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謇斋琐缀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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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謇斋琐缀录
 
本作品收录于:《国朝典故

  太宗文皇帝初驻金川门,蹇、夏二公首出迎戴,而解、胡、二杨诸公则以召命至,然皆不自靖,而窃自比于魏徵。夫唐实由太宗化家为国,而宫僚魏徵等皆出唐高祖之擢,[1]建成未登大位统天下,[2]故魏徵去事秦王不自怍焉。今建文嗣统五年,蹇、夏二公当时执政大臣,出于建文所亲擢,视魏徵之于建成殊不类。况当时群臣中,如周是修之死,我太宗有“彼食其禄,自尽其心”之旨,圣意寓深矣。今二公乃安然徇冒,何其忍也。彼虽有辅佐微劳,难盖前愆。大节已亏,而犹谓之“名臣”,士林莫有非议之者,予则独不韪焉。故予列诸名臣,而谓之“通录”,良以此也。其中惟解公才归自谪所,所居冗散,则其责任又非蹇、夏诸公比,其亦薄乎云耳!

  太宗渡江时,解、胡、金三先生与杨文贞、周是修相约自尽于应天府学。既而解先生使人觇胡动静,因得胡先生庸如厕,回问家人曾饲猪否。解先生笑曰:“一猪尚不肯舍,岂肯舍性命?”盖皆初无意于死也。惟是修竟行其志,哀哉!宜文贞为之著传,以表见于后也。然文贞实以解荐,而文字中绝不语。及归省过文江,仅以白金十两寿解夫人尔。

  太宗皇帝尝御便殿,偶宣二三给事中至榻前,询其姓名,其中一修伟者对曰:“臣姓黄名某,由进士出身,除给事中。”太宗曰:“问汝姓名,只对以姓名,何用缕陈?”某对曰:“臣幼读鲁论,对君不可不详。”太宗喜,遂升为山西布政使。捷给偶幸,亦命矣夫!

  成化甲午秋,刑部尚书王同节卒,补以右都御史项忠。未几,兵部尚书白圭死,商阁老荐忠以代,而召镇守大同右都御史董方陞刑部。时兵部左侍郎李震已经九年考满,升支二品俸,垂涎代圭,不意项转而来,忿恚不平。然次子实聘项女,姻家也。一日,呼项曰:“亲家既得刑部也罢,何必又钻来此?”项曰:“亲家何不钻?”逾月,震疽发脑后,尚强力朝参。诸卿亚戏震曰:“脑后生疮因转项。”震对曰:“心中谋事不知亲。”众改曰:“胸中有病不知疼。”盖兵部右侍郎滕自明时以母丧,夺情理任,故云脑为胸,疼为滕,虽对未切,而事实相关,亦可哂也。大抵震素患瘿,每奏事,声哑甚不称旨,故久不得陞,竟以是卒也。

  宋相李文正公昉尝言,其座主翰林学士、户部侍郎王仁裕年高退居时,每遇门生进谒,辄与夫人偶坐受拜,一如子孙礼。悬一诗板于客次,云:“二百一十四门生,春风初长羽毛成。掷金换得天边桂,凿壁偷将榜上名。何幸不才逢圣世,偶将疏网罩群英。衰翁渐老儿孙小,异日知谁略有情。”观此,则古之座主门生,重且厚矣。

  宋张忠定公咏镇成都,一日,见一卒抱小儿在廊下戏,小儿忽怒扯其父。公集众语曰:“此方悖逆,乃自习俗,幼已如此,况其长成,岂不为乱?”遂杀之。前辈以为美谈。予不以为然,在律有不成人之宥,盖虽杀人不罪。而况戏扯其父,此小儿之常态,岂可逆探其为乱而遂杀之乎?诚不可以为法。若使公因此益兴学校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潜消默化其悖逆之气,焉知其不兴仁让之化乎?况止见此一小儿耳,彼未见者可尽杀之乎?诚非弭乱之方。

