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百九十二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九十二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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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二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后周纪三〈起阏逢摄提格五月尽柔兆执徐二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下
显徳元年五月甲戍朔王逵自潭州迁于朗州以周行
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为岳州团练使 丙子帝至
晋阳城下旗帜环城四十里杨衮疑北汉代州防御使
郑处谦贰于周召与计事欲图之处谦知之不往衮使
胡骑数十守其城门处谦杀之因闭门拒衮衮奔归契
丹契丹主怒其无功囚之处谦举城来降丁丑置静塞
军于代州以郑处谦为节度使契丹数千骑屯忻代之
间为北汉之援庚辰遣符彦卿等将步骑万馀击之彦
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丁亥置宁化军于汾州以石
沁二州隶之代州将桑珪解文遇杀郑处谦诬奏云濳
通契丹符彦卿奏请益兵癸巳遣李筠张永徳将兵三
千赴之契丹游骑时至忻州城下丙申彦卿与诸将陈
以待之史彦超将二十骑为前锋遇契丹与战李筠引
兵继之杀契丹二千人彦超恃勇轻进去大军浸远众
寡不敌为契丹所杀筠仅以身免周兵死伤甚众彦卿
退保忻州寻引兵还晋阳府州防御使折徳扆将州兵
来朝辛丑复置永安军于府州以徳扆为节度使时大
发兵夫东自怀孟西及蒲陜以攻晋阳不克会久雨士
卒疲病乃史彦超死乃议引还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
周兵围晋阳留止代州及桑珪杀郑处谦囚得中送于
周军帝释之赐以带马问虏兵何时当至得中曰臣受
命送杨衮它无所求或谓得中曰契丹许公发兵公不
以实告契丹兵即至公得无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刘
氏禄有老母在围中若以实告周人必发兵据险以拒
之如此家国两亡吾独生何益不若杀身以全家国所
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缢杀之乙巳帝发晋阳匡
国节度使药元福言于帝曰进军易退军难帝曰朕一
以委卿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北汉果出兵追蹑元福
击走之然军还匆遽刍粮数十万在城下者悉焚弃之
军中讹言相惊或相剽掠军须失亡不可胜计所得北
汉州县周所置刺史等皆弃城走惟代州桑珪既叛北
汉又不敢归周婴城自守北汉遣兵攻拔之乙酉帝至
潞州甲子至郑州丙寅谒嵩陵庚午至大梁帝违众议
破北汉自是政事无大小皆亲决百官受成于上而已
河南府推官高锡上书諌以为四海之广万机之众虽
尧舜不能独治必择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亲之天
下不谓陛下聦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
迫疑忌举不信群臣也不若选能知人公正者以为宰
相能爱民听讼者以为守令能丰财足食者使掌金谷
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狱陛下但垂拱明堂视其功过
而赏罚之天下何忧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屈贵
位而亲贱事无乃失为政之本乎帝不从锡河中人也
北汉主忧愤成疾悉以国事委其子侍卫都指挥使承
钧 河西节度使申师厚不俟诏擅弃镇入朝署其
子为留后秋七月癸酉朔责授率府副率 丁丑加
吴越王钱弘俶天下兵马都元帅 癸巳加门下侍郎
同平章事范质守司徒以枢密直学士工部侍郎长山
景范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加枢密使同平章
事郑仁诲兼侍中乙未以枢密副使魏仁浦为枢密使范
质既为司徒司徒窦贞固归洛阳府县以民视之课役
皆不免贞固诉于留守向训训不听 初帝与北汉
主相距于高平命前泽州刺史李彦崇将兵守江猪岭
遏北汉主归路彦崇闻樊爱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汉主
果自其路遁去八月己酉贬彦崇率府副率 己巳
废镇国军 初太祖以建雄节度使王晏有拒北汉
之功其乡里在滕县徙晏为武宁节度使晏少时尝为
群盗至镇悉召故党赠之金帛鞍马谓曰吾乡素名多
盗昔吾与诸君皆尝为之想后来者无能居诸君之右
诸君幸为我语之使勿复为为者吾必族之于是一境
清肃九月徐州人请为之立衣锦碑许之 冬十月甲
辰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坐纳稿税场官扰民多取耗
馀赐死有司奏汉卿罪不至死上曰朕知之欲以惩众
耳 己酉废安远永清军 初宿卫之士累朝相承务
求姑息不欲简阅恐伤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骄蹇
不用命实不可用每遇大敌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国亦
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战始知其弊癸亥谓侍臣曰凡兵
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奈何浚民之
