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志斋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八
逊志斋集 卷第十八 明 方孝孺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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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志斋集卷之十八
中顺大夫浙江按察司副使奉敕提督学校云间范惟一编辑
奉政大夫浙江按察司佥事奉敕整兵备南昌唐尧臣校订
中顺大夫浙江台州府知府事前刑部郎中东吴王可大校刊
题䟦
题大学书正文后
大学出于孔氏至程子而其道始明至朱子而其义
始备然致知格物传之阙朱子虽尝𥙷之而读者犹
以不见古人全书为憾董文清公槐叶丞相夣鼎王
文宪公柏皆谓传未尝阙特编简错乱而考定者失
其序遂归经文知止以下至则近道矣以上四十二
字于听讼吾犹人也之右为传第四章以释致知格
物由是大学复为全书车先生清臣尝为书以辨其
之可信太史金华宋公欲取朱子之意𥙷第四章
句以授学者而未果浦阳郑君济仲辨受学太史公
预闻其而雅善书某因请以更定次序书之将
刻以示后世盖圣贤之经传非一家之书则其亦
非一人之所能尽也千五百年之间讲训言道者迭
起不绝至于近代而始定而朱子亦尝㫁然以为
至当哉故亦以待后之君子尔世之哓哓然党所闻
而不顾理之是非者皆非朱子之意也旧以听讼
释本末律以前后之例为不类合为一章而观之与
孟子尧舜之智不遍物之言正相发明其为致知格
物之传何惑焉古人之经略举大义而意趣自备
非若后世者之固也由国家而推之天下大学之
所宜为则欲致知者舎听讼而何以哉是语虽异于
朱子然异于朱子而不乖乎道固朱子之所取也欤
郑君多学而不杂执中而不滞观其所好其传所谓
近道者欤洪武十四年冬十二月十二日谨记
书汉三王䇿文后
武帝朝立三子为王䇿命之文深淳温雅卓然可述
虽三代训诰无以过而诸王或以夭死或以恶终无
一人能保其位何邪先王之为治自心而身而推之
家国天下行之也有其本事不违乎道言不爽乎行
修之者有其常是以有所不言言而人必从有所不
为为而天必应武帝穷侈极欲以处其身而严刑重
敛以困天下其本固巳悖矣乃欲以仁义训其子而
望其久存岂人情与天道哉故以言语为教者不若
躬行之懿也以制度立国者不若道徳之久也
题神异经
东方朔在武帝时諌诤似汲黯文辞似司马相如肆
志轻世旷然有麾斥八极之意去公孙弘軰甚远特
以好为诙谐无实之谈故为君子所薄而后之厐辞
怪多推而归之士之持身择术可不慎乎今所传
神异经诞浅不足辩以朔好怪也人或疑其本于朔
然尝称淮南子书而文又陋野其非朔著决也其间
有穷奇兽事言逄忠信之人则啮而食之逄奸邪则
擒禽兽而饲之似有激于 志失正者而言之呜呼
世之可⿰忄⿱ス土 -- 怪者独穷奇也哉
题受禅碑后
曹氏父子以禅让文篡窃其事迹秽矣当时群臣侈
为赞誉以为舜禹复生著诸金石夸耀来世若诚有
足称者岂以一巳之故苟污无耻而不自知其恶与
将逼于乱贼之威虐虽有君子亦莫能自正而从之
与然汉之将亡其渐暴于天下久矣豪杰之士度不
能臣曹氏宜若管㓜安之逾海㓗身以避之不能决
去低徊眷顾于利禄勇不足以死节智不足以拨乱
包羞取容竞为謟䛕以全身斯为小人矣若当时群
臣是也贤士君子者国之本也举国无一人焉其国
安恃而不亡乎此碑所著皆曹氏所谓佐命勲臣而
实贼汉者也用贼人之国者以立其国国未立而贼
与国将之矣仅一传世弱子竖孙为司马氏所陵
劫禅者犹未死而受禅之舜固巳先亡以此得者必
以此失固可为千古之戒而其赞誉夸耀之虚辞适
足取嘲笑于后世耳果何益于败亡哉
题王右军游目帖
余在京师数见右军墨迹率皆窘束羞涩类钩摹而
成者决知其非真也今观此帖寓森严于纵逸蓄圆
劲于蹈动其起止屈折如天造神运变化倏忽莫可
端倪令人惊叹自失世之临者虽积笔成山吾知其
不能到非右军谁足以与此哉或以𥿄笔未故为疑
秘阁有唐𥘉诰文𥿄色如新则此帖之尚完不足怪
也浦江郑君仲辨最博雅善书亦谓为右军真迹无
疑相与熟玩久之因识其后
题观鹅图
善用物者天下无遗物夫茍无遗物则凡飞走动息
之类接乎耳目者悠然会乎心皆足以助吾天机孰
