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百四十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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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五十六〈起强圉作噩尽屠维大渊献正月凡二年有奇〉
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中之下
元和十二年春正月甲申贬袁滋为抚州刺史李愬至
唐州军中承丧败之馀士卒皆惮战愬知之有出迓者
愬谓之曰天子知愬柔懦能忍耻故使来拊循尔曹至
于战攻进取非吾事也众信而安之愬亲行视士卒伤
病者存恤之不事威严或以军政不肃为言愬曰吾非
不知也袁尚书专以恩惠怀贼贼易之闻吾至必増备
吾故示之以不肃彼必以吾为懦而懈惰然后可图也
淮西人自以尝败高袁二帅轻愬名位素微遂不为备
遣盐铁转运副使程异督财赋于江淮 回鹘屡请
尚公主有司计其费近五百万缗时中原方用兵故上
未之许二月辛卯朔遣回鹘摩尼僧等归国命宗正少
卿李诚使回鹘谕意以缓其期 李愬谋袭蔡州表请
益兵诏以昭义河中鄜坊步骑二千给之丁酉愬遣十
将马少良将十馀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候丁士良
与战擒之士良元济骁将常为东边患众请刳其心愬
许之既而召诘之士良无惧色愬曰真丈夫也命释其
缚士良乃自言本非淮西士贞元中隶安州与吴氏战
为其所擒自分死矣吴氏释我而用之我因吴氏而再
生故为吴氏父子竭力昨日力屈复为公所擒亦分死
矣今公又生之请尽死以报德愬乃给其衣服器械署
为捉生将 己亥淮西行营奏克蔡州古葛伯城 丁
士良言于李愬曰吴秀琳拥三千之众据文城栅为贼
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之谋主也光洽勇而
轻好自出战请为公先擒光洽则秀琳自降矣戊申士
良擒光洽以归 鄂岳观察使李道古引兵出穆陵关
甲寅攻申州克其外郭进攻子城城中守将夜出兵击
之道古之众惊乱死者甚众道古皋之子也 淮西被
兵数年竭仓廪以奉战士民多无食采菱芡鱼鳖鸟兽
食之亦尽相帅归官军者前后五千馀户贼亦患其耗
粮食不复禁庚申救置行县以处之为择县令使之抚
养并置兵以卫之 三月乙丑李愬自唐州徙屯宜阳
栅 郗士美败于柏乡抜营而归士卒死者千馀人
戊辰赐程执恭名权 戊寅王承宗遣兵二万入东光
断白桥路程权不能御以众归沧州 吴秀琳以文城
栅降于李愬戊子愬引兵至文城西五里遣唐州刺史
李进诚将甲士八千至城下召秀琳城中矢石如雨众
不得前进诚还报贼伪降未可信也愬曰此待我至耳
即前至城下秀琳束兵投身马足下愬抚其背慰劳之
降其众三千人秀琳将李宪有材勇愬更其名曰忠义
而用之悉迁妇女于唐州入据其城于是唐邓军气复
振人有欲战之志贼中降者相继于道随其所便而置
之闻有父母者给粟帛遣之曰汝曹皆王人勿弃亲戚
众皆感泣官军与淮西兵夹溵水而军诸军相顾望无
敢度溵水者陈许兵马使王沛先引兵五千度溵水据
要地为城于是河阳宣武河东魏博等军相继皆度进
逼郾城丁亥李光颜败淮西兵三万于郾城走其将张
伯良杀士卒什二三己丑李愬遣山河十将董少玢等
分兵攻诸栅其日少玢下马鞍山拔路口栅夏四月辛
卯山河十将马少良下嵖岈山擒淮西将柳子野吴元
济以蔡人董昌龄为郾城令质其母杨氏杨氏谓昌龄
曰顺死贤于逆生汝去逆而吾死乃孝子也从逆而吾
生是戮吾也会官军围青陵绝郾城归路郾城守将邓
怀金谋于昌龄昌龄劝之归国怀金乃请降于李光颜曰
城人之父母妻子皆在蔡州请公来攻城吾举峰求救
救兵至公逆击之蔡兵必败然后吾降则父母妻子庶
免矣光颜从之乙未昌龄怀金举城降光颜引兵入据
之吴元济闻郾城不守甚惧时董重质将骡军守洄曲
元济悉发亲近及守城卒诣重质以拒之李愬山河十
将妫雅田智荣下冶炉城丙申十将阎士荣下白狗汶
港二栅 癸卯妫雅田智荣破西平丙午游奕兵马使
王义破楚城 五月辛酉李愬遣柳子野李忠义袭朗
山擒其守将梁希果 六镇讨王承宗者兵十馀万回
环数千里既无统帅又相去远期约难壹由是历二年
无功千里馈运牛驴死者什四五刘緫既得武强引兵
