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园学古录 (四库全书本)/卷31
道园学古录 卷三十一 |
钦定四库全书
道园学古录卷三十一
元 虞集 撰
序
周易玩辞序
周易玩辞者江陵项公安世平甫之所著也其言以为大传曰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其道虽四而实则二变乃象之进退占乃辞之吉凶圣人因象以措辞后学因辞而测象是故学易者舍辞何以哉项公以其玩于辞而得之者笔于书使后之学者因其言皆有以玩于前圣之辞而得焉此项氏著书之意也嗟夫天不言生圣人而代之言故曰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然卦象未有语言自非明知何以知之中古圣人以其忧患之心因卦立言畅于周公究于孔子首尾具完皆所亲定所谓精与蕴者后世因得以推见焉今夫生乎千载之下而仰观于千载之上以凡人之资而欲窥见天与圣人之道苟得于圣人之一言即为天之命已矣况乎三圣人之言广大悉备虽历世久远遭时䘮乱亘千万古而与所谓卦画者略不可有所磨灭岂非天乎后之立言岂有加于此者志于学者诚不可下此而他求已愚是以深叹项公之为知言汉晋以来治易之师其言犹有可见而于三圣人之意未知其何如也及乎邵子周子之生易道盖中兴焉邵子以先天心学著为成书不必丽乎经传而极天地之妙通万物之情三圣人以降未之或先而学者鲜或知之周子之图亦不必求同于易象而理则不二所谓通书者皆所以通乎易者也因卦以立辞者如干损益家人暌复无妄蒙艮之说仅见如大畜等卦当时已不得闻独赖河南程子亲得其宗以其成徳之能事附于三圣人之书而言之非直传注而已也自其学而推之以极其至则天人之际岂有间哉盖尝闻之能尽其性者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故曰知其性则知天矣苟知天矣则天地之故鬼神之迹事物之杂岂待于考索推测而后通之故程子有言不尽意者诚有望于后世学者自有得于圣人也朱子发明象占本义多约程子之言而精之云尔故学易之士于是得其端绪而不差焉项公实与朱子同时当时则又有江西陆先生者各以其学为教又有聪明文学过人之士兴于永嘉项公尝从而问辨咨决焉其遗文犹有可徴者朱项往来之书至六七而不止其要旨直以程子涵飬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之说以告之于是项公之学上不过于高虚下不䧟于功利而所趋所达端有定向然后研精殚思作为此书外有以采择诸家之博闻内有以及乎象数之通变奇而不凿深而不迂详而无馀约而无阙庶几精微之道焉其书既成而朱子殁矣自叙其学皆出于程子而其言则不必皆同也是可以见其讲明之指归矣近时学易君子多有取于其说岂徒然哉然而为是学者自非深求于程朱之说而有所愤悱于缺塞则亦不足以知项氏之功也集之壮岁至好此书每取其说以与朋友讲习今淮西廉访佥事乌君克章好古博雅学道爱人尝以礼学责于有司而不及奏有旨俾居成均勤苦数载有人所不能堪者文宗皇帝临御开延阁以待天下之士乃特召见得与论思之次一时谓之得人持节淮壖至于江上取是书于箧俾齐安郡学刻而广之盖叹乎学者之不多见是书也不鄙谓集退老林下庶乎困学之不敢忘俾叙其说焉呜呼内圣外王之学不明于后世而为治者以其知力之所及而行之不无其效至若上下与天地同流者则何有哉昔邵子有言曰学于里人而尽里人之情学于乡人而尽乡人之情学于国人而尽国人之情学于古人而尽古人之情学于天地而尽天地之情如此则可以玩辞观象而得之世有斯人也哉