非可用者乎世称王逸少爱鹅鹅何足深爱逸少固
有以取之尔事物之变天地之迹阴阳神之蕴奥
心之所得写之于书其所取者岂特一端哉盈两间
者皆逸少之书法也鹅盖其一物而巳观钱舜举之
𦘕风流闲远之趣犹溢于目中此岂易与世俗言耶
题萧翼赚兰亭图
唐史称侍臣请集太宗文章太宗不许曰人主患无
徳政文章何为因斯言而观其用心岂欲以区区翰
墨传世者哉而于兰亭一𥿄之微乃设诈谋命萧翼
赚取于辨才溺于嗜好之笃顾与中主无异何其惑
也然以人主之尊不以威迫势取而委曲求之于一
老僧其用心亦厚矣玩之没身纳诸陵寝石凾铁匣
锢于山陵之下其蔵护亦固矣而数百年之后不免
为有力者所发则夫世之纵意非可欲取之不遗馀
力而谓可以守而不失者岂非大惑也哉此可见为
天下所同欲之物茍非其所宜有虽人主不能长守
惟不溺于物者乃能不为物所累图之工否不足论
而斯理观者所宜识也图今蓄于 之萧君彦祥彦
祥好学之士其尚以是观之十七年二月六日书
书兰亭墨本后
学书家视兰亭犹学道者之于语孟羲献馀书非不
佳唯此得其自然而兼具众美譬之徳盛仁熟而动
容周旋中礼者非勉强求工者所及也此卷刘会孟
诸公鉴定以为定武旧本𥘉见未觉其妙久玩之令
人有悟入处真可宝也哉
题禇遂良书唐文皇帝哀册墨迹
晋宋间人以风度相高故其书如雅人胜士萧洒醖
藉折旋俯仰容止姿态自觉有出尘意陵夷至于中
唐法度森然大备而怒张挺勃之气亦巳露矣唐𥘉
诸贤去古未远故犹有晋宋遗风观禇公所书哀册
岂后人所可髣髴哉古人所为常使意胜于法而后
世常法胜于意意难识而法易知颜桞之书余一见
即知其美此书八九年中凡三见矣今始识其用意
之妙正犹有道君子泊然内运非久与之居不足知
其所蕴也
题韩干马图
右五马图宋时尝入内府苏子美赵徳麟题识以为
韩干真迹近蔵临海钱氏兵乱马失其二而题识犹
存钱君克重装裭之恐后人不知其故也俾著其
语干于斯艺可谓精矣而杜甫以𦘕少之世以为
名言余谓观𦘕之法山川草木当求其精华所聚不
必计其巨细踈密鸟兽虫鱼当求其意态性情于笔
墨之外不必较其肥瘠大小推而至于文章之繁简
字𦘕之重轻莫不皆然甫论字则贵瘦硬论𦘕马则
鄙多肉此自其天资所好而言耳未足为通论也览
此图者尚以斯言求之
书黄鹤楼卷后
奇伟绝特之观固无与于人事然于其废兴可以知
时之治乱焉夫黄鹤楼以壮丽称江湘间当天下盛
时舟车旌盖之来游考锺鼓肆管弦燕会于其上者
踵相接也元未诸侯之相持武昌莽为盗区屠伤杀
戮至于鸡犬求尺木寸垣于頺城败垒间而不可得
于是天下之乱极矣及乎真人既一海内建亲王镇
楚以其地为国都旄头属车往来乎其上者四时不
绝盛世之美殆将稍稍复睹余恨不𫉬见之而是貌
其状甚悉云涛烟树咫尺千里夏口汉阳苍苍如目
睷展卷而卧阅之恍然如乘扁舟出入洞庭彭蠡之
上而与李白崔颢軰同游也今四方日就治平而江
湘尤予所愿游者他日苟或一登为之赋咏以追踪
于古之作者或者其始诸此乎
题颜鲁公书放生池石刻
肃宗之放生煦煦小仁无足称者当时池多至八十
馀所而此碑独以鲁公辞翰而𫝊则夫天下之可恃
者果在乎尊荣也哉公之书人皆知其为可贵至于
正而不拘荘而不险从容法度之中而有闲雅自得
之趣非知书者不能识之要非言语所能喻也
题宋孝宗题橙花诗后
人之文辞翰墨非极精妙不能传乎后世惟帝王及
有道之士虽未尽美人亦好而传之然为天下所尊
仰而不敢亵玩者恒在乎徳而不在乎位陈叔宝隋
炀帝之诗宋徽宗之书与𦘕盖有见咄笑其所为
者矣其美而可传也且若此况其不工者乎故欲图
来世之传者虽人主之尊亦观其徳而巳予尝论宋
之诸帝仁宗法不足而厚有馀孝宗才不逮而志甚
锐昔见仁宗飞白数大字慨然想见其时此诗乃孝
宗题马璘𦘕橙花之作其书法方之祖父不及多矣
然使人望而敬之忘其为区区小诗〈诗疑当作技〉岂非以
其志烈之足慕哉
题米氏山水图后
目古极盛之世天下之间和同无间粹英秀杰之气
充盈洋溢是以贤才之生多骈发逓见父子兄弟俱
以所长称于时者众矣而宋东都为尤甚相业功烈
则吕氏范氏道徳之纯则程氏文章则苏氏曽氏王
氏孔氏刘氏其他至不可胜数而米氏父子各以𦘕
名家亦皆擅一时之妙岂人力所及哉天欲固人之
国家必生才以植其本使之扶而立之辅而翼之或
从而藻绘润饰之不如此不足以见盛大之美也元
辉此图乃避地新昌时作山川林麓吐吞阖辟有排
斡元气之势实可与古作抗衡不特追配先人而巳
当人物凋谢之馀洞视今昔慨叹久之
题朱子手帖
君子之与小人较胜于一时则彼常盛而此常衰
