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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斋集/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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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近斋集
卷二十二
作者:朴胤源
1817年
卷二十三

题跋[编辑]

刘村隐集重刊跋[编辑]

刘村隐之玄孙佥使锡谦。尝与余相识。一日。持村隐集一帙来。赠余曰。吾先祖遗集。吾父为智岛万户时刊行者。而其时财力少。不能广布。吾见近世藏书家。罕有之。人或不得见焉。吾甚恨之。其板本尚在南海。吾于是得纸而往。重刊数十本。为有契而且好文者献焉。愿子取而观之。尚可知吾祖之贤矣。余谨受而读之。遂题于卷端曰。世论人才高下。必限以流品者非也。如宋龟峰,崔简易。皆卑微之人。而或以道学称。或以文章鸣。曷尝下于阀阅哉。盖其天资超异。不局于所处而然也。余观村隐之诗。出于委巷。而清雅高古。无一句俚野语。虽学士大夫之善为诗者。未或过焉。玆岂非所谓天资超异。不局于所处者乎。尝闻村隐为人。恬洁寡欲。笃于忠孝。当昏朝斁伦。威胁不挠。与尔瞻绝交。辞婉义严。树立甚奇伟。其人如此。故其诗亦正。尤足以传于后世。其节行词艺。虽以比之于龟峰之道学。简易之文章。不为过也。呜呼。孰谓泥中之莲。不如邓林之木哉。诗集二卷。有农岩先生所著序文。序文中泰雄。即万户君也。余嘉佥使君之能不忘其先也。书之如此。

题平叔梦金刚诗后[编辑]

金刚万二千峰。瑰诡壮丽。人见之。不心惊魄夺者鲜矣。是以虽平日能诗者。求其一语之逼金刚。无有也。今见平叔之诗。登毗卢临沧海。一梦矣。而乃能历历书出如真境。其句又杰然。与金刚争雄。何其壮且奇哉。岂畴昔之夜。山灵假君。以五花之笔。以助其神思也欤。

题先祖冶川先生诗后[编辑]

吾族孙玄寿士门。姿雅而性静。早有志于学。厌城市纷嚣。自汉师移居于仁川之费岭下。端坐一室。沈潜读圣贤书。一日士门过余。口诵先祖冶川先生南归时道中诗。向余而谓曰。一心似水收吾内。万事如云只付天。即吾祖心法也。玄寿每喜诵焉。间尝取其诗。写揭于书堂之壁上。以朝夕观省。盖吾居滨于海。终日惟见渔舟之往来。与先生诗。上句却来江上有渔船之语。光景相似。故窃取之。而乃其意之所深契。则在下句。玄寿虽不敏。请终身服膺于斯。愿赐一言。为之跋。俾知所益勉焉。噫。余非知道者。何以言。然余与士门。俱为先生之后孙。寔同其羹墙之慕。则何敢辞诸。余于是乃敛衽而言曰。程子云淡午天之咏。朱子水活方塘之吟。或喩物欲之消瀜。或喩本心之澄清。其示学者存养之方。皆真切矣。自二诗之后。惟先生此诗似之。盖曰。心存至静。湛然止水之涵虚。物来顺应。悠然浮云之过空。则味其辞旨。有以见先生之学玩心昭旷之源。而体用俱全也。非其真传洛闽之正脉。而能如是乎。呜呼。先生既先立大本。而素位而行。不愿乎外。故方其遁于岭南也。道否而心亨。视世之荣辱得丧。无足以动其中。曾不知名利前头之为几千。而惟玩渔舟而自乐。非乐渔舟也。乐吾道也。非乐吾道也。乐夫天命也。后之学者。欲求先生之道。必要寻先生之所乐何事可也。夫诗之用。感发善心。故最易得力。读古人之诗犹然。况于祖先之诗乎。咳唾之遗也。性情之寓也。士门之所感发。必益深矣。夫感发深则佩服专。佩服专则体行笃。吾知士门之必能深造于道也。噫。世之人嗜欲多端。驰逐声利。风浪泥沙。荡汩其止水。心学将绝矣。士门乃能超然拔俗。甘其枯淡。欲从事于先生此诗者。岂不益可贵哉。士门因请示进学次第。修身节目。余曰。是则何敢。余闻先生。平日所尊信。有朱子十训。白鹿洞䂓。何必他求。余又何赘。抑先生又有一诗。与此诗可相表里。其诗曰。无心每到多忘了。着意还应不自然。于下句。因以紧慢合宜。为用功之节度。实合于孟子勿忘勿助之训。寒水权先生。尝表章之曰。是居敬之方。夫收心之要。居敬为本。士门盍亦以二诗而幷观焉。士门勉乎哉。余亦愿学先生之道者。而行之不力。蔑裂无成。忝坠为大。每自愧惧。今于士门之为。深嘉其克述先美也。遂敢为之言如此云。崇祯三辛亥孟秋下澣。八代孙胤源。谨跋。

题兪汝成殇孙墓志后[编辑]

兪秀才久焕。尝以其父祖命来拜余。余见其隅坐从容。辞逊而气和。类有道者气象。意其将大而为醇儒。深喜兪汝成氏之有是孙也。既又闻其居家。孝行卓异。自幼即然。余于是知其学之有本可立也。及与其师吴士敬语。士敬每称秀才喜危坐。善读书。无慕于外。有叩问。往往有出人意表者。余又喜其进学之不可量也。未久。秀才忽得疾而死。年甫十五。未冠。余甚悲惜之。汝成氏哭其孙之殇如成人。为其墓志。以图传后。因示于余。余读此。尤有所感焉。志幷举尹,徐,权三子而哀之。夫三子者之事。皆奇矣。然其中权氏子。玩水器。与秀才星辰喩心性。语最相类。或在于十一岁。或在于十三岁。皆其性根玲珑。妙解理象。使是二子者得年。则必上达也有馀矣。古之大贤。夙悟而远到。朱先生之画沙为卦。金文敬公之置手于口作中字。岂非皆幼时事哉。今汝成氏。若以秀才之异质早慧。卜其短促之征。噫。是衰世之意也。悲哉。夫以祖而铭孙。人易疑其私。而汝成氏文章高简。议论不苟。见重当世。且秀才之贤。远近皆闻之。凡一见之者。莫不啧啧称美之。则人于此志。谁不信欤。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无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秀才于是乎益贤矣。斯可以不朽矣。自秀才之夭。汝成氏求余为诔。余诺而病。久不果作。一日忽思至。遂取阅其志。而题于后如此云。

