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唐仲言序
外观
吾乡杨修龄侍御尝告我曰:“华亭有唐汝询字仲言者,五岁而瞽,今五十馀矣。自五岁后至今,闻人诵辄记,记又能解。又能以其所记且解者,自出而为诗文。又注古之为诗文者,各不下数十万言。计五岁以后所记且解者,皆人之口所授于其耳,其耳所授于其心者之积也。五岁以后所出为诗文,及注古之为诗文者,皆其心所授于其口,其口所授于人之耳与手者之积也。其类既多,其体既备,其立意又皆以该且核为主。既已剖析疑义,欣赏奇文,至字之音如东冬清青之属,问其形,不识如故。”予闻而异之。
居二年,予过白门,适晤其人。质之修龄先生所言皆是。后仲言归华亭,数月,复晤予,诵予《集俞园》诗“霜后芙蓉犹有露,冬前杨柳暂为烟”之句。予凄然为诵其全什,察其审听哀问之状,为悯默心酸久之。
何者?凡仲言所为,终其身寄于所不可必者也。数十年中,以其心听命于其耳,以其耳听命于人之口。人之口一不至于其耳,则耳无聪;因而其耳不至于其心,则其心不灵。人之喜人诗文而自为诵者,为己也;转以诵于人者,为人也。人之为己而自为诵者难矣,矧为人诵乎?故曰:仲言终其身寄于所不可必者也。寄于所不可必,其势宜不能多且久。然能使人之为仲言诵多且久于其自为诵,数十年中如一日、如一人者,仲言之诚所为也。夫其审听而哀问者,诚也。
吁!为仲言者,亦极难矣。凡得之难,则守之坚。得之难,守之坚,则其口耳出入之际,虽欲加择焉,而非惟不暇,且不敢。欲加择焉,而有所不暇且不敢,故能积。是仲言所以该且核之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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