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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茶志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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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醉茶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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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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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先达张公虎拜,字啸崖,乾隆己丑进士。性至孝,母死,庐墓三年,乡里推重焉。

将终时,梦二役延至冥府,冥官降价迎揖。让公坐案侧。方欲致辞,忽闻呼冤声,视之,一王后长袖宫妆,背立墀下。俄而诸鬼绾绁提锤,拥一金甲将军,伏跪案前。二人质辩多词,官略诘数语,旋命俱退。公询其情,官曰:“此前朝事,公来自知,勿劳诘问。”公曰:“辱蒙见招,不知有何驱遣?”官云:“仆之冥差期满,例应交卸,公当荣任此职。”公闻之甚骇,托辞推却。官曰:“此上帝所命,仆不敢专。请归速理后事,至期遣役相迓。”公霍然遂寤。

未几,无疾而逝。或云后乃杨妃,将军则陈玄礼也。玉环其含冤乎!

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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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娄某,暑夜纳凉,其窗半开,一夜叉探身入,锯牙钩爪,竟体纯青。跃近榻前,以巨爪扼其肩,深入肌理。娄惊踣床下,昏不知人。及晓,为人救醒,血涔涔遍背矣。

其弟贸易都中,寓室逼侧,夜息灯独寝。忽有光荧然自墙隅出,乃一巨蟒,头大如斗,目灼灼类双炬,肋下有翅如鱼,逼近榻前,势将吞噬。某急拔关而遁,回顾室中,犹如然烛。惊病遂归。

冯君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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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君煦,邑之奇人。勇敢有力,慷慨轻财,家产尽让弟,己惟取一金簪,馀物不问,故群呼为“冯大簪”云。嗜远游,生平履迹所到,凡十三省。每出游,跨一驴,买薄货异地售之,仅足糊口。夜不投逆旅,择山林坟墓僻静处,展被偃息,枕下一短刀,防虎狼暴客。

偶至一墓所,有新圹未下棺者,喜其坦平,襆被卧焉。月明未寝,见圹边立一小人,高尺许,探首下视。俄去而复返,又引数小人来,咸俯圹边,彼此指画,似相告语。冯抽刀跃上,见圹外尚有十馀辈,纷纷星散。冯仍卧寝,至晓而去。

尝行山中,远见二人对搏。近视,乃虎与人对立,人以斧斫虎顶,虎以爪攫人肩,相持并死,其尸俱僵。盖非柴夫,即猎人也。

冯晚年小康,不思远游,与妻子别院居。晚散步庭中,有风门二扇,在身后随之行,约十馀步。冯回顾不惊,门至故处不动。盖狐鬼戏之也。奇人多遇奇事,斯亦奇矣!

白塔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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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驿河干,有积柴如丘,相传仙居其内。旁建一祠曰白塔寺,乡人祈祷辄灵。

邻村有收生妪,夜半有人叩扉延请,云:“已为姆备肩舆,敢奉劳也。”未暇详问,即扶入舆中,舁之而去。至一第,门仅如窦,入则楼阁连亘,服物奢侈。内室锦帐绣褥,坐一佳人,年二十许,美丽无比,绿蛾双蹙,红粉凝娇,似将分娩。旁立数婢,亦皆妖艳。妪使一婢登床抱产妇,使柳腰细弯,莲足高举。女产殊不艰涩,一举四男,体俱肥茁,惟尻际有小尾不时摇动,啼声啾啾。一婢奔出送喜。有美妇四五人,入室欢贺。邀妪至他室,盥以金盆,啖以肴酒,出黄豆升许赠之,云“将去一生吃著不尽”。

妪大失所望,方欲致辞,遽使人导出。回顾并无屋宇,乃麻秸垛也。深怨仙人吝啬,举袖中豆洒诸河干。及至家,袖底得珠二粒,始悔。再往寻之,乌有矣。

李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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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青,豫之茂才。馆于汤阴,去家七十里。遇乱奔归,将近家,暴雨骤至。道旁有茅舍,一老叟发于其中,就之。乃其素识,言其情,叟款李共饮。更深雨歇,李辞叟欲行,止之不可。