戴石玉所著三礼序
治亲书者庐陵戴君石玉之所编也其意以为记礼者有曰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宜先者五一曰治亲故杂取尔雅仪礼戴氏记及先儒之言而成之凡三篇一曰释亲二曰宗法三曰服制而亲亲之道备矣品节之礼辨矣予读之而叹曰考之于书帝尧则曰以亲九族帝舜则曰察于人伦其命契也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敬敷五教在宽然则治天下者思尽人道以成善治岂有出于此乎今布衣韦帯之士坐论书史慨然思古圣人为治之道有取于圣经贤传著而为书以自见其学其必有见也夫夫大学之道其极致在于平天下盖其素讲者如此又何疑也夫亲亲之名立内有其序外有其别礼可得而行矣名之不立则或昧于一本之立迷于疏戚之辨谬于爱敬之节溺于鄙倍狎昵之私此犯上好乱之所由起也治亲而首释其名可谓善矣古者天子有天下诸侯有国大夫有家故宗法可得而行焉秦人坏封建后世虽复建侯立国不能如先王之制故宗法不得行而士无田不可以祭则乌在其为宗乎为士者犹然况庶人乎是故学者肄其说而传之可也石玉所谓君子行其意者庶几得之若夫服制之说今所叙列先王之法时君之制先儒之说可谓备矣余窃有慨焉䘮服者所以著其哀所以称其情也世俗沦降不能三年之䘮者多矣又何缌小功之足察乎虽然君子之为道也亦教之以孝弟而已矣五十而慕庶几有闻大舜之风者焉则其立制也常欲节其过以勉其不及焉则凡石玉之所序者可考而通之以就其可行者矣噫论至于此亦不过肄其说而传之云耳不亦悲夫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为人上者不有躬行心得之君子孰能与于此哉方今圣明在上人文方兴必有诸侯王大臣能献其书以就一王礼乐之盛千数百年之间戴氏复以礼显不亦伟欤
戒子通录序
愚尝闻之人受天之命以生亦犹子之禀父命而行也君子畏天命而不敢违犹孝子之从父命而不敢悖事天事亲其致一也人之事天而不求于事亲则不可以为人子之事亲而不足以事天则不可以为子是故父命即天命也同一至仁而无私者也然而天不能为谆谆之诲也知命者观乎风雨霜露之迹变化消息之故而得之诗云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庶几奉以周旋者乎故曰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莫非惟其所命而顺受其正者也事亲之道亦若是而已矣夫亲之于其子也盖无不爱焉欲其善良欲其贤智欲其福泽长久而不欲其凶恶愚不肖不欲其困乏断折其心无有异者语曰厉人生子夜而取火是欲其子之善者至于凡庸尽然况中人以上乎是故爱之至则虑之深知之明则言之切或因其材或因其事或抑其过或朂其不及或正其偏或定其是以启廸其所未知而増益其所可进虽人品不同而立言远近浅深顿异要其指归皆爱其子而已矣天理之公孰有著于此者乎昔静春刘先生辑凡为人父者之戒其子言载书传者以为戒子通录意其所以谓之通录者岂不以天下之为人父者各以其爱子之心而为之戒天下之为人子皆可因其所戒而省念之如闻其父之命亲在求诸容色辞气之接而不能尽也即此书以充其所未达亲殁思其精神志意之微而有不及闻也即此书以徴其所欲知一语默动息无非受命于其亲者矣天理宁有间断乎集尝得其书而敬爱之服行讲明不敢后