而信之信之笃也人生开头露面要做天地间第一等人第一件事不是皮面摸索一场须直下发个皈依心思天之所以与我我之所以灵于万物者是何体段思士所以希贤贤所以希圣是何工夫于此信得及更不作含糊牵制想方是笃信可谓志于道矣此作圣第一义也圣人劈头说个笃信是信恁物不假借资不落方所直是自心自信一日千里者由是而好学不倦所为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是也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此之谓好学由是而学在我矣可守之而弗失矣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守之至也虽守之也非化之也君子之于道必至于善而后要其成义之精仁之熟从容中道圣人也此之谓善道学至此成矣夫如是则道之在我者妙于时措而不穷可以独善可以兼善可以烛危乱之先几可以准出处之常法动无死地道必因时其所得于善道之力者深乎夫君子之学无时不在而必于隐见之际独观其大者非漫为渉世之缘而无关于学术者也有道而不见必其道不足以见者也可耻也无道而不隐必其道不足以隐者也可耻也所学之谓何而碌碌如是士君子居恒谈学术说道理亦易只格此两关令人躱遁不去有道不废无道则免千载而下几人哉子云仕莾龟山应蔡子陵披裘君子议之只为合下信不笃又无学问之功执德不弘见道不的胸中有许多私意廓除不去未免临境扰扰到此愈著忙了龟山之出也朱子讥其做人苟且随众鹘突切中病根龟山平日学问杂禅只作宽大体面无吃紧得力处故有此出处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八字是我軰四大项工夫一步蹉跌不得学者朂之 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到守死处已不会错若孔颜用行舍藏时又有佳境在非君子善道不能也生熟安勉之别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位凡局于上下皆是君子居官尽心于职内不侵越于职外所以明守分也 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请讨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犹然明个分守况其他乎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挚音至雎七余反夫子自卫反鲁之后适师挚在官之始官守得而古乐明凡作之郊庙朝廷者自关雎之乱以往洋洋乎其盈耳也其大道晦明之会乎惜乎不及睹师挚之终也 乐之以关雎乱也其以风化终乎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侗音通悾音空
  人之气质不失之高明则失之卑暗而气质之性终不锢其义理之性狂者必直侗者必愿悾悾者必信自习染胜而三者并漓此圣人所不解人心之变可胜穷乎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真是一念万年一日千里 圣贤直忙了一生优㳺何济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与勿忘勿助同一步骤 既向前去仍作退后见何所不至 此道在我得之难失之易君子学以至道不得玩愒承当须用全副精神打并一路时时淬厉进一级复距一级将此道比作前一重公案望望而趋如不及然而犹恐其失之也如不及则恐失矣此非意之也此道无穷念念奋犹漫无及处一念辍则堕落千仭终不及矣虽得之必失之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与 学如不及有先登之势犹恐失之有殿后之势总是一条精力 不及便是失不进便是退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与去声
  圣人之心洞乎无物视天下之大何足撄其胸中故心普而天下冒心运而天下转将天下入在二圣人心中湛然不堪些子何与之有此心体也即性分也巍巍乎言其道之至极而无以加也圣人之道不
  可见但投之以势分之得失而人心之盈欿见矣一有所动便是内不足附之以韩魏之家如其自视欿然则过人远矣况有天下而不与乎此真是性分圆满光洁无丝毫牵累处视天下之大总无碍吾胸次故不必与不必不与适得吾心体而已此圣人之道所以超天下而独存亘万古而立极也 圣人之心只是凝然不动将天下置在胸中了不关渉如一点浮云过太虚如说我大而天下小便有区别相 天下一物也圣人视外物无小大都作等闲看打过得箪食豆羮关便打过得天下关 当是时有是事当是事有是理圣人之心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此不与真面目也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古今立君道之极者莫如尧君道一天道也尧道则天故其为君也大矣哉圣人立道之极冥然色臭之表系万民之元命所为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惟天于穆而万物之命托焉故生生化化而不穷欲名天之所以生所以化不可得也惟圣不显而万物之命托焉故生生化化而不穷欲名圣之所以生所以化不可得也若是者何也天普万物而无心圣人同天而无为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何名之有此天道也无能名不是玄远莫测只是普物无私因物付物而我不尸其功万物莫知所自故无名易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惟圣亦然惟无名故大故曰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而不知其所以成焕乎其有文章而不知其所以见卒归之无能名而已此分明上天气象故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呜乎大哉 天道主生物君道亦主生物就生物上见其大只是无不生卒莫知其所以生故曰大成功成生物之功在天曰岁功文章成功之象也在天为日月星辰风雨露雷之变化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正所为民无能名也 尧际中天之会宇宙一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但见其巍然焕然而已二句俱是想像赞扬之词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子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徳也已矣治去声
  唐虞之际揖让而有天下五臣佐命焉商周之际征诛而有天下十乱之臣或为疏附或为后先焉上下古今人才之盛尽于此矣夫子于此而有感焉曰才难不其然乎以唐虞之际而仅以五人著以有周之兴而仅以十乱称且复借才于妇人也况夏殷以降乎才难信已虽然我周之才观唐虞之际逊矣必也溯周之徳乎夫徳莫大乎君臣之义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之势浸归于周矣而文王弥靖其事殷之节万古臣极立矣周之德其可为至矣以徳若此岂不继揖让之徳而再见也哉 亘开辟以来君极唯尧子极唯舜臣极唯文王师极唯孔子 问文王之时还是天命未绝于纣否曰圣人之心只是天命文王事殷之心即商纣未亡之命所谓先天而天弗违者武王何如曰后天而奉天时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地平天成万世而下追禹之烈矣然而德衰之讥起焉故夫子特表而出之无间者全体流行浑然至善无可间隙也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圣人绝不从形骸起念绝不以天下之大加乎一身方见恬淡以澄神撙节以先天下而敢以骄侈灭厥徳乎至其所以治天下则无所不用其力鬼神之孝黻冕之美沟洫之尽力惓惓乎天地神人之寄无一念之不兢焉此处血脉却从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中流出来绝无痕迹绝无转换此天理周流浑然至善处故曰无间寻常之心于此圆满于彼即欠阙即把捉到圆满
  仍有合缝在观大禹之心直是浑成无迹三而字可玩 尧其天乎舜其恊帝乎禹其人巧之极可夺天工其天人之间乎





  论语学案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五
  明 刘宗周 撰
  上论
  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功利之学圣人所不言命与仁圣人亦不轻言恐滋人玄远之惑也今人动喜说无声无臭是言命也又喜说不学不虑是言仁也朱子辟子静心行路绝善恶双泯曷不曰圣人罕言命与仁 古人之学先拔利根而终达于性命今之学者先勘性命而终近于利 子雅言求仁之功未尝直指仁体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是未尝言利也 三者罕言即孔子一生学问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达巷党人慕夫子之大而以博学无名者当之不足以知圣矣夫圣人之学亦何事于博哉子闻之若爽然自失者乃谓门弟子曰久矣夫予之不善学也予将返而之约乎约则可执也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所执弥下所守弥约而易操予虽成名于御而甘之又何以博而大为哉圣人之学未尝不博而一以贯之乃所以反约也圣人既不欲以博自居又不遽以一贯自道而姑以执御名以见反约之有地欲人思而自得之耳 圣人执御正是下学上达非姑自谦盖学以持循此心之天理而已只萌一泛滥高远之念天理便陡然而忘圣人言执御是从至卑下处着精神恁地笃实辉光 古人之学于礼乐射御书数无所不学非是漫然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礼之大者在纲常名教其小者在制度文为子曰三代之礼相因而所损益可知也夫损益之礼与时宜之周衰文胜而靡矣救文之弊莫若忠故俭可从也纲常之礼万古不易失则僣僣则乱渐不可长故拜上不可从也圣人于时俗从违之际而所以教天下万世者至矣 人心之变侈则必泰其病受之风俗而世道随之春秋之时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其病皆从奢侈中来故奢则不孙圣人就礼之变处指点人心善反之机先从奢处救得一半却从不孙处横绝末流此圣人挽回春秋气化大作用也 夷王之时王始下堂而见诸侯其后一变拜于堂上可见上替则下陵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心体也人心与太虚同体不惹纎毫物累才有物累四者循环而起始焉无中生有忽起一意已而执意不化必然如此而辗转一意如坚垒之莫破则固矣究也以客为主认贼作子成为我矣返而勘之果我乎人乎以为真如人入梦境种种苦乐认作在我一觉便应释然此一意之变幻也圣人之心从江汉秋阳洗暴过来渣滓浑化天理周流何四者之累哉四者不分是理是欲总是气拘物蔽 于浑然无物之中而生一意又于倏起之意转成为必固我此是梦中做梦 意必固我其人心之危乎 如声色货利之念才一动其势有必然者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不可御也由是而满腔之中尽被贮塞无馀剰处焰焰不灭便为燎原㳙㳙不绝终成江河若实有诸已者然故曰固 圣人绝四知㡬其神乎君子诚其意不远之复也小人有我而罔觉迷复之凶也 人欲之几自浅而深由微而著四者有一端则人心死子绝四其夫子之仁乎 子绝四圣人之心置在何处曰绝四之外更无心 问意必固我与声色货利有浅深否曰看他四者之心从何处起 问杨慈湖不起意如何日是亦意也慈湖说无意正是硬捉住安得毋只是欲善恶双泯绝去好意见正要与他自起灭只莫起拣择心阳明子所谓又落无声无臭见解是也学者只从慎独入斯得 不曰无而曰毋何如曰生生不息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䘮与皆去声
  孔子之道由文王而溯尧舜是尧舜为祖而文王其祢也后死者皆文王之裔而孔子其适也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所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是也夫文非孔子所得而私也不以为私而无乎不合乃见圣人之大分明天地气象如曰文不在我乎则小矣斯文在兹天将以启后死者乎使天䘮斯文则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矣苟其未䘮斯文也后死之托非予而谁匡人其奈之何君子亦可以自信矣 道之可见者谓之文故曰在兹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是也 人得与斯文便是天未䘮斯文圣人以天自处如此如说天未欲䘮斯文故我得与于斯文便听天分付了与是我与不与是我不与与天何渉 后死是文王以后极之万世而下皆是圣人胸襟大直欲继往开来不只图目前未䘮者 非谓匡人不能害我圣人只自信以天便令匡人无权夫子其天乎通天下为一体联万古为一息
  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大音泰与平声
  执御自鸣言不贵博也多能鄙事言不贵多也然则执御非鄙事乎曰所骛者多则道亦艺所守者约则艺亦道前章病在博此章病在多其旨一也 博学是就道理上理会只是汗漫无归故圣人以所执反之多能是就才伎上铺张更为粗恶故圣人直鄙之而已 不多者一而已矣有一在便是多多种子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不知反约如温公念中字亦是多 圣人初学时恁地埋头事事经历过来使此心有所持循而不放得鱼忘筌回视平生得力处殊觉索然无味故曰鄙事 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又曰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徳可见多不足病也徒多为病耳阳明子曰博学者学此者也堕体黜聪直信本心更无馀事者非圣人不多之旨矣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人之心虚而已矣生一分知识便窒一分天理 圣人尝从事于求知之功矣及其知之也何曽益得分毫适还得夫妇之愚而已就中查检欲寻一聪明知解之端而不得一似无知者故云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亦何知之有哉鄙夫无知而两端自跃含知于虚圣人以鄙夫之知还之鄙夫圣人亦何知之有空空之问两端之竭此圣人与人浑成一体逓来逓往无纎毫隔壅处都从无知中孕出 天命流行物与无妄圣非有馀凡非不足 才拈一物便有两端如有是则有非有本则有末有精则有粗才有过便有不及两端之道阴阳而已 空空孕出两端两端孕出万象物物各具一太极也圣人无知因物付物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夫音扶
  伏羲氏作则河出图文王兴则凤鸟鸣于岐山天人感应如此圣人身不行羲文之道而致叹于春秋气数之厄也 久矣夫道之不行也一征之夣寐再征之天道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齐音咨衰七雷反少去声
  陆子曰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遇可哀而哀遇可敬而敬遇可矜而矜虽少必作过之必趋亦适得乎常心而已圣人只是全体周流随感而发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常人则从埋没中感动故是不同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颜子之学才发轫便诣极只为从文礼处得力来便当一日千里后人欲一齐放过谓文既足以溺心而礼亦不免于执著绝意去知耑用力于末由之境微者堕于空寂放者入于猖狂佛老之教行而圣道裂矣 欲从末由被颜子指点此机括出来便开后人窦漏后人却将末由处硬欲致其从事之力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日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间如字
  圣人致谨于死生之际将些小错失看作天来大又将门人罪过担在自家何等严切无非自策自厉也曽子易箦与此同意 贤人之学只是择善不精才动便有过当处便是恶家臣之举理不合如此非欺天而何天者理而已矣欺天者谓不信于理也无臣而为有臣此非由之罪而夫子身受之罪也故曰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一二三子也由以为臣则诈矣还其为二三子而于心安于理得矣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以见家臣之不必具也皆所以解欺天之罪意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圣贤用世之心同而用世之权则异求贾而沽用世心太热究竟必枉道徇人失其美矣圣人直欲以道易天下不得终藏又不得漫出时至则行圣人亦不失时而已沽之心愈切则待贾之念愈殷待贾乃所以沽也 子贡设藏与沽二条以质夫子而夫子只以沽意答之但言外见得子贡之求不若夫子之待曰待正见夫子未尝顷刻忘天下之心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天下无邦圣人九夷之居盖有激之心也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权论耳闻浮海而喜则曰无所取材至此殊不复然者一以抑子路之勇一以广或人之陋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礼乐是治天下大经大法春秋之时周道陵夷礼乐大坏遗籍虽在而守府无人日流于散乱久矣圣人之道不行而思欲以身留文武之道传之万世故自卫反鲁之后惓惓正乐焉雅颂失所则郊庙朝廷之礼坏而治理塞矣先王所以正心修徳洽神人和上下之意泯矣失在乐章病在世道圣人身任正乐之责使文武之道焕然复明于世厥功伟矣 言雅颂则国风在其中关雎其乱也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䘮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君子之道常道也即之甚易体之实难即如出事公卿入事父兄䘮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亦仅仅眼前道理却有许多分量不易承当精心密勘遗漏实多虽圣人亦歉然不敢自信焉何有于我哉此实落语也学者儆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夫音扶舍上声
  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又曰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然则无息者其道之体乎道不可见乘气机而流行阖辟于其间此逝者机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万化推迁皆是也川上之机其撰更真令人目击而会心故夫子叹之 逝者如斯天命流行也天地之化运而不息则生生不穷如人元气运则肢体血脉日日充长于此见人心中真有故有新之机
  子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好去声
  大学言诚意曰如好好色此好徳之诚也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然往往不能如好好色者何哉人亦反而求之 民之秉彝好是懿徳其有未至者亦只为声色货利之逐耳圣人盖欲致醒于消长之际云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篑求位反复芳服反
  吾人学问希圣达天有无限阶级尽由人造譬如为山乎山至高然为之即是为是我为不为是我不为非他人可得而与焉者虽未成一篑末路无㡬若吾欲止则止矣假令杜一止心则虽一篑之基立进穹窿何难之有亦吾自往而已吾可往而卒不往初路犹是末路犹是亦终于无成也 为山平地悬绝天渊一念进止立转关键人心亦神矣哉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语去声与平声
  体道之勇莫如颜子未语时生意洋洋原有全体不息之心才经指点天机迅发如蛰虫发于春雷草木滋于时雨停滞不得何其神也语下承当无等待无凑合颜子于圣人之道相为一体并授受之迹亦化矣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道本无穷故学无止法吾见其进者日进无疆竭力以赴而不已也未见其止即进也圣人独窥颜子心法故勘的如此不作窥测见惜之者颜子没而此学亡也 学之不厌与请事不惰欲罢不能同一脉络颜子真是夫子后身后来罕俪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夫音扶甚矣学贵有成也如苖而不秀秀而不实无为贵学矣有矣夫者未定之辞也苖未尝不能秀且实也有以不秀且实者贼其苖者也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焉知之焉音烟
  君子终身造诣皆自后生中发轫从此自弃便无长进之机必堕落人后者故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日之可畏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将来卑琐龌龊如此贱亦甚矣何畏之有 陶侃曰大禹圣人犹惜寸阴至于吾人当惜分阴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㢲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君子与人为善之道只做得六七分到𦂳关一著人须自力不然君子亦无如之何者 法语之言不得不从从即改之机也㢲语之言不得不说说即绎之机也改者从之实绎即说之至也说而不绎从而不改是为下愚不移者虽法语㢲言无所用之将如彼何哉 进言者道主法而权主㢲有并行不悖之理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志气之帅也气之刚大塞天地配道义皆志为之今人只无志者多恁地鹘突若志一立天地鬼神避之何夺之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此志也故曰志立而学半 圣人才志于学便贯到从心所欲不逾矩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衣去声缊纡粉反貉胡各反与平声忮之跂反
  人有言学问一事开大眼孔竖立一硬脊梁只为富贵贫贱打不过打得义利关便打得生死关 学莫先于内外之辨见内重则见外轻非有超于天下之识力不能子路不耻衣敝缊袍与箪瓢陋巷同一胸次非徒勉强矜持之力直破忮求之根矣用得尽渣滓便浑化上下与天地同流乐亦在其中矣子路终身据于徳也孔颜之乐依于仁也为学之道有守而后可以达化故曰何用不臧若终身诵之只就平日得力地用功更无求进之机何臧之有不特此也即夫子从心颜子卓尔才欲安顿其中亦非臧矣故君子之学日新而不已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可与言臧矣 子路地步尽高只输却颜子未见其止精神赐也愿息冉求自画子路终身诵之皆半途而废也 忮是妨人利已求是贪得无厌两念相为表里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雕字作凋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也当是时松柏重于世矣物固有穷而见节如此者 贤人君子处乱世而见节则道益贞后雕见节非君子之心也时遭其穷不得不然松柏之性阳春如此岁寒如此圣人为世之肉眼者醒耳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知所以知此道也真知道者不可眩以㡬微故不惑仁所以体此道也真体道者不以牵于情欲故不忧勇所以强此道也大勇者不可夺以变故故不惧知仁勇皆进学之力不惑不忧不惧体道之实功也为学之功就觉察处入门则曰知择善之谓也故不惑不惑之知真知也就体验处融洽则曰仁诚身之谓也故不忧不忧之仁至仁也就知精仁熟处担当则曰勇自强不屈之谓也故不惧不惧之勇大勇也学问居恒无所验惟临是非遇利害平时疑惑者