题洪伯应所藏尤庵先生手笔四勿箴帖后[编辑]

此帖。乃尤庵先生手书伊川程夫子四勿箴也。洪君直弼伯应。尝求得而藏之者有年矣。属余为跋。余惟四勿孔门之心法。而颜子得之。程子作箴以自警。而朱子取之。载于论语集注。编于近思录中。表章之。可谓至矣。其辞精切详恳。致意丁宁。惕然乎此心存亡之机。而谨之于视听言动之际。挥勿旗而禁其非礼。制于外以养其中。此为仁之道。作圣之方也。前贤之嘉言懿训。不为不多矣。而其表里交须。体用俱全。未有若是箴之明且尽者也。先生之握管濡毫。必用是挥洒者。夫岂偶尔哉。先生之一生所玩索而体验。尽操存省察之工。以至道成德立。上接乎孔颜程朱之统者。实在乎斯。则是帖也。后学之所当常目在之。服膺不忘者也。岂徒取先生游艺一事而止哉。噫。王右军之笔虽善。而所写者黄庭经。颜真卿之楷虽工。而所书者宝塔碑。陋矣。曷足贵也。今是帖。则以尤翁之笔。而书程子之箴。真所谓两美必合者。而为稀世之珍也。奉而置诸几案之上。朝夕披阅。讽诵于箴辞。则恍乎若河南华阳两先生。同临乎丈席。而先后謦欬之也。此心之肃然蔼然。感发而兴起者。尤当如何哉。伯应天姿近道。妙龄志学。其进不可量。而又得是帖。以为向学之准的。其受用也将无穷矣。且余闻之。圣门克复之功。其要不过曰敬而已。敬是无往而不居者。故明道先生曰。某作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尤翁之笔。字画方严凝正。即明道甚敬之法也。学者于此。亦可以验直内主一之旨诀矣。伯应勉乎哉。

先笔簇子跋[编辑]

右乐圣堂三大字。即先君笔也。先君善笔法。然平日罕作大字。家中所藏。誊册小楷则多。而未尝有贴壁写屏者。玆三字岂不益可贵哉。先君少时。写此纸。置诸箧中。不以示人。不肖兄弟幼冲。不及知。先君既殁后十馀年。胤源偶检旧箧而始得之。墨迹犹新。不胜泫然。于是欲妆为簇子。以传于久。及次男准源。宰报恩也。胤源乃奉此纸而送之。俾妆而来。遂揭之壁上。以寓永慕。每朝夕瞻望。恍然若侍侧而承謦欬焉。呜呼。是笔也。不肖等得见之晩。堂之所在与自号与否。未及禀而知之。追恨何极。仍窃思之。夫乐圣云者。乐圣人之道也。如伊尹之嚣嚣于畎亩是也。隐居求志者。事也。是先君之少日所尝自勉者欤。噫。斯可以诏后人矣。人之睹是笔者。必评之曰。肥而劲。妍而正。劲与正。即先君之志操可见矣。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树木犹然。况于手滋乎。幼子童孙。敬玩而勿亵哉。右傍有先考判官府君手笔。庚戌夏三山妆来十五字。准源笔也。跋其尾者。不肖胤源也。三山。报恩一号也。辛亥十一月下澣。谨书。

先祖潘南先生请却北元使疏跋[编辑]

粤自丽季。吾先祖潘南先生。首倡春秋大义。其请却北元使疏是也。时奸臣用权。主背南事北之议。金义杀大明使奔北元。北元遣使临境。而李仁任等欲迎之。先生慨然上疏。请却其使。明陈逆顺之分。再疏言益忠直。卒以是罹祸。而尊华攘夷之义。昭揭日星。自左海开邦以后。所始有也。然孰不读丽史。而善观者鲜。且以时之远也。故略之。或徒知先生之节卓立于当时。而不知先生之功广及于后世。则吁亦不明矣。尤庵宋先生序先生遗稿而称之曰。先生倡明大义。遂以身殉。故我圣祖亦且凭借恃赖。不敢取温洛麦禾。至于今日。天地闭塞。彝伦斁灭。而上下犹守必东之志。至于我圣考而益著。呜呼。其表章之可谓至矣。由此论之。丙丁虏难。洪,吴,尹三学士之斥和被执。金仙源,清阴兄弟之殉节秉义。其风声源流。盖有所自来矣。先生尺疏之力。既有助于威岛回军之盛举。以基我国无疆之业。而孝庙继述祖烈。励复雪之大志。日暮道远之批。足以泣忠臣义士。使东土人民。得免于被发左衽。则亦有所本者存焉。先生倡明之功。于是益大。而微宋先生。则亦莫能考其始而究其归。立为定论如此也。噫。宋先生以宁陵同德之臣。力赞北伐之大策。接麟经之正脉。于先生有光。故称述先生甚详。发众论之所未及言。真知先生矣。自先生至宋先生二百馀年之间。相去亦远矣。而心与道若是其符合。不亦奇乎。小子于是。窃不胜感叹。遂敢题于原疏之尾。而因语同宗诸人曰。凡我先生之后孙。若昧春秋之大义。则是忘吾祖也。其戒之哉。崇祯三戊午暮春。十四代孙胤源。谨跋。

洞虚斋集跋[编辑]

右洞虚斋集。尚州故处士成献征之遗稿也。公天姿明睿。闻道特早。不幸年二十三而殁。后道伯疏请褒赠。赠司宪府持平。集一卷。诗四十八首。文十二首。噫。何其少也。公方为学。专心向里。不屑觚墨。故所著述不富。间又散失。存者。止于斯。公之诗文。实本之道学。不为闲辞漫语。虽残编断简之中。亦足以想见公为人。则何必多乎哉。其探索之工。精深超悟。期三百注之半日通解。直过于花潭。天道策之议论。博洽明透。又可比于栗谷。则尤庵所称大贤之资。遂庵所谓间世之才。真知德之评也。天既生如此之大儒。而又阏其寿。何哉。公临终。诵易乾卦。一字不错。朱夫子尝以乾卦为圣人事。而公于此卦。平日喜读。至死不忘如此。其希圣之志可见也。公尝以闲邪存诚四字。为一生受用之符。闲邪存诚。即乾卦九二爻辞。公可谓龙德而正中者也。惜乎其不能得年与位。利见九五之大人。以共行其道也。岂不为士林千古之大恨哉。公高祖听竹公。师事栗谷先生。以学行闻。是其家学之渊源。而公弟晩征。晩征子尔鸿。两世俱以学。为王子师傅。此又緖馀之所在。成氏之门。何其多贤也。吁亦异哉。公玄孙在集。未尝与余相识。一日以其先集。千里来赠。盖谓余必乐观斯文也。余既以得置几案为幸。又感其意之勤。遂跋于卷尾。在集明敏有文识。将克世其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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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江镜铭幷序[编辑]