也它日至临川刘氏之族在金溪者多贤俊每持其先世遗书相示仆嘅然问之曰戒子通录亡恙乎有曰儆叔熙者对曰是吾世守以保族者也敢忘之乎集曰子之家显且二三百年岂偶然乎盖又闻之孝弟之顺徳视犯上作乱之恶其间之相去甚不相似也而有子推两端之极于一言之间豫章罗先生曰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而陈公了翁推致之曰乱臣贼子之起常始于见父母之不是呜乎不受命之害至于如此三君子之言所以有功于万世名教者也而忽焉者不足以知其言之有功也必有观乎此书而用力焉则能惕然恐惧而所以尽心于事天事亲者矣子盍刻而广之也儆曰诺明年以成书来告因请题其说云
六书存古辨误韵谱序
古者以六书教小学是童丱已通习六书矣今有皓首而未遑究之者何望干孺子乎秦法学童十七讽籀文九千试八体乃得为吏书不正者至尚书举劾之后为政者不复用此律官府孰与正之哉叔重存说文解字之书于汉阳冰发义中兴篆法于唐学者盖亦希阔矣宋初徐骑省兄弟能倡明其说著为系传有通释部叙等篇许李之旧考辨推充奥深衍博可谓极矣其后若吴兴张谦仲著复古编亦号简要夹澄郑䲣仲大发类例义旨于二十略之一学者可以触类而长焉至永嘉戴氏父子三世所著六书故六书之外设疑一条以识不可强通者近世书法之要论也国朝至元中秘书少监鲁人杨桓武子善大小篆所著六书统以诏书刻之尚方多出已意篇帙浩穰刻梓在尚方学者莫之能究观焉独徐氏尝又以为古法背俗秉笔操觚者要资检阅而偏旁奥密不可究知寻求一字往往终卷乃令楚金取叔重所记以切韵次之声韵区分便于检讨聊存诂训无恤其他则其为后学计可谓详尽今瑞阳学宫亦刊五音韵谱然声韵所协乃偏旁之本文学者检寻未为省力则未知何为而作也畨昜吴正道年五十馀世为儒家深好篆法既著六书渊源字旁辨误又著存古辨误韵谱故翰林学士临川吴公见而喜之亲作两书两序噫吴公岂轻许可者哉盖其字旁辨误之说既考之诸家而举其要用工固已深久而韵谱之书徐氏旧作直载其字而已盖不更加于辨误而张郑戴之辨又不得以切韵寻检是以正道有辨古有存古具见于切韵相从之下视徐氏为后出而益详矣惜刊未成书而吴公殁无名公大儒力赞助之故久未克完也往者鹤山魏公尝以篆法寓诸隶体最为近古而近时豫章熊先生亦用之吴公又直用篆法而结体加方云耳然学之者无所讲贯则宁无差误为俗隶媚好反病之乎于此得正道之书则思过半矣且魏晋以来善隶书以名世未尝不通六书之义不通其义则不得文字之情制作之故安有不通其义不得其情不本其故犹得为善书者乎吴兴赵公之书名天下以其深究六书也书之真赝吾常以此辨之世之不知六书而效其波磔以为媚诚妄人矣然则正道之书岂直篆者有益欲为隶书亦必有取焉是其不可少如此必有博雅君子如吴公之喜之而助趣成之
春秋胡氏传纂疏序
昔之传春秋者有五家而邹夹先亡学春秋者据左氏以记事以观圣笔之所断而或议其浮华与经意远者多矣是以公谷据经以立义専门之家是以尚焉唐啖赵师友之间始知求圣人之意于圣人手笔之书宋之大儒以为可与三传兼治者明其能専求于经也然传亡存者惟纂例等书意其传之所发明无出于所存之书者清江刘氏权衡三传得之为多而其所为传用意奥深非博洽于典礼旧文者不足以尽明之是以知者鲜矣盖尝窃求于先儒之言以为直书其事而其义自见斯言也学春秋者始有以求圣人之意而无傅会纠纒之失矣程叔子所谓时措之宜为难知者始可以求其端焉胡文定公之学实本于程氏然其生也当宋人南渡之时奸佞用事大义不立苟存偏安智勇扼腕内修之末备外攘之无策君臣父子之间君子思有以正其本焉胡氏作传之意大抵本法于此盖其学问之有源是以