观是非于百世则盛于俄顷者不足以盖无穷之恶
屈于一身者未尝不光显于天下盖时与事错迕虽
圣贤莫能逹其躬及其势易而理存人亡而谤息狐
狸狗䑕之軰臭腐澌尽而无遗而论议之公终不能
掩众庶之口若徽国文公朱子与西山蔡先生屈于
小人之事可见矣文公西山相与讲者孔孟周程
之正道而胡纮沈祖軰极力诋诬甚者欲寘之于
死地西山营道之窜公亦受伪学之目夺官裭秩逐
屏从游之士由小人观之曲意悖义取媚于权奸以
为朱蔡且将终身名俱㓕矣夫孰知二百年之后摧
抑困悴者皎乎若白日之当天而鄙陋邪嵬之流以
挤排污蔑为事者人之视之犹睹不㓗之物目憎而
气夺莫不欲戮既死之遗𩲸以快仁贤之愤哉呜呼
亦可为千古之鉴矣西山之窜在庆元二年丙辰文
公此书不知遗谁而惓惓欲告郡守稍宽西山之拘
执师友之义尚可以敦薄夫而励末俗非特字画之
可传而巳也后之观者其尚有所感悟以为君子之
归也夫
题赵子昻千文字帖
宋之季年书学扫地荡尽而诗尤坏烂不可𭣣拾赵
文敏公生其时而能脱去陋习上师古人遂卓然以
二者名家正书尤为当世所贵重此卷千文洪武𥘉
鬻金陵市中而金华宋公仲珩称为公中年得意书
故刑部主事叶公夷仲因购而蔵于家公之弟恵仲
父预修先朝宝录出以见示于是叹文敏公之学古
舎人之精识刑部之好奇皆不可得也
题灵隐寺碑后
天地间至坚固者莫如金玉木石脆薄者莫如简笔
缣𥿄礲石攻木范金坏土以成室其成也难其传也
宜其可久操笔书𥿄率然而成文非假金石以刻之
宜其易毁㓕也然而世之为坚固之具者常托其传
于易毁之物则岂不以其所托之人为足恃耶钱塘
佛寺钜丽者曰灵隐当元皇庆壬子尝改而新作
之距今洪武癸酉仅越八十二春秋求其一榱一瓦
皆巳毁燎无遗而金华石塘胡公及吴兴赵文敏公
所撰而书之文述寺之创始与其山水之胜栋宇之
丽仅盈尺之𥿄耳诵而观之当时之事犹俨乎如在
则夫天下之可恃以永久者果安属哉亦可以慨然
而有感矣石塘在元位最不显而行最笃文最奇赵
公名重宦高毎得其文必欣然为之书于是又可见
茍有足恃固不以外物为重轻而二公之过乎人必
有出乎文辞翰墨之外者而世之尊二公者方拘拘
然求之于此而不知求之于彼不亦重可感夫翰林
修撰练君子宁以此卷示余子宁多学而甚文必以
余言为然
题桐庐二孙先生墓文后
予尝论正统以为有天下而不可为正统者三篡臣
女主夷狄也篡臣女主之不得与于正统古巳有之
惟夷狄之全有四海创见于近世故学者多疑焉盖
蔽于闻见而不暇遐思远览胡怪乎其未之识也宋
徳祐景炎之后缙绅先生往往窜匿山谷或衰麻终
其身或恸哭荒江㫁垄间如失考妣而不复有荣逹
之愿者多有之及其世久俗变然后竞出而愿立其
朝盖宋之遗泽既尽而然也若桐庐二孙公兄弟槃
公之抗志不污求心公之不屑仕进何其凛然可
尚也哉富贵之过于贫贱也远矣使义可以处之无
愧二公奚为区区践其所难而不顾乎盖必有甚不
可者而非知道者不能识也呜呼斯理也见于孔子
之易春秋者详矣学者不深考至于弃君背父䧟于
夷狄而不自知道之不明其祸如是其烈也可畏也
夫世有知二公之心者其知予正统之论也夫表槃
之墓者黄文献公为求心公墓碣者文献门人王
君子充其事巳备故弗论姑识予所感云槃讳童
发字君文求心讳辰龙字
题元诸儒帖
昔时诸君子学术皆有承传虽字画之微亦皆得其
意趣故所言多闲远逸丽非若今人纵手妄作也夫
昔人于不急之事犹致其精况所当先者乎今人于
易为者犹不讲况难为者乎有志者于此可以慨然
矣吾友俞子严有志之士也以数帖见示故以所慨
者告之
题赐宋怿颜鲁公多宝塔碑后
文辞翰墨于儒者为馀事然非天分之高学力之积
不能造其极兼乎两美者固难其人而父子相承能
擅其工者世亦不可多见也 国朝之𥘉翰林学士
承旨潜溪公以文辞发道徳之奥而介子中书舎人
仲珩善书最当时凡海内求文于公者必谒仲珩书
之荐绅以为美谈不幸仲珩亡公亦相即世十馀
年来士之欲昭幽行而纪伟绩者无所于归仲珩之
子怿奉母居蜀思绍父学殿下至国闻而闵之以为
名臣之子孙也时赐粟帛赒其家抚劳教育者甚至
由是怿得专于学其书益工洪武二十七年四月二
十七日殿下讲学于斋宫左长史臣南宾侍坐臣孝
孺亦预在席有 教曰宋怿书法可嘉其以颜鲁公
多宝塔碑赐之仍手书赐宋怿三字于篇首臣既持
以付怿且告之曰士为众人之子孙也易而为名人
之子孙也难盖以徳业隆厚非厉志笃学则不易绍
乎前美也今殿下仰思前正而施恩于怿可谓盛矣
怿尚日孶孶因艺以进乎学因学以进乎道以绍父
祖之声猷以报殿下之宠望则善为人臣子矣孝孺
