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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岩集/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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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农岩集
卷十四
作者:金昌协
1928年
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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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闵彦晖丁丑[编辑]

大学章句序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小注。云峰胡氏曰。朱子四书称仁曰心之德爱之理。义曰心之制事之宜。礼曰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皆兼体用。独智字。未有明释。尝欲窃取朱子之意以补之曰。智则心之神明。所以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番易沈氏云。智者。涵天理动静之机。具人事是非之鉴。窃谓两说。只说得心之知觉。与智字不相干涉。智乃人心是非之理。确然而有准则者也。知觉则此心虚灵之用。神妙而不可测者也。夫以知觉。专为智之用。犹不可。况直以言智可乎。且智则理也。而谓之妙众理。谓之涵天理。则是以理妙理。以理涵理。恐尤未安也。右先生箚记。闵公闻而有书。故答之。

前岁辱赐过访。幸非不厚。而倥偬卒迫。不能款曲承诲。每以为叹。病懒因循。又不能以一字见意。只窃耿耿而已。不谓私居讲说。猥彻明者之听。至烦手字。教告以所不及。周悉谆复。本末殚尽。年来穷陋。得此于人盖少。其为欣幸。何可量也。然于愚见。犹有所未达。不敢隐默。更以求教。伏幸垂察。云峰之训释智字。意在详备。愚非不知也。而敢有疑焉者。疑其于心性之辨未明耳。盖闻之。性者。心所具之理。心者。性所寓之器。仁义礼智。所谓性也。其体至精而不可见。虚灵知觉。所谓心也。其用至妙而不可测。非性则心无所准则。非心则性不能运用。此心性之辨也。二者不能相离。而亦不容相杂。是故语心性者。即心而指性则可。认心以为性则不可。儒者之学所当精核而明辨者。莫先于此。于此或差。则堕于释氏之见矣。昔夫子尝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而朱张二子。发明其义曰。人心有觉。而道体无为。心能尽性。而性不知检其心。斯可以见心性之辨矣。云峰之训智也。虽曰辑朱子之说。而朱子说。本以释大学致知之知。愚未知此知字。果与仁义礼智之智。同乎否乎。所谓神明。所谓妙与宰者。果指性之体耶。抑指心之用耶。如愚之见。则智者。是非之理而居五性之一。知者。灵觉之妙而专一心之用。是非之理。固发见于灵觉之用。而要不可浑而一之也。今也以彼之释。为此之训。乌乎可也。朱子尝谓伊川性即理也一句。自古无人敢如此道。故其训释五性。必主乎理。而尤莫详于论语或问。玉山讲义或问曰。智则别之理也。而其发为是非。讲义曰。智则是个分别是非底道理。此其义例精确。不容改易。所谓即心而指性者然也。若其言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则专是形容灵觉意思。其与主理而言者。旨意自别。以是而训夫智。庸非所谓认心以为性者乎。此愚疑其于心性之辨。有未明者也。番易之说。虽若与此少异。其曰涵天理动静之机。则亦指此心灵明运用者耳。殆亦犹云峰之见也。夫智是分别是非底道理。而今曰妙众理。曰涵天理。则不谓之以理妙理以理涵理而何哉。愚之蓄此疑盖久。而犹未敢自信。及见朱夫子答潘谦之书。有曰性只是理。情是流出运用处。心之知觉。即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以知言之。所以知是非之理。则智也性也。所以知是非而是非之者。情也。具此理而觉其为是非者。心也。此说于心性之辨。极其精微。铢分粒剖。更无去处。殆是晩年定论。其他异同之说。无论语类所录。虽出于当日手笔者。亦当以此折之而决其取舍矣。今云峰所以训夫智者。正此书所谓心之知觉。觉其为是非者。而非所以知是非之理云者。则其为认心为性也。不亦明乎。愚于是而敢信前日之疑之非妄也。来谕主张云峰甚力。其说虽多。要似于心性之辨。核之未精。而其他推说。又不无可疑者。愚请得以终言之。朱夫子之以别训智。两见于或问讲义。皆手笔也。且其义意明的。自无可疑。固不得言非定训。今曰天下事理。有是有非。有得有失。智皆知之。则固朱子别字之意也。而其下又却云是非得失之别。出于事理。而不出于智。则又似以朱夫子之训。为未然者。此殊难晓。今且以来谕所设譬者言之。智之于是非。固犹鉴之于妍媸。妍媸虽在物。而妍者照其为妍。媸者照其为媸。此非鉴之分别而何。智之为别。正亦如此。高明之论智也。固曰事理是非皆知之。而独讳言别字。何异于见鉴之照妍媸而不许其能别物耶。且朱夫子之谓智。无运用也。亦言其只解分别。更无施为作用耳。岂并与其分别者而无之耶。且事理之有是非。而分别其为是为非。又何害于无运用耶。今也硬守无运用之说。而辄致疑于别之一字。是将于事物是非。一切冥昧。都无知识然后可也。岂理也哉。此其可疑者一也。性固是此理。堕在形气中。然形气之与理。则固有分矣。不当遂以气机之发用者为性也。爱之理事之宜。则固皆从心说来。然谓之理谓之宜。则固指理之本体矣。非直以此心之灵觉言性也。盖心性之不能相离而亦不相杂也。犹太极之于阴阳也。今以性堕在形气。为心之所盛贮发用。而遂谓其不妨以心言性。则是阴阳可唤做太极也。其可乎。此其可疑者二也。道也性也。同实而异名者也。统言之则谓之道。指在人者则谓之性。其为形而上者。则一而已矣。今曰仁义礼智。非形而上者。谓之道。则是以性为形而下之器也。其可乎。窃惟高明之意。盖曰道之得名。专指天命流行之初。人物赋受以前。故谓之形而上。若性之堕在形气。为心之所盛贮发用。则自当别论。不当以此名之也。即如此说。亦恐不免于误圣人之言道。固亦有主天而言者。然语其理则固无所不贯矣。况此两句。通天人事物而一言之。在天地。则阴阳五行。形也。而理则无声臭。在人心。则喜怒哀乐。形也。而性则无体段。此皆谓之形而上。此皆谓之道。又安有彼此之别哉。盖此立语。与在天曰命。在人曰性者。自不同。彼以天人而分。此以理气而分。今高明。乃以此一句。与在天曰命者。比并言之。专以道属之天而人不得与焉。是虽欲不以性为形而下之器。又安可得也。吾夫子发明道器之意。恐不如此。此其可疑者三也。盖高明之见。与愚异同者。虽似不争多。究而言之。其大相径庭。有如此者。毫厘之差。千里之缪。正学者之所当明辨。其不可不汲汲归一也。固如盛诲。辄敢悉诵所闻。以献其疑。伏惟高明虚心察理。无主先入。反复讲评。务归至当。实所愿幸。此外有可见语者。并告勿外。因书诏之。尤荷爱予也。