吾家旧藏。有沧江赵先生所用镜。先生即我王母外祖之舅也。先生以是镜。传之女氏。三传而为王母有。王母以赐家大人。镜甚明。人面大小肥瘦。正照不爽。家大人甚爱之。镜年久柄折。取木为匣。漆而纳之后。以其旧物也。又以赐胤源。胤源谨受而用之。夫人于祖先之所遗。必爱必敬。故魏公之笏五世守焉。范氏之砚稚孙泣焉。小子于赵先生。虽有内外系之分。而气脉之所流通。同是子孙耳。于其手泽之所在。犹可僾然而兴感。况为吾祖母之所受者乎。昔韩康伯之母。常隐古几。几恶。外孙卞鞠易之。母曰。无此。汝何由见古物。夫几之恶也。而犹不欲易者。爱其古也。况是镜之虚明可宝者乎。故胤源藏之必谨。用之必精。而无敢缺伤焉。先生有邃学清节。人至于今诵之。尤庵先生尝表其墓曰。公貌甚温恭。而其内甚辨。是镜之分别妍媸。可以想先生之辨是非乎。又曰。饬躬端庄。少无懈怠。是镜之整齐衣冠。可以想先生之饬威仪乎。又曰。世俗利害得丧。一切不以经心。呜呼。一片秋水。其惟先生之心之明。余抚玆器。永怀先生而不可忘。铭曰。

余闻沧江翁妙书画。咸臻其工。后之人竞取而宝玩。虽片幅只字。乃与千金同。书固心之画。画亦神之通。曷若是镜之具全体涵虚灵。而在其中滢然而明。廓然而公。洞乎万象而不遗。非徒自照吾须瞳。余得之而甚爱。奚啻墨迹与素功。寔惟光明之宝藏。自先生至小子。用之而不穷。磨之洗之。又拂拭之。无使尘垢之或蒙。

盥盆铭[编辑]

人读黎文。盥用薇露。况执圣经。讵安手污。日必五洗。载依玉藻。苟以斯推。身洁可保。

烛铭[编辑]

煌煌者烛。有耀幽室。心如彼照。万理可毕。古人有言。明灯我师。中夜对坐。自不敢欺。

书架铭[编辑]

有三其层。百册是储。上阁经传。中置史书。下焉子集。不容稗说。毋使尘积。日取以阅。

砚铭[编辑]

上蔡有砚。持以与人。虽则爱之。何至累真。亲而勿玩。用之有时。是石之坚。其永不亏。

笔铭[编辑]

胸有万言。畴形为字。有曰弗律。其运也利。或箚经义。或论理事。其辞之正。尔可无愧。

墨铭[编辑]

尔色尚玄。少淡则厌。毋点群素。惟纸是染。磨多文涌。孰讥池涸。无使人心。或如横墨。

寝屏铭[编辑]

尔卫我身。如墙于屋。尔防外风。如城于敌。其舒则八。其卷也一。卦与太极。宛然可识。墐塞之节。伴于簇子。宴息之时。绕于寝被。尔必我随。偃仰卧起。我观我心。不愧于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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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要箴幷序[编辑]

余尝志于学而求进于道。然久而未有得也。遂自省其病。乃气粗而量狭也。读书则汎滥而已。观理则髣髴而已。是气之粗也。固不能知变。执滞而已。隘不能容物。私小而已。是量之狭也。由此而入于道难矣。是皆余气质之病。欲祛之而未能者也。人有四百四病。治之各有其方。顾是病也。独何以治焉。余于是得二要之训。张子曰。文要密察。心要洪放。盖文不密察。则见理麤疏。心不洪放。则所存狭滞。故文必要乎密察。欲其思之审而辨之精也。心必要乎洪放。欲其处之大而用之广也。思审而辨精。则万理无不明。处大而用广。则万事无不通。万理既明。万事既通。而学之道成矣。且夫密察而不能洪放。则其弊也拘。洪放而不能密察。则其弊也荡。皆失之偏也。故张子必并言之。以见二者相须而成。其示学者用工之方也深矣。斯二者。凡在后学。孰不可勉。而最切于吾之治病。余以是益喜诵焉。昔吕伯恭少时。性褊急。打破家事。及读论语。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乃能一切舒缓。古人以书中格言。为自己之药石。今二要岂非吾之药石乎。遂以此八字。书之壁。仍为之箴。

其文之察。洞乎丝发。是心之放。弥诸六合。既密且洪。学乃有立。惟玆二要。为道之方。前修有言。我其敢忘。

四不欺箴[编辑]

不欺君。不欺人。不欺心。不欺神。惟玆四不欺。足以全吾真。

至日自箴[编辑]

维冬十月。龙战于野。譬如物欲。攻道心也。七日其复。雷生地下。又如善端。蔼乎四者。我观天人。厥理靡左。贞元之妙。求则在我。于焉今夕。闭户而坐。毋濯嘉木。毋阏硕果。古圣有训。其敢或堕。是用作辞。以警昏惰。

养闲堂座右箴堂则平叔大洞新第。余尝同居。[编辑]

养闲堂之东。有室如斗。余寓居寝食于其中者二十馀日。见其壁上。有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八字。余不知旧日居者谁氏所书。而深感其有意于警省也。因取而为自励之资。乃作箴。

人有是心。一气流行。气昏与昏。气明与明。斯气之本。至纯至神。及夫糅杂。弗神而人。自古君子。持志为先。私欲是去。天理是全。蔼于清明。盈于一身。如水无滓。如鉴无尘。如日在天。寸云不着。既极朗彻。厥气何若。昭昭精爽。孔灵且虚。肃然若畏。上帝临余。其如神哉。妙不可测。不惟夜中。长存朝夕。尧克明峻。汤亦日新。夫子燕居。湛一其真。哀彼众人。乃浊乃昏。其气则苶。其神曷存。余用是惕。爰书作箴。常目在玆。毋怠钦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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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臣像赞[编辑]

张良[编辑]

以妇人之貌。而其心则丈夫。以儒者之象。而所抱则兵书。报韩兴汉之两成。其功所以垂鸿名于千秋。吾观公。未必是神仙之骨。胡为从赤松而游欤。

霍光[编辑]