  到此不疑惑平时忧惧者到此不忧惧然后于道有得此非知仁勇之学不能 三者工夫一齐并进然知仁有次第即知及仁守之谓勇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仁仁之灵觉明莹处即是知知仁之全体不息处即是勇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三千之从游可与共学乎七十子之彦可与适道矣冉闵由赐之徒可与立颜氏之子可与权 可与共学则已有志于圣人之学也由是学焉而有得则适于道矣日用动静有所持循此心日由于天理之中而无昏惰放逸之习适而至焉则立矣知极其精守极其固卓立于斯道之中而不二学至此定矣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其惟权乎君子之于道也盈科而后进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助之长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亦失其故步而已矣 君子之教人也必因其材而笃焉可与共学则与之以为学之方令其学焉而有得则适道之阶也若得力方在学中而遽与言道则惑矣故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则与之以适从之路令其适道而有至则立之基也若得力方在道中而遽与言立则倚矣故未可与立可与立则与之以卓立之归令其立焉而能迁则达权之渐也若得力方在立中而遽与言权则胶矣故未可与权夫学不要于权未至也然其序有阶而进有渐君子亦岂能强聒而逆施之也哉其所谓循循之教非乎 道者近管于吾心而散见于事物之间耳听目视手持足行无非是物其当然而不易者即其自然而然者也其犹物之有权乎适道而学半逹权则成矣 权者道之体也道体千变万化而不离乎中非权而何易曰㢲以行权言入道之微也权居无事因物付物而轻重凖焉言天下之至静而不可测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离也权之理主常而凖诸事主变理即事事即理其常也乃所以为变也汉儒反经合道之说诚非朱子谓权之与经亦须有辨亦非也天下有二道乎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正是道理合当如此乃所为经也故谓权非反经而言也然则经何辨乎曰经者权之体权者经之用合而言之道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经也神而明之妙用出焉权也二而一者也 金仁山曰吾儒之道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之殊耳 立之恰好处便是权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棣大计反夫音扶
  圣人闻沧浪之歌而启自取之机触唐棣之诗而反不远之道皆得意忘言化朽腐为神奇斯道散殊耳目之表一经指点顿令生意跃跃风人之旨意在言外圣人之说诗亦意在言外如镜花水月不容拟议恰证无上妙道 悟风人之旨可以言道矣悟圣人之说诗可以言学矣
  乡党第十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恂相伦反朝直遥反下同便旁连反
  乡党一章乃是仁体周流一滴不漏处 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乡党一章其孔子一部曲礼乎孔子于乡党道在乡党在宗庙朝廷道在宗庙朝
  廷孔子于乡党而孝弟之道著矣其在宗庙朝廷而忠爱之道著矣恂恂逊实之貌似不能言恂恂之状也便便辩而有伦也唯谨之状也 方应干曰道始家庭达于乡党是做人第一步他日立朝庙交邻国至辙环四方俱在此起脚故以冠篇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侃苦旦反訚鱼巾反踧子六反踖子亦反与平声或如字孔子之在朝也有时与下大夫言则侃侃如也意尽而词直下交不凟也有时与上大夫言则訚訚如也礼恭而气舒上交不謟也临之以君臣则踧踖如也天威咫尺直无行足处与与如也敬而安也圣人竭一心以致主在谏诤敷陈之外但有敬可象而已其作用张弛则流露于朝列济济之间精神贯彻恊恭和𠂻推而凖动而化其道盖出于此衰亡之习士大夫各为朋党小人既阴贼以倾君子而君子又凌厉恃气矫枉过正动以口舌招尤全无感动人处于是贤不肖相加而国脉从此斵矣宋熙宁之祸程伯子与安石言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平意以处之安石愧服盖有孔氏遗矩与其他概主攻击不胜不休持论愈坚而籓篱愈固适以成安石之拗耳故曰新法之祸吾党激成之总之士大夫不能以体国为心必有意见之病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摈必刃反躩驱若反襜赤 反
  君召使摈为摈以主邻国来聘也揖所与立者揖同摈也揖左人则左其手传主命于宾也揖右人则右其手传宾命于主也或左或右之间而衣之前后襜如言曲折中度非身不动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阈于逼反齐音咨
  孔子趋朝入门则敬过位则加敬升堂则愈敬至屏气不息无可加矣便是阴极阳生之候故出降一等而舒矣此圣心之变化也怡怡如者亦适得吾常敬之体也翼如踧踖非复起敬也臣度然也安舒中有踧踖也圣人惨舒之气如四时之代谢绝无痕迹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上下如字胜平声蹜色六反觌音狄
  承君之命主于敬而致君命于邻则又当纾之以悃款之诚务畅两国之懽故其道主于和 圣人执圭聘问君命在躬其敬自不容已享礼则聘礼成矣私觌则聘礼终矣其精神变化总是无敢慢中来非始敬而终弛也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䙝服当暑袗𫄨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䙝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䘮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绀苦暗反緅侧由反麑妍奚反长去声去上声杀去声 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齐侧皆反 食音嗣不厌精脍不厌细食同上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音士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音士菜羮瓜祭必齐如也饐于冀反餲乌迈反饪而甚反量去声
  圣人衣服之制饮食之节只与常人同但百姓日用而不知圣人知之而与百姓同其日用故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程子曰予兄弟吃饭从喉里过他人吃饭从脊梁过彼所谓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席不正不坐此章失案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傩乃多反
  孔子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观于乡饮酒之礼而孝弟之道达于下矣观于乡人傩之礼而忠敬之道达于下矣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交道贵敬圣人拜送拜受一于礼而不苟如此未达不敢尝示无所欺也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圣人爱人之心胜故于厩焚而问之不暇问马也如曰伤人乎否问马则圣人似有分别处亦犹夫人而已然则圣人终不问马乎曰一时倥偬处不暇问及之正足想见其爱人迫切之情后虽问焉不害其为不问也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畜许六反饭扶晚反首去声拖徒我反
  圣人饮食起居于事君独至焉亦礼当然也曰东首则迁南牖可知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圣人处朋友道义之爱骨肉之情无所不至死而殡必拜祭肉情至义尽也
  寝不尸居不容
  学者毎言睡时做主张圣人寝而不尸息中有生仍是勿忘勿助机缄所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也居不容申申夭夭是也
  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䙝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圣人升车有容只是心存诚敬自无所忽 程子济舟而遇飓风舟几覆同舟者皆惧先生危坐自若人问之曰心存诚敬耳程子未必忘戒心遇患而儆亦道耳圣人升车则正立执绥岂忘偾败乎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共九用反又居勇反嗅许又反
  圣人之道时而已矣翔而后集于止知其所止时止则止也禽兽且然而况于人乎此圣人所以有时哉之叹也三嗅而作作以时也易曰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吾夫子以之弟子记此于乡党章之末其所窥于圣道者微矣


  论语学案卷五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六
  明 刘宗周 撰
  下论
  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礼乐君子用之以养徳也故忠信其质而礼云乐云其文也文胜则史质胜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虽然世人无日不用礼乐而实与之背驰也縁饰愈多而本心愈丧用之适为贼性荡情之资而已礼与其奢也宁俭谓其近于本也先辈风味大率以朴胜其后乃渐入于烦缛盖人心递降而习尚随之故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习尚之弊久矣圣人有忧之故曰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或曰周文郁郁矣先进礼乐犹以为野何也曰制礼乐者立隆为极万世勿可加行礼乐者国初士大夫气习还多悃塞之意自后进㸔非野而何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从去声
  陈蔡之厄吾道之不幸也时移事异而不无追感于斯及门之憾所不能忘情于诸弟子者岂徒以聚散之迹乎盖重为斯道惜也弟子因夫子之言而记相从诸贤其最著得十人焉系以四科或得圣人之一体或具体而微盛矣哉又以见济济多贤古今罕俪景附大圣人而共遭患难为春秋气数之厄也 唐虞之际五臣佐命文武之兴十乱同心尼山倡道十哲济美达而在上其道行穷而在下其道明 自陈蔡至终篇皆记及门之彦其学术经济之蕴有如此者中间瑕瑜并存优劣互见皆得与闻斯道圣人陶铸之功于是乎大哉由今观之渊之好学闵子之孝徳行之征也子贡之亿中言语之征也由求之为邦政事之征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音悦
  夫子尝曰吾得回而门人益亲甚矣其有助于师也曰无助者何此道人人具足本无假于挹注之烦善学者得意而忘言无不说也所说非言也能说诸心说其在我而已说之机我不得而喻诸人辨难既泯聪明尽黜何助之有 圣人之道浑然全体不见其有盈歉之分数贤人之道就其质之所近必有所独长才有所长便见所长如宰我子贡善为说辞而夫子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即二子之长岂无助于夫子者若渊则于斯道独窥其全精粗本末一以贯之虽欲就浑沦中剖出一端触发夫子有所不能故曰无助无所不说无助之实也 圣道不落言诠二三子以言求道徒以聪明知解窥见迹象之粗就其所见亦足发明夫子之蕴不可为无助也抑末矣善学者得意而忘言全体亹亹无不说也说之机我不得而喻诸人不违如愚何助之有孔颜授受直是心心相印绝无分合的脉的传诸子罕俪故相喻之深如此诚知回之无助也即圣人亦岂以言教哉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间去声古今论孝者自大舜而下称闵子焉皆遭人伦之变而不失其常非至诚能动何以与此故人言易孚而惟无间于父母昆弟之言斯为难此闵子所以称孝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并去声
  放言不检自是学者大病只能谨言精神便收敛天理存矣南容学问近里故三复白圭之诗平生得力之地尽在于此庶几慥慥君子与故夫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颜子好学非夫子不能窥见颜子没而此学亡须知所学者何事 颜子专用力于内求故后儒亟称之却费一段苦心在此其所以几于圣也若曽点漆雕开只见得大意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二丧并去声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去声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音扶人之为恸而谁为为去声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颜子死家贫不必厚葬便是道安论可徒行不可徒行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亦权论耳观门人厚葬一章可见 夫子晚年不得曽子则学亦不传于后世矣颜子之死惜哉夫人一恸万古馀情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于虔反
  天地之性人为贵所以生也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所以事人也有生也者则有未始有生也者是生死之说也有体于明者则有体于幽者是鬼神之说也问事鬼神者事吾心之鬼神也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即人以达天也知死者知未始有生之理也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尽性以至命也幽明生死初无二理而学者易溺于玄远之见至有忽庸行而不修舎日用饮食而外求道者故夫子两以儆子路其所以教天下万世微矣 人鬼死生只是一个才问死与鬼神便是支离之见故圣人就从一处指点之盖生可以该死而溺于死之说者反至于远生人可以尽鬼而溺于鬼之故者反至于远人故曰下学而上达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凡锺阳明之气必为君子锺阴暗之气必为小人但阳明中有蕴藉发露之不同则中行狂狷之别也闵子之訚訚刚而中冉有子贡之侃侃爽而直子路之行行强而厉皆载道之器也故夫子乐之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太刚则折取祸之道也不得其死非谓死之可惜也死而不得则死也惑矣岂所谓闻道而死者乎夫子所以裁子路者意亦至矣 訚訚和悦莫近柔媚否曰和乐者阳徳蔼动之意春生气象也冉有子贡夏长也子路并秋杀尽见然则侃侃较胜行行在曰行行气魄大乘载不凡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声
  鲁人为长府意在聚敛也故闵子讽止之其言中矣论事易中理难如治病者药必中病方是国手鲁自宣公税亩哀公作丘赋损下益上邦本拨矣闵子之言岂漫无当哉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闻其乐而知其徳由之徳著于瑟矣暴厉之气胜于中和曽是游圣人之门而成就变化止于是乎故夫子闻而儆之也虽然由之学固已卓然见其大矣惜也择善不精履仁未熟于道犹未至耳使由此而进则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粹然成徳之君子矣 学莫先于变化气质气质甚害事才气拘便物蔽学者须从躯壳上极力消融至于渣滓浑化天理周流便是究竟工夫 或问气质害事还须涵养否曰能克己方是真涵养 夫子裁子路之勇而但教之以进学便是探本治病之方非徒就标处挽回者然先儒谓学莫先于变化气质何如曰学乃所以变化气质也要之果能变化气质则学亦无馀事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与平声
  师之过商之不及各囿于气质之偏而学问亦如之师近狂商近狷也过者务外好高或希心神化而遗下学之功或起见新奇而忽寻常之理是也不及者绳趋尺步有歉焉不胜之意而无弘毅之养者也则其未至于道均矣故曰过犹不及 过不及只是不善学过之见多起于近名不及之见多起于自足问子张之过近子路兼人否曰子路气魄实子张稍浮然则与曽点何如曰点神清子张稍浊子张问仁夫子告之曰能行五者于天下问政则告之以无倦与忠尊美屏恶皆天徳王道之大者想子张气局固不凡但骋其高远之见反能病道至于论士见危授命执徳不弘尊贤容众处其所见实有过人者非复向者堂堂风味夫干禄之学邦家之闻抑其早年未定之见而其后乃知所以裁之与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子夏不及不可谓愚不肖然自圣人视之则亦愚不肖矣若子张为贤智何疑圣人欲订定万世学术故于及门之彦互相断量以示大中至正之准虽同冶共铸而微分跬步顿殊千里以见学术之不可不慎也虽然与其过也宁不及后世朱子之学似子夏而弘毅过之陆子之学似子张而直截过之㸔来朱子较胜陆子朱子学问笃实晚年更彻的是下学上达之矩庶几中矣陆子见地尽高只无下稍其言曰予于践履未能纯一便是虚见此其供状也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鼔而攻之可也
  冉有臣季氏而不能匡救其恶聚敛之为得罪名教不少故夫子鸣鼓而攻之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辟婢亦反
  四子皆圣门之选也游夏求予之伦降一格矣然而气质之偏均不能无藉于学问之功学则虽愚必明虽鲁必敏虽辟必信虽喭必精厥后四子均荷圣道之寄而参其最著云 四子气质亦就学问上见愚者躬行有馀而解悟不足于道在离合之间鲁者担荷甚力而奏功甚难于学在困勉之候辟者制乎外而中或不根神情微有渗漏喭者规模已成但未经𬬻锤升堂未入于室然学而不已则愚可破鲁可化辟可实而喭可文也厥后曽氏之子独得其传则进学之力不可诬矣其三子皆有造就非游夏求予所及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中去声
  回无气质之病而好学不惰纯粹精微优入圣域进乎道矣屡空则进道之真境也君子不违仁只是富贵贫贱存得不处不去之心而已仁岂远乎哉谁言义利关浅只安勉分浅深耳如子贡岂不灼然知无谄无骄之学哉而此中不免有动视回心体便觉俗直货殖而已往来计较之私不啻世俗征贵征贱之谋可鄙孰甚焉彼其于道中距矣故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言不受义理之命也亿则屡中聪明炫而默识疏道心逗漏处正见于此此所为不受命也倘泯其亿中之见而穷理尽性以至命亦何货殖云尔哉吴康斋夜半思处贫之策至日中始决如此计较便是货殖然则鲁斋治生之言亦病如𢬵一饿死更有甚计较然则圣学有死地乎曰义不食粟则亦有死而已古今处君臣之义皆然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倘终不谢便终当一死圣人于辞受取予一断以义无纎毫拟议方便法门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如其非道则一介不以取诸人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道之在人始于为善人终于为圣人善人之道善人之学也而以为质美而未学误矣天下岂有不学而可与言善者哉谓之曰善人则实有为善去恶之功而不徒蹈袭形迹之似矣故曰不践迹然亦仅能决得善恶之大关而于至善之道概乎未之有闻也善之至便是尽性至命达于圣人乃为究竟地故曰亦不入于室无他亦学焉而已 善人大段有质地只是粗 如言善人超然自得不落筌蹄则无此等高邃若说天资暗合不必摹仿陈迹则善人且未能得门而入也何遽云未入于室乎 此章言善人是兼信人而言入室是美大以上事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浮夸之论固非君子即笃实之论亦不足以信君子故曰有言者不必有徳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闻斯行之为学自当如此何与父兄事有父兄在只是不敢径直行将去若有所禀承者然道体大段易见得只是微处难窥才著小心便是凑泊处子路力行可畏只是粗兼人处全是气魄用事如人下食贪多便嚼不化胡乱咽下退之者欲其且事从容勿遽作向前想也求也退故进之猛著一鞭令人住足不得圣人造就二贤具见化工之妙 师与商是过不及一对由与求亦是过不及一对但彼以造道已成言此以进学之力而言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
  子畏于匡颜渊后一时师弟情深相倚如手足故曰吾以女为死矣慰喜之情也曰子在回何敢死则依归之情亦至矣 问颜子果知夫子不与匡人之难否曰然亦信之以天也子不云乎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颜子不死不足奇只是以生死之权听之夫子正其乐天知命处夫子以斯文为天颜子以夫子为天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曽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臣与者与皆平声
  由求以从政之才见称于夫子盖非碌碌尸位者然以言乎大臣之道则亦未有闻也大臣以学术正君心周公其选已臣尽臣道如责难于君陈善闭邪皆是不可则止始终进退一道而已二子不从弑逆亦卓然节概然见道未明只从季氏便错安论所事章枫山先生称罗一峯可谓正君善俗如我辈只修政立事而已亦大臣具臣之谓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二夫字皆音扶恶去声
  由求之仕季氏非出处之正也复使子羔既以自贼又以贼人而子路不达夫子之意以为学贵用世如民人社稷之施亦学之实也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乎夫子终有难显斥子路者故但辟之为佞口谓其口给以求伸其言近理终暗于大道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上声乎尔母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舎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去声春者春服既成冠去声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曽晳后曽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平声下同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圣人之志以老安少怀为极致事即宇宙事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此洙泗学术之宗也群居讲求莫非用世之道如有用我执此以往矣如不用我守此以藏矣故由之有勇知方求之足民赤之礼乐其施为气象不凡矣曽点狂者也胸次洒脱志趣超远舎瑟一对悠然独见性分之全素位而行浮云富贵莫春即景若曰吾何以人之知不知为哉吾有吾时吾有吾地吾有吾群吾有吾乐而已盖忧则违之之志也故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子不云乎用之则行舎之则藏点也见及此进于道矣能无与乎然其如夫子惓惓用世之心何喟然之叹岂能已哉及曽点请问辨三子之异同而夫子一则曰为国一则曰为邦又曰诸侯惓惓用世之心见乎辞矣虽然其言不让未闻道也安论二子乎使三子而知所以为国则夫子不必与点矣夫子既与点之见道而又终与三子之为邦意盖曰不吾知也则亦为曽点而已如或知尔曽点不难为三子即三子岂可少哉呜呼此夫子之志也 点即景容与便是为国以礼手段 夫子初发问商个用世之业觉眉宇间有津津喜色子路率尔之对不觉一哂亦志喜也及至曽点乃舎却知尔公案别寻个丘壑意味出来将夫子一片热肠顿然灰冷然其道则是故叹息而与之云 三子皆以圣贤之学术奏拯溺亨屯之略欲为天下拨乱世而开太平也兵凶干济自是宏远之才康阜生民亦非小康之术宗庙会同达乎朝廷行乎邦国有礼陶乐淑之化合而观之三子事业岂小补云乎哉使夫子而得邦家则诸子亦皋夔稷契之俦也