答闵彦晖[编辑]

前书僭易。窃深悚惕。辱教。乃不以为罪。凡于献疑诸条。颇蒙然可。此见高明穷理求是。舍己从人之盛心。岂胜感叹。但胡说是非。正今日论议之根本。而未得归一。则来谕所谓澜漫同归而无参差者。殆犹未也。区区之见。前书已尽。今虽悉意而言。谅亦无出其外。只请尊兄且试虚心平气。先思所谓心之神明与虚灵知觉。是同是别。又思所谓虚灵知觉。是性之体段。抑是心之妙用。又思所谓妙众理宰万物者。与爱之理宜之理。此一句。即论语或问训义字者。是一般训释。抑是两般。彼此参互。细究同异。则于胡说之是非得失。自当犁然有见。而无俟乎多言矣。不然则为说愈多而理愈不明。其始本欲救护前人阙误。其终却成差错自己见解矣。如此。恐于彼此。皆无所益。愚故于来谕之说。不复一一致辨。独其中一段。谓以别训智。未若仁之爱义之宜。此最可疑。故不敢随例放过。请试质之。夫智之分别是非。例之于仁之爱物。义之制事。其为体用。一也。而以能所言之。则仁以爱物而物非爱也。义以制事而事非宜也。智以分别是非而是非非分别也。是则分别为能。而是非为所二者之分。亦已明矣。今曰是非非智则是也。而欲遂并与分别者而谓之非智。则此殆混能所而一之也。其可乎。且如是说。则及物之爱。制事之宜。亦皆不足以言仁义矣。何者。所爱之物。所宜之事。固在外而不在吾心耳。然来谕之言。固曰爱之于仁。宜之于义。血脉通贯。则亦以事物虽在于外。而爱之宜之者。在吾心焉耳。然则是非虽在事物。而分别独不在吾心乎。以此而言。别之训智。又何异于仁之爱义之宜乎。更详来谕之意。似谓分别是非。虽智之事。而不是智去事物上分别。得是非出来。只是他自有是有非。而莫逃于智之鉴照。其谓之分别者。只是是者为是而别于非。非者为非而别于是。此皆因智而呈露。而非智之所发用。故谓之异于仁之爱义之宜也。若果如此。则其推之。又似太过。夫朱子所谓分别。正亦以知照而言。非有他也。然不曰知照。而必曰别者。以事物必有是非两端。须合分别。故其为训如此。益见其端的不可易矣。今来谕。既曰智能知之。又曰如鉴照物。则何不以知照之意。看此别字。而必欲费尽气力。分开作两般说耶。窃意高明于此。非知有所未及。特以云峰之说。为先入之见。而意其于训智。无以易之。故虽朱子手笔定训。犹疑其未十分的当。而不若此之亲切。从而生出许多说话。所以其说愈多而人愈难晓。更乞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如张子之训。当有以自见得失矣。至于云峰之认心为性。愚非敢遽以是断其全体。特据此一段。以为其说有此病耳。然使其平日所见。真能玲珑透彻。无所隔碍。则其见于说话者。必不如是之儱侗。学者于此。正当明白勘核。以求真是非之所在。岂可肚里先横著一个胡云峰。一例宽假。务于言外求意。窒处求通而委曲迁就。附会其说。以失了义理真脉络耶。尝见四书小注云峯诸说。非无可取。而类皆从文义训诂上。差排推演。备礼说过。全无质悫精深自得意思。今不暇一一指摘。而大槩如此。要可见其非朴实头学问。固未保其说之无差也。愚恐此。亦是自家于道理。未能十分明白真实见得。故其于前人说话。亦谓不妨且如此看耳。若使于是非同异之际。真见其毫发。不可差互。则岂容有所假借耶。愚之为此言。非必欲抵排前人。亦非欲自伸己见。只以讲明道理。当务著实。不敢周旋人情。苟为唯诺。惟明者亮之。秋炎尚炽。不审履道冲胜。神相增福。昌协向来以六七朋友。相守讲学。颇有警省。春夏以后。次第散去。遂不复来。真所谓法堂前草深一丈。兀坐愦愦。了无进步处。深可叹也。承许舟行过访。不知定在何间。极令人凝伫。馀不宣。

