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
作者:傅斯年
1947年2月15日
原刊民国三十六年二月十五日世纪评论.

政治的严重性不在党派

  古今中外有一个公例,凡是一个朝代,一个政权,要垮台,并不由于革命的势力,而由于他自己的崩溃!有时是自身的矛盾、分裂,有时是有些人专心致力,加速自蚀运动,惟恐其不乱,如秦朝“指鹿为马”的赵高,明朝的魏忠贤,真好比一个人身体中的寄生虫,加紧繁殖,使这个人的身体迅速死掉。

  国民政府自从广东打出来以后,曾办了两件大事,一、打倒军阀(这也是就大体说);二、抗战胜利。至于说到政治,如果不承认失败,是谁也不相信的。政治的失败不止一事,而用这样的行政院长,前有孔祥熙,后有宋子文,真是不可救药的事。现在社会上若干人士,对于政府的忍耐,实在没有一个人可以忍耐现状,而是由于看到远景,怕更大的混乱,再死上几千万人,彻底的毁产,交通断绝,农业解体,分崩离析,弄出一个五胡十六国的局面,国家更不能有自由独立的希望。然而一般的人总是看现状不看远景的,看当前的政治,不看过去的功劳的,所以英美法政府,今天都不是他们抗战时代的组织。即是能看远景的少数人,久而久之,完全失望,彻底觉得在“魔鬼和大海之间”,也只有等死而已。书曰:“为政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所以今天能决定中国将来之运命者,必须会悟今天政治的严重性不在党派,不在国际,而在自己。要做的事多极了,而第一件便是请走宋子文,并且要彻底肃清孔宋三家侵蚀国家的势力。否则政府必然垮台,而希望政府不垮台,以免于更大的混乱者,也要坐以待毙,所谓“火灾崑岗,玉石俱焚”,今天良善的人谁无“人间何世”之感?

这个样子的行政院长

  宋子文第一次总持财政经济,本也看不出他有甚么政治家的风度,而为人所知的毛病实在不少。然而当时总还有人寄望于他。第一,他虽然也有钱的不得了,当时人的心中,还总以为他是用的政治地位,以“资本主义社会共同允许之方式”得来,仿佛像法国官僚,从穷小子到大富翁一样,还不曾直接作了爬手。在他手中财政政策改变时,没有先加上一阵混乱,如孔祥熙在改法币时上海金融市场的怪象。弄得中外腾丑。第二,那时候国内企业在自然进步中,上海银行业在发展中,他越借钱(就是公债票等)银行越要借给他(这是资本主义走上坡路时必有之事),挟著政府力量扩大的凭借,一切满意称心。第三,那时侯他虽然做到了财政经济的独裁者,如德国的沙赫特(这是说他的权力,不是说他的能耐),还并未作行政院长,“总率百揆”(孔祥熙作寿的话),他的深浅,世人未尽如。

  接看,他走了,孔祥熙“十年生聚佐中兴”(这是一个什么人送孔的寿联),几乎把抗战的事业弄垮,而财政界的恶风遂为几百年来所未有(清末奕劻有贪污之名,然比起孔来,真正“寒素”得很,袁世凯时代所用的财政人员,如周自齐周学熙皆谨慎的官僚,并没有大富),上行下效,谁为祸首罪魁?于是宋氏名声顿起,“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与其说是宋的人望,毋甯说是对孔的憎恨。试想当时宋未上台前两年中重庆的街谈巷议,真正有今昔之感。又看他初次出席参政会,会场中的人,挤得风雨不通,连窗子外门外都挤上千把人,都城人士的心理,对他是怎么样热望的?稍有常议,稍知检点,稍通人情,何至于弄到今天,弄到国人“欲得而食之不厌”,而国家受他这样的摧残,不自爱的人,实在没有过于他的了。他在美国时,国人苦于孔祥熙,所以寄望于他,当时国内的一般人,总以为他对美国有办法,对经济有办法,而当时自美回来的人,颇说他在美国弄得一团糟,对经济不会有好办法,当时的人因为希望太渴了,还多不信,现在久已百分之万的证明了,还不止于此呢!