  曹武穆公玮镇天雄,一卒犯法,众谓狱具必杀之。公乃处以常法,众以为疑,公曰:“临边对敌,斩不用命者,所以令吾众。平时治内郡,[3]安事此乎?”以是观之,则武穆见此小儿必不杀矣。然则忠定之见岂下于武穆?盖亦一时之误也。又忠定少时,见一仕者为仆持其不法事,欲妻其女。乃阳假此仆为驭,单骑出城,[4]至林麓,斩之而还。此乃侠流之所为,非士夫之奇节。盖忠定处此,只宜为其女择所归,以他罪去此仆则善矣。若当日有人发其擅杀之罪,何辞以解?而前辈以为公之奇节,亦误矣。

  宋吕正惠公端,当真宗初即位,垂帘引见群臣,端于殿下平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呼:“万岁!”厥后,吕文靖公夷简,因大内灾后,仁宗御拱宸门楼,有司赞谒百官尽拜,公独立不动。上使人问意,对曰:“宫庭有变,愿一望天颜。”遂命举帘,俯槛见之,乃拜。此二事颇同。予当成化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承顾命后,又明日,请见今上于文华殿奉慰,盖亦二公之意也。

  宋张子颜晚年,尝见目前光闪闪,中有白衣人如佛者,信之弥谨,不食肉饮酒,体因瘠而多病。时泰陵不豫,[5]汪寿卿自蜀入京,诊御脉,圣体极康宁。子颜一日从寿卿求诊脉,寿卿一见大惊,授以大丸数十,小丸千馀粒,谕以十日中服尽见报。既数日,渐觉白衣人变为黄,而光不见矣,乃思食肉饮酒。又明日,俱无所见,其体异前。乃诣寿卿谢,寿卿曰:“公脾初受病,为肺所克。心,脾之母,心气不固,则多疑,自有所见。吾之大丸实脾,小丸实心。肺为脾之子,既不能胜其母,则病自愈。”子颜大神之,且问所诊御脉如何?曰:“再得春气当绝,虽司命者,莫如之何。”时元符元年八月。三年正月,泰陵晏驾。寿卿后入华山,时年已八十馀矣。

  吾泰和萧子韶,盖木匠之子。洪武初登第,高皇帝问其家世,对以一绝云:“严亲曾习鲁般机,常年制下青云梯。腰间带得纯钢斧,要斫蟾宫第一枝。”陈芳善由户部主事谪戍陕边,庆王问其出身,对以一律云:“令主从容问出身,草茅原是布衣臣。戊辰岁贡三千士,庚午秋闱第四人。列职地官阶六品,承恩天府仅三春。戎衣再际风云会,始信儒为席上珍。”后复起为知县,寻致仕。

  吾邑冠朝杨季任,洪武间由太学生擢佥浙宪。尝见数丱角书生自社学散归,其中一生,手抛书包为戏。季任召至前,出对云:“童子六七人无如尔狡。”其生对曰:“太守二千石莫若公廉。”[6]且请赏,[7]季任曰:“有乃,卒言莫若公廉。”季任复诘之曰:“无赏又如何?”对曰:“莫若公贪。”季任加赏,大奇之。盖生名吕升,后官亦至江西佥宪,分按莅邑,首询杨佥宪之家,颇致照拂之意。

  王文端公,天顺初致政家居,年逾八十,子孙贤孝,田园绕郭。春夏间,诸子集诸佃仆数百人插秧,击鼓唱歌,公与陈夫人各乘肩舆,循观于阡陌。午憩庄所,诸子孙更迭称觞上寿,宴乐终日,形诸咏赋,乡邑以为美谈。一日,澄江洪涨, [8] 公倚门坐观,徐谕诸子孙曰:“初,东里先生不欲吾同事于内阁,调出理部事,我时不能无憾。然使我在内,则天顺初元当坐首祸,必有辽阳之行,今日安得与汝曹观水为乐邪?”以此益知出处自有定分,非人力所能为也。