又详来谕云大传以卦爻阴阳与未有卦爻阴阳。分形而上下。犹在天在人性命之别。此终未安。其中未有二字。正是紧要差舛处。夫卦爻阴阳。固皆形而下之器。而即其上面。自有冲漠无眹底道理。此所谓形而上之道也。若如来说。则似专以未有卦爻阴阳时节。属之形而上。而卦爻阴阳既具之后。则更无所谓道也。圣人发明理气不离不杂之妙。只用此两句。其语极浑圆而无罅隙。其意至精密而无渗漏。明道所谓惟此一语截得上下最分明者。以此也。夫岂隔断先后。层分高下。如来谕之说哉。高明之见。当不至此。恐或说得有差。更告详之。

答闵彦晖[编辑]

昌协晩始知学。于道未有一斑之窥。乃蒙高明不鄙。以为可语。猥与之上下其论。三辱惠书。教告益殚。发其所蔽而进其所未及。辞约而义博。文高而旨深。虽浅陋未易测其涯涘。窥其阃奥。而为赐之厚。其何敢忘。顾以伏读累日。终有不能无疑者。私心不胜愤悱。辄用别幅。条列求教。伏幸览观。抑今日论辨。虽似系于训诂文义。实则究乎心性精蕴。此岂愚之所及。而向者偶因高明。俯叩率尔而对。往复之间。遂费辞说。不自知止。多见其僭且妄。所恃惟高明财恕而已。来谕。戒无以朱先生胡云峰为轻重。又谓虽朱先生。亦不可著在肚里。此论尽高。非世儒拘挛之见。叹仰叹仰。学固非一家之私。惟其是而已矣。岂可著意轻重。有所偏主。然尝妄谓朱子之学。孔子后一人而已。如濂洛诸先生。高明渊懿。固无间然。而若其问学之极至。义理之精微。训说之的当。恐莫先于朱子。苟曰学矣而不取衷于此。亦妄也已。愚故欲学者。没身从事于其书。不得不措。其或意有未契。言有难通。则毋遽立己见。而虚心致思。积久潜玩。卒于无可疑然后已焉。或彼此殊训。前后异旨。则毋偏执一说。而各随所指。究极会通。见其不相悖然后已焉。若乃手笔有初晩。记录有得失。则尤宜明著眼目。审细参证。见其孰为正论。孰得本旨然后已焉。至于古今诸儒之论。自己一得之见。亦皆考质于先生而观其合否。合则取之存之。不合则去之改之。乃为能笃信先生而善学者。盖愚窃有志焉而未之逮也。然今玆之论。实亦推本先生以理言性之旨。而考定训于或问讲义。证义例于论孟集注。又参之以语类诸说。盖无有不合者。而独心之神明一语。似有异焉。故辄敢谓其本训心之知觉而非训智也。又敢疑云峰不察心性之辨而误作智训也。又虽以兄之为云峰主张如是之辩且力。而犹未能遽绌朱子定训以从之也。以此而言有所轻重于二氏。以此而言肚里著朱先生。亦愚之所不辞也。不审明者以为如何。昌协近有小屋役。日往来斧斤畚锸间。无暇亲笔硏。书成而杏洲靷期且迫矣。恐又不免稽滞。殊可叹也。秋雨生凉。所祈。道履对时增重。以慰瞻仰。不宣。

来书云。在天在人如是而已。

此义。已经朱先生发明详尽。协虽愚陋。亦岂全昧。况蒙高明开示无馀。其敢有他说。然智之为含藏确定。正以其无他作用。只会分别。而一是一非。明白的确。更移易不动耳。此于四德之贞。四时之冬。五行之水。气象意思。无有不合。若所谓神明妙宰者。则未见其与此相近。而高明一主之一奴之。此正愚陋所未解。

来书云。火行长养节文仪则。

尝谓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本以训礼乐之礼。非直训性也。盖有子之言。专就行礼说。故朱子训之如此。若直训性。则须如论语或问敬之理。玉山讲义恭敬撙节底道理。然后为本色训说矣。朱子尝论天理节文一义曰。天下有当然之理。但此理无形影。故作此礼文。画出一个天理与人看。使有规矩可以凭据。观此语意。其非直训性。可见矣。云峰不察。反以倂举于仁义之训。愚尝窃疑焉久矣。前此书中。本欲一倂道破。恐兄尤骇创听。又成一竞端。故置之矣。来谕。却引此为证。所见之矛盾。每如此。诚可叹也。