疏眉美髯。麟阁之杰。周公其图。汉武则哲。禁闼进止。不失尺寸。睹外验内。其心恭谨。

谢安[编辑]

起山东而济苍生。坐岩廊而镇朝廷。草堂围棋而强寇自退。葵扇生风而多士尽倾。惟雅量与德望。至今想像乎晋室之贤相。

王羲之[编辑]

艺有专而尽其妙。笔为天下之所宗。青蓝于李卫。颉颃于张锺。其为人也疏旷。襟胸所寄畅者山水。清泠滩而历落松。惟兰亭自留其心画。孰又传神于幅上之仪容。

陶潜[编辑]

巾是漉酒而着之。衣则轻舟之风吹。山泽之癯容易写。千年之心事难画。欲观公贞节之芬芳。有彼黄菊之凌霜。

李靖[编辑]

恂恂如不言。桓桓乎其勇。是盖李飞将之后。出。而为世所用欤。若其六花之阵图。又似乎孔明之奇才。以是而往。何敌不摧。持锦幅而佐真主。中有珠贝之罗列。天不虚生于俊杰。

房玄龄[编辑]

耸壑昂霄。挺生秀质。受教河汾。太平馀术。善谋善断。千里面谈。英阁清风。遗像有森。

魏徵[编辑]

人品则比之金鉴。谏争则比之弦韦。惟贞观之政治。罔非赖公而范围。虽状貌不逾于中人。足以为一代之良臣。

颜真卿[编辑]

有一义士于河北。人主不识其何状。见嫉于宵小。非君子而曷以没身于贼中。竟忠信之是仗。若其如筋之笔。乃公馀事。而后人之得一字而视至宝。非以公之节义欤。

郭子仪[编辑]

威风则外夷罗拜。丹心则人主不疑。孰非出将而入相。未有若令公之寿而百禄无亏。目之烨。宜乎仰视银州之赤光。耳之厚。宜乎长听丝竹之铿锵。颔之丰。宜乎答子孙之盈堂。惟和吉之气。满乎其写真。是其所以为万古第一福人也欤。

裴度[编辑]

绯衣之谣。犀带之荣。绿野钟鼓。善处功名。灵台一片。公已自云。又何待于后人之尚论。

司马光[编辑]

九分其人。七分其画。所可髣髴。深衣博带。执板蹶起。念天下事。洛波之龙。云雨其施。

欧阳修[编辑]

文之雄也。则韩愈后一人是已。功之大也。则嘉祐间多士蔚然。最可贵者。学道三十。怨恶自无。益见公之为贤。曾闻所过之地。草木皆敬。况玆丹青之上。精神有传乎。

苏轼[编辑]

公降为人。草枯眉山。公返为仙。奎星在天。水调之词。可见忠爱。松石之画。亦想劲操。九死南荒。其心靡他。虽使水中之化百公。终是一东坡而已。

岳飞[编辑]

有涅其背。唾手燕云。难于撼山。神哉其军。精忠旗在。金牌何为。痛彼东窗。与谋者谁。读宋史而欲结瘿。其谓斯耶。

文天祥[编辑]

生而应紫云之瑞。殁而收光岳之气。英英乎其禀质。烈烈乎其忠节。佩圣训于成仁取义。衣带中字字丹血。煌煌乎目光之寒星与争。千载之下。尚凛然而如生。

方孝孺[编辑]

月沉辉。燕高飞。腕可断。诏不可草。直死为是兮。曲生为非。文章兮浑浩。道学兮正醇。又合之以节义。萃三美于一身。凡有秉彝之心者。孰不拜乎先生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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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李弘茂传[编辑]

潘南子曰。忠臣之门。节义世出。此其有所本。非一朝之勇而已。余睹李忠武之孙弘茂,凤祥事。益信焉。忠武之节尚矣。至如斯二人。皆能捐躯舍命。以殉国家之难。玆岂非所谓世类者耶。诗曰。无忝尔所生。二人者。实蹈之矣。

李弘茂。德水人。其四世祖舜臣。官统制使。有忠勇大节。宣祖大王时。与倭战于露梁。中丸而死。谥忠武公。忠武公从子莞。有胆略。当忠武公战死时。即代领其众。挫退贼锋。人皆壮之。后为义州府尹。死于丁卯虏难。弘茂其旁孙也。弘茂为人。笃于孝友。又慷慨好节义。少治儒业。沉屈于世。未尝仕宦任职。然其心常在王室。兄子凤祥。方为时用。位至大将。弘茂常戒之曰。余先以忠义。尝显国朝。汝又受国厚恩。苟有缓急。不能以死报国。是忘吾祖也。汝其勉之。凤祥感服其言。及凤祥出镇清州。弘茂往留焉。上之四年戊申。逆贼麟佐等举兵。叛贼欲先据上党城。以为巢窟。潜引梁德溥为内应。乘暮夜直犯兵营。凤祥猝遇变。不知所出。避贼入竹林中。为贼所擒。贼欲令为己用。诱胁万端。凤祥终不屈。握节而死。讨捕使南延年,裨将洪霖等皆死之。时弘茂方在营中。亦被执。贼大陈兵。缚致弘茂于前。胁之以威曰。降则生。不降则死。弘茂骂曰。若贼耳。吾岂降若以求活耶。贼曰。兵使既被执。一道皆已归我。汝何恃而不降。弘茂曰。吾家世传忠义。当以一死报国。吾膝岂屈于贼耶。贼以刃与杖。或刺或击。肌肉碎裂。血流淋漓。骂声不绝于口。贼问其名。曰。杀则杀耳。何用问名。为贼问兵符所在。曰。在固不知。知亦不言。贼知其终不可屈。将杀之。具枷杻。囚于狱中。弘茂遂不食而死。清州将校黄汝忠。目见弘茂被执不屈之状。有日记。书其事颇详云。乱既平。朝家赠凤祥领议政谥忠愍公。诸死事者。各褒赠有差。独弘茂无为言其事者。故不及。士论惜之。后二十九年。清州儒生。悉举弘茂死节状。告于官。因转闻于朝。上嘉之。特命旌其门。

赞曰。余至湖西。湖西人说弘茂事。莫不咨嗟流涕。余故得以详焉。凤祥,延年,霖三人其所成就。皆可谓卓然者矣。如弘茂。以布衣之士。乃与食禄者同死。其事是尤难耳。今上表其闾里。以彰大节也。

廉节妇传[编辑]