尝受学于潜溪公固不敢不勉以辱公门而所望于
怿者非止能书而巳也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怿
也其可忽诸
题赐王训导诗后
翰林待制金华王公奉诏修元史文辞为史官最及
使南夷一死为群臣最有子绅能传其业家学之美
又最当时宜乎殿下赐诗嘉奨之也唐甄济不仕禄
山以死其子逢能见知方州大臣白其事于朝且请
韩退之为立传君子称之待制公文章节义不愧于
济而绅受知贤王深礼遇又非逢可比父子名绩
其有不传也哉后之执笔纪事者当于赐诗有徴焉
不待退之之书而后著也
题医后
管辂之言曰善易者不言易辂之治易其浅深不可
知然斯言则晋之清谈皆不及也君子之学自得而
巳果有所得则天下之物皆足为吾用于心无得焉
则所习而熟者杂然陈吾前方为所累之不暇于吾
何𥙷哉太史公为君作医累数百言而无片辞
出医书可谓知道者之言也吾与君论辨甚久
君未尝以衒其术而人多以善医称之其殆管辂之
类耶
题太史公手帖
某年二十时𫉬见先生于翰林遂受业于门及先生
致事还金华侍左右者数年毎蒙奨与以为易教所
以陶冶鞭䇿之者甚至此帖乃庚申岁谪蜀将辞京
师时所发词意重厚拳拳以古贤哲之事见勉若诚
以为可望者呜呼
题杨先生墓铭后
太史潜溪先生以雄文厚徳师表当世礼接天下士
如恐不及而所敬爱推服者不数人若白鹿子杨公
本𥘉尤与太史公友善而以为不可多得者也白鹿
子貌清而神峻言厉而志端于人无贵贱富贫徳有
可尊则敬之否则不正目视荘辞论不肖者惴
栗焉是以乡闾之民不畏郡县之笞辱而畏白鹿子
之公议人或欲荐之仕不应强以酒食非其人辄辞
布衣韦带处乎林泉而声闻于远迩盖有东汉诸君
子之风焉白鹿子生于元元之习俗陋矣以学士君
子自名者仆仆尘埃车马间求利逹徼声誉惟恐弗
得而白鹿子独能操志笃行不𣵀乎世之垢污古所
谓介士幽人㧞流俗者其白鹿子之谓邪孝孺年二
十馀游太史公门𫉬聆白鹿子言论固巳竦然敬之
今十有五年太史公既即世而白鹿子亦亡于是百
年之遗老尽矣其孙友以郑太常所为墓铭见示叹
士习之日变悲老成之靡存为之于邑者久之
题太素子墓铭后
昔昌黎韩子之铭卢处士欧阳子之铭薛直孺皆其
妻之兄弟知之深望之厚而哀其殁故其辞反复于
天人之际为最深今戴先生于太素子赵君犹二公
之于卢薛也是以其辞信而详其事微而可传而太
素子之卓行因得著明于世古今人夫岂果相远哉
吾昔游金华闻太素子之风高其为人而今巳矣浙
水东固多奇士求若人之似于山海之间其尚可得
邪惜夫
题礲硿子墓碣后
士不以得位而后贵也居位而不能行道祗所以累
乎位善推其所为于人虽未尝有位孰得而贱之乎
故因位而著勲业者易不假乎位而徳及于人非有
志者不能也吾观太史公礲硿子墓碣礲硿子乡里
一布衣耳㐫岁能活数百家遭乱能卫其乡人于难
此其及物者厚矣何必有位哉公之言曰有积无𧇊
惟后之垂礲硿子三子皆才而显且方以儒术进用
于世吾将于是徴天道焉
题济宁张氏墓铭后
当中原文献盛时荐绅大儒彬彬多齐鲁之士道徳
言论既足师表一时而馀风所渐虽闾巷之人皆敦
笃忠厚慕尚文学非他郡可及兵兴以来师䘮道微
漠然无复存者余先君贞恵先生昔为鲁守尝思有
以化之迎礼师儒择子弟之重厚知礼者使就学焉
于时洙泗之间㡬为之一变自先君去官今八九年
鲁士之出为世用者往往有之大率皆当时之秀而
张君盟其一也盟以才受荐佐大郡甚有名称惜其
父处士生不显于时思发其遗徳以传后世乃求铭
于闻人以识其葬余遇诸京师为之叹息流俗之坏
也久矣亲没不图所以传之而惟祈福于异教所费
不可胜计而卒无丝毫之益盟独能以章著先行为
急岂非知所轻重者哉余久不至鲁由盟观之其俗
盖将尽变矣复异时之盛安知不始诸此乎盟幸以
告我余尚能为鲁人书之
题胡仲申先生撰韩复阳墓铭后
爵位所以取尊于当世而非取信后世之具也逹官
显人茍无足传则声与身泯隐约之士道术文学诚
过乎人人其居虽困而其所有昭乎若日月之掲夫
孰能掩之世俗不之察托传世之任者不于其道而
于其位亲没而图铭墓之文往往于位号华显者求
之甚者或假辞于文而寓名于公卿岂知古之传世
者固不以禄位而重哉其陋也甚矣金华胡翰先生
异时尝以一布衣入史馆出为衢府教授退处田里
以终士之贫困无出其上者然其操高介文章雅
驯当世之士多自谓不能及之先生既不妄称誉而
世俗亦鲜知其文故四方得其文者为最寡吴郡韩
君奕示余以先生所作先府君墓铭盛有所推许于
知爱先生之文可知奕之异乎众人于先生亟与之