来书云。先生虽有或问非悭而秘之也。

心之神明一义。亦只见于大学或问。而不以著于集注。何也。以此为取舍之决。恐难出场。

来书云。爱也制也一身者然矣。

此一段。最来谕中吃紧语。高明之所自得自信。以为人所未晓者。正在于此。以愚观之。其为差谬。恐无大于此者。夫性非他物。只是心中所具之理耳。是以爱非仁也。而爱之理是仁。以此例之。则别固非智。而别之理。岂非智乎。惟心中有此理。故事物之是非感焉。而心之别者形焉。其用虽因是非而见。而其体则固具于是非之前矣。譬如镜之能照。自其体然。岂可曰因妍媸而有耶。今谓别也。见于是非。而非智之所有。此殆近于告子义外之说矣。伊川所谓性即理也一句。最宜潜玩。理中固何尝著得一物。而亦无所不有。此所谓冲漠无眹。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者也。以此而言。则是非虽在事。而所以别其是非者。岂非智之所有耶。又谓以智为根。则别犹苗之穉。杰莠之非其种。虽急欲推而属合于智。其非一身者然矣。此语尤恐丑差。然亦不必多辨。高明且道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与朱子所谓分别者。同耶异耶。智之端端字。与高明之所谓苗者。同耶异耶。如其异也则已。不然则所谓分别者。安得不为智之苗。而又何待于推而属合然后为一身耶。朱子尝论四端曰。仁义礼智四个。便是个种子。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便是种子所生底苗。又曰。只因孟子所说恻隐之端。可以识得仁意思。因说羞恶之端。可以识得义意思。因说恭敬之端。可以识得礼意思。因说是非之端。可以识得智意思。恰如有这般儿子。便知得是这㨾。毋于前言者。可以破来谕根苗之辨。于后言者。可以证来谕父子之说。此意本自了然。不待证援而明。然非此则无以解高明之惑。故略举其一二为证。其馀可证者。固不胜枚举也。然以别训智。朱子之说。不翅明白。而高明犹不之信。至比之于苗莠之异种。则是其自信之笃。虽朱子之说。犹在所前却矣。然孟子一言。固已大煞分别。朱子之说。特其注脚耳。若别之于智。果不能为根苗。果不能为父子。则孟子当只说三端。岂得言是非之心智之端耶。请高明以此思之。则所论之是非得失。自可见矣。

来书云。所谓心之神明相较量耶。

神明之与虚灵知觉。其异同。姑置勿论。且以来谕之说言之。既曰神明包性在其中。又曰智之理包在神明二言之中则所谓神明者。固非直言性矣。其下所云妙众理宰万物。亦只是言神明之用。不知此十三字中。何者直指理之本体耶。训性而无一语直指理之本体。则其果可谓真正训释耶。虽不必一一较比于爱与宜。而固不容若是异也。来谕。又以虚灵不昧具众理应万事为比。此正愚之所欲道者。盖虚灵不昧。正是语心语心二字。是来书中语。。故其下可言具众理应万事。若其直说性。则何得更言具众理耶。以此例之。则神明二字之不得为直指性。亦明矣。孟子尽心章注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应万事。与此知字之训大略相同。此非有两个神明也。统言心。则且就人身。说其为主宰。专言知。则又就心中。说其为妙用。盖心是人身上神明底物事。而其所以神明。只是此个知而已。彼此参互以观。可见此二字。特以状心之妙用而非直说性也。且详心之神明一语。虽不直指性。其下若继以别之理或是非之理等语。则犹或可为智之训。而今曰妙众理。则全说不著矣。试更以此思之如何。

来书云。此乃朱先生归过于云峰特重。

朱先生。本训心之知觉。而云峰移以训智之性。故愚敢议其失。高明反欲以云峰之过。归之朱先生。得无傎乎。

来书云。必须先破如此耳。

章句或问训智异同。不待盛教。思之固久矣。经文只是一经文。知只是一个知。岂容有两般训释。然章句槩言知觉之所知。或问发明知觉之体段。此所以略似不同耳。然所谓知觉之体段。实与来谕知之全体是智者不同。固不可以此之训。为彼之释也。

来书云。孟子之注以为得乎。

愚于前书。引或问宜之理为说者。非敢有不足于事之宜而辄改而从此也。只为与爱之理。比倂说。故取其立语相似者。欲以晓高明耳。其实。二者岂有异哉。只是一个合宜底道。其就事上言。则谓之事之宜。就心上言。则谓之宜之理。于以训义。两皆的确。固不比神明妙宰者之只说妙用而非所以训性也。

来书云。或问以为得乎。

此说已见上。鄙意亦非以节文仪则。与仁义之训不同例而病之。正疑其本不直训性耳。盖朱子训释文义。各随其地头。曲有情意。或一字而有数三训者。虽其大义不能以异。而其表里体用详略疏密之际。不容毫发差互。此正学者所宜究观。而识其所以然者。不容以粗心浅见。一例混视而无分别也。

