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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一百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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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八十 资治通鉴 卷第一百八十一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八十二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八十一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隋纪五起著雍执徐尽玄黓涒滩凡五年

    炀皇帝上之下

大业四年春正月乙巳诏发河北诸军百馀万众穿永

济渠引沁水南逹于河北通𣵠郡丁男不供始役妇人

 壬申以太府卿元寿为内史令 裴矩闻西突厥处

罗可汗思其母请遣使招怀之二月己卯帝遣司朝谒

者崔君肃赍诏书慰谕之处罗见君肃甚踞受诏不肯

起君肃谓之曰突厥本一国中分为二每岁交兵积数

十岁而莫能相灭者明知其势敌耳然启民举其部落

百万之众卑躬折节入臣天子者其故何也正以切恨

可汗不能独制欲借兵于大国共灭可汗耳群臣咸欲

从启民之请天子既许之师出有日矣顾可汗母向夫

人惧西国之灭旦夕守阙哭泣哀祈匍匐谢罪请发使

召可汗令入内属天子怜之故复遣使至此今可汗乃

踞慢如是则向夫人为诳天子必伏尸都市传首虏庭

发大隋之兵资东国之众左提右挈以击可汗亡无日

矣奈何爱两拜之礼绝慈母之命惜一语称臣使社稷

为墟乎处罗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诏书因遣使者

随君肃贡汗皿马 三月壬戌倭王多利思比孤遣使

入贡遗帝书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帝

览之不恱谓鸿胪卿曰蛮夷书无礼者勿复以闻 乙

丑车驾幸五原因出塞巡长城行宫设六合板城载以

枪车每顿舍则外其辕以为外围内布铁菱次施弩床

床皆插钢锥外向上施旋机弩以绳连机人来触绳则

弩机旋转向所处而发其外又以矰周围施铃柱槌磬

以知所警 帝募能通绝域者屯田主事常骏等请使

赤土帝大恱丙寅命骏等赍物五千段以赐其王赤土

者南海中远国也 帝无日不治宫室两京及江都苑

囿亭殿虽多久而益厌每游幸左右顾瞩无可意者不

知所适乃备责天下山川之图躬自历览以求胜地可

置宫苑者夏四月诏于汾州之北汾水之源营汾阳宫

 初元德太子薨河南尹齐王𰖍次当为嗣元德吏兵

二万馀人悉隶于𰖍帝为之妙选僚属以光禄少卿柳

謇之为齐王长史且戒之曰齐王德业修僃富贵自锺

卿门若有不善罪亦相及謇之庆之从子也𰖍宠遇日

隆百官趋谒阗咽道路𰖍以是骄恣昵近小人所为多

不法遣左右乔令则库狄仲锜陈智伟等求声色令则

等因此放纵访人家有美女辄矫𰖍命呼之载入𰖍第

淫而遣之仲锜智伟诣陇西挝炙诸胡责其名马得数

匹以进𰖍𰖍令还主仲锜等诈言王赐取归其家𰖍不

知也乐平公主尝奏帝言柳氏女美帝未有所答久之

主复以柳氏进𰖍𰖍纳之其后帝问主柳氏女安在主

曰在齐王所帝不恱暕从帝幸汾阳宫大猎诏𰖍以千

骑入围𰖍大获麋鹿以献而帝未有得也乃怒从官皆

言为𰖍左右所遏兽不得前帝于是发怒求𰖍罪失时

制县令无故不得出境有伊阙令皇甫诩得幸于𰖍违

禁𢹂之至汾阳宫御史韦德裕希旨劾奏𰖍帝令甲士

千馀人大索𰖍第因穷治其事𰖍妃韦氏早卒𰖍与妃

姊元氏妇通产一女𰖍召相工令遍视后庭相工指妃

姊曰此产子者当为皇后𰖍以元德太子有三子恐不

得立阴挟左道为厌胜至是皆发帝大怒斩令则等数

人赐妃姊死𰖍府僚皆斥之边远柳謇之坐不能厈正

除名时赵王杲尚幼帝谓侍臣曰朕唯有𰖍一子不然

者当肆诸市朝以明国宪𰖍自是恩宠日衰虽为京尹

不复关预时政帝𢘆令虎贲郎将一人监其府事𰖍有

微失虎贲辄奏之帝亦常虑𰖍生变所给左右皆以老

弱备员而已太史令庾质季才之子也其子为齐王属

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儿事齐王何向背如

此对曰臣事陛下子事齐王实是一心不敢有二帝犹

怒出为合水令 乙卯诏以突厥启民可汗遵奉朝化

思改戎俗宐于万寿戌置城造屋其帷帐床褥以上务

从优厚 秋七月辛巳发丁男二十馀万筑长城自榆

谷而东 裴矩说铁勒使击吐谷浑大破之吐谷浑可