廉节妇者。草溪郡人李氏妻也。容色美好。性端庄贞。一事其夫以礼。虽良家女。其行如士族。以贤称乡里之间。邑中有暴豪少年。闻廉氏美。欲胁之。一日瞰其夫不在。往誂廉氏。廉氏曰。妇女独在。客何为者也。遂闭门自誓曰。虽死即不汝从。少年知其意不可夺。乃去。遇其夫于涂。语曰。吾自汝家来。与汝妇有私矣。欲疑廉氏于夫。而夫黜之。己得以自取也。夫不知少年凶谋。大疑廉氏。归而怒骂曰。尔其不妇矣。廉氏泣曰。少年诬我。夫犹怒骂不已。廉氏念夫疑不可解。身辱不可洗。将自决死也。既又自思曰。必暴此冤于天下明白而死未晩也。遂至官府自辨其诬。时郡阙太守。旁郡守兼行郡事。于是乃往旁郡。具告所以见诬少年状。旁郡守致少年于狱。将核其事。遣将校数人。令变服行于郡。以探廉氏之为人。于是其乡里诸人。莫不称廉氏之贤。旁郡守既知廉氏贤。而必少年之诬也。然以其非本郡事。持久不决。以待新太守来。廉氏入愬于官。官不听。他日又入愬曰。愿速决。无使一日抱冤。官怒。使下吏。曳而出之。廉氏曰吾手为人所执耶。遂拔刀自断其手。仍刎颈而死。远近闻者。莫不多廉氏之节。旁郡守悔之曰。是妇由我而死矣。夫亦始知其冤。乃收尸以归。稿葬之。已而新太守至郡。既下车。即以廉氏事。悉闻于朝。于是特遣御史。往按之。御史至验其尸。时廉氏死已十馀月矣。其面如生。血犹朱殷。御史驰启以闻。上命诛其少年。旌廉氏之门曰节妇。御史为文以祭节妇曰。猗嗟女兮。洁冰温玉。抱玆至冤。终于沟渎。既微而幽。孰云汝烛。圣明临照。南服匪遐。夜殿命臣。恩綍增嗟。岭之以南。实维邹鲁。女秉其懿。强暴自露。何核之有。亟歼凶莘。以慰其冤。以成其仁。贱臣拜稽。明命肃将。士女睹快。永垂芬芳。棹楔有煌。笾豆孔洁。祇承圣谕。式阐贞烈。御史金公应淳也。余嘉廉氏之节。又仰圣朝旌淑之典。遂为廉氏立传。

赞曰。世俗言淫秽之诬难明。非也。若廉氏者。穷乡女子也。名达九重。身蒙旌褒。岂非其节行卓然。终不可诬者耶。彼不肯以一手污于人。则其不肯以一身而受少年之辱也明矣。余闻古有王凝妻者。至如廉氏近之矣。

晩庵李处士传[编辑]

处士李公。讳德明。自号晩庵。其先全义人。清江先生六世孙也。公为人聪明。喜文章。所论著文辞累万言。儿时有诗曰。男儿负奇气。徒手搏单于。闻者壮其志。长大。才思日进。尝晓行。路中吟一律。有雾深鸡唱远。月落涧声多之句。人初见公面。则曰是作月落涧声多者乎。其声名藉甚如此。性强记。善解文义。有人以贾谊治安策来问公者。一字解不得。公默视之。遂取笔直削去其字。义乃解。其人曰。古书何改为。公笑曰。此岂若张子西铭也哉。其人亦可公见而去。公平居坐一毛席。日夜读书不辍。席为之穿。尝曰。士为文而读书不多。犹无源之水。立见其涸。又曰。文譬则室也。当直开关键而入。故其为文虽富博闳肆。而实中肯綮。公少家京师。游于文人乎。然自矜负其能。见人之文。多侮少可。人以是病之。然公族兄李大提学德寿及南鹤鸣诸人。见公诗文。未尝不称之曰。奇才奇才云。当是时。有槎川李公秉渊。以诗鸣于世。公往见槎川。槎川亦闻公名久。既见公大悦。相与论诗文。自以为吾不及公。由是与槎川公为知己。槎川有诗曰。百年老判事。四海一新之。新之。公字也。槎川丧其夫人。公为述其夫人诔。属辞甚工。槎川曰。吾请诔于人。凡七十有馀处。诸作皆不如也。公早治功令业。举进士解第一。然竟不中。后得赘疾。乃遂废举。隐居于海美县廉率之里。躬耕田以食曰。吾半农半士者也。常戴蓬累。行田野间。必以诗文自随。终日讽咏焉。既已闻槎川殁。叹曰。斯世无复有知吾文者矣。咨嗟久之。余以公姑母之孙。得见公。因见公所为清寒子赞南汉诗诸篇。大抵皆绝作也。其馀多可观。公于书无所不读。然最好庄,马书云。公卒年四十馀。

潘南子曰。余家京师之北。所谓洗心台者。洗心台者。李公旧居也。李公童子时。尝读书于此云。近世诸人固有能文者矣。然其声名皆藉于馆阁掌诰之荣。诚使公得见用当世。何下于彼哉。然世道卑。文章以位势轻重。余惧公名湮没而不见。故著焉。

刘烈妇传[编辑]

班固曰。朝鲜之俗。男子尚信义。女子不淫辟。槩据隆古而言也。自箕圣远而政教弛。至于丽季。沦陷夷狄。斁灭纲常。妻杀夫者甚众。宁复有本初之风俗哉。我朝兴。导民以礼。颁三纲之图。行改嫁之禁。由是污俗丕变。闾巷匹妇。皆知好持贞节。于今三百馀年。闺门芳烈。国史书之不绝。呜呼盛矣。非列圣教养之深。曷由而致此哉。

潘南子曰。八路之广。吾不能尽知已。盖尝考黄州遗志。得烈妇八人。牙山志得五人。牙小县。黄遐邑也。而贞烈若斯之多。王化之自近及远。亦可见矣。然其十三人之中。当倭变虏乱之际。耻受逼辱。而捐躯命者十二人。若其处平时而从夫死者。则惟牙山许氏一人耳。何彼多而此少也。所恶有甚于死则死之。生亦非有失身之忧。而犹死之。斯二者。果孰难乎。君子尚论。必有以定之矣。许氏士人李东遇妻。生一子而东遇死。许氏昼宵号天。水浆不入口。及夫将葬。取盐液盈椀飮之。腐肠而尽。与夫同日葬。宗族邻里。莫不称许氏之节。以余近者所闻。汉阳刘氏事。与许氏相类。何其奇哉。遂幷记载。以备太史氏之采取焉。