出门半里许,至一村寺,前横溪水。一人从寺出,圆目凿齿,黄面赤眉,要路奋击。李与格斗,将胜,忽又来三人,状皆奇鬼,裸李衣,攒殴致毙,弃尸水中,置衣帽于庙台上始散。

次日,李弟经此,见其尸,访知从叟处出,入城将讼叟。止于戚家,其家婢忽作李言曰:“切勿控叟,不干彼事。予自彼处归,酒兴正浓,遇四人攒殴而死。此四人,名某某,皆饿鬼也。予即讼于阎君,汝勿妄告。”弟闻言,疑信参半。方踌躇间,家人追至,言其兄状,家中人所言与婢同,弟乃罢讼。

葬李后,又附人云:“冥君以四人凶暴,皆下狱受炮烙刑,予冤雪矣。”遂退。其弟访近处新鬼故鬼,皆无其名,不知是何处厉魄。

化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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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某昼寝,梦里人丁姓者造其庐,青衣白带,神色张皇,谓朱曰:“官府命予寄养君家,祈善顾也。”语毕,入内去。朱骇追问,遂寤。乃步入后院,见犬生数子,中一小犬,腰间白毛周匝如带,始悟为丁之后身。稍长,送于长生院焉。

醉茶子曰:闻丁某贪暴霸产,无所不为,死而化犬,固所宜也。冥罚可畏已。

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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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陶生,武技绝伦。予邑盐贾某,喜其勇,延至家,使往来护送银信。

偶投旅馆,掩扉独坐,忽几案察察作响,喝之即止,已而复然。陶以胆气自矜,无少怯。俄而声愈大,陶抽刀大吼,木案拍簸一声,响震四壁,梁尘飞落,仆仆如烟,一长绳直拖顶上。大惊奔出。殆缢鬼也。

鬼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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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陶某,清明扫墓,路出西郊。车上盹睡,迷离间,见道旁一矮屋,环以疏篱。有女倚闾立,缟衣素裙,装束淡雅。陶就之,女子掩扉入,低声吟曰:

清明雨,湿纸灰,良人一去不复回。尘埋玉色,酒涸金杯。清明雨,湿孤坟,家家春色不开门。红垂树杪,绿拥篱根。

声词凄楚,节短音长。陶方惊叹,爽然而醒。视道旁,则三尺荒坟,几株衰柳而已。驱车而过。

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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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黄公,夜醉归。路经水边,遇一矮人,力牵其裾,将曳入水。黄与撑拒,闻人呼曰:“此鬼也,勿为所迷!”视之,乃其亡友,醉中忘其已死,亟求相助,遂共擒之。相将至家门,其友别去。再视所擒之鬼,则乱发一团耳。

醉茶子曰:发,血馀耳,岂所馀之血能为厉耶!抑人死,魂魄或寄于是耶?有擒鬼者,往往所得者皆乱发,又何说欤?

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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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以贪暴起家,死时停尸于床,顶上血流不止,如被杖。家人佥以为怪。

其邻高某,亦于是日死,已而复苏,谓家人曰:“予本不应死,因与甲同名,鬼役误勾之耳。适于阴曹,见甲朝衣朝冠立殿下,冥王稽其册,大怒曰:‘尔有何职,敢被皇家公服?如某事某事,当赴油鼎!’令鬼卒褫其衣,以大杖挞其顶,砰然血溅数步外。旋令牵下。见予泣曰:‘烦君寄语家人,勿以衣冠殓我。嘱后人好自为之,冥责不可逃也。’”唤其子秘告之,其家深讳此事。不数日,遍传乡里。

定兴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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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兴城隍最灵,两庑下塑城隍像,大小不计其数。询诸居民,知每元宵节,各村迎一像去,节后送还,计村之大小,取像之大小,乡俗然也。