  颜渊第十二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仁性之徳也礼仁之辨也辩其远于己者也就其井然不淆处识是礼就其杂然拘蔽处识是已盖天理人欲之别名也 人生有己则有仁有仁则有礼仁者善之长也礼者嘉之会也礼即仁之始而亨者也仁不可见而礼有体礼有体则别于已矣不可奸也克已复礼者撤尽气拘物蔽之障而复还先天继善之良如是则能尽其性矣仁矣夫仁是已之仁而天下其量也诚一日克复而天下归吾仁焉谓不足以尽仁乎然则为仁之功断可识矣吾克吾已吾复吾礼吾致吾一日之力而已曽别有等待别有推诿乎哉夫以由已之事而已自诿之偷安一日自弃千古亦终与于不仁而已矣然己所逃匿处最难搜检没扵东而生于西若无有克处如追赶盗贼四路兜挐更无躱闪方得渠魁胁从一齐就缚故请问其目而以非礼勿视听言动告之直用全体精神一克尽克矣非礼勿视听言动者心存于视听言动之时而不动于己私之谓也视听言动一心也这点心不存则视听言动到处受病皆妄矣必此心时时涵养时时省察断然不使非礼者加乎其身而天理于此周流矣到此克无剰法复无遗体此为一日克复者也礼只是一礼已只是一已若言视思明听思聪言思忠动思敬犹近支离挐这已礼与非礼两行分途判得清楚随吾心发见之端而致力焉便是千流会海万象归宗精微直截洞然证此心之本体矣此为仁者真条目也颜子于此知所以用力矣故请事云云请事云何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是也至于其心三月不违而所得于圣人之教多矣此孔门授受第一义也学者体之 此章论仁是学问全局既就形骸中直指夫礼而先天之体睹又就本体中胪列视听言动而后天之用彰既从天下归仁著圣神之功化又从一日由已决反约之要归高之不堕于玄虚卑之不溺于形器此万世儒道之极规也分已礼而对立其要归于克复而为仁是虞廷之训也提一礼以溯性命之体而合之于睹闻显见发必中节是中庸之教也首拈克复为纲领终分视听言动为四目壹是修身为本是大学之道也学者明克复之旨而六经无馀蕴矣 或问仁是善之长礼是嘉之会曰生生而不穷非元乎物物而有则非亨乎问仁是如何名状曰先儒或言公或言觉或言生或言爱亦仅举其动机言尚遗却静中体段故不若孟子曰仁者人也试观人耳何以能听目何以能视口何以能言四肢何以能动非仁而何易曰乾元统天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孟子曰仁者人也盖曰人之所以为人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仁也万物资生人与万物皆生于仁本是一体故人合下生来便能爱便是亲亲由亲亲而推之便能仁民由仁民而推之便能爱物故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以生物为心人亦以生物为心本来的心便是仁本来的人便是仁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 仁只是浑然生意不落善恶区别见礼乃是仁之别也故言仁不言礼不精 问己如何克将去曰只是不从己起见便是克故即克即复 圣人言克己复礼后儒多言复礼克己 礼者敬而已矣便是视则还他明听则还他聪言则还他物动则还他恒 问夫子告颜子曷不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曰显微无间然勘至视听言动处更须一则一二则二 问四勿只是一勿否曰然 问非礼勿视听言动是动而省察静时如何工夫曰当未视时此心莹然不起吾返吾视早是非礼勿视也视时可知矣当其耳不接乎声则吾却吾听早是非礼勿听也听时可知矣当其未接于言则吾守之以默早是非礼勿言也言时可知矣当其未交于动则吾守之以静早是非礼勿动也动时可知矣总是此心常存动亦定静亦定孰为涵养孰为省察 问克己力量如何曰未尝致纎毫之力 问克胜也是以仁胜不仁否曰非先有个仁去胜不仁只胜不仁处便是仁也曰毕竟有主人翁可胜盗贼曰此头上安头之见也仁礼湛然不容一物才有物不论善恶是非都是不仁为仁者正就此处销镕还他个湛然本体此克已正当时也若先据个主人在便是物欲所谓认贼作子也若主人常在则亦无盗贼可逐能逐盗贼便是主人不必另寻主人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言此心常存不以一出门一使民而有间也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则就出门使民此心而推之于万物能近取譬者也如是则心体纯矣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亦天下归仁气象也故曰仁请事斯语盖仲弓平日已用力于居敬之学至此闻夫子之言而深契之不觉其承当之力也问克复乾道敬恕坤道何如曰克复天道敬恕人道也 问陆子静曰仲弓悟道过于颜子何如曰只见克己尚艰难勿视听言动尚支离而仲弓之训有得于易简之道也不知敬恕正是克己工夫为己不易克故设此方便法如颜子直曰克之而已视听言动只是一克不必说如何是克也 礼者敬而已矣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来复之端也无适不然而从容中道则复之至矣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体仁之要莫切于此而主敬其本也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矣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自仲弓而下论仁则但告之以求放心之道使之由此而自得乎本心之理如讱言论仁是也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亦是此意然圣人之言彻上彻下无二理也仁者其言也讱则讱言为仁人之心矣牛但求仁于言讱宜其见少也故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仁者之言不必惕于难而后讱然非为之难无以见仁者之心而心之存者讱言之故仁者先难又曰为之难总是一个兢业精神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夫音扶
  君子不忧不惧语自有含蓄故复本之内省以要其至则成徳之学在于是矣小人之心易动只是自信不过此亦羞恶之心也诚能就所疚而善反之亦庶几迁善改过之道耳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牛有同气之变而子夏广其所见其道只在自修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言道之在我者当如是非假之以为涉世之资也四海之内皆兄弟亦自信其心耳虽然如舜化象傲君子不谓命矣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明生于诚学者才不诚便昏浊易动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须知此心澄然无滓在故曰可谓明也已矣明则无乎不明虽举天下之大万物之众皆坐照之有馀非远而何夫君子之明不必求之远也求其所以明而已矣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立政凡以为民耳食以养民兵以卫民信以教民而先王治天下之道不外是矣三者信为要食次之兵又次之必不得已而去兵见教养之具隐然有御侮之威焉又必不得已而去食见亲上死长之心隐然有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之势焉是以君子居恒固尝以信为兵食之本而遇变尤以信为生民之道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见国可灭君可亡而民心不可不立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世道所以不坠也与三代圣王君民上下相许为一心固结不散虽纣
  亡而顽民历世不变七国兴而天下竟不肯帝秦及秦得天下权使其士虏使其民不二世而天下叛之失民信也夫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文质同体而异情质必有文文乃见质可合㸔不可相离故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阴阳质也而阴阳之变化则文也孝弟忠信质也而其所当然之理则文也视听言动质也而动容周旋中礼则文也才说孝便须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舎此便做孝不得才说忠便须犯颜授命鞠躬尽礼舎此便成忠不得人知文去而质显不知文亡而质与俱亡也故曰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以虎豹之鞟同于犬羊则质不可见矣世道不可一日无君子文胜则为伪君子文亡则为真小人故子成欲去文以存君子之质而子贡欲合质以存君子之文无非为君子谋也盖子成所谓文乃小人之文而非君子之文羊质虎皮者是子贡所谓文乃君子之文而即君子之质君子豹变者是得子成之论可以救世得子贡之论可以明道问文质是表里之体是对待之体曰道一而已矣文质其撰也毕竟是对待之体道之一而实者为质道之二而虚者为文质立而文行焉若相对待然其实亦非一物而为两体阴阳变化之象也非表里二致之谓也一而实二而虚皆心也其发而可见者则谓之质谓之文仰观于日月星辰之质则天之文也俯察于水火土石之质则地之文也中体于日用云为之质则人之文也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救荒莫如节用节用则薄赋敛薄赋敛则小民无昏阽之虞而大君作父母之戴安富尊荣之业在是矣鲁饥所患者不在用度而在民生矣有若虑切民隐故亟劝行彻法以甦之未暇计及于足国也至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则君民宛然有一体之情而足国之道固不外足民矣此为万世荒政之龟鉴也
  子张问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徳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祗以异恶去声
  忠信徳之本也义徳之制也主忠信有其本也徙义则日新而不穷日新之谓盛徳故曰崇徳也夫徳本固有而不能不受蔽于有生之情识则辨惑要焉从情识用事时一勘即破如大梦之获醒便觉本体昭著从此渐加培养渐加省察而天理造其极至矣问易曰忠信所以进徳也此复云徙义何也曰易进徳对修业而言此则盛徳大业一以贯之者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则徙义之谓也又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只是一心而心所散见处便是义便有无穷境界我这主一之心既葆得此理完固足以为日用云为之本由是随事精察而力行之日新又新转徙无端小而证之日用饮食大而察之纲常伦理无不得其泛应之妙所谓徙义也此道问学之功也崇徳得力处在此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政有大纲君臣父子是也君尽君道臣尽臣道父尽父道子尽子道而政无馀蕴矣虽然君仁则臣忠父慈则子孝故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无邪气奸于其间者此政之说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含蓄无限道理九经三重从此出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折之舌反与平声
  子路果断之才优于从政虽折狱之难而片言之下几无遁情矣记者申之曰子路无宿诺则岂立办于剸割之际哉其忠信之所感孚者固然也想其诚心质行可质神明能令狡伪者献其诚倾险者输其敬虽未至于无言靡争之化亦几有刑清讼简之风焉虽然听讼末也必也以徳化民使民无讼乎则非声色之可与几也是以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彼徒取信于然诺之间陋矣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居之无倦有纯心也行之以忠有实政也夫政未有不本于所居者故先黜倦心以为万事万化之本而行特举而措之政在是矣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君子耻独为君子故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耻独为小人故反是夫小人岂性与人殊哉不如是不足以自济其恶也噫芝兰难植荆棘易栽自世有小人而世道俱受其祸矣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政者正也凡纪纲法度皆是此理只行之有本为人上者亦以身帅之而已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国贫则多盗上黩货也上黩货则廉耻不立教化不行民起争心况重以诛求无厌民不堪命乎盗贼公行固其所也予观末世之政贪秽成风京官诛求郡吏县令掊克小民催科日巧听断日滥无所不至真白昼为盗也小民见吏如逢劫手毎一供应剜心吸髓动辄破家民穷财尽盗贼横行官司知而不问苟饱私橐传舍而去后复如之地方事日弊一日真大乱之道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焉于虔反
  为政不废刑而刑非所恃也刑以弼教教行而善则刑设而不用矣然非可求之民也子欲善而民善矣呼吸一气有风行草偃之机焉视刑杀之所制为何如哉夫用杀者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不从上之好也人主亦慎其所以风之者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行去声
  达在行闻在名闻可以征达而亦可以假达故子张以闻为达亦未必以虚誉为闻但既谓之闻则伪君子可托以文奸而其病有不可胜言者其与真修达士天壤不侔矣故夫子既表达者之心而又借闻以发伪学盗名之情状为万世学者垂法戒也严矣哉达者之心质有其直而又随事制宜于凡天理当然之则有深嗜而笃好焉然且不敢自以为是也察言观色以证人之应违虑以下人以启人之乐告其深心密诣全是暗然工夫而实徳之所感孚固已远矣在邦必达在家必达自我达之也闻者之心则不然色取仁则不质直矣而且行违则义袭而取矣又傲然自是居之不疑则与观察之心异矣此其一生夸诈之气固不必问所行之通塞而借以猎隆隆之誉亦安往而不得哉邦家必闻亦可耻也一达一闻情状较然学者未尝不志于达而不免他岐于闻毫厘之差谬以千里审之审之 质者朴实之谓而直其理也好义则事事皆天理矣色取仁而行违者矫饰于外貌而不情事事伤天理也居之不疑则终无败露处矣世多肉眼被他强口厚颜恁他朦胧过去也无可奈何 闻达同是一般但达者总是义闻者总是利迹是而实违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徳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徳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与平声
  徳与慝相为存亡惑则慝中之蔽也查勘到此可为拔本塞源之见故曰善徳贵日崇而崇苟自以为得则不足崇矣所为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慝贵日修而吾修吾之慝而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并力自治无丝毫自恕也至于人心之惑不一而忿怒其大者从一朝之忿而辨之亦可以得惩忿之功矣辨惑者从血气上极力消融而此心莹照之体复修慝者从物欲上极力克除而此心纯白之体全岂所谓崇徳之事非乎学者深察乎此而自得焉亦庶几善学者矣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去声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去声也吾见贤遍反于夫子而问知同前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音遥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选息恋反
  仁者能爱人能恶人而其道总归于爱知以知人所以成爱也樊迟未达疑知之妨于爱也故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则以知成仁矣而樊迟犹未达谓夫子举错之说若专言乎知未通乎仁也曷不以帝王已事观之举皋陶伊尹而不仁者远此圣人之知也即圣人之仁也圣人仁知妙于一原而不见其分布之迹天下但囿于举错之中而名言莫罄欲指其孰为仁孰为知不可得也然则圣人之言其犹天道乎无所不包而浑然无迹故曰富哉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告工毒反道去声
  忠告而善道之大抵匡救如是则宜见可矣不可则止焉而已何至强颜不入徒自取辱乎不负友亦不自辱以伤友谊此所以为朋友之交也
  曽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文谓诗书六艺之文所资于朋友讲习者不浅而学问之道乃在于求放心而完其徳性则文直所藉以为为仁之资而友其辅我者也学不求仁而徒博文之为见终无实益安所辅我者 此亦圣人博约之训















  论语学案卷六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七
  明 刘宗周 撰
  下论
  子路第十三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学不究乎万物一体之源则临政出治未有能以身视民家视事者诚以身视民家视事则有先之而已矣劳之而已矣君子以一心之精神运天下于声色之外我倡导而民自正我厉精而事自康若提纲挈领然而天下治矣然则先劳之外又何益哉人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亦永持此先劳而已语曰一息不运机缄绝学如是政亦如是 先劳之精神帝王之气魄大可虞者倦而已 先劳为政子路固优为之但要以无倦则知先劳之心尤有本领非袭取意气者由可以益矣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焉于䖍反舎上声
  为政有体要先有司赦小过宽大之体也举贤才则辅理得人而政要举矣三者俱从廓然大公中流出非私智小惠也故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以天下之才公天下之举如天地之化物各付物而已不劳焉至于天下已治而不知谁之为此王道也天下事才著有心做便不是这私意济得甚事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中去声
  国家名分一不正而礼乐刑政举受其弊国非其国矣正名所系大矣哉故君子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而礼乐刑政举而措之矣君子于称名之际其容苟焉而不加之意哉此孔子所以惓惓于卫政也或问孔子正名当如何曰使卫君虚心委夫子以政必当人不与适政不与间惓惓于父子一本之良感格主心而以天理民彝之不容泯灭者转移国人之观听使辄幡然悔悟迎父蒯聩而逊之位蒯聩即晏然受之而不辞犹愈于辄之立也或曰均一叛父也舎辄而立蒯聩于义何居曰此专为卫辄言不为蒯聩言当立也蒯聩父子之伦彼一时也辄父子之伦此一时也时移事异舎见在之纲常而胶先君之死命是重之逆也使蒯聩稍有人心既反国而不自立然后辄不得已而受之而所以处父子者克尽其道庶几人伦正而名分肃矣曰使以夷齐之义揆之则父子俱在所废盍立公子郢为正乎曰废辄立公子郢周天王事也非臣子可得而议也曰后世无霍光赵汝愚乎曰以孔子处卫必当有潜移默夺之权不至为霍赵之事如感格得辄父子则已父父子子矣何必郢贤然而卫虽有待政之心而孔子终不仕卫者亦以卫事已定而辄之逆天理害人心者终不可与为善则亦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而已矣曰陈恒弑君孔子沐浴而请讨曷不行于卫辄乎曰灭国废君既出于天子之义则孔子固不能行之于与国矣且讨陈恒而不可又其如出公何凛然斧钺姑托之正名之一言而讨贼之义著于万世矣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好去声夫音扶襁居丈反焉于䖍反
  古四民之业皆不废学即道即艺而大小则有判矣故士为四民之首尤专责以大学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而世道所赖以不坠者也大人之学礼义信而已道一也而其肃然整齐者谓礼截然果断者谓义肫然恳至者谓信皆性体之流露也以此明徳即以此亲民敬服用情之化有莫知其所以然者夫如是者谓果能礼以作民敬义以作民服信以作民情而王道可四达而不悖矣襁负之至所为凡有血气莫不尊亲是也此学问之极功儒者之能事初非有待于外而得之者视区区稼圃一身之图眇乎小矣故曰焉用稼 世不乏长沮桀溺之辈如迟者问稼圃亦从而效之故夫子斥之 或问圣人言大人之道曷不及仁曰礼义信皆仁也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使去声
  穷经将以致用也非其用之谓也明体而已矣无得于身心性命之间而欲措之天下国家无由矣诵诗三百而不达于政不娴于应对则亦章句之学而已虽多亦奚当于用哉甚矣章句之学非学也夫六经皆经济之道也而诗三百篇是昭代精神命脉所寄于当世之用尤切焉是故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而民情土俗之变征矣正之以雅以大其规而纲纪治乱汗隆之运著矣和之以颂以要其正而先王出身加民之道彰矣此所谓达于政也诗言志歌永言故曰不学诗无以言此所以优于专对也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此责人主以身教也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又曰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许先生曰此非特临御治民为然即处妻子对僮仆亦然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圣人并叹鲁卫之衰乱而惓惓之意尤在宗国也圣人目击鲁事之日非盖已方轨于卫矣丧亡无日徒袖手旁观而无如之何夫子又曰死病无良医此之谓也虽然即鲁卫而天下可知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其容已于周流之迹乎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人情从道义用力多苟且从身家起念多周旋孰有能以苟合苟完苟美为居室者乎历始终丰约之途而处之淡然无贪得务多之心则过人远矣圣人非徒为居室者示训盖欲学者力破此关以为入道之路也 只为此心别有在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庶者治乱之原也富而教则王道成矣孔子䇿卫孟子䇿齐梁若合符节三代而后富强之术代有举之者教则罔闻焉此须人主躬行心术中来非徒科条约束而已夫民日有饥寒之困而上之人方且横征厚敛以迫之及其民穷盗起又不务徳教而惟力任五刑以督奸宄法愈烦而民愈乱使天下重足而立民有就死之心而无乐生之望所谓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而天下大乱矣曰富曰教亦举文武之政而已文武之政布在方䇿其人亡则其政息时主勉之 时主知富国而不知富民知任刑而不知任教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此实落语也圣人元气一吸天下潜为鼓舞 圣人秉政革故鼎新不待崇朝如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则弊政匪人一举而改观矣其后纲举目张随其次第厎绩张弛损益之宜而尽善焉优游厌饫需之以三年之久而后治功成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期月三年度其事则然圣人之道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也 问三年而成则仁乎曰过此以往未之或知则仁也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胜平声去上声
  善人之治以忠厚为本虽徳教未纯而刑罚非所恃者至于相继百年而善政之所浃洽者深矣胜残去杀庶几小康之治云尔夫子目击当时好杀滥刑之弊而致思于善人之化若有左券然故曰诚哉是言也王者之不作而思善人亦中行狂狷之意也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王者以圣人受命而王天下其仁覆之徳既以天下为一体矣然而未仁也仁则不徒肤革之贯通而在精诚之融浃有仁心有仁闻而天下各尽其性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王者久道之成倘亦从一世中转动精神施为有次第徳教有浅深非必世何以臻此天地万物生于仁成于仁圣人全天地万物之性亦还之以仁而已矣此非岁月俄顷之化可知也 或问以尧舜之仁不能化四凶文武之仁不能化殷顽意者未仁与曰四凶不能累尧舜之仁殷顽不能累文武之仁譬之疥癣之疾于通体元气何壅焉 或问期月三年百年必世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其时如何曰百年必世举其概也期月三年本孔子作用五年七年本孟子作用亦乘春秋战国时如此云孟子五年七年必为政于天下其下手视孔子更神捷盖世愈乱极则转治愈易所为事半而功倍也春秋之时人亡政息只一变而复先王之道便成治功战国之时乱极矣惟发政施仁是收拾天下张本圣贤俱从肯綮处下手非姑为空言无当者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从政所以正人也此为为大夫言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朝音潮与去声
  季氏无君将公朝之政视为一家私事矣虽政亦事也冉子受季氏笼络堕其术中自以为义急国政而不之避也亦愚矣故夫子醒之曰此非政也其事也如政则吾且与闻之矣非夫子不及闻也不可使夫子闻也以不可使夫子闻者而独闻于冉子则冉子周旋私室果为公义乎不义乎于此幡然亦可以决引身而避矣 冉子为季氏家臣则朝为私朝亦可但观下文问答则非常时朝会者谓之公朝亦可季氏顺逆不在公朝私朝间也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易去声丧去声乐音洛夫子论君道不一而足独告定公一言兴丧立醒昏庸为万世人主龟鉴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人言其可忽乎圣人就人言略加诠释即令致治保邦之道示于指掌 于为君难也则曰知难于言莫予违也则申之以善不善可谓约而尽矣此无他知难敬也莫予违肆也一念敬肆而兴丧因之虽一言亦赘已也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说音悦