汗伏允东走入西平境内遣使请降求救帝遣安德王

雄出浇河许公宇文述出西平迎之述至临羌城吐谷

浑畏述兵盛不敢降帅众西遁述引兵追之拔曼头赤

水二城斩三千馀级获其王公以下二百人虏男女四

千口而还伏允南奔雪山其故地皆空东西四千里南

北二千里皆为隋有置郡县镇戍天下轻罪徙居之

八月辛酉上亲祠𢘆岳赦天下河北道郡守毕集裴矩

所致西域十馀国皆来助祭 九月辛未徴天下鹰师

悉集东京至者万馀人 冬十月乙卯颁新式 常骏

等至赤土境赤土王利富多塞遣使以三十舶迎之进

金鏁以缆骏船凡汎海百馀日入境月馀乃至其都其

王居处器用穷极珍丽待使者礼亦厚遣其子𨙻邪迦

随骏入贡 帝以右翊卫将军河东薛丗雄为玉门道

行军大将与突厥启民可汗连兵击伊吾师出玉门启

民不至丗雄孤军度碛伊吾初谓隋军不能至皆不设

备闻丗雄军已度碛大惧请降丗雄乃于汉故伊吾城

东筑城留银青光禄大夫王威以甲卒千馀人戍之

而还

五年春正月丙子改东京为东都 突厥启民可汗来

朝礼赐益厚 癸未诏天下均田 戊子上自东都西

还 己丑制民间铁义搭钩𥎞刄之类皆禁之 二月

戊申车驾至西京 三月己巳西巡河右乙亥幸扶风

旧宅夏四月癸亥出临津关度黄河至西平陈兵讲武

将击吐谷浑五月乙亥上大猎于拔延山长围周亘二

十里庚辰入长宁谷度星岭丙戌至浩舋川以桥未成

斩都水使者黄亘及督役者九人数日桥成乃行吐谷

浑可汗伏允帅众保覆袁川帝分命内史元寿南屯金

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北屯雪山太仆卿杨义臣东屯琵

琶峡将军张寿西屯泥岭四面围之伏允以数十骑遁

出遣其名王诈称伏允保车我真山壬辰诏右屯卫大

将军张定和往捕之定和轻其众少不被甲挺身登山

吐谷浑伏兵射杀之其亚将柳武建击吐谷浑破之甲

午吐谷浑仙头王穷䠞帅男女十馀万口来降六月丁

酉遣左光禄大夫梁默等追讨伏允兵败为伏允所杀

卫尉卿彭城刘权出伊吾道击吐谷浑至青海虏获千

馀口乘胜追奔至伏俟城辛丑帝谓给事郎蔡徴曰自

古天子有巡狩之礼而江东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

与百姓相见此何理也对曰此其所以不能长丗丙午

至张掖帝之将西巡也命裴矩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

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召使入朝壬子帝至燕支山伯

雅吐屯设等及西域二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

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諠噪帝复令武威张掖士女盛

饰纵观衣服车马不鲜者郡县督课之骑乘填咽周亘

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吐屯设献西域数千里之地上

大恱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谪天下罪人为

戍卒以守之命刘权镇河源郡积石镇大开屯田捍御

吐谷浑以通西域之路是时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县

一千二百五十五户八百九十万有奇东西九千三百

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极于此矣帝

谓裴矩有绥怀之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自西京诸县

及西北诸郡皆转输塞外每岁钜亿万计经途险远及

遇宼钞人畜死亡不达者郡县皆徴破其家由是百姓

失业西方先困矣𥘉吐谷浑伏允使其子顺来朝帝留

顺不遣伏允败走无以自资帅数千骑客于党项帝立

顺为可汗送至玉门令统其馀众以其大宝王尼洛周

为辅至西平其部下杀洛周顺不果入而还丙辰上御

观风殿大僃文物引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升

殿宴饮其馀蛮夷使者陪阶庭者二十馀国奏九部乐

及鱼龙戏以娱之赐赉有差戊午赦天下吐谷浑有青

海俗传置牝马于其上得龙种秋七月丁卯置马牧于

青海纵牝马二千匹于川谷以求龙种无效而止车驾

东还行经大斗拔谷山路隘险鱼贯而出风雪晦⿱冝八 -- 𡨋

武饥馁沾湿夜久不逮前营士卒冻死者太半马驴什

八九后宫妃主或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间九月癸