言可信其先君果奇士也余年二十一见先生于金
华先生不余贱待以国士与语连日夜不休今亡矣
思重见而弗可得读其文如接其声容因书卷末以
授韩氏使世俗知韩氏之求先生之不拒皆古道也
䟦刘府君墓碣后
李元宾文学在当时最为韩退之所推而退之铭其
墓不过百馀言称其美者不过十言然非元宾莫能
当也古人之文要而不烦也如此近世铭墓者为言
多至数千少亦不减数百否则求者怫然有不满之
色是岂特文之不逮古哉习俗之弊也久矣吾友刘
君刚养浩请铭其父处士之墓于太史公公为之铭
辞约义该得退之之意盖欲矫积弊而复诸古也养
浩学古而攻其辞故公以古道处之由是而求处士
之为人其亦古之所谓善士夫
题会稽张处士墓铭后
外爵禄而贵富者君子也待爵禄而贵富者恒人也
备万物于一身天下之物孰加焉友圣贤于千载天
下之贵孰并焉不有得于此而顾有慕乎彼则其所
慕者庸知非君子之所耻也耶孔子贱千乘之齐侯
而取首阳之饿士曽西薄志得位尊之管仲而畏仲
由世俗之所谓富贵贫贱岂足论有道之君子哉𡹴
之珏芝里有处士曰张公珵字克让生于世者七十
六年而不阶一命不资斗禄以布衣终田里然和易
纯正之徳见推于乡闾隽㧞清远之文尚友于古人
寓至富于穷约之中存至贵于卑贱之表有子五人
既没而叔子思齐为陜西左参政少子遁亦以通儒
术荐为 纪善诸孙胜衣冠者多至二十二人世皆
曰处士富贵人也身不待乎富贵是以泽及乎后昆
张氏之富贵其亦异于恒人远矣盖道徳有馀而天
之报有不至者后世必𮐃其福然则张氏之孙曽欲
保先泽于悠久者可不以处士言行为法乎参政公
名可家以字行繇观察使拜今官学行政事君子以
为不愧其先人云
题溪渔子传后
今之为士者不患其无才而患其无气不患其无气
而患其不知道道譬之源也气譬之水也才譬之能
载也盖有无其源而不能为水者矣未有水既盈而
不载者也是以君子不敢强用其才而务养气终身
由乎礼义之途使内不愧于天外不挫于人充溢盛
大无施而不可举而建事立功则天下岂有难为者
乎后世学者不知出此用其骤盛易衰之气而无所
养当其锐然于有为之𥘉固若可喜及乎渉历无穷
之变未有不薾然消沮者也吾尝叹而疑之郡人林
左民示余以溪渔子传称溪渔子事及其言论皆伟
甚左民奇士因其所交以观溪渔子之才气有足望
哉然溪渔子好为文而不自足顾毎有取于世之有
道者此其志异于世俗远矣江淮间豪杰之所会盖
有得道之人焉余求之而未之遇也溪渔子盍求而
见之乎茍有得于其言则左民之所称者皆溪渔子
之粗也余必预闻之
题陈节妇传后
世之记事者务取诡特奇异之行以骇人视听而于
守常蹈义者则弃而不录故史氏所书节妇孝女非
赴渊投崖则㫁发刲股吾甚惑之所贵乎善行者以
其当乎义而可法也茍吾之义无愧于天下则亦奚
用夫异俗骇世过为难能之事乎有意乎为异者未
必不入于利不知仁义之可慕而自勉于仁义斯其
于善也笃矣余观王纪善璞及郑佥事士元所传陈
节妇应氏事盖节妇年十七归陈甫一年生子三月
而夫亡利诱而势迫之者盈耳凝然不为之变劬躬
毕志以事舅姑陈氏之宗卒赖以不坠未尝赴渊投
崖而人称其节未尝刲股㫁发而舅姑安其养方其
自修于闺阃之内宁知节义之名为足慕哉无所慕
于外而勉于为善此节妇之行所以为美惜夫有司
不言于 朝不𫉬书列史氏之籍然其孤好学行
图显先徳将必有立于世他日使人谓陈氏为有子
而节妇行义因之以章则可以骇人视听者在此而
不在彼矣何患其无传耶
题郑叔致字辞后
古者制名之义不一而莫病于近代为其慕乎美称
也夫人之有名将终身以之茍著为学之方使之顾
名思义岂非善名之者乎世之为父师者往往以皋
䕫益稷丘轲回路加于无知之儿其名则圣贤也求
其徳则庸竖贱夫也不亦妄且诞欤是谓之不知其
父师之道也若吾友浦阳郑叔致则不然叔致之生
也其父取大学格物之义名之曰格及冠其师太史
公复以叔致字之而祝之以辞欲其用心于致知之
学也呜呼是不亦善为父师也乎夫人之通患不患
于不能行而尝患于不知不先致知虽有出世㧞伦
之材亦不免𡨋行谬作之弊能穷天下之理尽万物
之情一旦措之于事业则沛然而有馀发之为文章
则浩然而无涯蓄之以为徳行则从容而中道矣古
圣贤之学必以知为先也而叔致可不务乎物之理
不可以数计而欲知之也盖有要焉操至静之噐以
应乎群动以索乎册书察之于天地之际验之于伦
理之间譬诸破竹焉既得凾刃之地一节之后将豁
然矣知既尽而于圣贤之学无得者吾不信也叔致
生礼义之家重之以美质耳目之接无非知也举足
动容于堂序之间推而逹之无非可行也而太史公