刘氏。崔弘远之妻。汉阳人。父宗大。祖同中枢圣禧。以孝行闻。刘氏为人。端淑慈惠。自幼寡言语。父母不甚训督。而动合女则。年十四。嫁弘远。事舅姑。诚敬备至。事夫一主承顺。而每相对。敬之如宾。未尝或懈。平居。闻古昔妇女节烈之事。则辄击节叹曰。女子当如是矣。或闻自刎者。则必非之曰。死岂无他道。而忍毁父母遗体为。一日夫忽卧疾。阅岁益笃。刘氏躬执药扶护。彻宵不寐。或潜祷鬼神。请代夫死。夫竟死。时刘氏年方二十五。痛夫早死。哭而绝。良久乃苏。遂收泪敛容而言曰。吾夫之死。由妾薄命。今则已矣。惟当尽吾诚于送终奉祀。何可徒事哭擗。以伤亲心。又重使逝者戚也。乃手制衣服而袭之。竭力具奠馔。惟恐过时。刘氏自是蓬首敝衣。面垢不洗。惟于祭时。洗手而已。方夫之疾甚也。买别舍出寓。及夫葬。舅欲返魂于本第。刘氏泣曰。事理则然。而老亲在。哭泣难便。且既皋复于斯。返魂于斯。恐亦非害礼。请姑俟三年何如。舅怜其意从之。刘氏尝举一子儿。眉目类父。刘氏每抚而语曰。幸赖天之灵。此儿得以长成。则可不绝其父之祀。又顾而谓女弟曰。吾欲死矣。崔氏血属惟有此儿。吾死则谁鞠儿。夫奠又谁尸之。吾所为不死者此耳。后三年。夫几筵撤。儿子免怀。则是吾当死之日也。不幸儿二岁而死。人谓刘氏之贤。而不保一儿。天道无知矣。自是家人虑刘氏决死。常防之。刘氏不加悲。每以和颜色见舅姑父母。家人由是意稍宽。及夫大祥之日。刘氏躬检馔羞。尽礼行事。舅姑宗戚。皆罢归。只留婢数人。翌日。刘氏梳头沐浴。服新澣衣。净扫室宇。收藏器皿讫。语婢曰。日热房燠甚。炊于他鼎。盖欲其尸体速冷。而婢莫之知也。仍入祠堂痛哭。婢辈止之。刘氏即止哭。就枕而卧。婢辈遂入厨炊饭。有顷忽闻痛腹声。惊怪入问之。刘氏曰。有何痛也。吾其好归矣。婢疑之。环视其傍。有一器。器底有盐液。婢走报于舅姑父母。舅姑父母。急疾就视之。已不能言矣。惟呼父母数声而绝。是日壬寅五月二日也。远近闻者。莫不叹息流涕。知事尹寿雄等百馀人。举其行。呈文于礼曹。请启闻旌闾。礼曹许以施行。

潘南子曰。古语曰。非死者难。处死者难。丈夫犹然。况女子乎。如刘氏者。实有高识。隐忍三年。待时从容。又能不自残其形。烈孝俱全。可谓难矣。余闻其叔父宗哲言。刘氏容貌纤弱。若不可办大节者。而卒乃能然。异矣哉。岂所谓柔以刚。为用者非耶。同时有朴景兪妻李氏。亦于其生日殉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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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让论[编辑]

智伯灭。其臣豫让。漆身呑炭。欲为智伯报仇。卒不成而死。后世称为忠臣。朴子曰。非忠臣也。夫臣之事君也。以直谏为先。幸而主悟则国安。不幸而不悟则国亡。国亡而以身殉之矣。然不如早为匡君之失。不令其国至于亡也。方智伯之时。豫让无一言谏争。何哉。智伯为人。好利而鸷。及祸之道也。贪地攻赵。危亡之机也。韩魏有叛意。而不之觉。昏愚之极也。智伯有此数者。而豫让不谏。国将亡而不知。是不智也。国将亡而不言。是不仁也。不智不仁。其可乎哉。智伯之时。有智果者。谏不听。遂去。变姓为辅氏。有郗疵者。又谏不听。遂去之齐。独豫让不谏。其贤不及二人也远矣。或曰。智伯拒智果。疏郗疵。好自用者也。豫让虽谏。智伯亦必不听。故豫让见二人之言不入也。谓谏无益。因不言也。然让之言曰。范中行氏。众人遇我。故众人报之。智伯国士遇我。故国士报之。然则人主之待国士。非徒尊官厚禄。荣宠其身而已。必听其言。用其计。纳其谏。苟言之不听。计之不用。谏之不纳。则虽宠之以卿相之位。廪之以万锺之粟。非所以待国士也。豫让之谏。而智伯不听。则何足谓国士遇乎哉。智伯诚以国士待豫让。则豫让谏智伯。智伯必听。然而豫让不谏。豫让不谏而智伯亡。故曰非忠臣也。然向微为智伯一死。其罪几无以自赎。

公叔座论[编辑]

魏公叔座。既请杀商鞅于王。又召鞅使之疾去。使鞅而去。王虽欲杀之得乎。公叔虽病甚。何其言之谬至此哉。余尝以为公叔之所以劝鞅去。实欲使鞅留而见杀也。何者。当是时。鞅不待公叔之告。必已先闻王之欲杀。而有遁逃之意。故公叔特以计止之耳。鞅之为人。公叔知之久矣。性刚愎。好自用。其行止进退。不听于人者也。人劝之去。必不去。此公叔所谓劝令速行也。或曰。公叔之请于王也。屏人密语。鞅何由闻之乎。余曰。不然。诗云耳属于垣。王之左右。公叔之舍人。岂无窃听于外。而漏泄于鞅者乎。此必然之势也。始公叔屏人而言。惟恐鞅之闻之。其心岂欲自告鞅哉。及至人有泄其谋而鞅将遁去也。则公叔于是益忧其资敌国为魏患。复欲设计以沮其行。遂乃告之曰。疾去矣。且见擒。公叔固知鞅之不从其言也。公叔劝之。而鞅果不去。鞅之不见杀者幸也。使王诚杀之。易如刈菅耳。故曰公叔之所以劝鞅去。实欲使鞅留而见杀也。然则公叔之为国虑。可谓深矣。或曰。王之不能杀鞅。鞅能知之。而公叔不知。何也。夫一人之言。而或用或不用者。未必其无也。则鞅特拒公叔耳。公叔既得王诺。故信而不疑也。然鞅固刚愎。而公叔亦未免乎诈也。既荐之。又欲杀之。终又逆其意而中之。此实战国权谲之习。非知大臣之道者也。诚使公叔贤大臣也。初何取于如鞅刑名之学。而进之于其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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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心危微说[编辑]