出境才五里留屯不进月给度攴钱十五万𦈏李逢吉
及朝士多言冝并力先取淮西俟淮西平乘其胜势回
取恒冀如拾芥耳上犹豫久乃从之丙子罢河北行营
各使还镇 丁丑李愬遣方城镇遏使李荣宗击青喜
城拔之愬毎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贼中险易远
近虚实尽知之愬厚待吴秀琳与之谋取蔡秀琳曰公
欲取蔡非得李祐不可如秀琳无能为也祐者淮西骑
将有勇略守兴桥栅常陵暴官军庚辰祐帅士卒刈麦
于张柴村愬召厢虞候史用诚戒之曰尔以三百骑伏
彼林中又使人揺帜于前若将焚其麦积者祐素易官
军必轻骑来逐之尔乃发骑掩之必擒之用诚如言而
往生擒祐以归将士以祐曏日多杀官军争请杀之愬
不许释待以客礼时愬欲袭蔡而更密其谋独召祐
及李忠义屏人语或至夜分它人莫得预闻诸将恐祐
为变多谏愬愬待祐益厚士卒亦不悦诸军日有牒称
祐为贼内应且言得贼谍者具言其事愬恐谤先逹于
上已不及救乃持祐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邪何吾二
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因谓众曰诸君既以祐
为疑请令归死于天子乃械祐送京师先密表其状且
曰若杀祐则无以成功诏释之以还愬愬见之喜执其
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灵也乃署散兵马使令佩刀巡
警出入帐中或与之同宿密语不寐逹曙有窃听于帐
外者但闻祐感泣声时唐随牙队三千人号六院兵马
皆山南东道之精锐也愬又以祐为六院兵马使旧军
令舍贼谍者屠其家愬除其令使厚待之谍反以情告
愬愬益知贼中虚实乙酉愬遣兵攻朗山淮西兵救之
官军不利众皆怅恨愬独欢然曰此吾计也乃募敢死
士三千人号曰突将朝夕自教习之使常为行备欲以
袭蔡会久雨所在积水未果 闰月己亥程异还自江
淮得供军钱百八十五万𦈏 谏议大夫韦绶兼太子
侍读每以珍膳饷太子又悦太子以谐谑上闻之丁未
罢绶侍读寻出为䖍州刺史绶京兆人也 吴元济见
其下数叛兵势日蹙六月壬戌上表谢罪愿束身自归
上遣中使赐诏许以不死而为左右及大将董重质所
制不得出 秋七月大水或平地二丈 初国子祭
酒孔戣为华州刺史明州岁贡蚶蛤淡菜水陆递夫劳
费戣奏䟽罢之甲辰岭南节度使崔咏薨宰相奏拟代
咏者数人上皆不用曰顷有谏进蚶蛤淡菜者为谁可
求其人与之庚戌以戣为岭南节度使 诸军讨淮西
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民至有以驴耕者上亦病之以问
宰相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裴度独无言
上问之对曰臣请自往督战乙卯上复谓度曰卿真能
为朕行乎对曰臣誓不与此贼俱生臣比观吴元济表
势实窘蹙但诸将心不壹不并力迫之故未降耳若臣
自诣行营诸将恐臣夺其功必争进破贼矣上悦丙戌
以度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义节度使仍充淮西
宣慰招讨处置使又以户部侍郎崔群为中书侍郎同
平章事制下度以韩弘巳为都统不欲更为招讨请但
称宣慰处置使仍奏刑部侍郎马摠为宣慰副使右庶
子韩愈为彰义行军司马判官书记皆朝廷之选上皆
从之度将行言于上曰臣若贼灭则朝天有期贼在则
归阙无日上为之流涕八月庚申度赴淮西上御通化
门送之右神武将军张茂和茂昭弟也尝以胆略自
于度度表为都押牙茂和辞以疾度奏请斩之上曰此
忠顺之门为卿远贬辛酉贬茂和永州司马以嘉王傅
高承简为都押牙承简崇文之子也李逢吉不欲讨蔡
翰林学士令狐楚与逢吉善度恐其合中外之势以沮
军事乃请改制书数字且言其草制失辞壬戌罢楚为
中书舍人 李光颜乌重㣧与淮西战癸亥败于贾店
裴度过襄城南白草原淮西人以骁骑七百邀之镇
将楚丘曹华知而为备击却之度虽辞招讨名实行元
帅事以郾城为治所甲申至郾城先是诸道皆有中使
监陈进退不由主将胜则先使献捷不利则陵挫百端
度悉奏去之诸将始得专其军事战多有功 九月庚
子淮西兵宼溵水镇杀三将焚刍稿而去 初上为广
陵王布衣张宿以辩口得幸及即位累官至比部员外
郎宿招权受赂于外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恶之