未车驾入西京冬十一月丙子复幸东都 民部侍郎

裴蕴以民间版籍脱漏户口及诈注老小尚多奏令貌

若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职又许民纠得一丁者令被

纠之家代输赋役是岁诸郡计帐进丁二十四万三千

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帝临朝览状谓百官曰前

代无贤才致此罔冒今户口皆实全由裴蕴由是渐见亲

委未几擢授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丗基参掌机密蕴善

候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则曲法鍜成其罪所欲宥者

则附从轻典因而释之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刑部

大理莫敢与争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蕴有机辩言若

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

突厥启民可汗卒上为之废朝三日立其子咄吉是为

始毕可汗表请尚公主诏从其俗 𥘉内史侍郎薛道

衡以才学有盛名久当枢要高祖末出为襄州揔管帝

即位自畨州刺史召之欲用为秘书监道衡既至上高

祖文皇帝颂帝览之不恱顾谓苏威曰道衡致美先朝

此鱼藻之义也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司隶刺史房彦

谦劝道衡杜绝宾客卑辞下气道衡不能用会议新令

久不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有

人奏之帝怒曰汝忆高颎邪付执法者推之裴蕴奏道

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

名似如隐昧原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然我少时与之

行役轻我童稚与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及我即位

怀不自安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公论其逆妙体本心

道衡自以所坐非大过促宪司早断兾奏日帝必赦之

敕家人具馔以备宾客来候者及奏帝令自尽道衡殊

不意未能引决宪司重奏缢而杀之妻子徙且末天下

冤之 帝大阅军实称器甲之美宇文述因进言此皆

云定兴之功帝即擢定兴为太府丞

六年春正月癸亥朔未明三刻有盗数十人素冠练衣

焚香持华自称弥勒佛入自建国门监门者皆稽首既

而夺卫士仗将为乱齐王𰖍遇而斩之于是都下大索

连坐者千馀家 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

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

声闻数十里自昏逹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

巨万自是岁以为常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先

命整饰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

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延就

坐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

直胡客皆惊叹其黠者颇觉之见以缯帛纒树曰中国

亦有贫者衣不盖形何如以此物与之纒树何为市人

惭不能荅帝称裴矩之能谓群臣曰裴矩大识朕意凡

所陈奏皆朕之成筭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尽

心孰能若是是时矩与右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

郎虞丗基御史大夫裴蕴光禄大夫郭衍皆以谄䛕有

宠述善于供奉容止便辟侍卫者威取则焉郭衍尝劝

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高祖空自勤苦帝益以为忠曰

唯有郭衍心与朕同帝临朝凝重发言降诏辞义可观