义理贯串而辞旨无不通类例无不合想其发愤忘食知天下之事必可以有为圣人之道必可以有立上以感发人君天职之所当行下以启天下人心之所久蔽区区之志庶几夫子处定哀之间者乎东南之人赖有此书虽不能尽如其志诵其言而凛然犹百十年至其国亡志士仁人之可书未必不出于此也然其为学博极群书文义之所引不察者多矣国家设进士科以取人治春秋者三传之外独以胡氏为说岂非以三纲九法赫然具见于其书者乎而治举子业者掇拾绪馀以应有司之格既无以得据事直书之旨又无以得命徳讨罪之严无以答圣朝取士明经之意新安汪克宽徳辅以是经举于浙省其归飬也能以胡氏之说考其援引之所自出原类例之始发而尽究其终谓之胡氏传纂䟽其同郡同氏前进士泽民叔志父详叙之夫读一家之书则必尽一家之意所以为善学也推传以达乎经因贤者之言以尽圣人之志则吾于徳辅犹有望也至正改元辛巳七月一日雍虞集叙
郑氏毛诗序
圣门之教人盖以诗为学矣孔子说烝民之诗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彛也故好是懿徳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曽子之所以终身也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子思子之所以明道体也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孟子之所以说诗也是以程子之于诗也尝点掇一两字而诵之使人自解又曰今之学者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以三百篇教之歌舞恐未易晓欲别作诗令朝夕歌之似当有助其意一也圣贤之于诗将以变化其气质涵飬其徳性优游厌饫咏叹淫泆使有得焉则所谓温柔敦厚之教习与性成庶几学诗之道也汉儒有保存遗经之功而亦不无専门训诂之失儒先君子知岂不足以知之而罕见于言者岂非有得于此则彼穿凿纒绕之说自有所不得行乎诸经皆然盖不止于诗也齐鲁韩诗不传而毛氏独存言诗之家千数百年守此而已至宋欧阳子疑诗序之非而著本义苏栾城亦疑而去之不免犹存其首句譬诸山下之泉其初出也壅塞底滞而端亦微见矣渐而清通沛如江河后因于先而廓之而水之源流达矣亦有其时也至于朱子诗传之出然后悉屏去大小序别为一编存而不废以待考辨即经以求其故自为之说而天下学者从之国家定以为是然后其说与圣贤之言诗者合而学者有所用功矣集之㓜也尝从诗师得郑氏经说以为大序不出于子夏小序不出于毛公盖卫宏所为而康成之为说如此心窃异之欲求其全书不可得中岁备员劝诵有阿勒呼叔仲自守泉南入朝为同官始得其录本而读之见其说风雅颂之分盖本诸音节之异于比兴赋也训诂多不得兴之说而为序者掇拾傅会以愚惑乎后之人鸟兽草木之名天文地理之说或疏或谬非一端也剖析训诂之旧痛快决裂无复馀蕴向之所谓纒绕穿凿者幸一快焉恨未久散去而不得终卷也盖窃感夫郑氏去朱子之乡若是其近以年计之不甚相远门人学者里闬交错而不能通见于一时何哉虽各自为说而多同者岂非闽多贤人学者老于山林尝有其说未达于外而两家各有所采乎将二氏之卓识皆有以度越前人不待于相谋而有合乎世远地广未之有考也西夏斡公克庄常以礼经举进士如左榜汉生者考宫见其博赡疑不敢取而朝廷知其为明经之士其佥宪淮西也以项氏易玩辞足补程朱之遗谂于集也序其说而刻之自南行台而贰闽宪也以为闽在山海之间岂无名家旧学谘询之暇思有以表章之予因及郑氏