膏泽飬此无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乃命大
简诸军精锐者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又以骁勇之士
多为诸蕃镇所蓄诏募天下壮士咸遣诣阙命
太祖皇帝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其骑步诸军各命将
帅选之由是士卒精彊近代无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
选练之力也 戊辰帝谓侍臣曰诸道盗贼颇多讨捕
终不能绝盖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检致藩侯守令皆不
致力宜悉召还专委节镇州县责其清肃 河自杨刘
至于博州百二十里连年东溃分为二𣲖汇为大泽弥
漫数百里又东北坏古堤而出灌齐棣淄诸州至于海
涯漂没民田庐不可胜计流民采菰稗捕鱼以给食朝
廷屡遣使者不能塞十一月戊戍帝遣李谷诣澶郓齐
按视堤塞役徒六万三十日而毕 北汉主疾病命其
子承钧监国寻殂遣使告哀于契丹契丹遣骠骑大将
军知内侍省事刘承训册命承钧为帝更名钧北汉孝
和帝性孝谨既嗣位勤于为政爱民礼士境内粗安毎
上表于契丹主称男契丹主赐之诏谓之儿皇帝 马
希萼之帅群蛮破长沙也府库累丗之积皆为溆州蛮
酋符彦通所掠彦通由是富彊称王于谿洞间王逵既
得湖南欲遣使抚之募能往者其将王䖍朗请行既至
彦通盛侍卫而见之礼貎甚倨䖍朗厉声责之曰足下
自称苻秦苖裔冝知礼义有以异于群蛮昔马氏在湖
南足下祖父皆北靣事之今王公尽得马氏之地足下
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来又不接之以礼异日得无悔
乎彦通惭惧起执䖍朗手谢之䖍朗知其可动因说之
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丗皆为州县著在图籍今足下上
无天子之诏下无使府之命虽自王于山谷之间不过
蛮夷一酋长耳曷若去王号自归于王公王公必以天
子之命授足下节度使与中国侯伯等夷岂不尊荣哉
彦通大喜即日去王号因䖍朗献铜鼓数枚于王逵逵
曰䖍朗一言胜数万兵真国士也承制以彦通为黔中
节度使以䖍朗为都指挥使预闻府政虔朗桂州人也
逵虑西界镇遏使锦州刺史刘瑫为边患表为镇南节
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讨使 是岁湖南大饥民食草木
实武清节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开仓以赈之全活甚
众行逢起于微贱知民间疾苦励精为治严而无私辟
署僚属皆取廉介之士约束简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
薄或讥其太俭行逢曰马氏父子穷奢极靡不恤百姓
今子孙乞食于人又足效乎
丗宗睿武孝文皇帝上
显徳二年春正月庚辰上以漕运自晋汉以来不给斗
耗纲吏多以亏欠抵死诏自今每斛给耗一斗 定难
节度使李彛兴以折徳扆亦为节度使与已并列耻之
塞路不通周使癸未上谋于宰相对曰夏州边镇朝廷
向来每加优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轻且冝抚谕彛
兴庶全大体上曰徳扆数年以来尽忠戮力以拒刘氏
柰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
我若绝之彼何能为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诏书责之
彛兴惶恐谢罪 戊子蜀置威武军于凤州 辛卯初
令翰林学士两省官举令录除官之日仍署举者姓名
若贪秽败官并当连坐 契丹自晋汉以来屡宼河北
轻骑深入无藩篱之限郊野之民每困杀掠言事者称
深冀之间有胡卢河横亘数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
是月诏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彰信节度使韩通将兵夫
浚胡卢河筑城于李晏口留兵戍之帝召徳州刺史张
藏英问以备边之策藏英具陈地形要害请列置戍兵
募边人骁勇者厚其禀给自请将之随便宜讨击帝皆
从之以藏英为沿边巡检招牧都指挥使藏英到官数
月募得千馀人王彦超等行视役者尝为契丹所围藏
英引所募兵驰击大破之自是契丹不敢渉胡卢河河
之民始得休息 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蜀䕫恭
孝王仁毅卒 壬戌诏群臣极言得失其略曰朕于卿
大夫才不能尽知面不能尽识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
审其意而察其忠则何以见器略之浅深知任用之当
否若言之不入罪实在予茍求之不言咎将谁执 唐
主以中书侍郎知尚书省严续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为静安军 帝常愤广明以来
中国日蹙及高平既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会秦州
民夷有诣大梁献策请恢复旧疆者帝纳其言蜀主闻
之遣客省使赵季札按视边备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
任使还奏称雄武节度使韩继勲凤州刺史王万迪非
将帅才不足以御大敌蜀主问谁可往者季札自请行
丙申以季札为雄武监军使仍以宿卫精兵千人为之
部曲 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诏展外城先
立标帜俟今冬农隙兴板筑东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