来书云。抑愚未尝昧性之嫌耳。

谓别之于智。不得为根苗。不可以属合。则其为非疵也大矣。谓心之神明云者。可以当得心之德。于以训智。亦甚切。胜似别之理三字。则其以为不易之定训也决矣。何以又有是言耶。大抵讲评道理。要在判剖切核。以求实是。或非疵或主张。有何不可。只观所见如何耳。推尊过重。挥斥太甚。亦是鄙见。偶自如此。非敢故为抑扬。以失其平也。

来书云。伏愿天降之也。

此教甚精当。此意甚真切。敢不服膺。向愚所谓虚心平气者。亦只是如此。更愿明者少留意焉。幸甚。

来书云。道器一说不可相恕耶。

高明前后两书说道器。皆似截断天人。分隔先后。故愚不能无疑。而亦意高明非昧此者。故云恐或说得有差。此岂为不相恕者耶。来谕。乃谓说得亦不错。则似亦自信太过。区区于此。终不敢闻命。

答闵彦晖[编辑]

顷答兄第三书。托杏洲传去有日。而赵生文命。又以兄所寄小册子来。则知鄙书尚未彻几下。而高明急于开晓愚昧。又复申复教告。此意勤矣。感幸何胜。只是浅陋胶固。徒知守先儒成说。而不能默会于书言之表。疏观于昭旷之原。致烦吾兄提谕之勤。至于如此。而终亦未能释然开悟。舍旧即新。此甚可愧。然既有所疑。终难隐默。辄复别具条目。仰溷崇听。又此间有一学者。私就来书。论辨其一二条。并以呈纳。此事想亦高明所乐闻。必不以为罪也。抑今日所争。其大要有二。理性之同异也。性气之分合也。此是义理大原头处。本不易真实见得。亦不易明白剖判。况吾二人者。于此已各有一副定见。一副成说。今欲以口舌文字。取必于朝夕之间。求其澜漫同归。岂易得哉。诚宜如来谕所云。姑置一边。各从事于存养格致之实。俟功深见到。庶有脱然融释之日。于是目击心喩。弹指而忘言。岂不胜如今日之徒为纷纷而两无所益哉。此虽未易言。此外亦宜有别项道理合商量者。得蒙告示。使得效愚。亦幸。至于今。此鄙说虽有未契。亦不须更烦回谕也。如何如何。向来连有私冗。兼苦旋晕。伏枕多日。近方粗安。以致裁报此迟。深用愧叹。千万不宣。

来书云。圣贤之言岂圣贤之言哉。

此言固是。然愚之以理言性也。正亦就实事上面。指其本然底道理。非欲悬空说理字也。今且以智言之。分别是非。正是智之实事。而其上面本然底道理。则乃其体也。以此而言智。又岂为遗却实事而空言理者哉。

来书云。高明推尊未至者也。

言性而不以理。则是将为告子之生之谓性。荀扬之气质言性。佛氏之作用是性耳。安得不提出理字以明之哉。然使言性者。能会得此义。则虽不直说理字。愚又何病焉。如云心之制事之宜。固未尝说一理字也。若云峰智字之训。非无理字也。而愚却以为病者。正恐此义不明耳。是岂区区泥著一理字者哉。

来书云。试有问焉仁义礼智亦然。

元亨利贞。朱先生固说理也有此。气也有此。此乃兼性情体用混沦说。而若程子则又都不说是理是气。直言物之始物之通物之遂。此又即情而名其性。因用而著其体也。盖理气。本浑融无间。而理无形体。因气而著。气之运行。即物可见。故朱子尝曰。元亨利贞。只就物上看。亦分明所以有此物。便是有此气。所以有此气。便是有此理。言物则气与理在其中。朱子说止此此明道所谓器亦道道亦器。伊川所谓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者也。仁义礼智。亦然。故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周子曰。爱曰仁。宜曰义。敬曰礼。通曰智。此皆即情而名其性。因用而著其体者然也。然在天而谓之道。在人而谓之性。则理固为其本体。而气特其所乘而发用者耳。又岂容混杂而无别哉。是以朱子曰。元亨利贞。性也。生长收藏。情也。以元生。以亨长。以利收。以贞藏者。心也。仁义礼智。性也。爱恶让别。情也。以仁爱。以义恶。以礼让。以智别者。心也。此其分别离析。亦可谓极微密矣。性情之判而理气之分也。从可见矣。盖方其言性也。非无气也。而其本体则理也。及其言情也。非无理也。而其发用则气也。以此而言。则来谕所设问答。虽使知德者见之。又何病于离析哉。若必以离析为病。则除是朱子非知德者。可也。

来书云。一阴一阳义智阴。

此段指意。卒乍未易见得。窃细推之。似是发明性兼理气之义。而仁礼之健而为阳义智之顺而为阴。又最其明证。然以愚而言。则仁礼是健底道理而属乎阳。义智是顺底道理而属乎阴。岂得直以性为阴阳哉。朱子尝论继善成性分阴阳之义曰。性善。形而上者也。阴阳。形而下者也。朱子之意。亦岂直指善为阳而性为阴哉。但语其分。则以为当属之此耳。今玆所说。正亦类此。若如来谕之意。则仁义礼智。真为形而下之器。而不得为形而上之道矣。其可哉。