  观近说而远来则知人主精神自近及远有随地灌输之机非事驩虞要结而已按家语叶公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说近而来远夫荆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说近而来远愚按家语所记与鲁论不同盖王霸之辨也学者知之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父音甫
  王道规模宏远盖自纯心中流出一动于计功谋利之私不免事求可功求成取必于旦夕而无宏远之规此霸术也故为政者未论政先论心则孰有病于欲速见小两念哉何也欲速则政不达矣所见者小则政之大者废矣故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 苏轼进神宗书曰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用人太骤皆欲速见小之病也欲速见小两念相因 程子曰有天徳者便可以
  语王道其要只在慎独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语去声为去声
  直之理无定形其发于本心而无违忤者是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又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又曰父子相隐直在其中矣此直之说也曰直在其中者无直名有直理也故曰从井非仁也证父非直也要于理之常而已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仁体随处周流学者随所感发而证此体在居处时为恭执事时为敬与人时为忠皆心存理得之别名也虽之夷狄而不可弃则险夷一致此心纯矣以是求仁庶几乎 湛甘泉氏曰随处体认天理最得求仁之意此道体浑然无可持循故圣人就分见处示人以入徳之地即如居处时言恭便须手容恭足容重坐如尸立如齐才不恭便箕踞倾欹不成个居处此心瞒昧不过便须改改后方安从此做工夫其进自不能已曽子之学亦尝从此过 金仁山曰吾儒之学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之殊也最有味分殊所以理一也圣人论仁四克己之目居处恭三言皆是也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使去声后行字去声
  士以学道言非富贵利达之谓也士学在行己之间而其竖立之大者征于使命行已有耻则充类尽义不愧衾影不辱君命则行已之道达于天下虽尧舜其君民可矣此其操修纯一经济宏远有学有用之品斯为上矣其次则学而未适于用者节不著于四方而于宗族则称其孝焉于乡党则称其弟焉亦庶几醇行之君子也又其次则学焉而未至道者其行已之概未必斐然成章检点言行之间不逾尺寸硁硁然小人哉而立心不二亦造道之基也何忝士乎三者之士品不同皆儒者之学圣人之徒也若今之从政高者入于功名卑者趋于利禄斗筲之器也视三者之品天壤不侔矣若夫子产之惠管仲之仁晏婴之知公叔文子之文武子之愚令尹子文之忠文子之清姑节取焉可也故曰管仲之器小哉况其弑父与君可勿论矣陈白沙曰名节者道之籓篱籓篱不固其中未有能守者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狷音绢
  道中而已矣君子之学中行而已矣以中为行者本修道之教而要其至从容中道圣人也亦儒学之极则也下中行一等则为狂游神于规矩形迹之外而独证圣域进而取古人之学于旦暮者也其见真矣而体验似已忽矣又下狂者则为狷特立于道之中而介然有所不为其践实矣而觉悟似不足矣二者就其所学而进之进取者反于平实有所不为者扩而大之则皆可进于中行而斯道之传厥有攸赖矣夫子所以不得中行而思狂狷也 狂者所见极高合下便欲为圣人毕竟非身经历过如人欲上长安道便理会京师务身尚隔几程也狷者所守极峻只是识不宏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屑以流俗而自溷如人上长安道怕有他径只索印步走不肯趁一帆风也 孔门颜曽冉闵庶几中行然曽闵冉亦是由狷入曽点子张子路狂者也游夏之徒狷者也狂者不易得狷者往往而是如子思可谓狷而中行矣孟子可谓狂而中行矣要之得圣人为依归则狂之进道捷于狷当圣远言湮之日则狷之守道笃于狂宋儒如周子程伯子亦中行之士也然程子谓茂叔穷禅又曰自见周茂叔吟风㺯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伯子定性书多地位高者事则二子固亦由狂而进也伊川子朱子狷者也而学已美且大横渠子南轩子其狂狷之间乎邵康节陆子静狂者也康节自成规模子静独信不疑始终一说始终一人则已囿于狂矣阳明子学陆者也其见有开合杨敬仲学陆而失之者也王汝中学王而失之者也自朱子而后师友渊源多狷者矣 狂狷中行之辨也盖学术不至之辨也非异同之辨也智愚贤不肖中庸之名立而异同睹矣狂者之弊必索隐狷者之弊必行怪其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后世诸品诸端都从狂者化出废则一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徳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夫音扶
  恒常久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人得之以为心则为恒徳善人君子圣人之学皆由此而进之所谓恒其徳也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则立徳者可知矣恒之九三爻辞曰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言立徳不恒可羞孰甚焉或之者疑之也不期羞而羞至理有固然无足怪者夫子诵辞间而叹之曰不占而已矣试占此易辞而憬然切远辱之思其于恒也思过半矣易曰复徳之本也恒徳之固也惟复乃恒曰不占而已者其训恒也夫其训复也夫 问不恒其徳与频复何别曰频复以此心之存亡言徳不恒则立身皆败矣其病则自频复始 先正曰士君子有三可惜此生不学一可惜此日闲过二可惜此身一败三可惜也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本于理则以是非为同异即元气之充周同本于意则以同异为是非乃私情之党比和则不同同则不和君子小人之道然也和是与物无戾同是与物无异迹若相似而实相反也 周比言君子小人与人之情和同言君子小人与人之道发必中节和也小人之道漫无可否同而已矣惟和也所以周惟同也所以比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好恶并去声
  乡人好恶不足以尽人者谓乡人之好恶未可尽信也惟以乡人之善不善征好恶而真品睹矣凡人虽好修倘一见疑于君子一见容于小人则其品必伪两下合证如金付烈焰中更无躱闪 一乡之好恶起于一人只犬吠形群犬吠声一郷皆好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则好不必众矣一乡皆恶不如乡人之不善者恶之则恶不必众矣深见雷同之口不足信也 天下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天下皆恶之何如曰未可也不如天下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易去声说音悦
  国家用人之柄归于君子而小人不与焉君子从君国上起念故一面杜幸门便一面爱惜君子以全善类小人从身家上起念惟要权势利而已又何人才足惜求备之心不过摧折善类驱除异已为得计耳怀媢嫉之见以锢善类甚矣国利有君子而不利有小人也要之平恕之心毎出于严正苛刻之心毎出于倾邪君子小人于说尤观其深哉 二段俱从转换处洞见心术之微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道充而泰气盈而骄君子小人气象不同如此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刚毅木讷气质之性也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近仁言以后天之气溯先天之理相去不远也于时保之是在学矣盖人性虽固有而一乘于杂揉之气即性受其蔽而不可见惟刚毅木讷一些子不涉形气分明是仁体发挥处仁不可见此为近也 道心惟微惟刚毅木讷仿佛情状故曰近张子曰有气质之性有义礼之性可谓扩前圣所未发朱子曰子静千差万差只是不知有气质之性将那一并粗揉之质都认作性 知刚毅木讷近仁则知为仁之功矣刚毅木讷充得尽渣滓便浑化上下与天地同流刚之体常伸毅之神常运惟刚故毅木者凝然中
  实讷者凛然外持惟木故讷 天下万物万事都包孕在仁中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性之徳也仁之体也仁体生生贯彻于物我之间于三者得其情状焉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则理一而分殊矣非学造精微何以有此故曰可谓士矣然则士之所养可望而知也彼兼人而行行者视此何如 切切偲偲怡怡而曰如浑然元气无迹可窥朋友兄弟随境而流相为表里者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善人之治以教化为本教以仁则民不遗其亲教以义则民不后其君至于七年之久而上下之所感孚者深矣岂有难于即戎哉古者寓兵于农伍两卒徒之众即比闾族党之民驱民而戎讵曰难之然而法制禁令天下能无离心乎非善人之教久而何以收亲上死长之效也以不教之民而使之战民必二矣非弃而何
  宪问第十四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行已有耻士品也而惟富贵之士捐廉耻辱名教实甚盖士君子当为世道寄重轻今不问有道无道而徒谷焉世治无开泰之猷时危无拯溺之具平生所学一切以取世资为天地间一朽蠧而已岂不可耻之甚哉 宋吕夷简谪范仲淹余靖尹洙时高若讷为司諌不能救欧阳修遗书若讷谓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怒上之于朝修并谴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恚之 士人涉世欲无灾无难坐致公卿非靣铠千重不能人不能有为只是怕失富贵只索庸庸便罢一辈清谨人尤甚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克伐怨欲其慝虽微而溃决之势甚力于此不行焉是检制于念虑之末而未得其本心之体者然也故夫子称其难而未知其仁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亦不行也然颜子不善只是一念绝续之间就仁中检出不仁来故为不远之复原宪不行则已成此四等证候旋溃旋制终不能奏廓如之效则不行之心犹然人伪而已于仁体何当 为仁者不讳言克复也惟慎独而早图之其庶几矣克己是最初工夫不行是最后工夫故曰知几其神乎 曰可以为难矣由其所难而进之则易矣 知克伐怨欲之非仁则必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曰不行分明有容恕意在 已之累甚微克伐怨欲若红炉片雪与杯水车薪其势不同 此心不动于克伐怨欲方是仁 克已为仁克伐怨欲不行非仁此内外宾主之辨 将虞廷精一处言方见不行意粗问常人之心方克伐怨欲诸恶未起时亦是仁体呈露否曰人苟无事心之功则亦气机之暂息而已焉得仁曰平旦之气阿如曰须于好恶相近处㸔是仁义心学者察识乎此而有以自胜其人欲之私则几矣 程明道先生十五六时好田猎既见茂叔则自谓已无此好矣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复见猎者不觉有喜心乃知果未也此心潜隐处尚是不仁 问用力于制私既不足以为仁则为仁之功果安在乎曰上焉克已是也其次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及其至则一也 予始与陆以建论学谓克伐怨欲不行正克己工夫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欲其先难而后获也以建甚不然之㸔来不行之心早是个已也然学者根器浅不恁地不得由此进之扶得个不行心常做主便是克己力量也故曰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克复克伐怨欲二章是学问大关键处于此分晓更无作说处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士人立志不坚一切外物动得居不能累人只心溺于此乃为累耳噫自一身而外其居耶抑寄耶为士者合下勘破始得于此勘不破说甚学说甚士 陆子静曰彘鸡终日营营讨个甚么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行孙皆去声君子所以贞操而措之天下者行也行不危则以道殉人矣安论有道无道哉至于言则显晦随时合言与行而各中其则皆所以妙用世之权者也盖有道之言不危则危行不著无道之言不孙则危行不全其斯以为用世之凖乎 剧秦美新非孙也 危行易危言难危言易孙言难
  子曰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徳之言言其所当言仁者之勇为其所当为而已未尝取必于言与勇也取必于言则言可饰也能必有徳乎取必于勇则勇可矫也能必存仁乎多言贼徳乱勇害仁讵曰有无云哉甚矣言与勇之不足贵也故君子务本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
  羿奡不终禹稷王天下自是宇宙大常适特举例以见修悖殊途而天人之应终有不爽者推斯志也其行法俟命之心乎故夫子于既出而称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其人品之真学术之正于此独窥其深矣然而夫子不答适所言是实理实事即夫子亦更无发明处圣人语默皆教也必俟其既出而赞美之以示法戒于天下后世也 学者诵羿奡禹稷事亦知有警策处可以有志于道矣 颜子夭盗跖夀正自肉眼㸔来孔颜道在万世安在无土不王如田氏篡齐六卿分晋即身仅免于刑诛后世有馀戮焉学者须高视万古始觑破不然白璧不可为庸庸多后福能不绌英雄汉子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夫音扶判别易清楚难如子夏出见纷华靡丽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悦便不清楚以不仁求君子只在一念之微须君子自知自证始得故曰有矣夫盖疑之也若小人直可决其不仁矣吾于是而知仁体之微也以君子存之而不足以小人丧之而有馀学者惟日有孶孶而已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故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又曰学而不厌 小人之不仁可以观仁门人曰盗必以夜乎曰然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亲不爱其子则已爱之能勿劳乎臣不忠于君则已忠焉能勿诲乎劳以为爱诲以为忠道若相成而理有固然者君子亦求尽乎忠爱之实而已
  子曰为命禆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郑国一辞命而人效其长要于共济宛然同寅协恭气象其有造于郑多矣当时秉国之成者子产也集众思广众益尤可以为相天下者法云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王降而论伯夫子随世以论品矣非有功于世道者不足称也春秋之时王室日微而民生促矣郑有子产庶几以生民为念者其犹存先王之遗爱乎故曰惠人也楚有子西则与闻僣王猾夏之恶者出于人理乎彼哉彼哉恶之也若夫主春秋二百年来之运会则管仲一人而已仲之尊周室攘夷狄以其君伯天下即桓公夺伯氏骈邑以与管仲没齿无怨言而知仲之功真有以服天下后世之心也仲真人杰也哉以视子西功罪不两立者也以视子产加人一等瞠乎后矣夫子此言春秋人物之权衡乎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易去声
  贫而无怨非有真学术大涵养不能故曰难富而无骄则犹可矜持于意见之间者故曰易夫子盖就学问中勘难易非就世情上较难易也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夫子只就孟公绰权任使而鲁政日暗矣有人而不善用与无人同何以能国滕薛大夫国小而政简且坐踬焉况鲁大夫乎 卫灵公无道用仲叔圉祝𬶍王孙贾各当其才则不丧鲁不能用一公绰然则鲁之不竞也甚于卫矣 房琯以将败黄霸以丞相损功名宋王安石为翰林学士有馀处辅弼不足卒以败宋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知去声
  世不乏材质之美者苟不学未闻道也道即当人之体是已礼之为言节也乐之为言和也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不离气质而实不倚于气质礼乐合徳而气质融若即此文彼然则学以尽性之谓也成人者尽性践形参天地而成位乎中是也兼长非圣门之学也如必欲合四者而后文之则颜子之沉潜先让卞庄矣曽子之鲁先让冉求矣焉得闻道哉子路有兼人之质而失之不学故夫子曰人道不必兼成也求其所以自成而已若武仲诸人而文之以礼乐亦可以成人矣盖知廉勇艺皆生质之美而偏以才技不化而为徳性之累故必要于礼乐之文而后为成也仅若武仲之知非知也公绰之廉非仁也卞庄之勇非勇也冉求之艺非道也乌乎成今之成人者苟其忠信之徳足以辨义利决死生贞久暂则大本立亦庶无忝于人道矣而非吾之所谓成人也彼其于礼乐之道未有闻也由亦要其至者而已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此两者成人之别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文之以礼乐当如是也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道不远人公叔文子能由之公明贾能道之可见百姓日用而不知乃是精义妙道特行不著习不察耳故曰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此亦斯民日用之理而及其至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故曰其然岂其然乎审疑之也在文子固然而不自知其所以然夫子就昏昏恁地中一提一醒使人反身而自得之也 凡人何尝不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但有至不至耳学者但察识扩而充之始得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此章失案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五伯莫盛于桓文皆假之也而就事而论正谲辨焉桓文之事在征伐会盟会盟之大者于齐则盟于首止定太子以安王室于晋则盟于践土挟天子以令诸侯并假尊王之义而正谲分征伐之大者于齐则伐楚责包茅之不贡于晋则伐卫以致楚而阴谋以取胜并假攘夷之义而正谲分故夫子大阐其微云五伯事业加无源之水一发骤涸独秦穆一誓自
  根底流出其规模当有天下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平声不能死又相去声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路责管仲不死自是君子守身常法如子贡便㸔得宽了子路只断断责他不死不落第二见即死孔悝之兆也仲从子纠出奔未定君臣之分于此一死是匹失而殉义者虽不可谓至忠亦成就一是矣但春秋时终不可以无管仲一人仲固素有挟持必欲以功名显于天下故隐忍一死卒行其志耳当其与鲍叔共奉公子而出奔也三人固已逆知襄公之必乱而各居奇货待时而发以匡内难亦臣子同心许国之至谊也小白先入则仲固相桓子纠先入则叔亦相纠管鲍素相知才识相似故两分所事惟召忽最正可为仲副方发乱三人奉两公子如拯溺救焚利于先入先入定祸乱则当有齐国矣不必问孰为兄孰为弟桓公子纠势不相容而鲍叔三人可相为用召忽一死可尽周旋之义可无憾于子纠矣仲何为而复死哉请囚而入心在桓公犹其在子纠也鲍叔言于桓公以为相二人匡齐之志始尽孔子曰殷有三仁焉三人微似之但三人皆非见得道理合当如此不免有诡遇获禽之意区区召忽又不过匹夫之谅总之管仲之事略其心而取其功可也夫子生于衰周目击僣王猾夏之祸而身不能用一腔热血无处可洒不觉追念管仲之功至以为到今受赐盖伤今之无仲也自是痛痒相关子路子贡只从一身起见故云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按谥法经天纬地曰文勤学好问曰文舎是无考文子荐贤一事直是虚心无我有古大臣之概非不学无术者比矣可以为文者深嘉之也臧文仲不荐柳下惠愧易名矣推贤让能千载盛事盖非虚心克己以身殉国者不能也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固治宾客祝𬶍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夫音扶丧去声
  宾客主邻国之聘问者宗庙以治内军旅以治外文事武备皆得其人国奚丧之有主徳虽昏而犹明于任人得计安国家之要者国之不亡非幸也愚观后世若齐文宣帝荒淫狂背甚于桀纣然能知杨愔之贤委以国事卒保首领宋南渡诸君颇无失徳只因奸臣柄国以亡故曰二老归而周炽三仁去而殷墟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其言不怍精神一并外泄安能有为士君子躬行实难惟凝聚之极方有全力可以胜天下之重而不靡可以至天下之远而不仆只其言之不怍定可以卜其难为矣奚必计及言之不可复哉故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其言不怍无所耻也 逊国时金川失守杨士奇胡俨解缙金幼孜黄淮周是修会于吴溥邸中约同死节诸臣皆慷慨激发独是修无言泣下已而溥问其子与弼曰诸叔何如与弼时方七岁对曰独周叔死耳 羞恶之心正在此处用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音扶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同前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朝音潮
  请讨陈恒自是宇宙大义非专为三家发当时周政不纲失礼乐征伐之柄孔子举而归之鲁亦春秋意也公曰告夫三子而三子不可则鲁为齐续矣故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夫子既私言之以自伤其志而又诵言之三家以寒乱臣贼子之胆则所以扶天理植人心而挽回春秋世道而不坠者意独至矣 愚按使夫子之言得行则将义足以克齐取罪人而归法于天王天王一举而号令诸侯由是天子得以收诸侯之权诸侯得以收大夫之权大夫得以收陪臣之权政教号令复出于一而文武之道复兴于世矣当是时周仅得中主上命鲁为方伯用孔子以周召之任必将发明二帝三王之道以致主于尧舜所为三年之成必世之仁直于吾夫子亲见之矣惜乎哀公之不足有为也 问左传告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齐彊鲁弱久矣子言伐之何也孔子曰民之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而程子以为非孔子之言如此则以力不以义矣然否曰谓圣人此举以义不以力则可谓义必废力则不可圣人临事而惧好谋而成非徒虚张名义而不切当日之情事者况以破强弱之惑乎斯实语也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勿欺者本吾所学之不欺者而持以事君则仕不欺君是也忠也而犯之所以致吾忠也前章曰忠焉能勿诲乎犯而欺焉有矣未有忠而勿诲者也故曰勿欺也而犯之饶双峯曰今人自家好色好货却諌其君勿好色好货皆是欺君愚谓理固微然若因自己好色好货便坐视君之好色好货而不諌岂人臣之谊哉孟子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苟其由衷之性则虽不能正己正物亦卓然社稷臣矣但夫子告子路必要其至者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君子就其上而达焉则天理是也小人就其下而达焉则人欲是也上下之分只在一念之微而达之机自不能已此君子小人之品所以分也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去声
  古今之学一也而学之用情则异为己者学以成己也学之道本如是也若不求在己而或以利或以名但从毁誉得丧起念是为人也学斯伪矣为己为人之微判古今学术之辨其成就不啻天壤学者慎之格此一关则后儒逗漏尽多凡只不甚狼狈便过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使皆去声