而内存声色其在两都及巡游常以僧尼道士女官自

随谓之四道场梁公萧钜琮之弟子千牛左右宇文皛庆

之孙也皆有宠于帝帝每日于苑中林亭闲盛陈酒馔

敕燕王倓与钜皛及高祖嫔御为一席僧尼道士女官

为一席帝与诸宠姬为一席略相连接罢朝即从之宴

饮更相劝侑酒酣殽乱靡所不至以是为常杨氏妇女

之美者往往进御皛出入宫掖不限门禁至于妃嫔公

主皆有丑声帝亦不之罪也 帝复遣朱宽招抚流求

流求不从帝遣虎贲郎将庐江陈棱朝请大夫同安张

镇周发东阳兵万馀人自义安汎海击之行月馀至其

国以镇周为先锋流求王渴刺兜遣兵逆战屡破之遂

至其都渴刺兜自将出战又败退入栅棱等乘胜攻拔

之斩渇刺兜虏其民万馀口而还二月乙巳棱等献流

求俘颁赐百官进棱位右光禄大夫镇周金紫光禄大

夫 乙卯诏以近丗茅土妄假名实相乖自今唯有功

勲乃得赐封仍令子孙承袭于是旧赐五等爵非有功

者皆除之 庚申以所徴周齐梁陈散乐悉配太常皆

置博士弟子以相传授乐工至三万馀人 三月癸亥

帝幸江都宫 𥘉帝欲大营汾阳宫令御史大夫张衡

具图奏之衡承闲进諌曰比年劳役繁多百姓疲弊伏

愿留神稍加抑损帝意甚不平后目衡谓侍臣曰张衡

自谓由其计画令我有天下也乃录齐王𰖍𢹂皇甫诩

从驾及前幸涿郡祠𢘆岳时父老谒见者衣冠多不整

谴衡以宪司不能举正出为榆林太守久之衡督役筑

楼烦城因帝巡幸得谒帝帝恶衡不损瘦以为不念咎

谓衡曰公甚肥泽宐且还郡复遣之榆林未几敕衡督

役江都宫礼部尚书杨玄感使至江都衡谓玄感曰薛

道衡真为枉死玄感奏之江都郡丞王丗充又奏衡频

减顿具帝于是发怒锁诣江都市将斩之久乃得释除

名为民放还田里以王丗充领江都宫监丗充本西域

胡人姓支氏父収幼从其母嫁王氏因冒其姓丗充性

谲诈有口辩颇涉书传好兵法习律令帝数幸江都丗

充能伺候颜色为阿䛕雕饰池台奏献珍物由是有宠

 夏六月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冬十二月己

未文安宪侯牛弘卒弘宽厚恭俭学术精博隋室旧臣

始终信任悔吝不及者唯弘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䣱

尝因醉射杀弘驾车牛弘来还宅其妻迎谓之曰叔射

杀牛弘无所怪问直荅云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

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之矣颜色自若读书不辍

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馀杭八百馀里广十馀丈使可

通龙舟并置驿宫草顿欲东巡会稽 上以百官从驾

皆服袴褶于军旅闲不便是岁始诏从驾渉远者文武

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𫀆六品以下兼用绯绿胥

史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黄 帝之幸启民

帐也高丽使者在启民所启民不敢隐与之见帝黄门

侍郎裴矩说帝曰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

县今乃不臣别为异域先帝欲征之久矣但杨谅不肖

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

貃之郷乎今其使者亲见启民举国从化可因其恐惧

胁使入朝帝从之敕牛弘宣旨曰朕以启民诚心奉国

故亲至其帐明年当往𣵠郡尔还日语高丽王宐早来

朝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如启民茍或不朝将帅启民

往巡彼土高丽王元惧藩礼颇阙帝将讨之课天下冨

人买武马匹至十万钱𥳑阅器仗务令精新或有滥恶

则使者立斩

七年春正月壬寅真定㐮矦郭衍卒 二月己未上升

钓台临杨子津大宴百僚乙亥帝自江都行幸𣵠郡御

龙舟度河入永济渠仍敕选部门下内史御史四司之

官于前船选𥙷其受选者三千馀人或徒步随船三千

馀里不得处分冻馁疲顿因而致死者什一二 壬午

下诏讨高丽敕幽州揔管元弘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

百艘官吏督𭛠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𦝫以下皆生

蛆死者什三四夏四月庚午车驾至𣵠郡之临朔宫文

武从官九品以上并令给宅安置先是诏揔徴天下之

兵无问远近俱会于𣵠又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