或问。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是心之体段耶。是心之病耶。余曰。体段也。非病也。或曰。何以知之。余曰。以经文中危微上惟字知之。如言惟心之谓欤。惟是心之体段本来则然之。意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朱子不以为心之病矣。或曰。朱子释危微之旨。曰危殆而不安。微妙而难著。所谓不安。非病耶。所谓微妙。非精妙。而乃妙小。则亦似病矣。余曰。若以危作病看。则朱子何以曰危。未便是不好也。妙小亦以精妙也。故妙小。妙小字。不可作不好底看。如精细之细。细故隐而难著。妙小亦岂是病耶。今以中庸序文观之。自心之虚灵以下至上智下愚云云。只是言心之体段形状。与圣凡同得而已。未见有带病意思。至二者杂而不知所以治之方。是说病矣。或曰。危微若是本然之体段。则何以曰危者愈危。微者愈微乎。愈字之意。似以病也。若非病也。则又何以曰危者安。微者著乎。余曰。所谓愈危愈微者。非谓病而益病也。如言人之气禀本弱。而及有疾病。气愈弱云尔。本来气禀之弱。非病也。至于危者安。微者著。非谓病者瘳也。如言人气禀本弱。而善修养则无疾病。气乃得刚实云尔。如是解去。似无可疑。或曰。子之说然矣。而但是心也本危而不安。本微而不著。乃是天理之自然。则何以容人力。使之安使之著耶。抑以从心说则本安本著。从人说则本危本微而然耶。余曰。既以危微之非病为然矣。而乃曰从人说故危微云。则是以人道心为本安本著。而人动之而危。人隐之而微。危微依旧作病看矣。恶在乎以危微为体段之意耶。且如曰。人道心本危本微。而其里面。又有本安本著者。则是体段上体段。屋上之屋。恐赘矣。然大抵人道心。本危本微。而至于用工之后。乃著乃安者。是人工有所增益于本体之外也。是则诚如子所疑矣。余盖于此。尝屡思而得其说矣。夫心有未发已发。人道心即已发之心。其未发也。非有两样心。只是一个心而已。心之本体。即虚灵。实安且著。包涵一性。确然有准则。故安。备具众理。灿然有光辉故著。至其既分为人道心。则形气之心。易堕于人欲之险故危。性命之心。杂出于人心之间故微。以此观之。从心之未发上虚灵说。则本安本著。从心之已发上人道说。则本危本微。安著者。体上体段也。危微者。用上体段也。若不分未发已发而言体段。则如向者之窒碍而不通矣。惟其心之用已发。则虽曰本危本微。而若夫心之体未发。则实自本安本著。故人能精一用工。使人心。听命于道心。则已发之用之危者。复于未发之体之安也。已发之用之微者。复于未发之体之著也。夫岂有人工增益之疑乎。或曰。然。自其用上体段。而复于体上体段。终非人道心之自复于人道心之本来体段也。吾又未知其如何也。余曰。用本于体。体是源头。则言其复处。当以源头为归也。又何必复于用上体段而后可乎。或乃唯唯而去。

自欺说[编辑]

李正庵以闲居为不善。为自欺之事。将自欺字。作精粗说。初看似然。而更商实不然。夫欺者。诚之反也。以自欺与欺人。分作欺之精粗则可。今以九分义理。一分私意。为自欺之精。以厌然揜其。为自欺之粗则不可。自欺。本指精处。不可就自欺上分精粗。闲居为不善。至于无所不至。则无所不至。何可以自欺论乎。正庵虽云自欺地界阔。而愚则以为欺字上着自字。则自之一字。是念虑隐微处。不容说到麁处。欺人固是自欺之所致。而至于欺人。又无待于复说自欺矣。朱子盖有以自欺欺人。通为一事。而似是未定之论。惟当以章句或问。而究之得其正义。章句曰。不能实用其力。以至于此。或问曰。不能谨独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是以沦陷至于此。而不自知耳。不能实用其力。不能谨独。是自欺也。以至于此。至于如此。是欺人也。盖言自自欺而至于欺人。非言自自欺之精而至自欺之甚耳。正庵以章句语意与上文。为有轻重之分。而复引语类李敬子答两条。以闲居不善为自欺。而合之章句之旨。则是却将轻重之分。作自欺之精粗。岂不误耶。李敬子答两条。即朱子已弃之论。而谓之晩年定论何也。此则南塘说恐是。南塘以为语类有三变说。而第一说。与章句合。第二第三说。与章句不合。第二第三说。即正庵所谓两条。南塘说。见本集答沈信夫书。以李敬子答第二第三说。为朱子已弃之论。敬子答。正庵虽以为如此看。恐不害理。然愚恐如此看。极害理。毋自欺处。用工至精细。一分不诚。一毫未尽。为自欺。禁其如此。务极诚实。方为毋自欺。若以自欺宽阔看。而闲居不善。为自欺之甚。则方其未至于甚也。人易有自恕之心。而不能密察于欠分数处。则是使学者。工夫疏缓。有罅漏。此朱子所以终弃之也。章句或问。言自欺。皆用苟焉。苟且之字。闲居为不善。若是自欺。则无所不至。岂苟焉苟且而已乎。以此。知闲居不善之非自欺也。经筵讲义。亦以闲居不善为自欺。不独敬子答为然。而正庵不引之者何也。岂以学者。信讲义不及语类乎。勿论讲义语类。皆非定论。讲义则尤翁箚疑。已言之矣。

章句之旨。果如讲义语类。而以闲居不善。为自欺之甚者。则亦必明白直说自欺之有粗底自欺。而不但曰以至于此而已。以至于此之此。终是欺人耳。

或说曰。章首既言毋自欺。而此节内不言自欺之事。若以第二节。又作欺人之事。则章内无言自欺处。以是知闲居不善之为自欺也。此恐不然。此章既言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之为毋自欺。则便见不能如好好色如恶恶臭之为自欺。又何必别言自欺乎。今以章内无言自欺者。而欲以闲居一节当之者。恐误矣。

髢说[编辑]