有偷儿盗神袍服银脏,僧鸣于官。差役捕盗未获,屡受刑比,泣诉于神,祈示梦兆。梦神告曰:“玩十签可知。”醒而取签占视,有云:“缺墙之外,寸木之中,柳阴路曲,锦绣飞红。”不解。

寻至城隅,有小村,见地上碎锦飘零,细审,乃神袍也。盖盗从城缺处出,至此村遂迷惘,自碎所盗之袍,弃于地,旋为村人所获。役至,搜其怀,得银脏。牵盗赴公庭焉。

冤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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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翘江,闽人。为肃宁县令,接篆人署,尚未理事。

夜有白衣妇人,形容惨淡,云:“予北直人,本未失节,汝前生为此地县尹,误以失节拟罪,使我抱不白之冤。予已请于帝矣,许我报复索命!”言毕,遽以手扼其喉,孙便昏如中恶。既醒,见妇立床前,眈眈怒视。或投以绳,则奔赴悬梁;投以刃,则撑持自刎。诸态百作。狼狈难堪,公事多半废弛。

一夕,妇捽之往见城隍,便觉魂魄飘飘然随之行,恍至神案下。神朱袍金冠,气象严厉,谓孙曰:“查尔今生尚知孝道,不犯淫行,为尔留薄禄养亲,归宜改教,不许贪禄恋栈。尔贞妇亦应遵命,听其辞官而去,毋得再扰。”旋命俱退,忽如梦寤。视室中灯火无光,妇立于前,怒谓曰:“明日亟为禀辞,不然,仍不汝活!”孙唯唯。

次日,修禀上请。河间守熊下札慰留。妇复至,骂曰:“狗奴子,汝不去耶?誓毙尔命!”力提其发,发簌簌落如乱丝。孙泣云:“昨已请命大人,当即亲交印绶,何敢再迟?请留姓字,熊大人将为请旌,延僧超度,以慰贞魂,且为天下后世听讼不慎者戒。”妇抚首云:“我事已昭彰,毋劳大人表扬。且我并非求名求利,何须请旌与超度?第汝前生以不白之事误我,我今日以不白之事误尔。尔不在此为官,予又何求!”言毕,悻悻而去。

次日,亲诣府署交纳印绶,熊准其请。遂旋里。妇不再扰。

醉茶子曰:甚矣,听讼不可不慎也!污人名节,报施至于再生不忘,良由一时之误也。况有明知其冤,更贪贿而威制之,则蒙冤者虽当时无如何,其惨毒之报,岂能兔耶!

邑章氏家,有空室三楹,多年扃闭,云其中多怪。有武夫寓其家,欲觇其异。每隔窗窥视,俱无所睹。

一夕,月明鉴物,见堂中有男妇数人,皆衣锦绣,身高尺许。视案上立二人,高如前状,苇帽袍褂,相对揖。武夫以铁丸击中其一,蹶然倒案上,馀俱不见。入室视之,乃一巨鼠,苇帽则鸡子壳,袍褂则青蓝纸耳!

醉茶子曰:据人之室为己之宅,是与鹊巢鸠居者无异,初不料有好事之武生,奋博浪之技也。虽然,揖让雍容,犹胜于世之强霸。真人而无礼,不如鼠之有体矣!吾愿以鸠自居者,勉为鼠焉可也。

梦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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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高茂才,雨后昼寝,梦二女入室,艳妆绝代,芳馥袭人,谓高曰:“高郎高郎,何乃抑郁?”高询其姓氏,二女笑云:“尚未蟒玉,何竟目不识人?”高熟视,似曾相识,问其何为。二女握其腕云:“子好游乎?吾与子游。”高喜,随行,再顾,并非己斋,翰墨图书,罔不古雅。俄一小鬟唤二女出,高视案头一卷,乃《闺秀集》,中多佳句。读未竟,为家人唤醒。曾记有句云:“远水有情招客渡,岸花含笑向人开。”

鬼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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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某甲,贸易山海关外。每往集镇负贩,辄骑驴夜行。

一夕途次失道,窜山谷间,遥闻钲鼓喧填,洋洋盈耳。关外固多影戏,未之怪也。转思野旷人稀,何得有此?