  吾邑甘陆龙伯廷魁,中成化丙戌进士,授慈谿知县。莅任岁馀,一日谒郡守,拜不能兴,扶出气绝,归葬。十二年,以营墓弗利,启迁。揭棺,俨然如生,肤发温莹,衣裳鲜韧,妻子以手拭开两目,瞳睛炯炯,因藏于家,时一启视。既四五载依然,乃复葬焉。予与廷魁同学,知其善运气。及此异虽未睹,然里姻杨光弼其妻弟,尝亲目者,谓予良然。

  成化甲辰,徐州一妇初孕时,肋骨下即生一瘤,渐长如核大,皮盖莹薄。弥月,儿从此产,异哉!有司具闻,月给膳米。予每过徐,询知子母无恙,欲一往视而未果。[9]然奏报之旨,予亲见之,盖不诬也。

  吉水滩头一豪家造楼,占逾其孤侄嫠嫂地基仅一间,其孤嫠吞声忍气,惟旦夕焚香稽首吁天。弘治二年五月十八日夜,忽大雷电风雨,移其楼,空其地以归孤嫠。至晓,人视之不失尺寸,神矣!或此可为欺孤弱寡者之戒。

  宋有号本心文先生者,由上庠登甲第。一日,来省其叔庐陵宰文可,则文山年少以同姓往谒,本心试中道狂狷论,顷刻成篇。本心奇之,因问其谱,文山以潞公对。本心微笑曰:“石晋讳敬,[10]姓敬者以敬字苟文分为二姓,潞公之谱,人莫之详。”文山持是说以归,质诸革斋。先生乃质之仙笔,仙云:“石室其先也。”革斋遂以“石室后人”刻为图书,昭其所自出。厥后,文山早掇廷魁,晚起勤王,忠勋义烈,照耀古今,石室云乎?潞公云乎?盖又开文氏之一初也,后之文氏有修谱者,宁不以庐陵之文为大宗乎!

  巽斋欧阳先生始登朝,缙绅士林意以六一先生庐陵人也,代出名公,必为望族。巽斋以欺人欺心为耻,力辞非六一之流,且曰:“人当自立,岂可冒他人哉!”此巽斋所以为贤,而崇韬之为可耻也。彼不羞盘瓠,不辱於菟者,又何知矣!

  杨诚斋先生所受诰敕,身后有为妄男子得之,籍以争杨氏之祖坟风水,当时官司莫能明断,公然移葬。此由子孙不能保守诰敕,修明谱牒,以故人得而冒夺之也。为人后者,可不勉哉!

  刑部广东司分辖锦衣卫,其官校率倚势肆横,本司官多优容之,否则,捃摭报复,故多惮难为。惟何廷秀任其司独曰:“法者,天下之公,有犯至司,辄从公坐罪不少贷。”尝有百户逐其舅之子而夺其财产者,舅子死,其孙讼于官。掌卫事都使袁彬嘱廷秀右百户,廷秀悉夺财产归其孙。百户衔之,[11]嗾刺事旗校百方捃摭,[12]卒无所得,由是官校相戒不敢犯。

  士君子未尝不廉,但有廉于公而不廉于私,廉于少而不廉于多,皆勉焉者也。惟何庭秀则不然,初第进士,奉使淮西,巢令阎徽以尝师其先公,赠以白金、文绮,廷秀却之。徽曰:“吾以寿吾师,非赠君也。”曰:“子以寿吾父,因他人致之则可,因吾致之则不可。”[13]卒不受。在闽时,典市舶内臣死,镇守太监分其馀财遗三司,廷秀独力辞之,不获,则受而输于公帑。及陞长汴臬,都指挥佥事武成德廷秀尝荐阃职,赆以犀带、银器,数事。廷秀笑曰:“我知君,君何不知我?”成惭而退。及致仕日,杨宣尉遣使致金、银为寿,并献文梓可为棺者,廷秀一无所纳。或言可受,廷秀曰:“戒之在得,正当今日。”此其所以为廉,盖性然也。