陋哉。髢之非古也。髢见于诗之卫风。然即周礼所谓髲也。髲者。剔刑人之发。作髻以饰首而已。曷尝辫发如今之为哉。辫发非中华之制。而东国人用之千馀年。莫能去之者。安于因袭也。向在先王朝丁丑。禁国中勿用髢。除娼妓私婢外。皆用簇头里。行之八年。复用髢。盖当时群下。不能善奉承圣意而致然。惜哉。重峰赵先生。东还封事曰。我国妇人首制。与㺚子妇同。愚读至此。未尝不慨然耻之。我国男子。头戴用华制。而妇人独用胡制。抑又何谓也。苟严于华夷之辨。则其肯安于因袭乎。然此以制度之陋而言之耳。至于近世。奢侈转甚。髢样益高。耗竭民产。伤败风俗。则是其尤不可不去者也。然议者难于代用而髻花冠。皆无不可。何惜乎髢而不去也。或曰。苟其侈风之不去。则虽髻花冠。将增饰其珠翠。费亦不异于髢矣。余曰。不然。夫人之情。于其所深嗜者。必务过滥。其所勉从者。则不甚夸侈。髻花冠行而妇女之所勉从者。其侈必不至髢之甚也。或曰。髻花冠宜于少妇。而不宜于老妇。老妇戴髻花冠。所见不好。余曰。不然。昔年禁髢时。见一家老妇人。着簇头里。簇头里亦少妇未加髢时所着。而老妇人着之。看来如常无怪。及其复用髢也。反为骇怪。此目之熟与不熟也。今髻花冠目熟。则老少俱宜。且古者十五而笄。用髻至老不易。曷尝分老少而各异其制乎。或曰。髻与花冠。孰胜。余曰。古者妇人无冠。花冠亦后世之制。不如髻之为古也。或曰。举世行之则可。而世皆不行。我独行之。得非违于大同乎。余曰。不然。程子云。事之无害于义者。从俗可也。今欲从俗而崇侈风。用胡制。果非害义乎。名物度数。固有古今异宜者矣。笠子出而冠废。今若好古而着冠。行于道路。则诚骇视。而至于髻。近世好礼家往往用之。相与讲行。有何不可乎。宋之时。井田不行。而横渠先生与学者。买田一方。修行井制。曷尝以违于时而不行哉。周公用髲。朱子用假髻。今不用周公朱子之制。而必欲用㺚子妇之制。愚诚不知其何说也。

兴学校说[编辑]

守令之职。有七事。一曰农桑盛。二曰户口增。三曰学校兴。四曰军政修。五曰赋役均。六曰词讼简。七曰奸猾息。夫为治莫先于学校。而学校居农桑户口之下者。何也。盖既富庶矣。又教之之意也。然民无信不立。故孔夫子有去食去兵之训。然则学校之于七事。岂不最重欤。人见其居农桑户口之下。以为缓而不切。噫。非知本也。夫学校。所以明人伦也。人伦不明。则民不知礼义。民不知礼义。则禽兽也。故圣人忧之。设学校而教之。以明人伦焉。人伦不明。而民可得而治乎。学校不兴。则虽六事毕张。皆苟也。农桑盛而无学校。则民饱煖而已。赋役均而无学校。则民逸居而已。户口增而无学校。则人齿虽繁。非迁善之民也。军政修而无学校。则戈矛虽坚。非死长之兵也。至于词讼简奸猾息。而特畏罪不犯耳。非有耻且格也。孔夫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余故知学校为七事之本也。夫民不可禽兽育也。必当教之以人道。使知事父兄长上之道。其长材秀民。亦当教之以诗书六艺。使为国家用焉。为守令者。可不思兴学校之方乎。我圣上以七事责守令。凡有差除。必召见殿陛。命诵七事而后遣之。盖重其任也。其所除拜。固多得人。然及考治绩。则六事颇能修举。而独学校一事。阙而不行。何也。噫。俗之弊久矣。论吏治者。率皆以听断为明。鞭笞为威。间有谈仁义化导之说者。则辄笑而为迂。故贤人君子。亦未免从俗。龚,黄之治往往有之。而文翁之儒化。竟鲜闻焉。可胜叹哉。近者有一武夫为邑宰。久废白日场。惜费不行。邑中士子。入见请行之曰。此亦兴学校中事。其在七事。毕举之道。可不行乎。武夫怒曰。七事中。吾且割去兴学校一事。虽只举六事。顾不足以为邑乎。遂逐士子。夫白日场。不过课试。文艺固末也。学校其可割去者乎。武夫之无识如此。良可笑也。然今之守令。皆不能兴学校。则其只以六事为邑。与武夫何异哉。苟能反而知愧。则其于学政。必不敢忽也。

洪伯临改名说[编辑]

洪君伯临。初名兢弼。后欲改之。问于余。余遂引尚书益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之文而曰。名以直弼。字以伯应。何如。洪君曰。可。归而告其王父牧使公。牧使公曰。直字。是千圣相传旨诀。汝名定矣。洪君又请余为说。以资顾思。余嘉其志。遂为说以赠。朱子曰。天地之生万物。圣人之应万事。直而已矣。而已矣者。外此无他之辞也。夫二气流行。赋与群形。飞潜动植。各正性命者。天地之直也。一心虚明。酬酢万变。喜怒哀乐。咸中节度者。圣人之直也。圣人与天地同一直也。天下之理。无有不出于直者。而众人则不直。或回谲其言。或邪枉其行。至于罔生而幸免者多矣。彼其本心。岂与圣人殊哉。气禀拘之。物欲蔽之。失其本然之直矣。故君子学焉。以变化气质。消去物欲。复其本然之直而已。木必待揉而直。心必待操而直。其用工之方。质诸圣贤而可知已。孔子所谓敬以直内。孟子所谓以直养而无害。周子所谓静虚动直。程子所谓直方则大。皆欲使人立其直以全天德也。学者其可忽诸。必先穷理以辨别曲直。力行以弃曲取直。居敬以成直之始终。能斯三者。则直道尽矣。天地之理。真实无妄。无妄便是直也。尧舜精一执中。中便是直也。此心与天地相似。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则应亦大矣。天地可法也。圣人可学也。朱子岂欺我哉。今洪君之改名直字。拈示虽出于余。而取定实在于君之祖父。则吾知其家庭之间教诲必以直也。洪君勉乎哉。夫幼而学之。将以壮而行之也。士生斯世。岂不愿为皋夔乎。其表直者。其影必直。既以直道。行于身与家。则亦将行诸国矣。洪君他日学成而德立。进用于朝。则其于大禹所云弼直丕应之效。行且见之矣。吾何必预言。故姑不敷演尚书为说。先以朱子之训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