又甚爱之其于学不既得矣乎予复为是言者予与
叔致友以忠告者友道也虽然叔致奚俟予言哉
题宋舎人书
书以清圎劲㧞为高秦唐二李皆以是名世其用
心至矣自江南徐鼎臣始变而肥巳稍远于古然能
不失其意故论者尚之近代赵魏公子昻爱鼎臣书
所作大小多类鼎臣由是学者翕然效之甚至彭
亨浊俗如腯豕然不知魏公天资高迈故所书自过
于人俗子軰尘胸陋质欲逐其迹无怪其谬也金华
宋君仲珩病古学之不振学大小匪二李不师其
用心甚久故所作骎骎逼真此王荆公刻漏铭为李
思问书亦其一也呜呼古人不可见矣欲识其遗意
者尚于宋君观之
题宋舎人草书千字文后
近代能草书者吴兴赵公子昻公所敬者为鲜于公
伯㡬稍后得名者为康里公子山吾尝评赵公草书
如程不识将兵号令严明不使毫发出法度外故动
无遗失鲜于公如渔阳徤儿姿体充伟而少韵度康
里公如鸾雏出巢神彩可爱而颉颃未熟虽俱得重
名而赵公高矣三公而作者金华宋仲珩草书如
天骥行中原一日千里超涧渡险不动气力虽若不
可踪迹而驰骤必合程矩直可凌跨鲜于康里使赵
公见之必有起予之叹此卷千字文乃仲珩为李君
思问书者尤浑雄可喜仲珩今之古人也思问勿易
视之
题宋仲珩草书自作诗
近代善书尤著者称吴兴赵文敏公及康里子山文
敏妙在其行奕奕得晋人气度所乏者格力不展子
山善悬腕行草逸迈可喜所缺者沈著不足金华宋
君仲珩兼得二公之妙而加以俊放如天骥奔行不
蹑故步而意气闲美有蹴踏凡马之势当今推为第
一 乃余在金华时自京师书其
所作诗寄余者诗与书皆翩然有尘外意诚希世奇
玩也
题周氏文后
知人天下之至难由人之言以观人至难之尤也人
之平居非察其所守不足知其志非试其临事不足
知其才才志得矣非考其终身不足以知其徳此人
未易知者为然也士之宽𥙿有容者誉人多过其实
刻厉疾恶者取人多䘮其真自非诚明公溥之士其
予夺褒贬未必可信则察言之际岂易乎哉吾友方
君其介㓗不妄有所称而王君修徳然守正不为
诡随之行茍非其人虽其亲爱不以片言许也今于
周君友文俱言其美若出一口然夫以方君之言虽
微王君犹信也王君之言虽微方君犹可也而二君
交赞之皆以为难能则周君之善乌可诬也哉昔余
与周君游先于二君而周君之来吾郷二君知之者
详于余古道之不复也久矣余于周君喜二君之公
于取人也既为之书复系其使人知予为之书者
非𥝠乎周君盖犹二君之意也
题王氏述训后
师弟子之教不立世之学者一变而为陈相再变而
为逄𮐃由𮐃而变不至于羿之为不止也其渐岂不
可畏哉予过梁宋间睹河洛之俗可骇焉至汜水见
河南按察佥事王侯道所为述训历纪成童时所
从之师以致不忘之意其情辞忠厚有足感人者呜
呼薄夫恶子观乎此其尚知所愧耻而感慕也哉
题刘养浩所制本朝铙歌后
文章之用明道纪事二者而巳明道之文非有得于
斯道者虽工而不传纪事者不得丰功伟徳可以耸
摄众庶耳目者而书之亦不足取尚于后世故士未
足以明道则博求当世非常可喜之事而述焉亦文
之美者也西汉文士最众尤杰然者贾生董仲舒其
才未必迁固之下然后世传而诵之者必迁固之文
而贾董不若焉贾董不得纪天下大事而迁固为史
也今 天子起布衣除群雄十馀年统一四海与汉
高祖无异吾太史公以闳博奇伟之文居迁固之任
为士者莫不慕之公之门人金华刘君养浩亦奋然
自喜以为此难遇之时不可漫无所述乃考徴征伐
之次第为铙歌十二篇以宣𫾻国家之功烈其事信
其辞奇其取尚于世可必也嗟乎养浩于斯文可谓
有志矣昔之人居史氏之位而不修其軄者甚众今
养浩未尝得位于时而遇事感发辄有所作使假之
以位遗功遗徳未尽纪载者庶乎有所托哉余少窃
妄志述者之事势孤行独无宗族亲党之誉而不闻
于人而不得贤人君子为之美故往往顾以怠惰而
未能然斯文之有益于世者不止若此而巳也愿与
养浩加勉焉
题黄东谷诗后
昔人谓诗能穷人讳穷者因不复学诗夫困折屈郁
之谓穷遂志适意之谓逹人之穷有三而贫贱不与
焉心不通道徳之要谓之心穷身不循礼义之涂谓
之身穷口不道圣贤法度之言谓之口穷三者有一
焉虽处乎崇台广厦出总将相之权入享备物之奉
车马服食非不足以夸耀市井然口欲言而无其辞
心欲乐而有其累其穷自若也无三者之患心无愧
而身无尤当其志得气满发而为言语文章上之宣
伦理政教之原次之述风俗江山之美下之探草木
虫鱼之情性状妇人稚子之歌谣以豁其𮌎中之所
蕴沛然而江河流烂然而日星著怨思喜乐好恶慕
叹无不毕见造化神且将避之而何慊慊于区区
之富贵者哉此谓之逹可也虽饥寒流离夫孰可以