之诗即使录以来示且曰果可传也略为我叙之故著其说如此又曰求诸郑氏之子孙夹漈之手笔犹有书五十馀种故御史中丞马公伯庸延祐末奉旨阅海货于泉南观于郑氏得十数种以去将刻而传之马公𫾻历清要出入台省席不暇暖未及如其志而殁泰定中故太史齐公履谦奉使宣抚治闽亦取十馀种将刻而传之太史还朝不一二年而殁亦不克如其志二家皆有子弟安知无能承其先志者乎吾闻闽人刻书摹印成市成邑散布中外极乎四海其间亦有谬妄未经论定在所当禁者观风使者得以正之而移其工力于博洽有用之说则在于今日矣至正元年辛巳十有一月十日雍虞集序
飞龙亭诗集序
古之言诗者自其民庶深感于先王之泽而有所发焉则谓之风其公卿大夫朝廷宗庙宾客军族学校稼穯田猎宴享更唱迭和以鸣太平之盛者则谓之雅飞龙之亭我文宗皇帝昔游之地也臣民咏歌何有间乎然而中外大小之臣因登览斯亭而有赋者在是四方游士与凡民俊秀之览观而有赋者亦在乎是大元兴万寿宫住持敕赐虚白先生陈宝琳既以旨意作新斯亭又取其风雅遍刻于亭下所以击千载之思者不在斯乎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诗者文之最深而风雅者又诗之盛者也文皇帝成功盛徳如天地之大日月之明若其治化之精微思虑之熙广盖不胜纪焉然而书诸简册者閟不如见于咏歌者之悠长告于神明者严不如播诸臣民者之周浃然则所谓飞龙亭诗集者山林畎亩之士不忘其君于无穷者其在斯乎次第成编而虞集为之序
曹文贞公文集序
我国家龙兴朔方金源氏将就亡绝干戈蜂起生民涂炭中州豪杰起于齐鲁燕赵之间据要害以御侮立保障以生聚以北向于王师方是时士大夫各趋所依以自存若夫礼乐之器文艺之学人才所归未有过于东鲁者矣世祖皇帝建元启祚政事文学之科彬彬然为朝廷出者东鲁之人居多焉典诰之施于朝廷文檄之行乎军旅故实之讲乎郊庙赫然有耀于邦家至元大徳之间布在台阁发言盈朝所谓如圭如璋令闻令望而颙颙卬卬者焉集束书游京师犹或望前辈之一二而三四十年以来求文献于当时邈乎远哉有不获见者矣其所存者其为文章言语之可见者乎故鲁郡曹文贞公起于汉泉受业于野斋李公受知于信斋马公起自儒官宦游东南敭历台省声誉籍甚每其来至京师集尝得与清河元公复初汶上曹公子贞诸人有往来之好焉未尝不叹其意气之宏达议论之慷慨而文物之雍容也当文宗起故老于休致之馀托文儒以风纪之重集时执笔史馆而叹慕焉归田以来岁月逾迈乃从其子南行台照磨复亨得中台所命刻文贞诸诗以见示俾识其言焉读其墓碑谥议慨然千古之隔观乎张欧苏之序言又感乎一代之盛衰退不敏其何能赞一辞于其间哉虽然穷乡陋邦之远闻天下之伟人而莫之及也独得其咏歌之绪馀以观其性情之所在观其𫾻历之所至而知其行事之所著传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后之君子将有徴于圣朝文章人物之故其必于此而取之也夫
杨叔能诗序
人之生也以其父母妻子所仰之身以治乎居处饮食之具外有姻戚州闾之好上有公上贡赋之供固其常也然而气之所禀也有盈歉时之所遇也有治否而得䘮利害休戚吉凶有顿不相似者焉于是处顺者则流连光景而不知返不幸而有所婴拂饥寒之迫忧患之感死䘮疾威之至则嗟痛号呼随其意之所存言之所发盖有不能自揜者矣是故有知其然而思去之者则必至于外其身以遗世不与物接求生息于彛伦之外庶几以无累焉然其为道则亦人之所难者矣盖必若圣贤之教有以知其大本之所自出而修其所当为也事变之来视乎义命而安之则忧患利泽举无足以动其心则其为言也舒迟而澹泊暗然而成章是以君子贵之