上欲以宿为谏议大夫逢吉曰谏议重任必能可否朝
政者始宜为之宿小人岂得窃贤者之位必欲用宿请
先去臣乃可上由是不悦逢吉又与裴度异议上方倚
度以平蔡丁未罢逢吉为东川节度使 甲寅李愬将
攻吴房诸将曰今日往亡愬曰吾兵少不足战宜出其
不意彼以往亡不吾虞正可击也遂往克其外城斩首
千馀级馀众保子城不敢出愬引兵还以诱之淮西将
孙献忠果以骁骑五百追击其背众惊将走愬下马据
胡床令曰敢退者斩返斾力战献忠死淮西兵乃退或
劝愬乘胜攻其子城可拔也愬曰非吾计也引兵还营
李祐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
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比贼将闻
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冬十月甲子遣掌书记郑澥
至郾城密白裴度度曰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良图也 上
竟用张宿为谏议大夫崔群王涯固谏不听乃请以为
权知谏议大夫许之宿由是怨执政及当时端方之士
与皇甫镈相表里谮去之 裴度帅僚佐观筑城于沱
口董重质帅骑出五沟邀之大呼而进注弩挺刃势将
及度李光颜与田布力战拒之度仅得入城贼退布扼
其沟中归路贼下马逾沟坠压死者千馀人辛未李愬
命马步都虞候随州刺史史旻等留镇文城命李祐李
忠义帅突将三千为前驱自与监军将三千人为中军
命李进诚将三千人殿其后军出不知所之愬曰但东
行行六十里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据其栅
命士卒少休食干糒整羁靮留义成军五百人镇之以
断朗山救兵命丁士良将五百人断洄曲及诸道桥梁
复夜引兵出门诸将请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诸
将皆失色监军哭曰果落李祐奸计时大风雪旌旗裂
人马冻死者相望天阴黒自张柴村以东道路皆官军
所未尝行人人自以为必死然畏愬莫敢违夜半雪愈
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击之以混军
声自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三十馀年故蔡
人不为僃壬申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李祐李忠
义䦆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守门卒方熟寐尽杀
之而留击柝者使击柝如故遂开门纳众及里城亦然
城中皆不之觉鸡鸣雪止愬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
曰官军至矣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耳晓当尽戮之
又有告者曰城䧟矣元济曰此必洄曲子弟就吾求寒
衣也起听于廷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应者近万人
元济始惧曰何等常侍能至于此乃帅左右登牙城拒
战时董重质拥精兵万馀人据洄曲愬曰元济所望者
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
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愬遣李进诚攻牙城毁其外门得
甲库取其器械癸酉复攻之烧其南门民争负薪刍助
之城上矢如猬毛晡时门坏元济于城上请罪进诚梯
而下之甲戌愬以槛车送元济诣京师且告于裴度是
日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馀人相继来降自元济就
擒愬不戮一人凡元济官吏帐下厨厩之卒皆复其职
使之不疑然后屯于鞠以待裴度 以淮南节度使