以渐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其标内
俟县官分画街衢仓场营廨之外听民随便筑室 丙
辰蜀主命知枢密院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寨及甲兵
上谓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食不忘又
自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壹冝命近臣
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边策各一篇朕将览焉比
部郎中王朴献策以为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
道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其
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
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
巳夫进贤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隐诚信所以结其
心也赏功罚罪所以尽其力也去奢节用所以丰其财
也时使薄敛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
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彼之人
观我有必取之势则知其情状者愿为间谍知其山川
者愿为郷导民心既归天意必从矣凡攻取之道必先
其易者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扰也扰之当以
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
救之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彊弱然后避实击虚避
彊击弱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人懦怯闻小有警
必悉师以救之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
以乘虚取之如此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既得江北则
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亦易取也得江则岭巴
蜀可传檄而定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若其不
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惟河东必死之宼不可以恩
信诱必当以彊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败力竭气沮必
未能为边患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间一
举可擒也今士卒精练甲兵有备群下畏法诸将效力
期年之后可以出师宜自夏秋蓄积实边矣上欣然纳
之时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对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气
劲有谋能㫁凡所规画皆称上意上由是重其器识未
几迁左諌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上谋取秦凤求可将
者王溥荐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上命训与凤
翔节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昝居润偕行五月戊辰朔
景出兵自散关𧼈秦州 敕天下寺院非敕额者悉废
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父
之命惟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听设戒坛禁僧俗舍
身㫁手足炼指挂灯带钳之类幻惑流俗者令两京及
诸州每岁造僧帐有死亡归俗皆随时开落是岁天下
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见
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
王景㧞黄牛等八寨戊寅蜀主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
保宁节度使李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左卫圣步军都
指挥使高彦俦为招讨使武宁节度使吕彦珂副之客
省使赵崇韬为都监 蜀赵季札至徳阳闻周师入境
惧不敢进上书求解边任还奏事先遣辎重及妓妾西
归丁亥单骑驰入成都众以为奔败莫不震恐蜀主问
以机事皆不能对蜀主怒系之御史台甲午斩之于崇
礼门 六月庚子上亲录囚于内苑有汝州民马遇父
及弟为吏所𡨚死屡经覆按不能自伸上临问始得其
实人以为神由是诸长吏无不亲察狱讼 壬寅西师
与蜀李廷珪等战于威武城东不利排陈使濮州刺史
胡立等为蜀所擒丁未蜀主遣间使如北汉及唐欲与
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汉主唐主皆许之己酉以彰信节