为穷世之人不之察幸斯湏之势者多挟其所有以
骄士而不知士之非果穷巳之非果逹也象山之东
谷有士黄君思铭过余侯城山中其身甚约而其言
甚侈其形容甚臞而其诗甚丽出其所作数十百篇
为余诵之金锵玉戛宫鸣徴和有奇纎妙之观而
无枯淡寒陋之态余雅为之喜而君复将自此而西
历览天台诸山以尽岩壑之胜嗟夫近时诗人如君
之可贵者鲜矣君行乎世有知君诗之可贵者其亦
世之所鲜哉
书夷山稿序后
人之穷逹在心志之屈伸不在贵贱贫富富贵而于
道无所闻于业无可传谓之穷可也非达也贱贫而
沛然有以自乐生有以淑乎人没有以传诸后谓之
逹可也非穷也世多以隐显贤否天下士而士亦以
禄位得失为心之欣戚势盛则志满而骄势卑则志
沮而陋于是士之进退皆穷矣非人能穷之也彼有
以取之也吾观四明先生羇寓数千里外在尺竹
伍符中而放笔为诗组织物状揣切人情敷事理
浩乎其无涯烨乎其有辉味其言如素处显位者未
尝有枯悴寒涩之态是安可谓之穷士乎士茍有自
逹之具天且不能穷之而况于人也哉予自京师还
过夷门与先生论诗因识所感使人知穷逹果在此
而不在彼也
书浦江二义门倡和诗后
浦阳郑氏王氏俱以义名门事传于天下而闻于
朝廷𭧽岁两家为讼者所诬王思敬甫偕郑氏之长
采苓子诉于朝 皇上重二氏之义诏勿治于是二
老人驩然同归置酒相劳苦交游之士为诗以述其
事二老人从而和之读其辞尊君亲上之情戴恩怀
徳之意蔼然溢诸简册间何其美也人性之易感也
尚矣绥之以徳则驩然鼓舞而和气生焉和声发焉
至和盈溢于宇内则风雨时万物遂诸福毕应而治
道以成观二老人之诗当世政治之美从可想见岂
特可为乡盛事而巳哉
赠楼君诗卷题辞 〈代太史公作〉
洪武辛亥之岁浦江楼君真以文学用荐者赴京师
有司将官之君固以疾辞归朝之名卿显人与君交
者皆重惜其去相率为歌诗以赞其行凡若干首君
尝徴予序予未暇也及予致政家居以为言予抚卷
而视计其时仅越七年而其人之存者聚散不常于
是益知君之贤而叹斯文之不可复得也嗟夫予何
敢序之哉予尝诤观之天地之始终如日之旦暮耳
千载之间如一时耳人之生世不啻如呼吸顷耳其
中离合忧喜何足较乎可以与天地并存而不朽者
惟文辞而巳若此卷者亦其一耳君试追思往日交
游之人声音笑貌暸然著于耳目间固如昨日事也
欲求而见之岂复可得乎不知与夣寐何异也而余
与君复云云不置何也斯理也非逹性命之故者不
足以识之逹性命则物齐矣君足践利禄之场不愿
而辞归其中心必有所得余非能知君独视其诗而
有所感故题之以辞
书学斋占毕后
眉山史绳祖庆长所著学斋占毕其论荀杨言性本
于告子皋䕫以刑名声色绝世引喻有味可为世戒
于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训与为许谓君子怀刑乃怀
思典刑而则效之大学彼为善之当为彼为不善之
小人皆可备解经之一盖笃志精思而求所自得
者非特好异也然论乾坤二篇之䇿当万物之数乃
以称物平施为言谓三十斤为钧万有一千五百二
十铢又以孟子钧是人也贾谊大钧播物者实之其
他谈数附会曲折纒绕蔽聪可骇者颇众甚矣乎其
为多思也至于考索经传可喜者虽有之而谬误亦
间见焉岂所谓知者过之者邪然其异于世俗之𮐃
瞀拘锢于巳然之成而漫不致思者亦巳远矣况
其该博于载籍索之惟恐不致盖亦难能之士也第
疑聂夷中诗二月非鬻丝之时以为乃四月之讹则
为未当乎理夫夷中盖以贫困细民未蚕未稼而预
贷丝榖之直于人是以虽暂纾目前之苦而将来不
免饥寒之厄此非躬历其事而深䆒民瘼者不能述
斯言也而庆长乃不之知岂其偶未察耶抑其方锐
于攻发前人之短而不知巳之失邪
题听琴轩记后
天下之事才而有为者非难知其才而用之者为难
智而能言者非难逹其为言之意者为难是以李长
吉发愤欲酹平原君而韩退之亦祭田横以见志
古人之重知巳岂有所利也哉吾之所得存于心未
尝发口而彼能的然先得吾之所存固人情之所甚
快也世传伯牙绝弦于锺子期其事有无未必然盖
以喻知已之难遇耳庐陵锺深省以听琴名轩盖嫉
夫知人者之少而欲以是自勉者欤今天下混同四
海之才皆丽辇毂下其间岂无出类轶群之士伏于
众人之中而无所发者乎深省号为知人将进而用
于上㸑下之木有剨然鸣者其尚知而取也
题积善堂记后
为善而至于君子人之所能必也为君子而富贵且
有后非人之所能必也世之人不为其所可必而妄
意于所难必修于身者无成则委之如当然望于天
者不𫉬则怨且疑以理为不足信其惑不亦甚乎人
之宜为君子而不可为小人出于性分之固有非为