手三万人岭南排镩手三万人于是四远奔赴如流五

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供载衣甲

幔幕令兵士自挽之发河南北民夫以供军须秋七月

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𣵠郡

舳舻相次千馀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

十万人填咽于道昼夜不绝死者相枕臭秽⿱⿵乃𰀁皿 -- 盈路天下

骚动 山东河南大水漂没三十馀郡冬十月乙卯底

柱崩偃河逆流数十里𥘉帝西巡遣侍御史韦节召西

突厥处罗可汗令与车驾会大斗拔谷国人不从处罗

谢使者辞以佗故帝大怒无如之何会其酋长射匮遣

使来求婚裴矩因奏曰处罗不朝恃疆大耳臣请以计

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六之子逹头之孙

丗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属处罗故遣使来

以结援耳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

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矩朝夕至馆微讽谕之帝于

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罗不顺之状称射匮向善吾将

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为婚帝取桃竹白羽

箭一枚以赐射匮因谓之曰此事宐速使疾如箭也使

者返路经处罗处罗爱箭将留之使者谲而得免射

匮闻而大喜兴兵袭处罗处罗大败弃妻子将左右数

千骑东走縁道被劫寓于高昌东保时罗漫山高昌王

麹伯雅上状帝遣裴矩与向氏亲要左右驰至玉门关

晋昌城晓谕处罗使入朝十二月己未处罗来朝于临

朔宫帝大恱接以殊礼帝与处罗宴处罗稽首谢入见

之晩帝以温言慰劳之僃设天下珍膳盛陈女乐罗绮

丝竹眩矅耳目然处罗终有怏怏之色 帝自去岁谋

讨高丽诏山东置府令养马以供军𭛠又发民夫运米

积于泸河怀远二镇车牛往者皆不返士卒死亡过半

耕稼失时田畴多荒加之饥馑糓价踊贵东北边尤甚

斗米直数百钱所运米或粗恶令民籴以偿之又发鹿

车夫六十馀万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险远不足充糇

粮至镇无可输皆惧罪亡命重以官吏贪残因縁侵渔

百姓困穷财力俱竭安居则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

则犹得延生于是始相聚为群盗邹平民王薄拥众据

长白山剽掠齐济之郊自称知丗郎言事可知矣又作

无向辽东浪死歌以相感劝避征役者多往归之平原

东有豆子䴚负海带河地形深阻自高齐以来群盗多

匿其中有刘霸道者家于其旁累丗仕官赀产冨厚霸

道喜游侠食客常数百人及群盗起远近多往依之有

众十馀万号阿舅贼漳南人窦建德少尚气侠胆力过

人为郷党所归附会募人征高丽建德以勇敢选为二

百人长同县孙安祖亦以骁勇选为征士安祖辞以家

为水所漂妻子馁死县令怒笞之安祖剌杀令亡抵建

徳建徳匿之官司逐捕緃迹至建徳家建徳谓安祖曰

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发百万之众以伐高丽尚为所败

今水潦为灾百姓困穷加之往岁西征行者不归疮痍

未复主上不恤乃更发兵亲击高丽天下必大乱丈夫

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但为亡虏邪乃集无赖少年得数

百人使安祖将之入高鸡泊中为群盗安祖自号将军

时鄃人张金称聚众河曲蓨人高士逹聚众于清河境

内为盗郡县疑建德与贼通悉收其家属杀之建德帅

麾下二百人亡归士逹士逹自称东海公以建德为司

兵顷之孙安祖为张金称所杀其众尽归建徳建德兵

至万馀人建德能倾身接物与士卒均劳逸由是人争

附之为之致死自是所在群盗蜂起不可胜数徒众多

者至万馀人攻陷城邑甲子敕都尉鹰扬与郡县相知

追捕随获斩决然莫能禁止

八年春正月帝分西突厥处罗可汗之众为三使其弟

阙逹度设将羸弱万馀口居于会宁又使特勒大奈别

将馀众居于楼烦命处罗将五百骑常从车驾巡幸赐

号曷婆那可汗赏赐甚厚 𥘉嵩高道士潘诞自言三

百岁为帝合炼金丹帝为之作嵩阳观华屋数百闲以