度使韩通充西行营马步军都虞候 戊午汉
主杀祯州节度使通王弘政于是高祖之诸子尽矣
壬戌以枢密院承旨清河张美为右领军大将军权点
检三司事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榖隶三司者帝或
私有所求美曲为供副太祖闻之怒恐伤帝意但徙美
为濮州马步都虞候美治财精敏当时鲜及故帝以利
权授之帝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然思其在澶
州所为终不以公忠待之 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
西行营都招讨使向训兼行营兵马都监宰相以景
等久无功馈运不继固请罢兵帝命
太祖皇帝往视之还言秦凤可取之状帝从之 八月
丁未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景范罢判三司寻以父丧罢
政事 王景等败蜀兵获将卒三百己未蜀主遣通奏
使知枢密院武泰节度使伊审征如行营慰抚仍督战
帝以县官久不铸钱而民闲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
钱益少九月丙寅朔敇始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
物军器及寺观锺磬钹铎之类听留外自馀民闲铜器
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直过期隐匿不输五斤
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上谓侍臣曰卿軰勿以
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茍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
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
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臣光曰若周丗
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丗宗可谓明矣不
以无益废有益 蜀李廷珪遣先锋都指挥使李进据
马岭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涧又分兵出凤州之北
唐仓镇及黄花谷绝周粮道闰月王景遣裨将张建雄
将兵二千抵黄花又遣兵千人趣唐仓扼蜀归路蜀染
院使王峦将兵出唐仓与建雄战于黄花蜀兵败奔唐
仓遇周兵又败虏峦及其将士三千人马岭白涧兵皆
溃李廷珪高彦俦等退保青泥岭蜀雄武节度使兼侍
中韩继勲弃秦州奔还成都观察判官赵玭举城降斜
谷援兵亦溃成阶二州皆降蜀人振恐玭澶州人也帝
欲以玭为节度使范质固争以为不可乃以为郢州刺
史壬子百官入贺帝举酒属王溥曰边功之成卿择帅
之力也 甲子上与将相食于万岁殿因言两日大寒
朕于宫中食珍膳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天禄既不能
躬耕而食惟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乙丑蜀李廷珪上表待罪冬十月壬申伊审征至成都
请罪皆释之蜀主致书于帝请和自称大蜀皇帝帝怒
其抗礼不荅蜀主愈恐聚兵粮于剑门白帝为守御之
备募兵既多用度不足始铸铁钱榷境内铁器民甚苦
之 唐主性和柔好文华而喜人顺已由是谄谀之臣
多进用政事日乱既克建州破湖益骄有吞天下之
志李守贞慕容彦超之叛皆为之出师遥为声援又遣
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汉约共图中国值中国多事未
暇与之校先是每冬淮水浅涸唐人常发兵戍守谓之
把浅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埸无事坐费资粮悉罢
之清淮节度使刘仁赡上表固争不能得十一月乙未
朔帝以李榖为淮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
行府事以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副之督侍卫马军都指
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以伐唐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汴水自唐末溃决自埇桥东悉为污泽上谋击唐先
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徳发民夫因故堤䟽导之东至泗
上议者皆以为难成上曰数年之后必获其利 丁未
上与侍臣论刑赏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赏人先
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为舍通大车者盖寡上悉命直
而广之广者至三十步又迁坟墓于标外上曰近广京
城于存殁扰动诚多然怨谤之语朕自当之它日终为
人利 王景等围凤州韩通分兵城固镇以绝蜀之援
兵戊申克凤州擒蜀威武节度使王环及都监赵崇溥
等将士五千人崇溥不食而死环真定人也乙卯制曲
赦秦凤阶成境内所获蜀将士愿留者优其俸赐愿去
者给资装而遣之诏曰用慰众情免违物性其四州之
民二税征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诸色科徭悉罢之
唐人闻周兵将至而惧刘仁赡神气自若部分守御无
异平日众情稍安唐主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