利逹而为之也使慕利逹而为善其心巳䧟于小人
之归尚何暇天道之怨哉予观显融于斯世者多昔
者质厚敦朴之士之子孙盖斯人之为善出于天性
而未尝知外物之可慕故有以合乎君子而得天道
之祐非偶然也河南按察副使会稽徐公以积善名
其堂以昭其祖考之善而推其福禄之所自且以勉
其后之人夫徐公之显由前人之积则夫后人之所
凭藉者岂不在公之所为乎公之为人御下宽默有
容而持身甚谨众咸服之以为君子而不自以为才
是宜为天道之所祐者也尚于其嗣人徴之
敬题蜀王殿下来鸥亭诗后
蜀王殿下以睿哲之资性与理合发言成章而谦虚
好士士有见者未尝不敛容垂问然文辞翰墨之赐
非学术噐识远过乎人者弗能致也往者讲学中都
临淮训导姚宗文特承顾遇赐以来鸥亭诗时殿下
春秋十有八耳而措辞雅驯有法虽缙绅儒先莫过
焉是岂特儒者之美观哉亦可以为圣世宗室多贤
之庆矣
题许士修诗集后
师道之重古之君子以之参乎君父之间盖以人之
有身非父则莫能生非君则莫能养父既生之君有
以养之而不闻道徳礼义之教虽苟生于世不若无
生之为愈也是以于人为特重视夫至尊至亲之恩
靡不及焉洙泗门人视孔子犹父及既没三年犹哭
失声或筑室独居而不去此与唐虞之世如䘮考
妣者何异自道䘮俗偷伦理废薄而师弟子之义
阙生无就养之礼死无为䘮之制甚者雠疾其师乘
势折辱以快其忿岂皆民性之不逮古哉教者非其
道受学者非其才故也诚使师有以为教弟子知所
以为学其有不相亲爱者邪吾乡林昇嘉猷始事吾
友王修徳修徳良士毅然以古道自整后不幸徙
家南中姻族无一人顾恤嘉猷徒步千里追送泣涕
与诀别此其义有足多者嘉猷少予一岁辄以师礼
事予会予教授汉中行六千里来学徳业大进见之
者莫不称其笃行此其可与世俗弟子同语哉嘉猷
为予言里人王暊与其弟暕尝师修徳之友许君士
修许君卒嘉猷为集所为诗暊暕为购工刻于家以
传其待许君不以存没少异若暊暕之于师盖亦当
世之所鲜也呜呼予尝叹斯世不复有如古人者今
乃于闾里见之岂吾乡之民性独不异于古哉抑亦
父兄长者之化有以习其耳目而致此也许君之诗
予昔既为之序复书其交友门人事以见许君之所
教者非世俗所及而其所长非特在乎诗且以讽当
时之为弟子者使有所感发焉
䟦刘氏家藏诰命后
乌伤刘氏在宋季如公亮者尝以中奉大夫致仕而
赠其父为太中大夫亦尝贵显矣未越二百年而历
官行事之详巳无所考向微斯诰则子孙且无从徴
之况他人乎此可见人之传世在彼不在此中奉之
昆孙刚方以学术自表著勉其所当为而无外慕之
心固知所轻重哉
题汤氏家藏赐笏记后
春秋书法至简事之不登载者盖甚众而于宝玉大
之窃独两书之而不厌盖以国之𫝊噐先世所受
于君者其所系为至重也吴汤氏不忘其先祖为进
士于宋度宗时所受赐笏宝藏于家而求士君子以
记之其亦孔子之意欤虽然笏之为言忽也所以备
忽忘且以戒人之忽也不忽则敬敬者徳之本汤氏
子孙持不忽之心以守此笏虽百世可也不然国家
天下大噐以忽而失之者多矣况一笏乎
书李质夫序后
名号者巳之所命以别乎人苟未极其美人未必非
笑之也而名号者常务极其美焉声誉者巳之所致
以彰其身一有所不至则人将訾谤之矣而为士者
未尝修其可以致名誉之道是之谓怠其所宜为而
先其所当后古之君子弗为是焉名号与声誉俱美
者称也二者相戾者愧也恐其相戾而勉焉以称其
名号者不亦善于自修者乎善于自修者君子取之
章贡李君仲文常从事于仪曹睹制作文为之盛因
自号曰质夫其意有慕古反始之美及来仕于吾郡
然以矫浮薄复质厚为軄盖欲推其所慕以同诸
人也天下之理莫善于可莫不善于使人无以加
文者周之所尚圣人非处其薄也然质之甚犹可
之以文文而至于盛则无以复加矣故必反之于质
而后可由质而之文犹绘于素雕于檏顺乎其不难
也反而复之质非尽浣濯刬除之何由复其始乎而
李君乃欲举而复之其志既美而其事甚难也虽然
巳不由而强人之从于事为难已由之而化人之从
非果难也士固有居乎闾里而化民成俗者况居位
者乎李君苟能因是号也思其义而身由之机巧之
去而惇厚之用椎鲁之尚而矫饰之遗行成乎躬而
闻乎世东南之民他日有耻浮薄而勉为忠檏者其
李君之化也夫
临海县知县黄诰
黄岩县知县张师善
台州府儒学教授尚芳
训导李深
黄岩县儒学教谕文程
府学生陈缜叶琰王梅龄
临海县学生李临卿戴濬之
黄岩县学生孙思光牟汝钧校对
逊志斋集卷之十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