  欲寡过未能此圣学真血脉日进无疆之道庶其在于此子曰不善不能改又曰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也伯玉之贤夫子相许有素至此更从使者发其一生精神有独契其好学之心者故及其既出而赞叹如此其开示学者之心亦至矣 近世如邓文洁公晚年学问有得其兄问之曰弟近日只查已过病革谓子弟曰万事万念皆善都不筭只一事一念不善便筭 问欲寡过如何未能曰圣贤㸔得自己通身都是病直是千疮百孔须实实用功方得我辈几时得到与天为一处虽然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谁肯认自家不是处即驾言改过亦援引圣不自圣之意作一段好话柄耳勘至此直发一笑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心之官则思此人心无息之体也人心无不思而妙于无思思得其职也故谓之思不出其位位者人心之本体天理是也君子心有常运随其日用动静莫非天理之本然欲指其纎毫渗溢而不可得也此即艮卦象辞之意圣门思诚之学固所雅言故曽子发明简要之旨以示训非必得之易象也按易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体艮止之义有如此者而卦辞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盖言止也 思不出位宇宙皆吾分内 问人有出位之思否曰孟子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出位非思也念也烱然有觉者思之体倏然无根者念之动 非礼勿视听言动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君子思不出其位也 程子曰心要在腔子里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去声
  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则行可过也言不可过也言过于行可耻孰甚焉此君子所以不言而躬行也不必说十分话只做九分为过只占先一步正是
  过处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知去声
  君子之道者三即君子所以成徳也成徳之要曰知仁勇而君子之道筦于此矣不忧之仁仁之至也不惑之知知之至也不惧之勇勇之至也于不忧不惑不惧中见君子之心粹然天理渣滓尽浑化非上达天徳者不足以语此故夫子歉然曰我无能焉盖实体诸已而其心容有不敢自信者非特谦辞也此学而不厌之心也而子贡曰夫子自道也言仁知勇之道正非夫子不能全此言乃所以自道其实也猥云无能圣不自圣云耳若子贡亦知足以知圣人矣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夫音扶
  方人非圣人之所暇也乌得为贤方人为贤正欲其反观自镜深自引愧以为进徳之地云耳故曰夫我则不暇仍就方人之见而提醒之深于教矣 子贡方人须从师弟分上一勘贤不贤始得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圣人毎从人不知处割俗学之肺肠使之反而从事于为已非以所能邀知遇也圣人雅言之其旨切矣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亿逆非觉也故不亿逆而先觉者为贤先觉者卓立于物情之表而随感随照也圣贤心体至诚未尝以诈与不信待人但物来坐照自无遁情耳 问不亿逆矣容有不先觉者否曰先觉非用察识之谓也只良知不蔽而已如子产受欺于校人舜受欺于象正不失为先觉者 如觉人诈觉人不信正是亿逆处先觉者有觉而不用者也 周子曰明不至则疑生以疑为明何啻千里此亿逆之说也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与平声
  既不敢为佞又疾固必也圣乎清任和其有病诸枉道求合君子耻之此在贤者有所不为而况圣人乎惟圣人体道任重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未尝有一定之权何固之有固者我见也圣人无我何固之有乐行忧违确乎其不可拔非固乎曰从一身起念
  则遁世为贞从天下起念则周流非佞并行而不悖者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徳也此章失案
  或曰以徳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徳以直报怨以徳报徳
  以直报怨以徳报徳自是称物平施天理人情之至直则忘怨不较不枉道以伸情亦不匿情以市徳徳则无徳不报于天理之中伸人情之至两者皆物来顺应之常而不萌一毫私意于其间所以为圣人之道也 推此意便须知明处当万物各得其所 或曰以徳报怨亦谓小怨之可捐者非父兄之雠之谓然不直亦甚矣故圣人因之以告或人而至理亦不外是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夫音扶
  圣人未尝有求知之心莫知之叹正自言平生所学无可见知耳此子贡所以有何为之问也谓夫子之道必有其可知者在乎不知圣心原不从知不知起念上下天人坦然顺应之而不拂何怨尤之有不怨不尤此心正有用在圣人一生精神合并不厌之学也学而云下者逊生安而起功于困勉讳性天而择术于射御执心弥下而造道弥真自能寻向上去日就月将即所学达之矣此其暗然为己之学真有不愧屋漏而上通于帝命者知我者其天乎非意之也即心即天即独知即天知以见人之终不我知也此圣人所以为圣人也莫知而后见圣人之心真则世人之急急于邀知者吾不知其于知何如之病也圣人亦乐乎人之我知也哉 老子曰知希我贵则有逃知之心矣圣人真是无可知处知我其天道其实也 圣人将上一乘工夫让人做只做中人以下学问故曰下学如发愤忘食直是钝根如此其进自不能已所谓上达也达者足此通彼之谓自卑而高积小而大也圣学不喜道顿下学之学正学不得道顿随学随达机非二致自下而上功由积累至于达天知化则有莫知其所以然者非才学便达天徳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一时之学达也志学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终身之学达也 学人事而达天理训上下亦通但未见圣学吃𦂳精神如子臣弟友间是学未能处是下学圣人言未能何有不一而足为是难若刻厉恁地埋头去 学只是遏人欲存天理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朝音潮与平声命我之命也命自我立兴废之机我制之矣公伯寮其如命何言非寮之力所与也君子惟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废行而曰将圣人不以一成之见胶未定之天亦不以因应之心晦前定之理有如此者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辟去声
  贤者辟世处乱世而长往鸿飞冥冥此其最高云其次则辟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犹然跼蹐于世网之中其次辟色机斯著矣其次辟言机斯晚矣论洁身之义则三者递而上之不若辟世之为高而君子所遇不同容或有待时而后决者以言乎洁身之义则一也而下章复继之曰作者七人矣以见天地闭贤人隐深足为世道之痛也七人无所指当时若沮溺丈人晨门荷蒉太师摰诸人之流皆从事于辟世云云者视圣人无可无不可若失之固而洁身辟乱以待天下之清亦不诡出处之正者其清风高节明哲保身之谊千载而下不可多得夫子曰作者七人矣推尊之意亦独至矣 春秋自逸民诸人外其藏名远举若丈人长沮桀溺楚狂晨门荷蒉微生亩得七人焉 或问辟世则果矣辟地辟色辟言犹近圣人栖栖否曰论隐之义毕竟以早见远举为高易所讥尾遁也今但见圣人周流辙环便忘却无道则隐一段公案出处之道几不明于后世矣 章文懿公曰康斋出处第一著白沙第二著一峯第三著如我辈又是第四五著了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平声
  知其不可旁观者自明圣人身寄世道若当局而迷者直是不忍分明一如子视父母病虽不可救无不下药之理虽既死而犹望复生焉圣人直㸔得世道尚有可为而为之非漫为是无益之行也其如终不可为何哉晨门本讥圣人不知时而故以为知之者正欲醒之也可为婉而讽矣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荷去声莫已知己音纪馀音以
  有心之叹真知夫子心事矣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言此心固而不化也既已莫已知矣亦可以已矣深则厉浅则掲与时卷舒不亦善乎荷蒉方自视甚圆而不知圣人视荷蒉甚果也故曰果哉断坏他忘世之见正为硁硁解嘲也浅深制宜他㸔恰好在只了得自己出处一节犹不难圣人直为其难耳圣人之难以世为一身而拯溺亨屯者是 深则厉浅则揭自是圣人家法但荷蒉㸔得固圣人㸔得圆此圣贤之别也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听于冡宰三年父母之丧达乎天子上古圣人以孝治天下也天子有天下之责故制为冡宰听政之礼使孝子之情伸于上而天下晏然观古人皆然则知此礼为万世不易之经矣后世丧礼隳坏襄公以墨衰临戎则在天子可知故圣人垂训以示天下万世云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好易皆去声
  民之难使也久矣威劫之而愈叛法笼之而不畏心存则百体顺令心放则百体皆乖君子之于民也亦犹是也上好礼宅心于齐庄中正之体而出身加民无非是物故可以摄天下之精神而通为一体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故民易使也盖言顺也 上好礼只是无不敬敬则有以消天下狡慢之情而归于顺故易使礼主于教而默寓于刑政之中者也 上好礼能以礼让为国是也以礼𨗳民则民皆式于规矩而作其忠敬之心故易使亦莫敢不敬之意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言君子便须参天地赞化育然其道则求诸己者己非人与百姓对待之已修已亦不为安人安百姓起念只求得一已而己传曰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敬者圣学终始之要修己之心法也敬修之道在肃然收敛此心而主于一不显亦临无斁亦保湛然无复非几之扰至于反身而诚则已得其已矣已得其已则静虚动直天地万物咸归在宥无所以及人而人自安即以修之者安之也故曰修己以安人无所以及百姓而百姓自安即以修之者尽安之也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安人安百姓在修已中实有是事非意之也语君子至此则存神过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虽尧舜犹病之矣尧舜之学只是一敬然修无止法修而安无限量尧舜不必做不了学者但当敬修而无失可也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是敬修正当处 修己以敬正是尊徳性而道问学程子曰敬胜百邪古来无偷惰放逸的学问故下一敬字摄入诸义就中大题目只是克己复礼忠恕一贯择善固执慎独求放心便是后儒将敬死㸔转入注脚去便是矜持把捉反为道病 拈出敬字良多苦心如曰敬只是心中无一事也又曰惟忘敬而后无不敬不免翻案之说使后人借口而谓打破敬字方能入道几于小人之无忌惮而圣学晦矣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孙弟并去声长上声
  原壤夷俟示放达也平生情状尽露于此故夫子历第其生平而痛斥之以声名教之辟以杖叩其胫若使之因而知改然则犹有故人之谊乎使老而知改不屑之教诲焉朝闻夕死可矣 所恶于原壤者为其贼道也春秋去先王之世未远始生老氏为惑世诬民之祖当时一种好异之民起而应之如原壤者不少观行径大是诡怪不常可喜可愕至易至简由是天下学士靡然从风转相祖述愈流愈远一变而为杨墨再变而为申韩三变而为苏张终变而为佛氏之学以返其初旨嗣后士大夫往往以佛氏之说丈老氏之奸精者窃道徳之唾馀以学佛粗者拾翕张之机锋以学禅而杨墨申韩苏张之意时时出没其间终宇宙世界学道人只是此局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与平声圣人无能益童子但有损之而已童子少而不学恃其聪明才知俨然以成人自命而无求益之心惟取必于速成而已古人八岁而入小学则教以洒扫应对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十五而入大学则教以大学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至七年而小成九年而大成如彼其渐也速成何为哉故圣人以将命裁之欲使之抑损于礼法之场以消躐等之见也使童子于此而果知所以益则虽一日而千里可矣
  论语学案卷七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八
  明 刘宗周 撰
  下论
  卫灵公第十五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陈去声从去声见贤遍反
  问卫灵公问陈一语不合明日遂行无伤于悻悻乎曰道不行矣不去何为圣人处此直脱然无丝毫计较才计较便不成行矣所谓进礼退义盖如此若有激而行便不是 圣人仕止久速莫作死格局㸔谓此必当速彼必当久便是可不可之见 圣人不但言军旅之事未学而先动之以俎豆之礼有许多委曲在 子路尝诵不忮不求之言可谓能自信矣至此又信不过㸔穷是分外事一般分明被感遇动了平生得力当在何处乃知其未闻道也故下章有知徳之叹子曰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固穷之谓也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信矣夫 君子处穷若固有之素位而行也小人穷斯滥矣愿乎外也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女音汝识音志
  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此多学而识之之谓也识者随其所学而本诸心使弗忘也由多而识就事物讨归宿也圣人之学固是如此但所学虽多只是一理多学而识只是一以贯之非舎多学而识之外别有一贯也然非与正疑得恰好道是多又有超于多者故云只喝个一不出来非也言我之多学莫作多看了只是一贯耳一者学之归也贯者学之融会自得之机也一无体即多而在贯无迹即识而融圣人之学自日用动静所及随处理会只是一理认得是方为我有 一贯之说本无二致但此章直指学脉前章直指道体道亦学学即道也后儒之学多教人理会个一便求必多学圣门不如此以子贡之颕悟犹不轻示必俟其学有得方道破若先道破便无持循处不若且从多学而识自寻来路久之须有山穷水尽时所见无非一者是一乃从多处来故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圣门授受如印板颜曽赐皆一様
  子曰由知徳者鲜矣鲜上声
  徳性人所固有但行不著习不察鲜能知之知徳者深造自得全体洞然有不究其阃奥不已者虽力行如由犹或病之况其他乎夫子呼由而深叹其鲜能也他日又曰由诲女知之乎自知自证何难之有知徳者知性中之徳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朱注此章疑为愠见发也知不知正在此处证杨子云曰非徒知之实允蹈之此之谓也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与平声夫音扶
  君道以无为为至古帝王之所同也独称舜者舜躬圣人之徳而绍尧致治凡敬天授时封山濬川命徳讨罪既代终于摄政二十八载之日而及其格于文祖首辟四门以来天下之贤乃命禹司空平水土命后稷播时百榖命契司徒敷五教命皋陶作士听五刑命垂共工若予工命益虞掌山泽命伯夷秩宗典三礼命䕫典乐教胄子命龙纳言出纳惟允九官奋庸熙帝之载而天下大治舜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人若泯其有为之迹故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天下本无为也舜亦何为哉但见其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更无所为也敬徳之至穆然如天运于上而四时行百物生自莫知其所以然者此无为之象也其斯以为君道之极乎自古清净无为独称黄帝时当然也老子之教本于黄帝其言曰我无为而民自化至欲绝圣弃知复结䋲而用之则非无为之旨矣君道无为而无不为无为者敬而已敬则知要知要则事理尧舜兢业而惟不得舜与禹皋陶为己忧急先务也治至于唐虞无不为矣而诵无为者乃不归之黄帝而归舜固知老氏之教不可以治天下也故晋以黄老亡故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恭已正南面而已矣言君道尽于此也舍恭已外绝无声臭可窥故曰夫何为哉语意呼应倒喝法也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行笃行不之行去声夫音扶子张书诸绅
  此心此理随处发见于言为忠信于行为笃敬一而已矣故在舆犹是立亦犹是忠信笃敬所以行也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者所以密其忠信之功也夫然后行苟不如是则不诚未有能动者故曰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学者体认通塞之机一丝未彻自难假合乃谓诚不能动物是诬性也参前倚衡反身而诚也推之东南西北海而凖其此之谓乎立则见在舆则见是实有所见我軰只恁地昏昏
  虽食有不知味者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所见合当如此 子张才高意广看学问事但等闲做过只格立与在舆一关顿令爽然自失书绅一举乃做上大人生活从此一日千里者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直哉史鱼臣品之正也君子哉蘧伯玉道学之纯也有道无道只是一节更无夹杂转移处故谓之直可仕可止只是一理更无系累鹘突处故谓之君子都从他心体表出来学者学伯玉之学而行史鱼之志其可矣 如史鱼者何处得来只尸谏一事凛然日月争光 看来无道则止只为仕无益于国无济于君如史鱼死而忠感其君何必卷怀乎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知去声
  学者才默便失人才语便失言一无恰好处只此心物蔽在知者虚而能觉自能知语知默物来顺应当境精明何失之有洪钟之善鸣也以其虚乎 能尽语默之道则能尽出处之道能尽出处之道则能尽生死之道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一边是求生以害仁一边是杀身以成仁几人勘得清楚就下一割惟有志之士必遂其志成徳之人必成其仁志一决而莫违心已安而无累君子之于仁直以身殉之而已 志于仁之为志成其志则仁矣然古今仗节义之士其品亦有不同者及其至则一也 只为死得恰好故谓之仁 好仁者无以尚之其杀身成仁之谓乎 方逊志先生临难晓门人廖镛曰汝读书㡬许尚不识个是字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圣门论仁只是直求本心论为仁只有亲师取友是吃𦂳工夫即居是邦也何地无仁贤而失之所贵乎我有善下之心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则逊志时敏迁善改过之益在其中矣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远去声
  王者继天立极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莫大乎时昔尧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岁三百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釐百工庶绩咸熙其定时之法首命义叔正仲春次命羲仲正仲夏次命和叔正仲秋次命和仲正仲冬举仲以概孟季而正四时之中则建寅之法肇于是矣是夏受唐虞之禅其法因之不改其四时之书有夏小正视唐虞益加密焉若日月昏旦之次分至启闭之期雷风冰雪雨旸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水旱之节百榖草木稊秀之候羽毛鳞蠃蠕动蛰兴陟降离损鸣呴之应以及王者因时行政庆赏刑威之凖三农以时获植耕敛作息之宜靡不毕及此夏时之善而万世帝王宪天出治之道无逾此矣此圣人行夏时之意也殷周以征诛得天下其敬时授事固未尝有外夏正之遗而建统改岁则递而更之取以新天下之耳目也殷以冬十二月为岁首则建丒之月也伊训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丒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是也周以冬十一月为岁首则建子月也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武成曰惟一月壬辰旁死魄盖十三年春正月二日也班固律历志曰初发师以殷十一月戊子日在析木箕七度是夕也月在房五度房为天驷后三日为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明日壬辰晨星始见至戊午渡师于孟津二月四日癸亥至牧野夜陈甲子昧爽而合按析木为建亥之月于夏为十月殷为十一月周为十二月殷人建丒故殷十一月正周之十二月故越三日而为周正月则周以冬为春矣所云十年春果何为耶则出于后儒牵合以明周正建子之证也而蔡沈注以为建寅之月则殷周之时序固不能改乎夏矣故箕子叙畴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又八庶徴曰岁月日时无易曽以箕子之明武王之圣曽不能访羲和万古不易之序而谬冬为春春为夏审如是也政教号令又安所出乎至秦事不师古但取更新厌胜之意而以孟冬为岁首按史记始皇推五徳终始之传以为周得火徳秦代周徳从所不胜方今水徳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然则秦固以冬十月为岁首而非以冬十月为春正月也知秦则知殷周二代矣董仲舒曰春秋受命改正朔易服色而胡文定公曰春秋以夏时冠月谓周之冬正月而圣人改之为春王正月也若是则春夏秋冬之序在周不易而圣人乃易之是以行夏时而先紊天道矣而其发明春王正月之义则曰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其大者在任徳不任刑云耳圣人承天心正王道之端而反以冬为春失任徳之意则亦何取于春秋之名哉然则春王正月之序即鲁史之旧即武王革命惟十有三年春以来之序也知武王之时不必冬而春则春秋之时可知矣然而春秋所书时令往往有不合者其义何居王者宪天出治莫大于时时者天道君道即天道也治之而争夺息道之而生飬遂教之而伦理明皆时之所为也上古圣人之治天下一时也而法莫偹于夏且载在夏小正一书其钦若昊天敬授人时之道一本尧舜之遗而润色之要于尽制焉万世治天下大经大法具是矣故夫子尝曰吾得夏时焉而至此首以告颜子也区区改正朔其馀事也若夫世道循环之运人心风俗升降之机不过文质二者圣人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乘殷之辂所以崇质也服周之冕所以右文也文胜则返之以质质胜则辅之以文斟酌二代而趋于一中并行不悖所以推而凖动而化也由是治定功成而乐作焉尤所以鬯宇宙之元气而归于必世之仁也舎韶舞又奚则哉协和风动万古一时也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和之至也乐法韶舞而宛然臻斯世于唐虞之域矣至于蠧政之大者莫如郑声与佞人郑声淫淫人心也佞人殆覆人国也放之远之二端之害似是而非其中人主之惑甚于盘㳺逸豫非人主端本澄源修身建极日月明而迅雷霆之断鲜有不中其祸者也夫治乱之机危矣哉以二帝三王之法治之而不足以郑声佞人䘮之而有馀自古帝王未议经纶先图儆戒有以也圣人用世之道首法天时以为岁月群生之本而又礼凖其中乐奏其和无非本之天道至于法外之防则所为敕天之命惟时惟㡬也君道一天道也呜呼大哉达则规四代之礼乐帝王逊其事功穷则修六籍之儒宗帝王逊其道术故曰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 四代礼乐不是剿袭圣人只明得学问事自于上天下地往古来今都包孕在这里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也或问所学何事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更论恁古和今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远虑者远大之虑非行险以徼幸徒偷旦夕之安者如是则虑慎以动动罔不臧小而尤悔之乘大而祸败之迫庶㡬其免矣人无远虑其如近忧何 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为远虑燕雀处堂噬脐何及也噫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好去声
  此必有为而重言之也如好好色可为诚矣无以尚之之谓也故又曰我未见好仁者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者与之与平声
  人臣之不忠于君父也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其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者盗也易曰晋如鼫鼠贞厉据非其有而唯恐失之非窃位而何窃位之情形无穷而独于蔽贤一节窥其大者秉轴君子念之也哉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远去声