李鄘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己卯淮西行营奏获吴
元济光禄少卿杨元卿言于上曰淮西大有珍宝臣能
知之往取必得上曰朕讨淮西为人除害珍宝非所求
也董重质之去洄曲军也李光颜驰入其壁悉降其众
庚辰裴度遣马揔先入蔡州慰抚辛巳度建彰义军节
将降卒万馀人入城李愬具櫜鞬出迎拜于路左度将
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
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李愬还军文城诸将
请曰始公败于朗山而不忧胜于吴房而不取冒大风
甚雪而不止孤军深入而不惧然卒以成功皆众人所
不谕也敢问其故愬曰朗山不利则贼轻我不为备矣
取吴房则其众奔蔡并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风雪
阴晦则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军深入则人皆致死战
自倍矣夫视远者不顾近虑大者不计细若矜小胜恤
小败先自挠矣何暇立功乎众皆服愬俭于奉已而丰
于待士知贤不疑见可能断此其所以成功也裴度以
蔡卒为牙兵或谏曰蔡人反仄者尚多不可不备度笑
曰吾为彰义节度使元恶既擒蔡人则吾人也又何疑
焉蔡人闻之感泣先是吴氏父子阻兵禁人偶语于涂
夜不然烛有以酒食相过从者罪死度既视事下令惟
禁盗贼闘杀馀皆不问往来者不限昼夜蔡人始知有
生民之乐甲申诏韩弘裴度条列平蔡将士功状及蔡
之将士降者皆差第以闻淮西州县百姓给复二年近
贼四州免来年夏税官军战亡者皆为収葬给其家衣
粮五年其因战伤残废者勿停衣粮十一月丙戌朔上
御兴安门受俘遂以吴元济献庙社斩于独桞之下初
淮西之人劫于李希烈吴少诚之威虐不能自拔久而
老者衰㓜者壮安于悖逆不复知有朝廷矣自少诚以
来遣诸将出兵皆不束以法制听各以便宜自战故人
人得尽其才韩全义之败于溵水也于其帐中得朝贵
所与问讯书少诚束而示众曰此皆公卿属全义书云
破蔡州日乞一将士妻女为婢妾由是众皆愤怒以死
为贼用虽居中土其风俗犷戾过于夷貊故以三州之
众举天下之兵环而攻之四年然后克之官军之攻元
济也李师道募人通使于蔡察其形势牙前虞候刘
晏平应募出汴宋间潜行至蔡元济大喜厚礼而遣之
晏平还至郓师道屏人而问之晏平曰元济暴兵数万
于外阽危如此而日与仆妾游戏博奕于内晏然曾无
忧色以愚观之殆必亡不久矣师道素倚淮西为援闻
之惊怒寻诬以它过杖杀之戊子以李愬为山南东道
节度使赐爵凉国公加韩弘兼侍中李光颜乌重㣧等
各迁官有差 旧制御史二人知驿壬辰诏以宦者为
馆驿使左补阙裴潾谏曰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
侵官之源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戒于初令或有妨
不必在大上不听 甲午恩王连薨 辛丑以唐随兵
马使李祐为神武将军知军事 裴度以马揔为彰义
留后癸丑发蔡州上封二剑以授梁守谦使诛吴元济
旧将度至郾城遇之复与俱入蔡州量罪施刑不尽如
诏旨仍上䟽言之十二月壬戌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
知政事以马揔为淮西节度使 初吐突承璀方贵宠
用事为淮南监军李鄘为节度使性刚严与承璀互相
敬惮故未尝相失承璀归引鄘为相鄘耻由宦官进及
将佐出祖乐作鄘泣下曰吾老安外镇宰相非吾任也
戍寅鄘至京师辞疾不入见不视事百官到门者皆辞
不见 庚辰贬淮西降将董重质为春州司户重质为
吴元济谋主屡破官军上欲杀之李愬奏先许重质以
不死
十三年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 初李师道谋逆命判
官高沭与同僚郭昈李公度屡谏之判官李文会孔目
官林英素为师道所亲信涕泣言于师道曰文会等尽
诚为尚书忧家事反为高沐等所疾尚书柰何不爱十
二州之土地以成沐等之功名乎师道由是踈沐等出
沐知莱州会林英入奏事令进奏吏密申师道云沐潜
输款于朝廷文会从而构之师道杀沐并囚郭昈凡军
中劝师道效顺者文会皆指为高沐之党而囚之及淮
西平师道忧惧不知所为李公度及牙将李英昙因其