营都部署将兵二万𧼈寿州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
甫晖为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将兵三
万屯定远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还金陵谋国难以翰
林承旨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知枢密院 李
榖等为浮梁自正阳济淮十二月甲戍榖奏王彦超败
唐兵二千馀人于寿州城下己卯又奏先锋都指挥使
白延遇败唐兵千馀人于山口镇 丙戌枢密使兼侍
中韩忠正公郑仁诲卒上临其丧近臣奏称岁道非便
上曰君臣义重何日时之有往哭尽哀 吴越王弘俶
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帝以诏谕弘俶使出兵击
唐
三年春正月丙午以王环为右骁卫大将军赏其不降
也 丁酉李榖奏败唐兵千馀人于上窑戊戌发开封
府曹滑郑州之民十馀万筑大梁外城 庚子帝下诏
亲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东京留
守端明殿学士王朴副之彰信节度使韩通权点检侍
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命侍卫都指挥使归徳节度
使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将亲兵
三千屯颍上壬寅帝发大梁李榖攻寿州久不克唐刘
彦贞引兵救之至来远镇距寿州二百里又以战舰数
百艘𧼈正阳为攻浮梁之势李榖畏之召将佐谋曰我
军不能水战若贼㫁浮梁则腹背受敌皆不归矣不如
退守浮梁以待车驾上至圉镇闻其谋亟遣中使乘驿
止之比至已焚刍粮退保正阳丁未帝至陈州亟遣李
重进引兵𧼈淮上辛亥李榖奏贼舰中流而进弩炮所
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则众心动摇须至退军今贼舰日
进淮水日涨若车驾亲临万一粮道阻绝其危不测愿
陛下且驻跸陈颍俟李重进至臣与之共度贼舰可御
浮梁可完立具奏闻但若厉兵秣马春去冬来足使贼
中疲弊取之未晩帝览奏不悦刘彦贞素骄贵无才略
不习兵所历藩镇专为贪暴积财巨亿以赂权要由是
魏岑等争誉之以为治民如龚黄用兵如韩彭故周师
至唐主首用之其禆将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闻李榖
退喜引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数百里刘仁赡及池州
刺史张全约固止之仁赡曰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是
畏公之威声也安用速战万一失利则大事去矣彦贞
不从既行仁赡曰果遇必败乃益兵乘城为备李重进
度淮逆战于正阳东大破之斩彦贞生擒咸师朗等斩
首万馀级伏尸三十里收军资器械三十馀万是时江
淮久安民不习战彦贞既败唐人大恐张全约收馀众
奔寿州刘仁赡表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皇甫晖
姚凤退保清流关滁州刺史王绍颜委城走壬子帝至
永寕镇谓侍臣曰闻寿州围解农民多归村落今闻大
军至必复入城怜其聚为饿殍宜先遣使存抚各令安
业甲寅帝至正阳以李重进代李榖为淮南道行营都
招讨使以榖判夀州行府事丙辰帝至夀州城下营于
淝水之阳命诸军围寿州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丁巳
徴宋亳陈颍徐宿许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昼夜
不息唐兵万馀人维舟于淮营于涂山之下庚申帝命
太祖皇帝击之
太祖皇帝遣百馀骑薄其营而伪遁伏兵邀之大败唐
兵于涡口斩其都监何延锡等夺战舰五十馀艘 诏
以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使攻
唐之鄂州逵引兵过岳州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厚具燕
犒奉事甚谨逵左右求取无厌不满望者谮叔嗣于逵
云其谋叛逵怒形于词色叔嗣由是惧不自安唐主闻
湖南兵将至命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为固守
之计敬洙不从使除地为战场曰敌至则与兵民俱死
于此耳唐主善之 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视
之戊辰庐夀光黄巡检使元城司超奏败唐兵三千馀
人于盛唐擒都监高弼等获战舰四十馀艘上命
太祖皇帝倍道袭清流关皇甫晖等陈于山下方与前
锋战
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后晖等大惊走入滁州欲断桥自
守
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渉水直抵城下晖曰人各为其主
愿容成列而战 太祖皇帝笑而许之晖整众而出
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陈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晖它
人非吾敌也手剑击晖中脑生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
州后数日 宣祖皇帝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引兵夜
半至滁州城下传呼开门 太祖皇帝曰父子虽至
亲城门王事也不敢奉命明旦乃得入上遣翰林学士
窦仪籍滁州帑藏 太祖皇帝遣亲吏取藏中绢仪
曰公初克城时虽倾藏取之无伤也今既籍为官物非