来书云。理无情思此不同也。

此一段。他学者所辨。似已得之。今不具论。大抵以性为有情思有造作。程朱以来。无人敢如此道。此正是高明独得之见。自创之说。凡前后累书所论。曲折虽多。援证虽广。其紧要宗旨。则似不出此一语。此其是非得失。固非浅陋所敢妄议。而要以为晣于心性道器之辨。则未可也。然而高明每以愚为致疑于不必疑。故不敢复有他言。只请尊兄且取朱先生辨徐子融枯槁无性一书。细加玩索。认取性是何物。则其于有无情思造作。必有以自见而因以契勘。累书所论。其是非得失。亦当次第见得矣。此是义理本源。不容少差。伏乞尊兄试少留意。

又来谕。每引才说性。便不是性一语。为性兼理气之证。愚谓此语。要当活看。不可泥著。盖性本理也。而不曰理而曰性。则正以其人物赋受而名。才说赋受。已兼形气。非复理之本体。故云不是性。此虽非气质拘局之谓。而智愚贤不肖之所以分。则实由于此。故上文既曰人生气禀。理有善恶。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下文又曰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流而未远。固已渐浊。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此皆欲人识得性之本体虽善。而谓之性。则已堕在形气。形气之清浊粹驳而善恶分焉。是虽非性之本体。而要不可不谓之性。虽谓之性。而又不可以恶者为当然而不加修治之功也。此乃程子立言之本意。岂宜偏执此说。遂谓存乎人者无复本然之性。而论性者不当专以理言。必杂乎形气然后。乃为此性之真耶。其亦非程子之意。而异乎孟子之言性矣。朱子尝论此义曰。才是说性。使已涉乎有生而兼乎气质。不得为性之本体。然性之本体。亦未尝杂。要人就此上面。见得本体。元未尝离。亦未尝杂耳。此语大煞明白。已先道破高明之惑。幸深致察。

来书云古语有之不亦快哉

此段。已有学者所论。今不复一一致辨。而所谕气有殊。则仁义礼智之德有分。若其但曰理而已。则仁义礼智之名可不立。此一段。最是紧要问难。不容不详论求教。夫理者。一而已矣。在天而为元亨利贞。在人而为仁义礼智。固皆因所乘之气。有二五之殊而有是名耳。然名虽立于乘气之后。体实具于一理之中。若理中本无实体。只因二五之殊。而逐旋生出许多般性。则是所谓理者。只是一个空虚物事。而彼阴阳五行之气。又以何者为根本耶。须知此阴阳五行者。必先有理而后有气。而既有是气。则理又乘之而发见焉。即其发见者而观之。则天之四德。人之四性。固皆若因气而分。而自其本原而言之。则气前固已有此理。为四德四性之本体。而其乘气发见者。特其用耳。而名于是乎立焉。今也徒见其名之立于乘气之后。而不察其体之具于一理之中。遂欲以气言性。岂不误哉。

来书云。圣贤之言飮食也。

此条之辨。已见上第一条。可以互照。抑尝论之。性与天道。吾夫子罕言之。而至孟子。始明言性善。又说四端以实之。盖不得已也。然其言止于此而已矣。未尝说出理字。故言性者。或认为气质禀受。或认为识神灵觉。及伊川先生断然说性即理也一句。而朱子述之。以垂定训。则性之所以为性者。于是乎始明。夫孔子之所罕言。而孟子言之。孟子之所未及言。而程朱言之。是岂务高于前人哉。世愈下而理愈不明。其言固不得不愈详也。然程朱之言。既如是明备。而人犹有认气认心以为性者。则讲说之际。又安得不提出理字以明之哉。来谕圣贤之言。有以理为教。则为众人而发此言。似亦有病。盖圣贤立言教人。正以其道理本合如此说耳。岂理本不如此。而特为设教于人而强言之者哉。知此则性之为理而不杂乎形气者。可见其实体本自如此。而程子之言。朱子之训。非苟为众人设也。后之言性者。又安得掉了理字而妄自为说哉。若舍实事而谈空理。则是程朱之言。已不若孔孟之平稳恳实。而未免于悬空玄搜矣。岂其然哉。道理。固非一般。有合提起向上说者。有合掠下低平说者。惟其当之为贵。安可一例拘也。今也言性而讳言理字言之者。即为悬空玄搜。则是犹郊祀之礼。而不许用玄酒大羹也。乌乎可也。

来书云。四德之训终万物也。

仁者。人也。义者。宜也。虽近于训释。犹非正训仁义之本体。伊川尝曰仁训觉训人皆非也况事亲从兄。安得为仁义之训。亲亲尊贤之教。安得为礼之训乎。至于智之知而不去。虽有正固意思。要亦就事言耳。谓为智之本体。则未可也。大抵思孟之言。本以教人从事于仁义礼智之实。以体道成德耳。非为训释名义设也。今必强推之。以为第一训义。诚恐未为的当也。

来书云。或问之书手笔也。

或问之视经注。事体固不同。然亦先生所自作以推说经义者。谓之非手笔。未知何据。

答闵彦晖[编辑]