惧而说之使纳质献地以自赎师道从之遣使奉表请
使长子入侍并献沂密海三州上许之乙巳遣左常侍
李逊诣郓州宣慰 上命六军修麟德殿右龙武统军
张奉国大将军李文悦以外宼初平营缮太多白宰相
冀有论谏裴度因奏事言之上怒二月丁卯以奉国为
鸿胪卿壬申以文悦为右武卫大将军充威远营使于
是浚龙首池起承晖殿土木浸兴矣李愬奏请判官大
将以下官凡百五十员上不悦谓裴度曰李愬诚有奇
功然奏请过多使如李晟浑瑊又何如哉遂留中不下
李鄘固辞相位戊戌以鄘为户部尚书以御史大夫
李夷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渤海僖王言义卒
弟简王明忠立改元太始一岁卒从父仁秀立改元建
兴乙巳遣使来告䘮 横海节度使程权自以丗袭沧
景与河朔三镇无殊内不自安己酉遣使上表请举族
入朝许之横海将士乐自擅不听权去掌书记林蕴谕
以祸福权乃得出诏以蕴为礼部员外郎 裴度之在
淮西也布衣柏耆以䇿干韩愈曰吴元济既就擒王承
宗破胆矣愿得奉丞相书往说之可不烦兵而服愈白
度为书遣之承宗惧求哀于田弘正请以二子为质及
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弘正为之奏请上初不许
弘正上表相继上重违弘正意乃许之夏四月甲寅朔
魏博遣使送承宗子知感知信及德棣二州图印至京
师幽州太将谭忠说刘总曰自元和以来刘辟李锜田
季安卢从史吴元济阻兵冯险自以为深根固蒂天下
莫能危也然顾眄之间身死家覆皆不自知此非人力
所能及殆天诛也况今天子神圣威武苦身焦思缩衣
节食以养战士此志岂须臾忘天下哉今国兵骎骎北
来赵人已献城十二忠深为公忧之緫泣且拜曰闻先
生言吾心定矣遂专意归朝廷𠝹戊辰内出废印二纽
赐左右三军辟仗使旧制以宦官为六军辟仗使如方
镇之监军无印及张奉国等得罪至是始赐印得紏绳
军政事任专逹矣 庚辰诏洗雪王承宗及成德将士
复其官爵李师道暗弱军府大事独与妻魏氏奴胡
惟堪杨自温婢蒲氏袁氏及孔目官王再升谋之大将
及幕僚莫得预焉魏氏不欲其子入质与蒲氏袁氏言
于师道曰自先司徒以来有此十二州柰何无故割而
献之今计境内之兵不下数十万不献三州不过以兵
相加若力战不胜献之未晩师道乃大悔欲杀李公度
慕僚贾直言谓其用事奴曰今大祸将至岂非高沐冤
气所为若又杀公度军府其危哉乃囚之迁李英昙于
莱州未至缢杀之李逊至郓州师道大陈兵迎之逊盛
气正色为陈祸福责其决语欲白天子师道退与其党
谋之皆曰弟许之它日正烦一表解纷耳师道乃谢曰
曏以父子之私且迫于将士之情故迁延未遣今重烦
朝使岂敢复有二三逊察师道非实诚归言于上曰师
道顽愚反复恐必须用兵既而师道表言军情不听纳
质割地上怒决意讨之贾直言冒刃谏师道者二舆榇
谏者一又画缚载槛车妻子系累者以献师道怒囚之
五月丙申以忠武节度使李光颜为义成节度使谋讨
师道也以淮西节度使马揔为忠武节度陈许溵蔡州
观察使以申州隶鄂岳光州隶淮南 辛丑以知勃海
国务大仁秀为勃海王 以河阳都知兵马使曹华为
棣州刺史诏以河阳兵二千送至滳河会县为平卢兵
所陷华击却之杀二千馀人复其县以闻诏加横海节
度副使 六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丁丑复以乌重㣧
领怀州刺史镇河阳 秋七月癸未朔徙李愬为武宁
节度使乙酉下制罪状李师道令宣武魏博义成武宁
横海兵共讨之以宣歙观察使王遂为供军使遂方庆
之孙也上方委裴度以用兵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夷
简自谓才不及度求出镇辛丑以夷简同平章事充淮
南节度使 八月壬子朔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涯罢
为兵部侍郎 吴元济既平韩弘惧九月自将兵击李
师道围曹州 淮西既平上浸骄侈户部侍郎判度支
皇甫镈卫尉卿盐铁转运使程异晓其意数进羡馀以
供其费由是有宠镈又以厚赂结吐突承璀甲辰镈以
本官异以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制下朝野
骇愕至于市道负贩者亦嗤之裴度崔群极陈其不可
上不听度耻与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许度复上䟽以