  君子尽其在我而已矣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何过督之有此君子所以一体天下而无怨也与中庸曰正已而不求于人则无怨然则怨不生于人而生于我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如之何非悬想也自修自证自叩自灵辕转寻求必恍然而后即安所为深造自得者也进徳修业皆是也此非可取贷于他人之力也明矣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虽人将如之何哉程子曰他人食饱子无馁乎使人可如之何也则不属我之事矣即欲倩人索如何仍是骑驴觅驴如何如何只索自家寻取语曰卤莾焉而耕亦卤莾而获灭裂焉而耘亦灭裂而获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好去声言不及义将一切伦常日用都束之高阁却只习一等行险徼幸之事自谓得计习惯自然世教人心俱受其病有莫究其终者曰难矣哉不言得失利害而祗绝其出于人道之外也 群居讲学出禅入佛惯用棒喝正是圣人攅睂事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孙去声
  君子之道不可见而义其质也义也者宜也宜于理之谓义日用动静皆是也所为义也义以为质道体立矣而礼则所以行之也中之至也孙则所以出之也和之至也信则尤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诚之至也此君子之所以为君子也故曰君子哉 就君子上见出义礼孙信故曰君子哉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已知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君子不病人不知已既反求于所能矣至于没世无称平生碌碌直与草木同腐耳君子一念及此而早夜皇皇图所为三不朽者其容已乎然则君子之学能杜生前之名心而又激死后之名心非得已也縂欲了吾分内事而已 名之一字正须在没世以后觑破此方是亭亭丈夫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同一学也而所为不同其辨在隐微之际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则显而易见者也求诸己者求则得之求诸人者心劳日拙矣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矜者斩斩自持不争则非绝物矣群者油油与人不党则非殉物矣此君子持世之凖也矜而争其失小群而党其失大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此章失案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求终身之行于一言可谓善学矣其恕乎言举斯心推诸彼而已矣心体与天下相关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之端也仁之方也学者苟随所在而扩充之则全体大用无不由此出矣非终身可行之道哉 恕之一言终身可行即忠恕一贯之旨 如心为恕心合是这様还他这様如心之爱以为仁固恕也如心之宜以为义如心之别以为礼如心之知以为智亦恕也此易简之道也 实有是恕即是忠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誉平声
  世衰道微人心不直无复三代之遗久矣而圣人犹不忍以叔季之道待其民而曰斯民也即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民也则圣人挽气化之情深矣无毁无誉所以为直也道在人心万古如一日也道则犹是道故民亦犹是民圣人不过先得斯民之所同然耳因斯民之道而觉斯民而已无所与焉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乘平声亡与无通夫音扶
  子尝曰文胜质则史春秋文胜之习于一史得其概矣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则我生之初犹未泯先进之遗也而今不然矣有马者借人乘之庶㡬大道为公之一端也而今又不然矣文胜则质亡故人皆习于偷而不胜其自私自利之见其不流为禽兽者㡬希此风一倡至于战国苏季子曰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贾谊曰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则文胜必至之势也然则周道其敝于文乎 春秋良史莫如左氏然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纪载何辨而多凿也范𡩋曰左氏艳而富其失也诬韩愈曰左氏浮夸夫子叹阙文殆谓是与此春秋所以作也或云有马者借人乘之正是史阙文也张子曰史阙
  文祝史阙文也
  子曰巧言乱徳小不忍则乱大谋
  有言者不必有徳巧言者工于言者也弥近理而大乱真䘮徳而似徳故乱乎徳小不忍者顾小则失大大谋莫决能无乱乎溺于小小利害首尾莫能一割若煦煦姑息者然是小有所不忍则远大之图能无茫然乱乎易曰利武人之贞志治也乱则不治言无断也巧言似徳而乱徳小不忍似谋而乱谋进徳居业者知之 小不忍如妇人之仁谓小之乎不忍也若匹夫之勇是小不忍也一语不可两解两意不能相兼且匹夫之勇无谋者也曷云乱谋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从含忍之忍自与不忍语意不类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好恶并去声
  众好恶不可不察固也曰必察之者见圣人之好恶未尝求异于众人而苐欲自证于吾心以吾心之好恶衡众人之好恶而好恶乃定即从众可也违众亦可也要于其当而已矣故唯圣人能致好致恶亦唯圣人能以众好众恶问众人好恶何故与圣人不同曰众人之情或泛而不察或私而不公则好恶亦仅得其概而已不察故也使能察焉则善恶之情虽有遁焉者寡矣虽然非至虚不能察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中庸曰率性之谓道离人则道之名不立故曰大哉圣人之道又曰待其人而后行此人能弘道之说也言人能自弘于道之中而非道操其弘也故又曰非道弘人然则人自谓不能者是诬人也谓人不必弘而听道之弘者是诬道也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人心未有有过而不自觉者旋觉旋改何过之有过而不改不即改也是谓过矣其不流为恶者㡬希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思者圣功之本即学中之能事然亦曰慎思而已非荒唐无据者也是之谓思诚若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则思而荒矣何益之有哉夫惟反而从事于学乃知斯道只在当人之身学之即是博而约之好古而敏求之进进不已则益矣所为下学而上达也此之为学未尝废忍而所由殆与忘寝食者异情则亦止谓之学而已矣夫言学则不言思可矣故圣人但曰学而不厌 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只另有意见在故入难僻一路去若反观默识自不应如此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妙在勿忘勿助间此圣人之善学也终日不食终夜不寝而无益助之长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所思合是才致思便已不是道愈思愈隔而今试举得仁是甚样只索就日用间平铺做去故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如此而已矣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谋道不谋食道外无学非富贵利达之学也夫人亦知得失之辨乎耕也馁在其中矣谋食有馀贫也学也禄在其中矣谋道有馀禄也富于道之谓禄贫于道之谓贫得道则失贫故君子但忧道之不我得而卒未尝动念于贫也谓将以道易贫也谋道不谋食殆谓是与圣人慨世之学而千禄焉者故惓惓致晓如此云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君子之学知之真守之固大而化之斯全学也知及之者择乎中庸是也知之所及即是仁但未必能服𭙶勿失耳非礼勿视听言动仁也守之至也意想之及非知也把持之守非仁也知及仁守君子之学有真得矣然非充积之盛者有中而忽乎外也以语荘莅无由矣则亦无以作民敬矣非存神过化上下同流则动民之礼犹未见所性之节文而欲民自至于中不可得也则亦岂得为尽善之学哉故君子从仁守以后随处体认天理本诸身徴诸庶民必要乎尽善而后已盛徳大业一以贯之其斯以为全学乎知仁并进才有觉便是知常常觉去便是仁守才守得便须显微无间体用一原荘礼一齐俱到不如此不能守矣但工夫有生熟之不同只得次苐检查去陆子静曰论语中多有无头说话如知及之仁能
  守之不知所及所守者何事又曰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程子曰仁也者仁此者也将知去及此理仁去守此理则知仁是一物理是一物如何打合得礼者敬而已矣以此治身即以此动天下犹至诚动物之动动不以礼则敬徳在我犹有间隔处未能尽人物之性也所谓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乌得为善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从道徳起经济则所受者大从才技出挥霍规规乎小已出乎大则入乎小出乎小则入乎夫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此甚醒人以仁也仁者人也即水火虽至切于民生而仁尤甚何也不仁则不人不人则不生仁则生虽死而生然则起死回生莫仁若矣以生为生则人固生于水火而有时而死若蹈之而死者然以生生而生仁能死人乎故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 蹈水火而死言终身托于水火而死也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颜渊曰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当仁不让于师之谓也程子曰言学便以道为事言人便以圣为志何让之有胡云峯曰颜曽游于夫子之门未尝以当仁之事逊于夫子旨哉当仁不让于师只是极当仁之量不听人独占地步也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四时之贞也言天道贞于终也于人则为智智者贞之蕴也故知是知非而不失其常谅则执一不通为有我之私而已贞而不谅其君子守道之正乎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不徒曰任事而曰敬其事一乃心也何暇顾利禄乎公尔忘私国尔忘家其是之谓乎
  子曰有教无类
  有教无类分明天地气象善恶之类虽殊而天地生物之心初无㨂择栽培倾覆物之自取则然天地无心也圣教亦然 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徳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有不屑之教诲也者其无类也夫其辨类也夫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去声
  道一而已一则无弗同不同者非我之异于彼而彼之有异于我也大同之中忽起籓篱吾儒与异端之名始立吾儒方独伸其是而异端且自执其迷两相角以求胜若冰炭之相为用也君子其如异端何哉虽然为吾道谋者姑力持同异之辨毋使以异为同相谋而蚀犹庶㡬乎 韩愈曰孔子必能用墨子墨子必能用孔子此见不到处遗衣大颠毕竟惑其说
  子曰辞达而已矣
  易曰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可与言达矣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见贤遍反道与之与平声相去声
  子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与师言意也谢上蔡监西场竹木为诸生讲子见齐衰者及师冕见一章曰一部论语只如此看故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可为独窥其微矣只此是道便只此是学子张实认得来不是凿空疑问者故夫子曰然而又申之曰是道也固相师之道也言非有我之所得私也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其圣人之道乎子张求道于夫子之身所见真夫子求道于天地万物之固然所见大一部论语正合如此看 相师之道不是旧格子圣人仍作旧格看 如此是道便知不如此非道知相师之道便知子臣弟友之道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贤遍反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平声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于庚反用彼相去声下同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平声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徳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季氏将伐颛臾是无鲁也亦无王也将则必诛故夫子因二子之见而力诛之又姑置季氏而先斥二子始终一辞春秋讨贼必先治其党而后为恶者孤也夫颛臾固先王之封国也而耳附庸于鲁称社稷之臣季氏何以伐为哉二子者独不能矢大义而折其邪心乎然且曰夫子欲之也则如陈力就列之谓何不特此也尔实有能救之责而莫之举则季氏之恶尔实成之是谁之过与直令冉求无廽避处于是辞穷而遁遂有后世必为子孙忧之说既曰欲之矣又舎曰欲之而必为之辞支吾辗转欲盖弥彰故圣人疾之摘发至此如秦镜照胆邪谋毕见矣丘也以下又发明利害以破子孙忧之说因坐二子误国之罪而讨贼之义无馀蕴矣君十而臣一均也均则和和则安均故无贫和故无寡安故无倾内治既修何患远人之不服哉今由求之相夫子也以服远则无徳以安内则不均而徒怂恿其君以干戈之事祗以速萧墙之祸耳可为忠于所事哉然则始终误季氏者二子也故曰求无乃尔是过与是役也圣人力攻二子既声大义之不可伐而又深切利害之情愈驳愈证如老吏入狱一字不可平反令闻者感动卒寝颛臾之伐圣人有功于宗国大矣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先王治天下有五礼六乐八征九伐以统一宇内故系子于天谓之天子降及春秋而自诸侯出又自大夫出又自陪臣出礼乐征伐乱于杂出而清议自庶人出矣此极乱之徴也权出于下则乱乱而无所归则散而庶人且将挈其权以归之一人而天下复治故曰得乎丘民而为天子此宇宙升降之大机也周子曰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而不可反识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识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竞天也不识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呜呼其唯圣人乎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夫音扶
  禄去公室则政在大夫五世四世之及修短异也势极重则必反五世希不失矣然则三桓子孙之微也宜在今日乎理有固然无足怪者是时阳货专政已执桓子为三桓浸微之渐故云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便平声辟婢亦反
  直友最益人其次莫若谅又其次莫若多闻三者皆益友也即得其一而益矣便辟则不直善柔则不谅便佞谓口给御人而无闻见之实者皆损友也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乐五教反礼乐之乐音岳骄乐宴乐之乐音洛
  君子之学察之性情隐微之地而圣狂之介已判然矣其油然而生飚然而莫制者好乐之情是也或动焉以天益之㡬也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是也其动焉以人损之㡬也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是也三益发乎情止乎理履中蹈和有自然之节焉而又不自满假津津然道人之善且友人之贤其流露于物我之间无念非上达也故益三损者任其情之发而不知检或气盈而骄或气偷而佚或神溺而宴欲败度纵败礼无念非下达也故损学者深察乎此而致力焉于以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欲于将萌则学问之功思过半矣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三者所乐在此则所忧在彼 礼曰敖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三益之谓与反是则损矣 益者之乐从忧勤惕厉中来故与损者相反蟋蟀之诗曰无已太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三益有焉王艮学乐歌曰学即乐乐即学其损乎益乎君子慎诸
  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三愆盖儆学者洗心惕虑以为受教之地也身处函丈而心不在焉或失之语或失之默三愆随之虽日侍君子日奉君子之言祗以水投石而已矣 才一启口得三愆推此多少般不可胜数迁善改过从此处得力便是吃要学问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教学皆失也谚云盲棋对瞎着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君子自少至老无非肆力于学其大要在存理遏欲消融血气之累而已血气有盛衰而此心随时而受役焉少则中于色壮则中于斗老则中于得三者递为君臣未有已也故君子戒之防乎其防求其不堕坑堑中当是如何力量学者思之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无不畏者君子之心法三畏其大端也畏即敬之所发也畏天命畏其命我者也君子知天命之在我而敢弗畏乎畏大人畏其型我者也畏圣人之言畏其训我者也皆所以密畏天之功也三畏一畏若小人安知有天命哉小人之心死久矣自绝于天不胜其䙝越之罪何畏之有况于大人乎况于圣人乎举无有动其畏者矣然则三畏所以成君子而不畏乃成小人敬肆之关严矣哉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即畏大人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人生而有知矣自圣人以至于涂人一也其有不知者物蔽之也甚焉则困矣然而未尝无知也上焉者其惟生知乎徳性之知即有生而完具之从容中道圣人也其有不知者可学而知也学生知之知择善固执是也故次也虽困可学而知也学学知之学人一已百人十己千是也是又其次也及其知之一也困而不学自暴自弃斯下愚矣自生知以至于困知同一知实同一学不学而后圣狂霄壤天乎人也故君子学之为贵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难去声
  道生于一天之数也天体圆径一而围三故置一得三又三三而九为天数之终而天下之能事毕矣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吾道一贯而三省三畏三戒三徳举其纲九思尽其变矣 九思者君子检身克己之功无所不至有随在而致吾之思者君子一举目而唯恐乱吾之明也求吾之明而已矣一倾耳而唯恐其眩吾聪也求吾之聪而已矣推而色与貌言与事疑忿见得无不皆然思之思之随感而得之而天理之在我者无不各止其所矣此之谓思诚九思一思也故曰吾儒之道理一而分殊 前六思实而可据后三思虚而易忘六者克已之全三者进学之要 君子之学首严于视听而此心出入之关键扃矣又求之色貌之全焉又求之言动之大焉又求之念虑之微焉又求之性情之隐焉愈约愈精此心㡬无渗漏之地矣又终之以义利之辨而天理人欲之㡬有益证其真者格此一关方合道耳目有所加言动有所措学问更无馀事矣九思终见得是学问路头彻首彻尾之道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好善恶恶之诚即求志达道之蕴也学始于修己而终于用世乃潜见则异致士固有有体而未有用者缮修之密身心性命之间粹如也语有之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非乎若夫本穷飬为达施尧舜君民直于吾身亲见之则非命世之大人不能与于斯矣语有之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非乎斯二者皆圣人之所愿见也而有见有未见所见之幸固足寄斯道之轻重而所未见乃关世道污隆之运圣人之所感深哉 行义达道自伊周而后绝响矣有宋诸儒差足当之然隐而未见行而未成以语达道无当焉然则有其道无其时不能达也有其时无其道不能达也孔孟既不遇而萧曹王魏之伦终不能致于王茫茫万古可胜惜哉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徳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平声
  齐景公夷齐之论即南宫适羿奡禹稷之论圣贤矫切世情如此
  陈亢音刚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去声其子也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即家庭授受不过如此有异闻乎陈亢得伯鱼之说而自喜也意曰吾今而知诗之不可不学矣又知礼之不可不学矣又知学诗学礼之外不能有加于子矣故曰问一得三陈亢深信圣人之教故若惊若慰以志喜非实以圣人为远子也不然诗礼之闻岂自今日乎 学诗者由歌咏而得其情学礼者由莭文以通其意学问大段自礼入然必学诗方能开发性情为进学之地故诗先而礼后后来无人理会此教法宜子禽击莭叹赏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闺门风化之始也故称之礼夫子盖尝举之曰邦君之妻则系重于邦君矣故君称夫人明有匹也自称曰小童明有尊也邦人称之曰君夫人尊君也称诸异邦曰寡小君逊于君也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亦尊君也循名责实则妾媵固不可以僭夫人夫人亦不可以耦邦君而邦君所以端刑于之化者自不容己记者及此有关雎麟趾之思乎




  论语学案卷八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九
  明 刘宗周 撰
  下论
  阳货第十七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归如字一作馈好亟知并去声孔子见阳货与见师冕同一化工之妙 圣人处阳货问答皆是至诚中流出绝无矫饰不仁不知之说既据理而答之矣及云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分明打动圣人心事故直应声而答之曰吾将仕矣当是时宁复知货之不可仕又宁知天下之终不可仕念日月之如斯姑以自决其忧天悯人之怀而已其如道之终不可行哉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此孔门苐一微言为万世论性之宗性相近犹云相同言性善也圣人就有生以后气质用事杂揉不齐之中指点粹然之体此无啬彼无丰夫何间然者但人生既有气质此性若囿于气质之中气质用事各任其所习而往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而无筭圣贤庸愚判若天壤矣此岂性之故也哉夫习虽不能不岐于远然苟知其远而亟反之则远者复归于近即习即性性体著矣此章性觧纷纷只是摹一近字语云执柯以伐柯其则不远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此近之说也两下只作一处看故曰夫道一而已矣千万人千万世较量若是一个若是仿佛相远便是善与利之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矣此个争差些子不得今说习相远亦只差些子便了难说相近是一尺相远是寻文如两人面孔相像毕竟种种不同安得为近且所为近果善乎恶乎善恶混乎善只是一个恶亦只是一个有善有恶便是天渊岂有善恶总在一处者如说恶则恶是一个如说无善无恶则近在何处盖孔子分明说性善也说者谓孔子言性只言近孟子方言善言一只为气质之性义理之性分析后便令性学不明故说孔子言性是气质之性孟子言性是义理之性愚谓气质还他是气质如何扯著性性是就气质中指点义理者非气质即为性也清浊厚薄不同是气质一定之分为习所从出者气质就习上看不就性上看以气质言性是以习言性也圣人正恐人混习于性故判别两项分明若此曰相近云者就两人寻性善相同也后人不明相近之说始有无善无不善及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之说至荀卿直曰恶杨子善恶混种种滥觞极矣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知上声
  此章承上文而言习相远则尽天下圣狂之路矣然习固听人所移非一定之权也中材之士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唯上知者生而习于善下愚者生而习于恶皆不可移则气质若囿之久矣虽然习也有性焉君子不谓习也愚按性只是一性习只是一习非相近之外复有上知下愚而谓上知下愚皆不待习也如此则三品之说也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莞华版反焉于䖍反易去声