  成化末,士夫颙望何庭秀代杜敬修为司寇,万循吉预荐廷秀为南京刑部尚书,恐妨敬修耳。及怀恩起自谪所,一日,诣内阁言:“新君即位,如何又以何乔新陞去南京?”予徐对曰:“初以其年深,暂且陞去,今此有阙,又可取。”刘祐之遽曰:“才到南部,如何可取?”予曰:“取屠庸亦可。”祐之曰:“在广未归。”予曰:“昨具题来,[14]已复莅南台矣。”祐之曰:“年亦浅。”祐之欲进一私人而不果,遂空其位。予乃荐彭韶为右侍郎。明年春,冢宰王宗贯首举廷秀,士夫翕然称快。

  成化丙申秋,逆贼李子龙伏诛后,圣上自锐意欲知外事,顾近侍太监汪直年小便黠,乃命选锦衣官校善刺事者百馀人,另置厂于灵济宫前,号“西厂”,以别东厂也。纵之出入,分命各校广刺督责,大政小事,方言俚谚,悉采以闻。

  时福建都指挥杨晔,以殴死人命,蒙羞刑部、锦衣官勘提。晔逃匿京师其姊夫董中书玙家。董托锦衣百户韦英营解。[15]适英正欲从汪刺事而无由,即潜报汪,调晔东杨少师之曾孙,家资钜万,造恶百端,尝纳生人于棺,合置诸穴。[16]今事露,[17]乃挟黄白数千两来京,贿求内外,将欲招纳亡命,下海谋不轨。汪甚喜,昏夜驰至韦家酣饮,发官校掩捕晔等,就韦舍鞫之,发厂监禁。搜得一单,拟送各当道士宜,商阁老及三法司堂上与司礼黄、陈二太监皆与焉。明旦,汪入奏出,追所挟黄、白,晔、玙备尝刑具。如所谓琶者,锦衣极酷之刑,每上琶,遍身骨节俱离寸许,汗下如雨。几死复放,如是者三,妄供寄在其叔武选主事仕伟所。遽令数校径往兵部,捽缚而来,拷掠如晔。又令当驾力士数十人围守仕伟等,方黎明,数校突入室,一妾以身捍门,妻仓皇揽衣起,及四五妾、婢并获至厂。汪略加讯责,仍命押回追搜,囊笈倾罄,绑、笞、敲、拶,昼夜苦楚,责追不已,哀号彻天,过者流涕,时成化丁酉二月十四日也。

  是日,司礼太监到内阁议他事,商因白玙尝为晔通,送金带一腰,即峻斥之,不容入门。且辂纵贪滥,岂忍受前辈先生家物乎?语得转达,有旨安慰。然同僚刘叔温又乘此挤排,商亦危矣。越三日,晔死于狱中。汪召御史相验,到迟,罚跪数刻乃释。而司礼诸太监亦畏汪诋毁,避嫌,莫敢龃龉,遂遣钱太监同英飚驰往闽。[18]时勘提官已械晔父致仕指挥泰等北来,[19]英途中辄具本递奏勘提官受贿回互,俱坐谪罢。及至晔家,尽没赀财、人口赴京,往还所过,鸱张虎噬,有司贿赆狼籍,送迎旁午。又搜得晔每岁贿结巡按御史及在京当道簿籍,扬言面奏,闻者心惊魄丧。及抵京,英以赃败,戍边,簿亦莫达,人痛快之。泰坐死于狱,人口悉发宁家,惟二女妇以逃归外家,续获解至,乃发浣衣局。