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充给使位视三品常役数千

人所费巨万云金丹应用石胆石髓发石工凿嵩高大

石深百尺者数十处凡六年丹不成帝诘之诞对以无

石胆石髓若得童男女胆髓各三斛六斗可以代之帝

怒锁诣涿郡斩之且死语人曰此乃天子无福值我兵

解时至我应生梵摩天云 四方兵皆集涿郡帝徴合

水令𢈔质问曰高丽之众不能当我一郡今朕以此众

伐之卿以为克不对曰伐之可克然臣窃有愚见不愿

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揔兵至此岂可未见贼而先

自退邪对曰战而未克惧损威灵若车驾留此命猛将

劲卒指授方略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克之必矣事机在

速缓则无功帝不恱曰汝既惮行自可留此右尚方署

监事耿询上书切谏帝大怒命左右斩之何稠苦救得

免壬午诏左十二军出镂方长岑溟海盖马建安南

辽东玄莵扶馀朝鲜沃沮乐浪等道右十二军出黏蝉

含资浑弥临屯候城提奚蹋顿肃慎碣石东暆带方襄

平等道骆驿引途揔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

百人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宐社于南桑干水上类

上帝于临朔宫南祭马祖于蓟城北帝亲授节度每军

大将亚将各一人骑兵四十队队百人十队为团步卒

八十队分为四团团各有偏将一人其铠胄缨拂旗旛

每团异色受降使者一人承诏慰抚不受大将节制其

辎重散兵等亦为四团使步卒挟之而行进止立营皆

有次叙仪法癸未第一军发日遣一军相去四十里连

营渐进终四十日发乃尽首尾相继鼔角相闻旌旗亘

九百六十里御营内合十二卫三台五省九寺分隶内

外前后左右六军次后发又亘八十里近古出师之盛

未之有也 甲辰内史令元寿薨 二月壬戌观德王

雄薨 北平襄矦叚文振为兵部尚书上表以为帝宠

待突厥太厚处之塞内资以兵食戎狄之性无亲而贪

异日必为国患宐以时谕遣令出塞外然后明设烽候

縁边镇防务令严重此万岁之长策也兵曹郎斛斯政

椿之孙也以器干明悟为帝所宠任使专掌兵事文振

知政险薄不可委以机要屡言于帝帝不从及征高丽

以文振为左候卫大将军出南苏道文振于道中疾笃

上表曰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万乘

但夷狄多诈深须防拟口陈降款母宐遽受水潦方降

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前出其不

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本根馀城自克如不

时定脱遇秋霖深为艰阻兵粮既竭彊敌在前靺鞨出

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三月辛卯文振卒帝甚惜之

癸巳上始御师进至辽水众军揔会临水为大陈高丽

兵阻水拒守隋兵不得济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谓人

曰丈夫性命自有所在岂能然艾灸頞瓜蒂歕鼻治黄

不差而卧死儿女手中乎乃自请为前锋谓其三子曰

吾荷国恩今为死日我得良杀汝当冨贵帝命工部尚

书宇文恺造浮桥三道于辽水西岸既成引桥趣东岸

桥短不及岸丈馀高丽兵大至隋兵骁勇者争赴水接

战高丽兵乘高击之隋兵不得登岸死者甚众麦铁杖

跃登岸与虎贲郎将钱士雄孟义等皆战死乃敛兵引

桥复就西岸诏赠铁杖宿公使其子孟才袭爵次子仲

才季才并拜正议大夫更命少府监何稠接桥二日而

成诸军相次继进大战于东岸高丽兵大败死者万计

诸军乘胜进围辽东城即汉之襄平城也车驾度辽引

曷萨𨙻可汗及高昌王伯雅观战处以慑惮之因下诏

赦天下命刑部尚书卫文昇尚书右丞刘士龙抚辽左

之民给复十年建置郡县以相统摄 夏五月壬午纳

言杨逹薨 诸将之东下也帝亲戒之曰今者吊民伐

罪非为功名诸将或不识朕意欲轻兵掩袭孤军独斗

立一身之名以邀勲赏非大军行法公等进军当分为

三道有所攻击必三道相知毋得轻军独进以致失亡

又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母得专擅辽东数出战

不利乃婴城固守帝命诸军攻之又敕诸将高丽若

即宐抚纳不得纵兵辽东城将陷城中人辄言请降诸

将奉旨不敢赴机先令驰奏比报至城中守御亦僃随

出拒战如此再三帝终不悟既而城久不下六月己未

帝幸辽东城南观其城池形势因召诸将诘责之曰公

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丗欲以暗懦待我邪在都之日公