孔宋斗法.中央银行卖金子

  说他这几年走下坡路的行事(以前也未必走上坡路,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国家人民也随著他走下坡路的损失,真是写不尽,我也不屑写,只把他最荒谬之点分解一下:

  一、看他的黄金政策。他上台最初一件事,是给以前买金子者一个六折,这中间,有小公务员,小资本家,也有大商人,官僚资本家。当时大公报还是有条件的赞成,我也一样,写了一文,载大公报,强调政府在战时可以征用私人的资本,但须用累进的办法,尤其是再想法子找大户。前者的原则是,国家为战争筹款,必须有钱者出钱,后者的原则是,担负不能在穷人身上。现在想起来,真正做到“君子可欺以其方”了。累进办法,在参政会并且屡次提出过,我们强调他更改,财政当局说,大户买时化小户,无法子分,争执不得结果。假如照那时他的说话,已买者尚可收回,未买者如何可以不加管制?近来,有一天抛五吨,经常是每天几千条或几百条。真正做到他的“自由贸易”的原则,然而试问,如果今日如此“自由”,当年何必“充公”?金价的波动,寻常百姓是吃不消的,虽然各处集到上海的游资许多不易查考,然而一买几千条的大户是谁?岂皆不能查出?报载最近风波之掀起是山西帮,传说是孔宋斗法,二公本无好感,何不可查查?自己的人是不是也在中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人,一家同姓,一派下属,一大组合(如美国报所说:"Song Combine" "Kung Comdine")而无从下去?如其不然,中央银行卖金子的铁幕何不可以为立法院,监察院,参议会驻会委员会揭开?我们国家是不是一个金子国,取之不尽的?如其不然,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吸收游资?是不是能和整个经济政策配合?一旦用得差不多了之后,何以善其后?如果今日是“自由”是,则前年之“充公”非。如果前年之“充公”是,则今日之“自由”非。所以纵然“不是”黑暗重重,也是无办法,无见识,无原则。子子孙孙要还的黄金债,他这样子玩,玩得领导物价,不特不足平抑物价,反而刺激物价,紊乱物价,至少说来,他是澈底失败了。

有利可图收归“国有”.无利可图“拍卖”

  二、看他的工业政策。抗战胜利,他宣言曰,后方工业,无法保持,这是事实,但总要仔细检点一下,那些确有设备,那些只是玩枪花,分别情形,检好的收买其设备,所以答其赞助抗战自沪川之热诚,这也不是太难的事,正所谓“裁者培之,倾者覆之”。然而他一笔抹杀,不问青红皂白,于是共产党大得意,高喊民族资本家。所有收复区敌伪的工业,全部眼光看在变钱上,有利可图者收归“国有”,无利可图者“拍卖”,于是工厂一片停止声。去年一年,上海小工业,停顿者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今年上半年恐怕要全部解决,他为政府筹款,办中纺公司之类,只要办得好,是可以的,那些闹的,也是要分赃的,不出代价,又借流动金。然而一般工业在水准上者总须加以维持,不好,改良他,不能坐视其死,更不好,不管他,不能连好带坏一律不问,政府是有责任的。这是失业的问题,即最严重的政治问题。他毫无根本办法,听说新任经济部长,本有一个“收购成品”的计划,如生产局。他置之不理,仅仅贷小款,这是把钱投入大海的;比投大海还糟,他们拿去;好的屯积,坏的又是黄金美钞,捣政府的乱。省小钱于前,花大钱于后,忽开头于前,无所措手于后,治病的办法不做,添紊乱的办法做去。年前年后,一切一跃一倍,最近一跃几倍,还不是更要多发钞票,听说他在做了行政院长后,第一次出席院会,说,计划不必行者,即不付钱,减了还是费钱;计划可行者,不必减他钱,这是神智开朗的话,何以行起来并不如此?为少用法币,抓得紧,是对的,然而要有经济政策,使人不失业,无经济政策之财政政策,是玩不转的,发大票子,专选年关,出口加补助,不看英美法律。前者毫无常识,后者毫无知识,再由他这样下去,三个月后,景象可想,也不忍想,今天连资本家也有许多同情共产党,开万国未有之奇,他把他的政府伺候得这样子的,人民不必说了,他心中反正没有人民的。