向来数书之言。盖亦殚竭所蕴。且自谓无甚悖谬。而每奉教谕。辄复参商。窃疑道理虽极精微。人见虽难尽同。岂以彼此往复辨质如是之详且切。而终有不相喩者。况以高明博闻精识。其于心性理气之辨。讲之宜明。而不独区区鄙说。终不槪于盛意。虽以程朱明训。犹不能以回高见。则此殆兄独知自得。迥出常情。难以语人。而浅陋固未足以与闻耳。私心迷闷。若蔀未开。乃今复辱提谕。逐条辨析。愈益详备。虽辞语之间。颇有窒碍。而似若可以略窥盛意所在。于是更取前后累书。虚心细意。反复参互。则其指意曲折。益以明白。而凡其深体独得之味。偏著滞泥之根。皆可以见焉。昨者之书。虽请姑置此论。以俟异日。而今幸得间矣。亦不容无一言以求可否之决。盖公输九攻之技。尽于此矣。兄若犹坚墨翟之守。则愚请从此退矣。惟明者教之。盖详高明之意。以为伊川虽说性则理也。然但曰理而已。则所谓仁义礼智者。固无以见其为何㨾气味。何㨾色相而不免于悬空说性矣。若朱子所谓分别是非。虽亦智之用。此又非真气味真色相也。欲求智之真气味真色相。必直指其光明照烛者言之。然后为切。此云峰神明之训所以可取也。譬之于鉴。惟其自体光明。故能分别妍媸。今不言自体之光明。而只言分别之功用。则犹是第二截事。而不得为亲切形容矣。是其意可谓精切恳实。而岂世之徒信口耳。涂听道说者所能及哉。此愚所谓深体独得之味也。然愚所闻。亦有可得以言者。人之一心。理与气合。理者。无形不可见。可见者气。气之在心。温厚者木也。而仁之理乘焉。严肃者金也。而义之理乘焉。宣著者火也。而礼之理乘焉。明通者水也。而智之理乘焉。及其接于物而施于事也。温厚者为爱。严肃者为宜。宣著者为节文。明通者为分别。夫仁义礼智。性也体也。爱宜节文分别。情也用也。温厚严肃宣著明通。气也才也。此其根苗脉络。虽自相贯串。而要不容混而一之也。今且以鉴为喩光明者。气也。照别者。用也。光明照别之理则性也。以此观之。则知以神明言。智者之不免于认气为性矣。是故善言性者。即气而认性而不认气为性也。因用而指体而不指用为体也。是以。朱夫子虽尝以温厚严肃等语。形容四性。而及其著为训义。则未尝专以此为说。盖此数者。只可以认取气象意思。而非所以言性耳。今高明。不察乎此。而必欲以光明者言之。固是不免于道器之混。而其以分别是非。为不若直指光明者之亲切。则又过于求精而失之滞泥。夫分别是非。最为智之大用。而天理之发见真切处。即此而指其本体。正为智之第一训义。而高明所谓气味色相者。不待著语形容。亦自可见。如说鉴能照别妍媸。虽不言其光明。而人孰有不知者哉。不独智为然也。即如仁之爱义之宜。亦似不若温厚严肃者之直指真气色也。而朱夫子之训仁义也。曾不以彼易此。盖即夫爱与宜。而其温厚严肃者。可见耳。何独至于智而疑之。今高明乃谓智之训别。不若仁之爱义之宜。其于予夺。不已偏乎。抑集注之训仁义也。心理兼举。而或问讲义。则专以理言。此又高明之所不足。而尤有取于云峰之训以为是。可以当得心之德心之制而较切于别之理也。然神明之于以言性也。固不若德字制字之确。而又不免遗却爱之理。一般意思。其于不备。固等耳。等不备也。而一则遗理而专言心。一则即心而指其理。此其于言性。果孰得而孰失耶。今乃不足于此而有取于彼。因是情思造作之说。父子大小之辨。差舛牵强。几于公孙龙之臧三耳。孙子荆之洗耳砺齿。殆不可致诘。此其失。专在于以光明言智。而不知此光明者。只属气象意思而非所以言性也。此愚所谓偏著滞泥之根也。夫惟其深体而独得也。故虽以先贤已定之论。愚者千虑之得。而皆在所姑舍也。惟其偏著而滞泥也。故虽以理性之实非二。性气之不容混。而犹不暇致察也。愚于向日虽已略见其然。而犹未能究观底里。洞晓曲折。以故其所论辨。亦未能提撮肯綮。直截道破。此所以说愈多而论愈不合。今玆所论。自谓于彼此之情。庶几尽之。不知高明复以为如何。但蒙一言批示可否。足矣。正亦不须详谕。此外枝叶傍及之说。愚亦未暇议其得失也。来谕。自讼深切。颇疑协前书云云。若有深意。此则非愚之所敢出也。协素患气浮量偏。又全无涵养之功。自初于来谕之说。稍有未安。辄敢率意极言。掎摭诋诃。略不少恕。其狂妄亦甚矣。然兄一向包容。曲相假借。辞气平和。无少咈戾。愚诚钦服感叹。益自愧浅之为丈夫也。前书。只虑兄高明之过。自得之深。或于先儒之说。未暇深思潜玩。而去就从违。未免出于胸臆之裁。故敢以愚陋平日所尝愿学者奉闻。欲效它山之助矣。岂敢以世人之所诮者奉疑哉。承谕及之。窃深悚惕。明德之说。不曾思量及此。然章句固云具众理应万事。盖亦包性情在其中矣。然详味者也二字。则谓此是能具众理。能应万事底物事耳。似非直指应万事地头言之。高明所疑。岂以此乎。但来谕既云明德包性心为名。又云何取于论性心者。以为注脚。此意却似矛盾。未晓所谓。幸告更教。容得详论。如何。承东峡之计未遂。自此益无拜会之便。殊剧怅恨。此间小筑。只取密迩松楸。值此岁饥。将不得成。明春。欲搬归洞阴旧居。盖此地近京近水。不无应接之烦。于私计。殊觉不便。本无久远计也。霜风凄紧。伏惟即日体气清胜。千万不宣。