为镈异皆钱榖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寘之相位中外
无不骇笑况镈在度支专以丰取刻与为务凡中外仰
给度支之人无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损淮西粮料军士
怨怒会臣至行营晓谕慰勉仅无溃乱今旧将旧兵悉
向淄青闻镈入相必尽惊忧知无可诉之地矣程异虽
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处烦剧不宜为相至如镈资
性狡诈天下共知唯能上惑圣聦足见奸邪之极臣若
不退天下谓臣不知廉耻臣若不言天下谓臣有负恩
宠今退既不许言又不听臣如烈火烧心众镝丛体所
可惜者淮西荡定河北底宁承宗敛手削地韩弘舆疾
讨贼岂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处置得宜能服其
心耳陛下建升平之业十已八九何忍还自堕坏使四
方解体乎上以度为朋党不之省镈自知不为众所与
益为巧謟以自固奏减内外官俸以助国用给事中崔
植封还敕书极论之乃止植祐甫之弟子也时内出积
年缯帛付度支令卖镈悉以高价买之以给边军其缯
帛朽败随手破裂边军聚而焚之度因奏事言之镈于
上前引其足曰此靴亦内库所出臣以钱二千买之坚
完可久服度言不可信上以为然由是镈益无所惮程
异亦自知不合众心能廉谨谦逊为相月馀不敢知印
秉笔故终免于祸 五坊使杨朝汶妄捕系人迫以考
捶责其息钱遂转相诬引所系近千人中丞萧俛劾奏
其状裴度崔群亦以为言上曰姑与卿论用兵事此小
事朕自处之度曰用兵事小所忧不过山东耳五坊使
暴横恐乱辇毂上不悦退召朝汶责之曰以汝故令吾
羞见宰相冬十月赐朝汶死尽释系者 上晩节好神
仙诏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先为鄂岳观察使以
贪暴闻恐终获罪思所以自媚于上乃因皇甫镈荐山
人柳泌云能合长生药甲戌诏泌居兴唐观炼药 十
一月辛巳朔盐州奏吐蕃寇河曲夏州灵武奏破吐蕃
长乐州克其外城 柳泌言于上曰天台山神仙所聚
多灵草臣虽知之力不能致诚得为彼长吏庶几可求
上信之丁亥以泌权知台州刺史仍赐服金紫谏官争
论奏以为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临民赋政者上曰烦
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群
臣莫敢言 甲午盐州奏吐蕃引去 壬寅以河阳节
度使乌重㣧为横海节度使丁未以华州刺史令狐楚
为河阳节度使重㣧以河阳精兵三千赴镇河阳兵不
乐去乡里中道溃归又不敢入城屯于城北将大掠令
狐楚适至单骑出慰抚之与俱归先是田弘正请自黎
阳渡河会义成莭度使李光颜讨李师道裴度曰魏博
军既度河不可复退立须进击方有成功既至滑州即
仰给度支徒有供饷之劳更生观望之势又或与李光
颜互相疑阻益致迁延与其度河而不进不若养威于
河北宜且使之秣马厉兵俟霜降水落自杨刘渡河直
指郓州得至阳榖置营则兵势自盛贼众揺心矣上从
之是月弘正将魏博全师自杨刘度河距郓州四十里
筑垒贼中大震 功德使上言凤翔法门寺塔有佛指
骨相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来年应开请迎之
十二月庚戌朔上遣中使帅僧众迎之 戊辰以春州
司户董重质为试太子詹事委武宁军驱使李愬请
之也 戊寅魏博义成军送所获李师道都知兵马使
夏侯澄等四十七人上皆释弗诛各付所获行营驱使
曰若有父母欲归者优给遣之朕所诛者师道而已于
是贼中闻之降者相继初李文会与兄元规皆在李师
古幕下师古薨师道立元规辞去文会属师道亲党请
留元规将行谓文会曰我去身退而安全汝留必骤贵
而受祸及官军四临平卢兵势日蹙将士喧然皆曰高
沐郭昈李存为司空忠谋李文会姧佞杀沐囚昈存以
致此祸师道不得已出文会摄登州刺史召昈存还幕
府 上常语宰相人臣当力为善何乃好立朋党朕甚
恶之裴度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子小人志趣同
者势必相合君子为徒谓之同德小人为徒谓之朋党
外虽相似内实悬殊在圣主辨其所为邪正耳 武宁