孔宋三公.公私难分

  三、看他的对外信用。美国人有许多话也是乱说的,但严重的话,出于有地位之人,不能不弄个明白,为国家留体面,麦帅的经济顾问,说他如何如何,他愤然“更正”,那个人又说,宋如不承认,我举出事实来,所谓(Song Combine)如何如何。他便不响了。又如美国纽约“下午报”说他把联总送中国医院约调节温度器几架搬到自己家里,这几件东西究竟在那里,他也不弄明白。诸如此类,我实在不忍多说下去。大凡一个上轨道的国家,原来经商的人一经从政,须摆脱商业,英国制度,不特阁员如此,即一个下院议员(上院是无作用的“辩论会”,故无此限)如其公司与政府签买卖合同,其议员资格自然无效。偏偏孔宋二公行为如此,公私难分。“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而“以直道使人,虽劳不怨”。国家困难,上海经济难维持,假如自己有清风,仍旧可以有办法的,办人也可以取谅于人的,自己无Vested interest 可以制人的,如自己(包括其一群人)又是当局,又是“人民”,他人不得到意外便宜的,皆要反抗的。我向社会广泛提议,如立法院,如参政会,以及一切人民,都该彻底调查,上海及他地以及国外,所有豪门权族之“企业”是些什么内幕。他们的营业范围如何?他们的外汇得自何处。

他在行政院.部长奴隶

  四、看看他的办事。他在行政院,把各部长都变成奴隶,或路人。一个主管部的事,他办了,部长不知,若报方知之,真正偏劳得很,各部长建议,置之不理是最客气,碰钉子更寻常。这是他有兴趣的部。如无兴趣的部,则路人相待,反正要钱无钱,说话不理。他可以说,行政院不是由他组织的,这也是事实,然而如由他组织,不知是那些小鬼呢。他平常办事,总是三几个秘书,在上海,总是三几个亲信,还有他的三几个“智囊团”,行政大事尽于其中矣,国家命运如此决定矣。我看,他心中是把天下人分做两类;其一类为敌人,即现行的敌人和潜伏的敌人(Potential Enemies),其一类为奴隶,中间并无其他,所以他管到那个机关,那个机关的长官便是他的奴隶,至于一列其他人,他都不愿见,见亦无可谈,开会不到,立法院参政会请他不来,至于人民请愿,更不待说,见人傲慢而无话,似乎奴隶之外全是他的敌人。这样行政,岂特民国“民主”不容有此,即帝国专制又何尝可以,只有中国是他的私产,他才可以如此做的。

别人的太太作陪伴

  五、当政的人,总要有三分文化,他的中国文化,请化学家把他分解到一公忽,也不见踪影的,至于他的外国文化,尽管英国话流畅,交些个美国人(有美国人说,看他交接的是些什么美国人,便如道他是什么人)是决不登大雅之堂的。至于他的态度,举两件一轻一重的事为例:他大可不请客,既请客,偏无话可说,最客气的待遇,是向你面前夹菜,此之谓喂客,非请客也。胜利后第一次到北平,时常在某家,一日,大宴会,演戏,文武百僚地方绅士毕集,他迟迟而来,来的带著某家之某人,全座骇然,此为胜利后北平人士轻视中央之始,因为当时接收笑话,尚未传遍,这事我只可说到此为止。在高位者,这些是要检点的。

  说他不聪明罢,他洋话说得不错,还写一笔不坏的中国字(我只看到报载他的签名),说他聪明罢,他做这些事;难道说神经有毛病吗?

我们是救火的人.不是趁火打劫的人

  我真愤慨极了,一如当年我在参政会要与孔祥熙在法院见面一样,国家吃不消他了,人民吃不消他了,他真该走了,不走一切垮了。当然有人欢迎他或孔祥熙在位,以便政府快垮。“我们是救火的人,不是趁火打劫的人,”我们要求他快走。

  各报载,今日之黄金潮是孔帮与他捣乱,他如退休在上海的“林泉”,焉知他的帮不与后任捣乱?后任未必行,即行,四行在几种势力下如何办事,何况另有他法捣乱?所以孔帮宋帮走得远,也许还有办法,因为假如整顿财政经济,必须向这几个最大的“既得利益”进攻的,如其不然,不堪再摘,“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是最客气的办法,“摒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才是最小可能有效的办法。我虔诚希望有此事,不然,一切完了!共产党最欢喜孔宋当国,因为可以迅速的“一切完了。”然后他们就到南京了,蒙古“混同”时代的版图就要如样出现了。国人不忍见此罢?便要不再见宋氏盘踞著!

本作品的作者1950年逝世,在两岸四地、马来西亚以及新加坡属于公有领域。但1947年发表时,美国对较短期间规则的不接受性使得本作品在美国仍然足以认为有版权到发表95年以后,年底截止,也就是2043年1月1日美国进入公有领域。原因通常是1996年1月1日,作品版权在原作地尚未过期进入公有领域。依据维基媒体基金会的有限例外,本站作消极容忍处理,不鼓励但也不反对增加与删改有关内容,除非基金会行动必须回应版权所有者撤下作品的要求。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