等皆不愿我来恐见病败耳我今来此正欲观公等所

为斩公辈耳公今畏死莫肯尽力谓我不能杀公邪诸

将咸战惧失色帝因留止城西数里御六合城高丽诸

城各坚守不下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帅江淮水军舳

舻数百里浮海先进入自𬇙水去平壤六十里与高丽

相遇进击大破之护儿欲乘胜趣其城副揔管周法尚

止之请俟诸军至俱进护儿不听简精甲四万直造城

下高丽伏兵于罗郭内空寺中出兵与护儿战而伪败

护儿逐之入城纵兵俘掠无复部伍伏兵发护儿大败

仅而获免士卒还者不过数千人高丽追至船所周法

尚整陈待之高丽乃退护儿引兵还屯海浦不敢复留

应接诸军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扶馀道右翊卫大将

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𢘆出辽东道

右翊卫将军薛丗雄出沃沮道左屯卫将军辛丗雄出

玄莵道右御卫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候将军赵孝

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昇出遂

城道检校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昇出增地道皆会于

鸭绿水西述等兵自泸河怀远二镇人马皆给百日粮

又给排甲枪矟并衣资戎具火幕人别三石已上重莫

能胜致下令军中遗弃米粟者斩士卒皆于幕下掘坑

埋之才行及中路粮已将尽高丽遣大臣乙支文徳诣

其营诈降实欲观虚实于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

文徳来者必擒之仲文将执之尚书右丞刘士龙为慰

抚使固止之仲文遂听文德还既而悔之遣人绐文德

曰更欲有言可复来文德不顾济鸭绿水而去仲文与

述等既失文德内不自安述以粮尽欲还仲文议以精

锐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将军仗十万

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固知无功

何则古之良将能成功者军中之事决在一人今人各

有心何以胜敌时帝以仲文有计画令诸军谘禀节度

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从之与诸将度水追文

德文德见述军士有饥色故欲疲之每战辄走述一日

之中七战皆捷既恃骤胜又逼群议于是遂进东济萨

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为营文德复遣使诈降请于

述曰若旋师者当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见士卒疲弊不

可复战又平壤城险固度难猝拔遂因其诈而还述等

为方陈而行高丽曰靣钞击述等且战且行秋七月壬

寅至萨水军半济高丽自后击其后军右屯卫将军辛

丗雄战死于是诸军俱溃不可禁止将士奔还一日一

夜至鸭绿水行四百五十里将军天水王仁恭为殿击

高丽却之来护儿闻述等败亦引还唯卫文昇一军独

全初九军度辽凡三十万五千及还至辽东城唯二千

七百人资储器械巨万计失亡荡尽帝大怒锁系述等

癸卯引还初百济王璋遣使请讨高丽帝使之觇高丽

动静璋内与高丽潜通隋军将岀璋使其臣国智牟来

请师期帝大恱厚加赏赐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

告以期会及隋军度辽百济亦严兵境上声言助隋实

持两端是行也唯于辽水西拔高丽武厉逻置辽东郡

及通定镇而已八月敕运黎阳洛口太原等仓糓向望

海顿使民部尚书庐江樊子盖留守涿郡九月庚寅车

驾至东都 冬十月甲寅工部尚书宇文恺卒 十一

月己卯以宗女为华容公主嫁高昌 宇文述素有宠

于帝且其子士及尚帝女南阳公主故帝不忍诛甲申

与于仲文等皆除名为民斩刘士龙以谢天下萨水之

败高丽追围薛丗雄于白石山丗雄奋击破之由是独

得免官以卫文昇为金紫光禄大夫诸将皆委罪于于

仲文帝既释诸将独系仲文仲文忧恚发病困笃乃出

之卒于家 是岁大旱疫山东尤甚 张衡既放废帝

每令亲人觇衡所为帝还自辽东衡妾告衡怨望谤讪

朝政诏赐尽于家衡临死大言曰我为人作何等事而

望久活监刑者塞耳促令杀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