  武城有弦歌之风教化达矣大道而小试之可喜也故圣人有莞尔之喻偃若有未喻其意者爰述所闻而对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言武城之为治举而措之道者也君子小人皆在斯道范围之中而爱敬聨为一体和气溢于两间矣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达乎治理矣非徒言之实允蹈之前言戏之耳志喜也若子游可为不负所学矣道之所该者广而礼乐其大端也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鲁自季桓子据费公室遂衰时公山畔费是以陪臣执国命而托于强公室弱私门者然乱臣贼子岂足与有为而说者乃谓圣人实欲借以行道则堕于子路之见矣闻召欲往者一时感动之心若迫焉若赴焉已不自知而人亦不得而喻也子路不说正谓公山之往必难行道也圣人不必计道之行不行而先卜人之用不用故视公山一召若非徒然者当时止因费事感动圣心故漫作痴想谓公山庶能用我耳意者亦吾道大行之机乎今天下苐无用我者耳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周道之衰也平王东迁下陵上替矣圣人岂一日忘东周之业为之云者挽东周复于文武成康之旧也盖东周废兴圣人直以为分内事为是吾为不为是吾不为苐卜诸用我者何如又安知公山之召非其机也哉此圣人所以欣然一往也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仁者此心之生理无不生也则无不行也有不行则生者息矣君子求仁于吾心而得行之之脉焉恭宽信敏惠是也此心常运于天下如川流之不息则仁体得矣五者在吾心即其在天下者也无以作民敬非恭无以作民怀非宽无以作民孚非信无以作民劳非敏无以作民顺非惠有一于此非行也能行五者于天下实有是五者之分量则心体得矣仁矣行五者于天下是本体能行五者于天下是工夫心能生五者一齐俱到故从行处见五者若借五者为推行之具便须心自心理自理则于此圆满于彼欠缺即及于天下亦迹而不神 张子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不行则知行矣
  音弼许密反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不善不入士君子守身之常法虽圣人不能逾也故曰然有是言也言有是道也虽然亦恃我有以自信而已不善不入良恐其磷且缁耳若坚白自信者方将用天下而不为天下用尚何磨涅之病乎如是则安往而不自得哉可行可止与时乘而我不与焉故曰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此圣人自状出当时欲往之心有如此者 圣人体道之至动无辙迹流行坎止一乘化机之自然其要归于不可磨涅而已不系之道只是坚白之道坚白之道只是不善不入之道但子路拘滞在形迹中圣人反求在我超然物表恁地活泼无一切心无一切法然则肸可往乎曰何可往也不曰然有是言乎坚不磷白不缁神无方也繋而不食易无体也圣人就不善不入之中推敲出究竟学问非谓佛肸召之必可往也 按春秋定公八年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故五人因阳货谋作乱欲去三桓以季寤更季氏以叔孙辄更叔孙氏已更孟氏遂执季桓子壬辰将享季氏于蒲圃而杀之季氏适出孟孙氏阳货劫公与武叔以伐孟氏成宰公敛处父与阳氏战于南门之内又战于棘下阳氏败阳货脱甲如公宫取宝玉大弓以出入于讙阳关以畔九年夏阳货归宝玉大弓奔齐又奔宋遂奔晋适赵氏 十年春及齐平夏公会齐侯于夹谷孔子相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秋叔孙武叔憾公若藐使为郈宰杀之郈马正侯犯以郈叛武叔懿子围郈弗克二子及齐师复围郈侯犯出奔齐乃致郈后二年春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䑓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保障也无成是无孟氏也子伪不知我将不堕冬十二月公围成弗克又按史记世家定公九年庚子孔子年五十一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召夫子欲往而卒不行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则之遂为司空又为大司冦十月相定公会齐侯于夹谷齐人归鲁侵地十二年使仲由为季氏宰堕三都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堕成围之不克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摄行相事诛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鲁国大治齐人归女乐以沮之孔子行合春秋史记观之公山之畔即在阳货执季桓之后孔子犹未用事于鲁故召而欲往及孔子仕鲁为司冦乃因三桓以堕三都侯犯之畔畔叔孙非畔鲁也公山不狃率费人以袭鲁袭季氏也惟成尚私于孟孙故孔子得因叔孙季孙以堕二都而终不堕一成盖亦事异势殊也三都之堕正是欲往之心为东周苐一义也使孔子果赴公山之召则固可借公山以堕费而还之公室因以及于郈成但其势逆其名不正枉尺直寻故夫子卒不往必有待于司冦之用既堕三都而束周之业为之兆矣始知圣言不我诬也然终不及堕成者何也始焉方欲往公山于鲁则期月可也乘衅蹈瑕而动既用事于鲁又因三桓以去陪臣总之欲强公室耳权固不可预设也后人未考经传本末或疑公山之畔即谓率师袭鲁之日则孔子既为鲁司冦矣又何以召而欲往岂有用我之路乎
  子曰由也女音汝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好知并去声
  程子曰大凡有题目事易合然则仁知信直勇刚皆有题目事故圣人题之为六言而六蔽随之谓其在假合也资性得于偶近而用意持循容有过中失正之弊以语闻道则未也故君子学焉而已矣六言一学也学一理也好学者求吾心之理而得之也得此理于仁而不愚矣得此理于知而不荡矣得此理于信而不贼矣得此理于直而不绞矣得此理于勇而不乱矣得此理于刚而不狂矣何蔽之有六蔽不生即六言亦属强名之其于道也㡬矣 不就六言学只明得一理此理明更无馀事善学者反躬而自得之以尽乎已耳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诗教主于兴故学诗为小子苐一义可兴又学诗苐一义而观者因吾兴之机而实证之也可群可怨事父事君皆反观之地无非得之于兴者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则穷物理之当然而得吾心之皆偹又安往而非兴起之馀事哉故曰小子何莫学夫诗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女音汝与平声
  诗不可不学而其要则二南尽之矣君子得之以修身而教于家则治国平天下之道在是矣此大学之教也传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身不修则家不可得而齐虽闺门之内几席之近有伥伥乎其不可行者与面墙何异哉君子求端于二南而先王以肃肃雍雍之徳刑于寡妻被于南国裕于子孙者有如是也文王我师也有为者亦若是而已矣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礼不废玉帛而玉帛非礼也乐不废钟鼓而钟鼓非乐也因文而达其意亦可以得礼乐之谓矣虽然礼云礼云非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非钟鼓云乎哉在人思而得之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色厉内荏方㤗然自以为君子矣无乃小人之尤乎比诸小人中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其善匿而畏人知一也此等情状如掲肺肝觑破时不值半钱虽小人亦不齿之故君子作徳诚之为贵
  子曰乡原徳之贼也
  乡原之名自孔子始立盖指学圣人之道而伪焉者其托迹近于中庸最足以当乡人之好而其阉然媚世之情尤令贤愚尽厌故其谨原之称始于乡人终述于天下后世所谓一乡皆称原人无所往而不为原人也则一谓之乡原而已矣曰徳之贼者自有乡原之学术而流俗趋之以为便小人托之以文奸人心世教从风而靡其害至于子弑父臣弑君而有所不顾也其为徳之贼何如哉盖伪学之蔽如此 古来无此名目自圣人题破包尽古今伪学之品必曰乡原者为他起手从流俗污世中来固是本色虽出神入圣缪巧无穷只是乡人伎俩 学君子不得必为色厉内荏学圣人不得必为乡原 色厉内荏正是乡原之流为他未熟在故中外两般若乡原是浑成一原外不厉内不荏经㡬多锻炼来方恰好正是窃盗有败露时乡原是盗狐白裘手也
  子曰道听而涂说徳之弃也
  道听涂说者学事口耳随所闻而腾说之不胜其夸诞之情也此其精神一泄无馀虽有天理之存焉者寡矣非自弃其徳乎然则畜徳乃在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乎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平声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鄙夫只是乡人之庸庸者本无大破坏处只富贵一念割不下便当无所不至初然只是鄙夫后来是大奸大恶若出两截人殊不知其为必至之情也若谓鄙夫不可与事君初然亦信不及故圣人姑自疑其辞曰与哉其旨严矣鄙夫正后世所谓好人便是何必陋恶圣人穷奸邪之祸而止以鄙夫概之欲人主辨奸之微也 乡原鄙夫皆是圣人题画出其情状亦甚不相远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亡与无通
  人生不能无气质之偏已为所性之累矣而天地之性未尝不呈露于气质之中识其偏而善反之古人之所以尽性也何至以古人之疾而今或亡之哉今之人非无古人之疾也而重坏于习染之私知诱物化任其质之所溺而不知反回视最初面目已失其真盖疾犹是也而症已非矣狂者次于中行故为肆矜亦狷之流故为廉愚则多木讷之意故为直三疾古人尝因之以入道矣今也狂流而荡矣非肆也矜流而忿戾矣非廉也愚流而诈矣非直也名存而真亡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欲人反而自叩其有亡也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天下盖有以邪而奸正者若紫夺朱郑声乱雅乐是也此犹其小者国家淆乱国是倾䧟正人莫如利口其乱正之势亦犹紫夺朱郑声之乱雅乐然极其祸能令人主之心为其所中而不觉能令天下士大夫之情为其所簧鼓而不自持直举人国而覆亡之犹反掌耳可畏哉是圣人所以深恶而痛绝之也唯仁者能恶人其有知三者之足恶盖亦鲜矣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久矣夫圣人之不得已而有言也可言非道也圣人虑以言求道而反格于道故慨然有无言之叹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盖借疑问以发夫子之蕴也夫道即天之所以为天也天何言哉上夫之载无声无臭是也而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莫非道也天亦卒归于无言而已以无言之天显设于四时百物而非滞于有以时行物生之天复归于无言而非沦于无所为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者也至哉天乎述道者述此而已然则道固有超于言者矣又有不言而言者矣而猥欲以言述之不㡬于愈言而愈晦乎予欲无言圣人分明一天矣盖学至于忘言始拈此义云非专为立教说天何言哉以身证也若言圣同天更嫌比拟在或云观天则知圣人矣程子曰非也观圣人则知天矣又曰言体天地之化已剰一体字此圣人知命以后学处此道惟颜子足以知之
  故曰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周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然则圣人之蕴微颜子殆不可见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圣同天不亦深乎 无言处正是道妙四时行百物生是无言之撰故始终曰天何言哉 子曰默而识之何有于我圣人固自以为有言之病道也故慨然叹曰欲无言盖将学进于忘言而以神道设教也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戸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许师曰取瑟而歌一段气象虽拒孺悲以不教而平心和气不大声色其所以为圣人与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榖既没新榖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音洛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衣去声女音汝
  三年之丧盖体人子必至之心而为之非以强世者也求礼于玉帛周旋求乐于钟鼓莭奏而伤人子之心抑惑矣时物之变人子盖用以寄追感之情而未能恝然者短丧之说无亦未尝反而自得其心乎故圣人借予之身动予之心而曰食稻衣锦于女安乎若曰此女之心而非他人之所能为也予犹未得于心而遽曰安亦口给而已女安则为之言必有所不安也三年之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此仁人孝子必至之心也而予独安之予独为之予独非人子乎予之不仁也姑俟其出而复责之欲其知所悔悟而徐得其不安之实也亲亲仁也此不学而知不虑而能之心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直打到痛痒相关处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而不思所以竭罔极之报其亦不仁之甚者矣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莫痿痹于此矣食稻衣锦君子曰不仁而不可为也此三年之丧所以为通丧也与昔者子夏既除丧而见夫子与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未敢过也子张既除丧而见与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夫礼丧必三年贤者俯而就不肖者企而及有由来矣未闻其食稻衣锦以为安也若宰我抑亦屈己以明道者与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己
  人心不可无所用无所用则昏昧放逸恶日长矣况饱食终日一无所用乎故曰难矣哉世不有博奕者乎博奕虽贱而用心则已勤矣为之犹贤乎无所用心者矣则是天下尽出博奕下也亦愚不肖之甚而已矣然则君子之欲用其心者曷不师智于博奕而通之 泛用其心不可也杂用其心不可也其唯博奕乎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君子之志于道也如博奕之用其心则㡬矣此圣人所以醒人于博奕也与 人心有全力只是不肯用用而不尽与不用同心无方所用者亦无方所而曰无所用心者岂有
  所以为乎事父母而竭其力事君而致其身程子曰某写字时甚敬只此便是学可为知所用心矣推之无往不然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义者勇之为体也义在是即勇在是故除却勇可不道若见义不为义非我有非勇亦非义也圣人就勇之是处看是义故曰君子义以为上使徒恃血气之勇而义不存焉则亦为乱为盗而已乱则非勇也盗则非勇也然则义以为上其为大勇乎乱与盗视真正英雄只在是非间学者辨之 君子徒勇必纵恣而不循理故为乱小人徒勇必暴悍而不循分故为盗皆恶之别名也非作乱为盗之谓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去声下同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如字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知孙并去声
  圣贤恶恶之严皆克已进徳之要而维世淑人亦寄于此人心之恶不可胜穷其大端若称人之恶者浮薄之情也居下流而讪上者倾险之习也勇而无礼者逆乱之莭也果敢而窒者猖狂之见也有一于此皆徳之贼也故圣人恶之殆有异焉极其情得无徼而托之知乎讦而托之直乎不孙而托之勇乎以恶为徳何啻千里而析理不明不免以似乱真且益肆其遂非长恶之习盖亦为恶者必至之情也恶恶晰天理人欲之㡬而一破其假借之见庶㡬有㧞去病根之意于所为称人恶四者之恶不使得以加身矣此子贡之恶所以合于夫子也 子贡之恶是申明上文如凡下讪上者未有不托于直知勇亦然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近孙远并去声
  女子小人难飬自古皆然知此便须得反身正物之道区区谋所以飬之之术鲜克胜者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恶去声
  君子十年而幼学至四十强而仕则其学成矣年四十而见恶焉老大之悲乃在今日矣已矣乎无可复为矣其终也已惜哉是以君子欲及时以勉学也微子第十八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三人自靖自献于先王生死去就行各不同而爱君忧国之忱无纎芥可疑各成一是而已心之尽处即道之至处故曰仁就其仁而观之亦止谓之忠忠之至也仁一也以此事亲为孝以此事君即为忠故仁人即是孝子即是忠臣孝子不必仁者宗族称孝之谓也忠臣不必仁者子文荀息之谓也仁可以该忠孝忠孝未必尽仁故圣人于三人不曰忠而曰仁所以表忠臣之极思也令尹子文忠矣然不曰不仁而曰未知焉得仁盖原心之论屈原之忠忠而过观过斯知仁矣 三人一节进一节做始诤之以去继诤之以奴终诤之以死无可复为矣于此而国破君亡亦可以自靖于先王矣三人似商量熟虑各就一件做去观微子之诰一篇可见所为同心报国也说至此方见得三人之义凛然方是仁须知三子去合当去奴合当奴死合当死去者非为存宗祀悟君之道始在一去微子为纣庶兄分义当去箕子艰贞正志必有一段委曲精诚出万死一生处此际甚难直是哭不得笑不得此䇿更无转动比干方才撇一死是临了著数若说箕子偶然不撞著纣怒故未死比干不幸而死似未尽当时靖献心事万一俱死俱不死岂不有憾且圣贤生死又岂繋于纣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三去声焉于䖍反
  子曰不有祝𬶍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然则直道可容乎故展禽亦然惠不能枉道以求容而姑栖迟于父母之邦犹有忠爱之意焉然其如天地万物一体之谊何孔子便不然惠终置身于世外迹混心超故列之为逸民 此是油油不自失的靣目盎然想见其人和而不流其惠之谓乎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齐景公商所以待孔子而曰以季氏则吾不能姑以季孟之间待之乎又曰恐吾老矣不能用也同是一时商量语才商量志疑矣安能用贤所谓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晏婴之沮有由矣此孔子所以行也记者不载晏婴沮孔子之事而专坐罪于景公固以见圣道兴废非婴所能为而且不能于用贤者主道不断云耳此著出处总悮一待字吾老矣不能用也言但恐终不能用孔子也亦自谦之辞非果不用也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既志事于齐人又归罪于季桓若鲁无定公然定公已制于齐人卒为季桓子所悮而不克自主三日不朝鲁之为鲁可知矣圣人能行道乎圣人去鲁本心膰肉不至存委曲之情而事实坐此故记者直以女乐一事为孔子行案诚识圣人出处之大者也 或问孔子去鲁若何曰此孔子最不得已处孔子方得志于摄相之日而一旦有女乐之归义有可去必俟膰肉曰尚有可为姑为弗闻而安之及膰肉不至然后念绝即出昼心事一般孟子所为以微罪行者正以示臣子去国之情不忍恝然卒不欲暴其君父之失如孟子所谓王犹足用为善是也总是梦寐东周心事割不断处于去齐卫则不然固是去他国之道亦尚无可为之兆则进退之义可一言决耳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徳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去声之不得与之言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音扶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平声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去声下同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音武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榖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音嗣之见贤遍反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上声㓜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三人言论风旨大略一辙而楚狂衰凤之歌飘然有尘外之想故谓之狂者夫子下欲与之言其属意当最切沮溺多溺而不返之意名称其实所谓石隐也丈人一言而起子路之敬想当时语次有周旋中礼处其操履当在楚狂之上故邂逅遂成莫逆夫子闻而嘉之曰隐者也言有道而隐者也夫子周流楚蔡之间不得一遇时主乃就尘埃中物色数君子使千载而下仰其风节虽数君子之幸乎而吾道不可为不遇矣夫春秋之世固不以孔子之圣贬数君子也原旨曰欲与之言亦是镜中看花未知所言者何
  事 而谁以易之言天下皆乱谁可以化而易之者谓天下至此必不可易也故夫子反之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与应上与字丘应上谁字然则今日之滔滔非丘与之而谁与之哉 辟人谓辟此适彼屑屑于去就也 圣人怃然数语是尽倾肝膈处 子路感丈人意专就二子之见上来故尚未得圣人忧天悯人之情意盖曰君臣有义尚矣使人人高不仕之节此义不终废乎夫君臣之于长㓜孰轻孰重长㓜之节且不可废而况君臣之义哉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若丈人之见亦惑矣君子之仕也正藉以行君臣之义也非以仕为行道计也若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其如此义之不可废何此君子所以周流税驾而不容己也丈人独何心哉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去声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平声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去声下同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民以逸称盖身隐而道超不受世氛亦不繋情于泉石翩然人寰之表者也许师曰逸民者天民之不遇乎时也如夷齐抗节于首阳清而不晦柳下惠伸道于三黜和而不流皆越隐君子一等矣不降不辱者心迹俱超道与日月争光尚矣降志辱身者心与迹判若疑于降且辱矣而言行合道卓乎操履之纯矣隐居放言有轻世肆志之意焉中清中权亦独行君子之概也总之逸民之行以身志为纲以夷齐为案而数子皆在范围之中以下故就身志外观言行又就言行外观清权所谓得其天机遗其牝牡骊黄者于惠连曰如斯而已者言二子之逸既如斯则降志辱身非其真矣其在夷逸朱张可知数子皆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者也此其所以为逸也然则数子皆逸而学有未尽性卒未融其有我之见有所可即有所不可心有向而行局于隅道滞于器矣惟圣人全体周流神无方而易无体何可不可之有所谓圣人之时者也其异于逸民者有如此然则数子固在夷齐范围之内而七子又在圣人范围之内此道所以集大成也圣人叙逸民而终自附于七人之后其所感者深乎 伦彝也秩也虑者思之精虑善以动也废中权者自放以为高而适道之权也凡言中者皆从容中其道也 问伯夷圣之清柳下惠圣之和圣则大而代之矣如伯夷恶恶之严而量自容物柳下惠与人之宽而介且不易于三公则亦未始非偏至之行而所为可不可者亦唯要其理之是而已亦何病于中道乎曰如伯夷之清而后可为圣之清如柳下惠之和而后可为圣之和即二子而观之迥然不相及而成可不可之见矣此道中本无分清和清和之名从气质用事而得之 可不可之病非谓可在清不可即在和可在和不可即在清只各就清和中见出如不屑就不屑去岂得无成心在才有成心即有岐见一彼一此胸中若相对待无往而非可不可之见矣可不可正是假象如镜中花随感随灭 圣人未尝谓七子皆有可不可但言我之为我有如此者此圣人自名状最真切处只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也惟圣人方认得可不可最真因其可而可因其不可而不可所以能无可无不可 徳𬨎如毛毛犹有伦尚病可不可在圣人之至无声无臭至矣
  音㤗师挚适齐亚饭扶晩反下同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去声师阳撃磬襄入于海