  初,汪太监出厂,士夫无与往还,惟都御史王越世昌日往候之,滋久相得。一日,司马项忠途遇汪,既过始觉,追回,下舆谢过,汪不为礼。寻以事遣校卒直上部堂,词色颇厉,项亦不之礼。王素垂涎代项,复毁短之,汪以是衔项,拾掇之,项危甚。乃约诸堂上疏汪过恶,尹冢宰旻不从。项遂具草,词意剀切,令郎中张瑾、姚璧持诣诸堂上佥名,[20]而送稿于尹,俾收以自别,尹即潜报汪。疏入,上怒,罢厂,命汪回理司设监事。汪泣奏:“此非外臣意,实黄赐、陈祖生二人所嗾。”且中黄以他危事,遂不容二人,见辞,出调南京。时御史戴缙以九年满,久不得陞,陈言汪所行皆公,不宜革罢。汪即奉命仍旧刺事,[21]缙亦骤进用。汪首发项过,廷鞫,项词颇真,俱有来历,竟坐赃罢。商阁老见机求去,[22]乃陞少保,赐敕给驿而回。汪权势愈炽。锦衣带俸千户吴授营求从汪书办,绶颇知书,汪任之,历升指挥,掌镇抚司事,言听计从。而一时诸大臣皆因越附汪,深自结纳,乘势嗾科道诋排异己,许各自陈。李都堂宾、董司寇方遂皆如请,馀未允。不浃旬,薛尚书远,滕兵侍昭、程户侍万里、杨鸿胪宣、刘寺丞瀚复被劾退,廷绅侧目。而翁世资补薛缺,余子俊补项缺,御史冯瓘补寺丞缺,则以首为鹰犬之故,时成化丁酉五月日也。

  是冬,汪发南京太监覃里朋尝乘马快船夹贩私盐,殴杀巡检事,自往南京械系之。经过水陆,巡河御史、主事以下等官皆跪迎,稍不至,辄见辱。里朋至京,卒以党援,仅充净军。未逾年,复回南京内府写字。黄赐、陈祖生俱复太监,黄赐代覃褒奉敕守备。盖汪有同家内使李瑾,多不法,尝为褒所挞。至是,谮褒于汪,故夺其权。

  成化戊戌冬,革兴宁伯李震爵闲住。震初镇守湖广,累立边功,以平荆、襄进爵,与参将吴经有隙。经弟绶从汪太监刺事,将甘心于震。适南京后府经历卜马益窝一全真道人,学黄白术而为淫,其妻妾榜赴京首。绶即傅会震尝隐道人,私习谶纬,遣人籍逮之。途遇汪,震诉一介武夫,蒙恩儋爵,父子富贵已极,更欲何为?此仇家绶所为也。汪悟,然已轻信遽发,势不可已。至京,下锦衣狱鞫问,竟无左验,仅得不死,革爵闲住。逾年,卜马益考满,予署南京吏部侍郎,考不称,夺职,其子亦以强盗伏诛。天网恢恢,讵不信夫!

  成化己亥夏六月,巡抚南直隶副都御史牟俸坐罪充军。初,俸以佥都巡抚山东,适今镇守辽东副都御史陈钺为左布政,[23]二人皆强悍刻苛,不相能。至是,太监汪直巡边至辽,钺以谄佞见喜,乘间言俸过恶。汪还,遣校尉缉得俸贪暴事迹,赃以万计。俸适以议事到京,遂连俸姻家侍读学士江朝宗俱下狱,拷讯追赃。俸备受惨酷,行赇指挥吴绶,讽被逮所属守令潜各代输,仅半,罢追。   时刘叔温张言,俸以金壶贿万循吉为援,欲同倾之,竟无左验,万得免。惟朝宗自家起复赴京,俸逆至九江,联舻并行,沿途有司以俸故,将迎供亿加厚。及驻上新河调摄足疾,日久,所属颇有交通。至是,朝宗尚恃刘平日稔厚,必与维持,殊不知有倾万意,竟调广东盐课提举,而俸充镇远卫军。时前任江西佥事陈麟,升副使在云南,亦坐罪,罢为民。人谓牟、陈二人皆尝同挤许聪于死,今聪之冤始得报云。

  成化己亥六月,谪兵部左寺郎马文升戍重庆卫。先是,文升奉命整饬辽东边务,时巡抚辽东副都御史陈钺行事乖方,多被文升节制更易。会太监汪直亦来巡边,钺惧见罪,乃戎装远迓除道,饰厨供张鲜备,贿托傔从,见汪叩头,狐趋狗媚,无所不至。惟文升与汪抗礼,奴视其左右,以是鼠辈多誉钺而诋文升,钺乘间短毁。汪还,奏文升妄起边衅,谓女直建州诸虏,皆以文升禁不与农器交易,故屡寇边。朝廷遣林聪司寇同汪往勘,汪稍加恭敬,聪深自结纳,勘报一如汪言,遂下文升于锦衣狱。文升言:“实禁铁器,非农器也。”竟坐谪戍,士论惜之。逾七年,汪败,文升乃宥还。寻起复用,累迁至太宰、少师。