予行四方求之而未之见也又求夫今昔之人有词章之传而合乎此者必取而讽之以寄予意焉然而亦鲜矣临川危太朴与其友豫章杨显民以其族叔父叔能所为诗一编以示予观其所游不过州郡数百里之间观其所慕则千古高尚之士澹然有馀而不堕于空寂悠然自适而无或出于伤怛乃若蝉蜕污浊与世略不相干而时和气清即凡见闻而自足几乎古人君子之遗意也哉吾尝以此求诸昔人之作得四家焉则陶处士王右丞韦苏州柳子厚其人也苏州学诗于憔悴之馀子厚精思于窜谪之久然后世虑销歇得发其过人之才高世之趣于宽闲寂寞之地盖有惩创困绝而后至于斯也右丞冲澹何愧于昔人然而一旦患难之来遽失所守是有馀于闲逸不足于事变良可叹也必也大义所存立志不贰乃若所遇安乎其天若陶处士者其知道之言乎虽然言不可以伪发人不可以徒欺千载之下简翰之存茍有一人讽咏于一日之间则安所逃乎是故君子尚论其本也今有读叔能之诗者譬诸饫刍豢之昏病夏畦之苦而得一勺之清泉甘露岂不悦乎夫泉之所自出露之所由降尚善求之哉
送危太朴序
临川危太朴释书山房将有观乎江海之上虞集酌酒送之而为之言曰夫士者有一乡之士有一国之士有天下之士一乡之士乡之人有不得而见之者矣况一国之士乎一国之士一国之人有不得以见之者矣况天下之士乎环百井之里以为乡乡之人多矣列千里之封以为国一国之境广矣合万邦之土以为天下天下之体大矣而士也以一乡以一国以天下名其何以知之乎邵子曰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万人之人非其等乎噫何其不常见也彼所谓天下之士必有所居之国矣一国之士必有所居之乡矣以天下之士一国之士而处乎一乡焉吾不待去亲戚远坟墓而得见之不亦幸乎去临川五百里而近有一人焉清文厉行立志自信曰范君徳机者太朴既得而从之至临川二百里而远又有一人焉经明道立为人师表曰子吴子者太朴又得而师之矣是岂非天下之士一国之士之在夫一乡者乎而二子者殁世矣冝乎吾子之徬徨适远而有所求也吾闻诸孟子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矣吾子其行矣登东山则见鲁矣登太山则见天下矣吾子得一乡之善士而友之则吾子亦一乡之善士矣得一国之善士而友之则吾子亦一国之善士矣得天下之善士而友之则吾子亦天下之善士矣茍得天下之善士吾请从太朴而为之执御焉虽然子亦欲子之善与孟子之言又有之矣盖曰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固求至善之道也柰老且病不足以有所适徒将颂诗读书思古人之微以迟子之还可乎
葛生新采蜀诗序
吾闻庐陵之文溪生息繁伙其俗好远游不间于稚壮强艾也特其志尚之不齐则执业有悬绝者矣葛生存吾独曰今天下车书之同往昔莫及吾将历观都邑山川之胜人物文章之美使东西南北之人得以周悉而互见焉且夫风物之得以宣通咏歌之易以传习则莫盛于诗縁古者采诗之说而索求焉乃沿豫章汎彭蠡上九江浮游湘汉之波遂溯三峡至于蜀都而止焉名卿大夫文雅之士居数年得诗六百馀篇归庐陵将刻而传之吾乡之人知予以老病归田寓耒耜于江上托生相问劳而保宁贤帅大夫鹤野萧侯存道又手为书使予序夫六百篇者予不敢辞也而生抱数钜帙欲予有所去取其间则仆不敢也生往反万里而得之且诸君之属生厚矣何敢有所择乎集之去乡久矣亲戚故人之别远者二十馀年近者亦五六年一旦因生尽得其词章而讽诵之以诧其门人子弟唯恐不足岂肯抵玉于昆冈弃珠于合浦者乎生宜无惮于烦也乌乎吾蜀文学之盛自先汉至于唐宋备载简册家传人