答闵彦晖[编辑]

自往第五书。拱俟数字之教。如渴于飮。不谓复辱累百千言。循本及末。提诲勤审。从又诱之。使毕其愚。奉读悚厉。且感且愧。顾区区所见。既已具效于前。囷廪竭矣。岂复有馀遗可以供左右之须。古人有言。公之不能使我为公。犹我之不能使公为我。苟未同矣。而强为唯诺。君子之所羞。吾辈岂为是哉。然窃深味来谕。虽若力主前见。即其俯仰迁就之间。颇已近于鄙说。而犹未有一言洒然说昨非而今是也。今虽多言。亦岂有归一之望耶。况日昨。高明既命之以姑置。愚亦服膺此教。不欲复为争辨。前书只求得一言为可否之决者。亦以此耳。今兄又盛有论说。益张竞端。而劝协勿以前言为诿。尽言不倦。此诚非协所能。亦非协所欲。第有一事。独不能已于言。来书。见谓协以道器心性之论。压倒喝骂。愚于此。诚有罪焉。而亦宜有可恕者。程朱以来。性学大明。理气之辨。八字打开。稍号知学者。亦皆能知而言之。况以兄博识高见。淹贯六籍。圣谟贤训。如诵己言。于此岂容有一毫隔碍。而乃愚辄敢疑其认气为理。以心言性。动引前贤说话。高明所已厌饫者。渎告于前。哓哓不止。此其为僭妄可笑。何以异于教班倕操斧斤耶。然而道理精微。人见易差。是非之争。只在丝发。是以孟子之言性善。极本穷源。明白正当。宜不容异说也。而至荀扬氏。或以为恶。或以为混。则未免以气质言性矣。其后又得程张二子。直以理言性。又分别得天命气质二者出来。其说至明备也。而胡氏乃复谓性不可以善恶言。则此又以精神知觉言性矣。夫此数子者。岂皆非高明闳博豪杰之士。而又出于圣贤论定之后。然其差舛犹如此。言性之难。自昔盖然矣。今协虽素推服高明。固未敢过跻于数子之上。而每见来书之言。类皆创新差异。异乎前所闻。其语心性理气之际。胶轕殽乱。全不别白。若愚之滞于言语见闻者。又安能忘言会意。信其无少差忒耶。今者之书。虽自言欲救鄙见说气字过重。然譬之扶醉汉。三字亦来书中语必得自己脚步端正牢固。然后可以救彼之歪斜。岂有先自歪斜而可以扶得醉汉者哉。高明必非昧此理者。今此云云。殆亦从而为之辞耳。借曰。不然。而矫枉过直。适使不知者增其惑。亦吾兄不善教人之过也。来谕。又谓协累书之言。不能对著盛论。此亦有之。然兄书辞简奥。旨义沈晦。绝不类近世文字。每伏读三四过。始得略通其大旨。而其语脉曲折间。尚多难晓。甚或不能以句。且如明镜一喩。前后累举。而终未别白。若如愚第五书所推说。语虽冗长。其旨义。却分晓易见。而高明终靳如此道破。又如苗之穉杰。莠之非其种两句。不知以穉杰为一物耶。两物耶。又不知苗与莠同为别字之譬耶否耶。此不独愚昧所疑。试以举似于人。亦皆未晓。诸如此类。不胜其多。即无论其是非得失之如何。要其指意头緖。亦难于提撮摸捉。此所以屡蒙教告反复而终不能解悟者也。浅陋迟顿。固为可罪。抑无乃吾兄体道观理。尚未甚精熟。故其发之言语文字。有如此者耶。借曰不然。而不肯俯就。卑近。使人人易晓。亦吾兄不善教人之过也。凡此恐宜反省。未可专咎人也。如何如何。恃相与之厚。僭易及此。伏幸恕察。此外历数鄙见疏缪处。诚荷镌诲。然自愚观之。往往类魏元成昭陵之说。而费辞分解。恐非息争之意。故己之早晩相见。或可以悉意极论。而但不知一会定在何日耳。书末见谕。欠心体密推之意。伤逊志虚受之道。语意极切至。谨当终身铭佩以为戒也。洞阴。即永平旧号。岂兄偶未之闻耶。其地虽甚荒瘠。却多旷土可居。兄果有卜邻之意。则协犹可为东道主。明春或同入山中。相视形势。尤好。幸试留意。馀不宣。前往二条论辨。即舍弟昌缉所为。今蒙许可。幸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