  成化己亥秋,遣太监汪直监督军务,征建州卫。初,文庙以女直种类归款,分置建州女直、毛怜、海西等卫,各授指挥等官,所以涣其群,俾不相统摄,以共戴中国,外御北虏,诚以夷攻夷之上策也。历岁朝贡,间有寇边,不为大患,惟严饬守备,来则逐之耳。

  成化初,守臣以建州寡弱,贪功赏,请兵征剿。至是,镇守副都御史陈钺又说汪太监,立功固宠,己亦幸进,虚张边警,妄请出师。汪主于内,遂命抚宁侯朱勇挂印,总兵钺提督军务,汪便宜生杀陞赏。时建州头目六十馀人来贡,遇汪于广宁,汪诬以窥伺,驰奏请拘囚之。既至,始就鸿胪演礼,入门伏起,三校擒一,格斗扰攘,困乃就绑,监禁在卫。虏中不意大军猝至,壮者逃匿,惟馀老弱,或杀或掳,旋凯献俘。汪将入城,诸大臣皆远迓,上御文华殿以俟。[24]论功陞赏,汪加禄米三千馀石,勇进爵保国公,钺进右都御史,未上,改司徒。郎中王宗彝以督饷陞太仆少卿,寻改佥都,镇辽,馀进阶有差。未几,虏以复仇为词,屡侵边堡,抢去男妇,碓舂火蒸,支解以殉,屯堡屏迹,弗克耕种,辽地骚然,识者忧焉。

  苏州昔有一僧能诗,颇捷给诡谑。尝途遇郡守,守以凉伞为题命赋诗,僧立成一绝云:“众骨攒来一柄收,褐罗银顶覆诸侯。常时撑向马前去,真个有天无日头。”守闻之颇有愧色。此僧盖善于讽刺也。

  宋安鸿渐途遇诗僧赞宁从童行数人,嘲之曰:“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应声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群。”盖都官郑谷有“爱僧不爱紫衣僧”之句,故云然。

校勘记

[编辑]
  1. “而宫僚魏徵等皆出唐高祖之擢”,“擢”原作“推”,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2. “建成未登大位统天下”,“建成”原作“元吉”,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3. “平时治内郡”,“郡”原作“即”,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4. “单骑出城”,“单”原作“军”,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5. “时泰陵不豫”,“豫”原作“遇”,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6. “太守二千石莫若公廉”,“廉”原作“直”,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7. “且请赏”,原无“且”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8. “澄江洪涨”,“涨”原作“张”,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9. “欲一往视而未果”,“未”原作“来”,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0. “石晋讳敬”,“晋”原作“普”,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
  11. “百户衔之”,“衔”原作“御”,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2. “嗾刺事旗校百方捃摭”,“方”原作“户”,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13. “因吾致之则不可”,“则”原作“别”,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4. “昨具题来”,“具”原作“且”,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5. “董托锦衣百户韦英营解”,“托”原作“记”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6. “合置诸穴”,“穴”原作“火”,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7. “今事露”三字原缺,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18. “遂遣钱太监同英飚驰往闽”,“闽”原作“闻”,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9. “时勘提官已械晔父致仕指挥泰等北来”,“泰”原作“秦”,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20. “令郎中张瑾姚璧持诣诸堂上佥名”,“持”原作“特”,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21. “汪即奉命仍旧刺事”,“事”原作“史”,据明历代小史本改。
  22. “商阁老见机求去”,“机”原作“饥”,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3. “适今镇守辽东副都御史陈钺为左布政”,“今”原作“佥”,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4. “上御文华殿以俟”,“俟”原作“后”,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