诵不可泯灭宋南渡以来蜀在斗绝一隅之地然而文武忠孝之君子冠盖相望礼乐文物之懿徳行学问之成立功立言卓荦亨畅下至才艺器物之类其见诸文辞者亦沛然非它州之所能及矣䘮乱以还废轶殆尽集虽尝从父师闻一二于千百盖亦以微矣微而后著当在斯时其有以鸣乎国家之盛大者乎生之所采识者有以见其端矣生其亟成书以西报诸君子乎仆在禁林时尝与蜀学者史君秉文言将谋筑于沧江故居之上字之曰归与天幸不违斯意固将与其故人父兄昆弟取坐之编而弦歌于其堂也乎生年甚冨天下之都会若吾蜀者何啻八九而两京又在其上焉生亟成其志勿怠且必有遇合者矣
甘天民诗序
岷山导江合众小流千源万𣲖其水盛矣见束于三峡出夷陵而后得衍曼徐行滔滔汨汨至于海而后止盖自夷陵而始得志焉今夫才智之士怀抱利器郁郁不见于用一日如水之出夷陵岂无其时哉豫章甘天民雄于文盛于气中年仅得为夷陵学正人或病其地幽僻而天民怡然就官书满而后去是夷陵者不特水之隘至此而伸安知天民不如水之自夷陵而遂伸乎长风扬澜一日千里吾知天民之利涉大川也故为作送行诗序昔欧阳子小绌于夷陵而大名在天下后世亦余言之一验也郡从事有李道济者尝与余同在秘阁试以此语讯之
临川黄氏复姓谱序
临川黄大明以其高祖冒游氏而不能自归也始复为黄氏尝无子以其弟为子后知其不可也仍其弟之次更以弟之子为子而心始安焉自著谱以传诸子孙而示信于人夫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以为孝自高祖至于大明之身其为三年也多矣父子兄弟之间心有所未安必求其安而后已大明其知礼也哉夫异姓不可以为后弟不可以为子天理民彛固当然也是以昔者别氏于其族者有之蒙他人之氏者无也有国者兄殁而弟及有臣子之道焉直以弟为子者无也而后世有是者其始盖出于率情徇利而天下之争端起矣故君子慎之而小人弗之察也是故为政者因世之有是事也则为之条制而防闲之卒亦莫之止也若大明者知礼之所不可心之所未安而能自返焉不亦君子之道乎
送饶则明序
吾闻则明之曾大父神童君㓜颕异有大名稍长与主一张先生洽为友婿于丰城范氏明春秋之学未及显而殁及则明之父好史学家藏书万卷内附初散轶无存者乃尽力购求一二十年之间史官之书行于世者掇拾略备为阁以庋之手疏其目以见得书之难则明承世业接见闻于父兄材可以适当世之用故翰林学士临川吴公曰吾郡世为儒者有娄氏饶氏皆有邹鲁之质行学术雅正守醇谨而不变然未甚显于世近年娄氏稍有仕进者而饶氏犹迟之其在则明可以仕矣今则明除韶州儒学正将之官吴公之言验而不及见之矣乃求赠言于予噫昔者夫子尝使漆雕开仕矣使之仕必可仕者也吴公许则明以可仕其必有所试哉夫春秋道名分实尽性之书也分之上下弗辨则民志不定乱之所由生也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之分立则王道行矣此教之大者也夫古今治乱之迹不考则无以极事理之变通又史学之不可不讲也则明持其家学而佐其长以为教焉信乎其可仕矣穷乡下邑无良师畏友以相发明君子忧之而为之计则明所持以往者如此尚何疑哉昔唐相国曲江公实生是邦人材之出初无方所则明毋忽而薄之也今曲江宰长沙赵君故信国诸孙于予有世契试出此而共详之
道园学古录卷三十一
<集部,别集类,金至元,道园学古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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