  大师诸人以贤者隐于乐工已非其志矣况鲁事日非其君舞大夏设两观其臣歌雍舞佾礼乐废坠久矣诸贤目撃僣乱之风思欲举其职而不可不去何为意是役也其在孔子去鲁之后故附记于此盖自是鲁国虚无人矣三仁去而殷墟八士兴而周炽其世道消长之大机乎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按周公之封于鲁也太公问何以治鲁曰亲亲而尚贤圣人以仁厚培国脉蔼然有一体充周而无间之气象此其所以称隆与亲亲睦九族也眷旧叙勲庸也敬大臣重股肱也量能任使惜人才也四者皆自君子至仁中流出得王道致治之要矣纪纲法度举而措之耳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䯄春秋而降天地闭贤人隐诸君子观于至圣之栖栖而宇宙升降之机决矣楚狂沮溺之流既长往而不返大师少师而下又去国而罔顾尚可为耶记八士者思盛王也夫八士之生际周之盛足系一代之兴则周能用之周能有之也不然春秋大圣人而下如沮溺丈人遗逸诸人独不能嫓美八士乎才之用舍系世道之隆污信矣虽然周能有八士而不能有大圣人者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者乎


  论语学案卷九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十
  明 刘宗周 撰
  下论
  子张第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䘮思哀其可已矣学问只有生死一关为究竟地寻常只有义利一关最难破解子张劈头说见危致命便是究竟学问而继之以见得思义正见平时所致力处丧祭二端又就民生切近之理密证其践履之实士操修于此窥其大矣故曰其可已矣此数言可立万世儒矩其入徳之始基乎
  子张曰执徳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焉于䖍反亡读作无下同
  道体无穷而得之则为徳故执徳者必贵弘信道者必贵笃君子所以交致其功也徳不极所性之全而守一得以自封则不弘道不证在我之实而恃虚见以为是则不笃若而人者虽日从事于道徳之途而支离之守恍惚之见无当于学矣浮沉堕落恒必由之曰焉能为有亡鄙之也 执徳不弘信道不笃两者之病相为表里所执如此所信亦如此一毫自矜正是信不真处 世有一项学问尽有践履只是拘于所执必信必果縂为一种意见所纒无开拓处叩其中不过循途守辙未尝实见得然所谓执徳不弘信道不笃也此正是半上半落学问学不得圣人地位犹为不学故曰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此子张自道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平声下同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夏论交自是交道之常如圣人严损益之训是也但损益未尝无辨而君子取善之量无穷尽贤与愚众与不能皆君子论交之地畛别分明而付与各当无往非善下之益乃所以成大贤也又合我之贤不贤以见拒之一字果无用处故縂承之曰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张所见是大贤以上事如下学者当以子夏为正学者合而观始得 子夏言不可非但庸众之类若存一拒人之心将视天下之可与者亦寡矣此离群索居之病所以怅怅于投杖也与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去声是以君子不为也
  苏子瞻曰道体无大小方术技艺总是一理神而明之皆足以通神明之徳类万物之情者但其用则有分矣大者自一身而达之天下国家无远弗届小者内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成物仅仅取给于一事一物之济而已何致远之能是以君子不为也君子学务其大谓即大以该小而未尝以小病大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读作无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去声学也已矣
  君子之于道也日进而无疆其所亡者既日有知之既知之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至积月之久而终不忘也所谓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者此真能好学者矣倘玩愒日月而忘助之病乘之如学何 日日而知之日日而有之即日日而熟之日月相禅而未有已也虽上达天徳可矣 道体无穷善学者铢积寸累一日有一日之功一月有一月之功日日用力至一月间闻见更充无一空隙日便是得一月工夫也日计不足月计有馀故日之知即为月之能知其所亡方得保其所能 一日知无穷能亦无穷才有息机知体便槁 问所知何事曰须知所学者何事君子之学心学也知者知此能者能此日知之知一知也而愈知愈明月能之能一能也而愈能愈熟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皆道问学之事而求仁之功端不外此故曰仁在其中仁固无往而不在者也学问思辨非二也而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之心仁也然则博学者学此者也笃志者志此者也切问者问此者也近思者思此者也此真能用力于仁者也谓之仁在其中谓实有诸中非若存若亡之见也仁本在我非若禄之自外而至故与凡言在中者异子夏盖示人以求仁之学也亦即下章学以致道之意 学问工夫切近处正是仁非心存于此必待熟而后仁也学而不厌则仁安矣既圣矣 博学是博文工夫笃志切问近思是约礼工夫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道不可强致善学者莫之致而至之学也所谓自得之也百工居肆则必有事必有事所以成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所以致道也 未有不学而致于道者不致于道非学也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去声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真见是过也小人之过也必文则不可见矣便是同云密布掩尽阳光此心䧟溺之极处 过不可文而其迁就回䕶之心则文也 文过时已明知自家不是处却不肯认错故计出于此问何故不肯认错曰一认错便无由济恶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君子有三变神明而时出之君子豹变也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皆莫知其所以然故曰变若俨变为温温变为厉非变也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已也
  信而后劳其民信而后谏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厉巳谤已则不诚未有能动者矣夫不信以劳民果厉也不信以谏主果谤也人各有心其可愚乎
  子夏曰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
  大徳如生死利害关系纲常名教处不逾闲者守道之严不逾尺寸也人苟能勉力于大者则小者或出或入间可勿论也子夏之言盖为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者训 小徳只就大徳中细细推勘出如孝的大段是即晨昏小节偶未善亦无害其为孝如申生之恭而愚可也忠的大段是即语默去就偶未善亦无害其为忠如屈原之忠而过可也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于䖍反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师商论交毕竟子张胜游夏论教毕竟子夏胜要之可相合而未可相非 子夏笃信谨守其教人多由规矩节目中入而本原性命之地容有未及者故子游但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当之非谓其善于洒扫应对进退也洒扫应对进退末也而有本焉曰无本云者正恐其局末而遗本也故曰抑曰如之何皆疑辞疑其局末而遗本也子游探本之论亦学者所吃𦂳但质之圣门循循善诱之方不能无病故子夏从而过之子夏意谓君子教人之道执何者为先而传之执何者为后而倦之或先或后初无成法亦无成心但生质不一如草木之区别然君子之道岂可强其所未至而从事于诬罔乎若夫会道器于一原即始即终神而明之则圣人而后能之岂可概责之门人小子乎君子未尝限人以圣人之学而无合下证圣之理由洒扫应对进退而进之亦可驯至于圣人之域矣 子游亦见得洒扫应对进退便是形而上者但欲子夏即末探本也子夏之觧谓本末固是一体然须圣人便合下理会到此自学知困勉以下只可就事事物物中逐节磨炼使之收拾放心变化气质用力之久有涣然融会处便是知本也若先一齐说破本末彼实未有承当处徒重其躐等之心玄远之见而已非诬而何子夏所见最得圣门教法圣人罕言命与仁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如一贯之呼必俟其学将有得而后及之若曽子以之示门人便须道忠恕而已矣浅深上下各因乎人何尝执有成法所谓成徳达财时雨之化然也合而观之子游之见即博约之教子夏之见是循循善诱处洒扫应对进退与徐行后长同一作用本末只一物大小只一物恁地剖析不得 洒扫应对进退须是诚心中流出方是道慎独工夫便做在此处 始终无定名总是本末一致之意然精粗大小皆在其中 有始有卒正是无始无卒并本末相尽捐了 朱子讥子静曰他之说却是使人先见这一个物事了方下来做工夫却是上达而下学与圣人下学而上达都不相似然说他才见了便发颠狂岂肯下来做若有这个直截道理圣人那里教人步步做上去又朱子门人尝过子静且言师门教法子静为诵天尊地卑一章曰某教法如此愚按朱子讥子静分明子夏之见而子静不免以有始有卒之圣尽概门人小子也学者辨之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仕学一理也亦一事也通为一事则学不以仕废也故仕而优则学仕亦不以学妨也故学而优则仕其必优而后及者皆纯心之学也当官而理学问祗属驰鹜之见况学焉以干禄乎盖学者两不相妨而相为用处为真儒出为名世矣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子游病末世丧礼不清故以致哀埀训之致乎哀者自致其心也止者孝子之心无穷而于礼可无憾矣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曽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子张盖贤智之过其立心主于高远若有为人所难能者然以言乎仁则未也未仁之病正坐难能中堂堂气象望而知其未仁矣以徳行言曰为难能以气象言曰堂堂其病一也不曰不仁者而曰未仁曰难与并为仁盖即此而反躬切已从事于暗然之学则仁矣所谓如此是病便知不如此是药也此二贤忠告善道处
  曽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自致者身致之也实有是心而不容己也人皆有是心然而夺于情识利害攻取之私则不能致矣必也亲丧乎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亲之丧则孩提之性于此尽呈虽欲不致不可得也然则良心之在我者亦可以扩而充之矣
  曽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此盖为有家者训孝也圣人以孝治天下自诸侯而大夫一也孟庄子之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可谓善继志述事矣此孝道之大处故曰难能非谓他事可能而此独不可能也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春秋之世先王抚治天下之道不复存十一之遗而民无固志矣失道者如作丘赋舎中军而飬之之道失其君大路越席朱干玉舞其臣歌雍舞佾而教之之道失民散者民心皆瓦觧而不属于上也乱亟矣小人犯刑固其所也然则民情大可原矣如得其情亦仁人之所痛也而可以明察自喜乎哀矜勿喜者岂徒死中求生尽士师钦恤之责哉方将穆然深思若已推而内之沟中于是乎复先王之道以厝斯民于饱煖礼义之域而希刑措之化固不容己矣此曾子为当时人上者发悔罪下民之意为聨属人心之本以救世乱也然则乱国烦刑非重其散乎秦隋可鉴也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去声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古今诛不善者莫如商纣纣之不善宜不如是之甚也而天下之恶皆归之则身自处于不善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惟圣罔念作狂狂则甚矣自取之也然则纣之不善果如是之甚者也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夫曰不如是之甚者欲人谨恶于微而杜下流之势也孟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不为尧舜则为桀纣而且自宽曰我之𭧂恶未至为纣之甚也则纣亦有可原者矣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也悲夫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更平声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者何君子心事光明磊落绝无一毫掩蔽之情偶值情理之穷不能无过如天道阴阳有沴戾而日月薄蚀者然日月食而复明限刻可期君子随过随改不远之复似之其见与仰縂以见君子改过之意无不在人眉睫间若昭昭乎掲日月而行者此正天理流行处非必以见且仰徴君子之改过也 过也人皆见之更是改过下手处非既见后方更也皆仰则复其初矣日月之还明有待而君子之改过无待才待则不成改矣即过即见即改一时事其有取于日月之食者只言其有过必改之情同耳 过出于无心只是昏一昏即觉一觉即化如周公使兄孔子讳君非过也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于䖍反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音志下同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同前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圣人之道得统于文武固非区区滞于大小之见者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贤者见之为大不贤者见之为小也大小之见不足以尽道而道未尝不在是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夫子焉不学则无大非小无小非大无大无小则一贯矣学在是师在是何常之有虽谓能自得师可也师文武亦可也 苟不知所学何事顿令大小兼举如说一一而学之则圣人之学亦穷于识矣 大小之原正是文王之徳之纯就此实证正是一贯处
  叔孙武叔语去声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君子必有志于圣人之学而后有以入圣人之道所谓得其门而入者是也得门而入乃能真见圣道之无穷宗庙之美百官之富一一披示之矣此见不必远求反之当身稽之日用证之天高地下之间无不活泼泼地只限一法便令东驰西骋愈求愈远且有当前错过者矣善乎颜子得门而入也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尽之矣卓尔之见岂偶然哉其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庶㡬富贵之蕴乎虽然虽欲从之末由也巳苟得其门而入更无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宫墙之譬縂见赐之造道浅而易窥夫子造道大而难测之意非以门喻外宫喻中也使显然有及肩数仭之悬绝可见便当程量分明望宫墙而小天下矣然则学者非但不见宗庙百官并数仭之墙亦是坐井观天 喻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所性分定故也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可谓富且美矣 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和一处看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去声也日月喻其至高高不可逾虽欲自绝终无伤于日月之明也量量度也不知量言不知度量浅深也不可逾而欲逾之非不知量而何 日月无私照临日月未尝绝人而人自绝之而卒无伤于日月之明则日月之照临如故而人又乌容自绝为乎多见其不知量也罪过尽重自圣人看来亦无甚罪终内之照临之下而已此日月之所以为大也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去声下同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去声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夫子之不可及也圣不可知之谓神一天而已子不云乎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夫子过化存神超然声色之表亦若是而已圣同天不既深乎善乎子思子推言之也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呜呼至矣 夫子之道不必得邦家而见只借得邦家事业想见其配天之化有如此者然则夫子其尧舜乎曰夫子观尧舜事业一点浮云过太虚耳被子贡等闲说过便是贤于尧舜处味所谓二字可见 斯字只是诚动于此机通于彼圣人治天下有许多措置施为难得当下便了但事功有待而立达之心无待极之三年必世只了得当下一念极之千万世亦只了得当下一念圣人视三年必世千万世只在片晌呼吸间 子贡推尊夫子一拟之宫墙再拟之日月拟之天可谓至矣然实未见得圣人亲切处不如其自鸣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耳如孟子言孔子圣之时亦近之矣 天不可阶求天于吾心而阶在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㳺衍是也尧曰第二十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音悦
  第二十篇历叙尧舜禹汤文武之𫝊而终之以夫子之论政又推本君子之学内圣外王于斯为至矣论语未尝言中而维于二十篇之末以明之孔子之道不外一中后来子思作中庸遂权舆于此云 尧授舜言祈天永命之道而推本于执中其旨微矣中之为义从方所得名而实不落方所其在道体亦然浑然至善中而已矣圣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道统亦凖诸此而已矣圣人立天命人心之极而修道以立教者更无偏倚之私过不及之弊所谓允执其中也中而曰执者对天之历数言则中为对越之本如执圭玉之执然又曰允执者昭其信也允执其中中斯无矣圣人凭空拈出中字不说心不说事不说工夫其要归于从容中道所谓诚者天之道也至舜以命禹阐执中之旨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求中于心而中外非物求心于危微而心不坠有无求执中之功于精一而执非沦于把捉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尽人所以合天也虞廷十六字有功于万世心学大矣然增十六字于四字之上不加毫末故曰心一也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人心易溺故惟危道心难著故惟微道噐原不相离危者合于微而危微者合于危而微两物一件合人与道言心而心之妙始见其蕴始尽所以更圣贤千言万语阐发无尽治心之功不尽乃其要只在精与一精以析人心道心之㡬而一则以致其精也两心杂揉处正患不精不精便不一精而一之则人心道心妙合无间而心性流行之妙无往而非中矣此虞廷授受心法也观舜亦以命禹则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亦一而已矣汤诰周书举其隐然有上畏天命下悯民穷之意只此便是尧舜真血脉便是执中无方合而观之一理不具非中也一物不该非中也宽则得众信则民任敏则有功公则说其帝王一中之化乎 按朱子中以事言愚谓离心无事事之中亦就心上看如尧舜揖让本于公天下之心汤武征诛本于救天下之心方是中道岂以揖让征诛为中乎中即是理理无内外而心其本也故虞廷首以人心道心发明其旨可谓深切著明矣 一篇精神绾结只一亦字 汤既伐桀告诸侯之词天讨有罪天命有徳故縂承之曰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顾𬤊明命何所不至乎其得统于尧舜执中之传以此周有大赉善人是富直是吹枯转腊宇宙皆春为
  周家苐一大政故首掲之意重首句又举其伐纣誓师之词曰虽有周亲不如仁人固见仁人之无敌矣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则孟津之举凡以为百姓已耳岂徒恃仁人之助以利天下为乎及其克商之后立政安民拨乱反正翕然更始如下文所云所以慰百姓之悬望者端在此矣谨权量先谨其在官者以达于下也审法度谓损益沿革之宜修废官谓有官而无职有职而无官者且未及周官分职之事只是一时修饬官常而已凡此皆行政之本故曰四方之政行焉兴灭继绝举逸人心仰望莫切于此故天下之民归心焉重民三事所以厚民生正民徳之本至此而一人之徳泽在天下矣此王道之所以大也于此见武王鼎革之际一靣除残一面反商政救安天下若拯溺救焚不遑馀力然方是天地之心帝王之徳非徒以其规为政事之善而已在尧舜禹汤何曽举一事来 尧曰一章文不属事不符零星掇来正是中无辙迹处合之在夫子范围之内若说某某则见而知之某某则闻而知之便是一付旧本子将道理做注脚看了然则孔子其天乎尧舜禹汤文武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夫子告子张问政统帝王之道也曰五美者后儒言王道如精金美玉是也才出于霸便是恶一尊一屏方是纯王之心纯王之政王道规模宏远如天覆地载万物得所绝不从驩虞起见故首举不费之惠至于劳民之政最易敛怨王者以佚道使之而默动其终事之情何怨之有合之见杀之不怨利之不庸气象由是而窥王者之心方淡然无营失得勿恤日转一元之生意于于穆之表而已所谓欲仁得仁欲而不贪也仁则无一物之不体无一事之不贯便是无敢慢盖严密之极为安舒何至以骄侈逸豫病天下乎故㤗而不骄在心为无敢慢在貌即为荘莅正衣冠尊瞻视恭己之象也徳威惟畏故威而不猛自政说到心又自心说到貎具见王者过化存神之妙虽平铺五事而血脉自贯合之则王道之全矣四恶縂是一苛迫近小气象分明画出一霸道在立教则为虐在作事则为𭧂在出令则为贼在出纳则为有司有一于此皆治之贼也故曰恶或言上三政是刚恶下一政是柔恶窃未然四者縂是不仁之恶与上文相反然霸者信赏罚谨教令如何以恶归之只是霸者先诈力而后仁义其心不过欲罔民以就其功利之私就他条教犂然只是文具仍是不教之杀不戒之成慢令之期有司之出纳而已縂之从刑罚上起念便是𭧂从期会上起念便是虐与贼从出纳上起念便是有司故归之霸者夫子承尧舜禹汤文武之后开万世之太平商㩁治道莫偹于此邵子曰仲尼祖三皇宗五帝考三王孙五霸于此可见呜呼至矣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命即天道之流行而赋于物者一气流行而埋在其中只是一个更无气数义理之别言太极则有阴阳言阴阳则有变化而盈天地间平陂往复之数该于此矣变变化化㳺于无穷方见太极之妙人与天地万物同㳺无穷之中小之日用动静大之进退存亡莫非命也故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即阴阳不测之神也然则学不窥神化之奥不足以言知命矣知命则知时知时则知化易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是也又何利害穷通得丧之惑乎故曰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知之则立之矣孔子自言五十而知天命故能仕止久速各适其时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至于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乃证上达天徳之诣故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又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可谓互相发明为天下万世之学则矣礼即是命之有常者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天所秩也其筦于人心则敬而已矣无不敬之谓知礼敬则卓然故能立记曰庄敬日强是也人心敬肆之端即天命存亡之介故知命者又必约之以知礼而始真由立而进之则㡬矣然君子之学固非区区一己之言而不足与通之天下者知人则哲由己及物之道在其中矣有鉴别之明而后冇曲成之仁君子所以合明新于一致通教学于一原也而非知言又胡以得之知言者知其理也致知之学有以晰群言之摇乱而衷诸圣即孟子之知言是也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此其大端乎知言以知人而学窥其大合人以成已而徳造其成其斯以为君子乎













  论语学案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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