有诏书不可得也 太祖皇帝由是重仪诏左金吾
卫将𩧰崇祚知滁州初永兴节度使刘词遗表荐其幕
僚蓟人赵普有才可用会滁州平范质荐普为滁州军
事判官 太祖皇帝与语悦之时获盗百馀人皆应
死普请先讯鞫然后决所活什七八 太祖皇帝益
奇之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临陈必以繁缨饰马
铠仗鲜明或曰如此为敌所识 太祖皇帝曰吾固
欲其识之耳唐主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赍书抵徐州称
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请息兵修好愿以兄事帝岁输
货财以助军费甲戍徐州以闻帝不荅戊寅命前武胜
节度使侯章等攻夀州水寨决其壕之西北隅导壕水
入于淝 太祖皇帝遣使献皇甫晖等晖伤甚见上
卧而言曰臣非不忠于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臣曏
日屡与契丹战未尝见兵精如此因盛称 太祖皇
帝之勇上释之后数日卒帝诇知扬州无备己卯命韩
令坤等将兵袭之戒以毋得残民其李氏陵寝遣人与
李氏人共守䕶之唐主兵屡败惧亡乃遣翰林学士户
部侍郎锺谟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李徳明奉表称臣
来请平献御服茶药及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缯锦二
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斛壬午至夀州城下谟德
明素辩口上知其欲游盛陈甲兵而见之曰尔主自
谓唐室苗裔宜知礼义异于它国与朕止隔一水未尝
遣一介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华事夷礼义安在且汝
欲说我令罢兵邪我非六国愚主岂汝口舌所能移邪
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则无事矣不然朕欲
往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谟徳明
战栗不敢言 吴越王弘俶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苏
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言于丞相吴程曰周师南征唐举
国惊扰常州无备易取也会唐主有诏抚安江阴吏民
满告程云周诏书已至程为之言于弘俶请亟发兵从
其策丞相元徳昭曰唐大国未可轻也若我入唐境而
周师不至谁与并力能无危乎请姑俟之程固争以为
时不可失弘俶卒从程议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鲍修
让中直都指挥使罗晟𧼈常州程谓将士曰元丞相不
欲出师将士怒流言欲击徳昭弘俶匿徳昭于府中令
捕言者叹曰方出师而士卒欲击丞相不祥甚哉 乙
酉韩令坤奄至杨州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数百骑驰入
城城中不之觉令坤继至唐东都营屯使贾崇焚官府
民舎弃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冯延鲁髠发被僧服
匿于佛寺军士执之令坤慰抚其民使皆安堵庚寅王
逵奏抜鄂州长山寨执其将陈泽等献之辛卯
太祖皇帝奏唐天长制置使耿谦降获刍粮二十馀万
唐主遣园苑使尹延范如泰州迁吴让皇之族于
州延范以道路艰难恐杨氏为变尽杀其男子六十人
还报唐主怒𦝫斩之 韩令坤攻唐泰州拔之刺史方
讷奔金陵 唐主遣人以蜡丸求救于契丹壬辰静安
军使何继筠获而献之 以给事中高防权知泰州
癸巳吴越王弘俶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攻宣州罗
晟帅战舰屯江阴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帅兵民万人
奔吴越 潘叔嗣属将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今
乃信䜛疑怒军还必击我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軰能与
我俱西乎众愤怒请行叔嗣帅之西袭朗州逵闻之还
军追之及于武陵城外与叔嗣战逵败死或劝叔嗣遂
据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宜以督府归潭州
太尉岂不以武安见处乎乃归岳州使团练判官李简
帅朗州将吏迎武安节度使周行逢众谓行逢必以潭
州授叔嗣行逢曰叔嗣贼杀主帅罪当族所可恕者得
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若遽用为节度使天下谓我与
之同谋何以自明宜且以为行军司马俟逾年授以节
钺可也乃以衡州刺史莫弘万权知潭州帅众入朗州
自称武平武安留后告于朝廷以叔嗣为行军司马叔
嗣怒称疾不至行逢曰行军司马吾尝为之权与节度
使相埒耳叔嗣犹不满望更欲图我邪或行逢授叔
嗣武安节𨱆以诱之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机上肉耳行
逢从之叔嗣将行其所亲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
逢相亲善遂行不疑行逢遣使迎𠋫道路相望既至自
出郊劳相见甚懽叔嗣入谒未至听事遣人执之立于
庭下责之曰汝为小校无大功王逵用汝为团练使一
旦反杀主帅吾以畴昔之情未忍斩汝以为行军司马
乃敢违拒吾命而不受乎叔嗣知不免以宗族为请遂
斩之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