节度使李愬与平卢兵十一战皆捷乙卯晦进攻金乡
克之李师道性懦怯自官军致讨闻小败及失城邑辄
忧悸成疾由是左右皆蔽匿不以实告金乡兖州之要
地既失之其刺史遣驿骑告急左右不为通师道至死
竟不知也
十四年春正月辛巳韩弘拔考城杀二千馀人丙戌师
道所署沭阳令梁洞以县降于楚州刺史李听 吐蕃
遣使者论短立藏等来修好未返入寇河曲上曰其国
失信其使何罪庚寅遣归国 壬辰武宁节度使李愬
拔鱼台 中使迎佛骨至京师上留禁中三日乃历送
诸寺王公士民瞻奉舍施惟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有
然香臂顶供养者刑部侍郎韩愈上表切谏以为佛者
夷狄之一法耳自黄帝以至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
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其后乱亡
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
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为寺家奴竟
为矦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
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茍
见陛下如此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微贱于
佛岂可更惜身命佛本夷狄之人口不言先王之法言
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假如其
身尚在奉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
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
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以入宫禁古之诸矦行吊
于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除不祥今无故取朽秽之
物亲视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
举其罪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
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
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佛如有灵能作祸
福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得表大怒出示宰相将加愈
极刑裴度崔群为言愈虽狂发于忠恳宜宽容以开言
路癸巳贬愈为潮州刺史自战国之丗老庄与儒者争
衡更相是非至汉末益之以佛然好者尚寡晋宋以来
日益繁炽自帝王至于士民莫不尊信下者畏慕罪福
高者论难空有浊愈恶其蠧财惑众力排之其言多矫
激太过惟送文畅师序最得其要曰夫鸟俛而啄仰而
四顾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已害也犹且不免焉弱
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
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 丙申田弘正奏败淄青
兵于东阿杀万馀人沧州刺史李宗奭与横海节度使
郑权不叶不受其节制权奏之上遣中使追之宗奭使
其军中留已表称惧乱未敢离州诏以乌重㣧代权将
吏惧逐宗奭宗奭奔京师辛丑斩于独柳之下 丙午
田弘正奏败平卢兵于阳榖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