下骑四顾,忽眼前楼阁壮丽,身立其庭中。堂前纸帧布帷,将演影戏。中设一几,旁列数座。几上茶铛茗盏,器具都精,一赤瑙盘满堆瓜果。俄有二少女扶一老妪,白发龙钟,居中对坐。旁虚二座,似尚有眷客未来者。未几,傀儡登场,舞蹈应节。妪观之喜,取盘中餐与二女共啖,颐颊鼓动如老猿。某怪其非人,心益恐,乃敲石取火吸烟,伫立以视。烟尽叩筒,击地一响,妪与二女头并落几上,然牙齿震震,啮物如故。某急敲双镫,见景物如烟云,飘然退去里许,而灯影乐声,犹历历在望。

跨卫急奔,前途一车当路,车中连呼救人。骇而问故,车夫言迷路遇鬼,所见与己同。询其姓氏,知车中乃富商某民之妻。甲与商素识,遂同行,及晓至关别去。

好事者诬妇与车夫夜遁。商父子贸易于外,闻其事以为丑,先遣子归出妇。至家遇甲,备言其异,疑谤均息焉。

黑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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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李氏家,有蟒仙,曰黑山大王。能隐见其形,细则如蚓,巨则如瓮。其家有吉凶事,则豫示之兆,故李氏供奉甚虔。

有索债者,横施无礼,偃息庭间,肆口辱詈。主人隐忍,无如之何。夜有一武士推扉入,铁铠黑甲,手持利剑,叱云:“吾为主人除此患!”忿欲加刃,某惧逸去。

后数载,主人梦一黑甲将军,拜别而去。自此家遂落。予友戏谓予曰:“仆负债既多,受侮不少,安得黑山辱临,为之一泄积忿哉!”

龙眠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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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人陈氏,卜葬新阡。掘地尺许,术人戒勿掘,云:“其中有生龙,主后昆发越。”工人嗤其诬妄,窥其他去,窃发。视之,有二鲤鱼跃出。惧而瘗诸其侧。陈与术士均不知也。及开故坟,棺下多芦苇,有绿蛇盘据无算,亦发祥地也。后陈氏零落焉。

{醉茶子曰:宋倪父云:“坟地好不如心地好,坟田好不如心田好。”洵良言也。先人既安窀穸,百馀年后,复颠倒之,纵使子孙荣贵,彼化者不安于夜台,忍乎哉!奉劝世人,无惑于堪舆之说,而妄迁先茔,则福地祇在方寸中矣。

昔有瞽僧,云游于上谷,善医术,投剂辄效,而不以术自鸣。有晋人高建明,拜求其术,僧云:“明医亦死人,风鉴亦受贫。”亦见到语也。}

冯氏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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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梦中呓语,各有不同。如心有所思,梦中脱口而出者,由于神气之亏。白昼所作,夜间信口而言者,由于气质之惰。又有或哭或歌种种,无足奇也。

大兴冯氏肉,愚蠢人也,生平目不识丁,不晓书为何物。每夜熟睡,则高声朗诵《学》、《庸》全部。或读《毛诗》,自始至末,不脱只字,胜于开卷。唤醒询之,则茫然不解。主人谓其有夙根,试教之读,则终日不能识数字。是盖灵鬼凭之,借其口以为戏。又不可以梦魇同日语也。岂真如吴下阿蒙,呓语通《周易》哉!

於菟大鬼金安人,邑王君小亭之妻。夫亡,绝粒死。

初王就武遂盐馆,嫌其居室隘陋。后院有楼三楹,颇高爽,久无人居,相传有怪异。王喜其静,扫除尘埃,设帐居楼下。夏月乘凉,殊觉快意。

居数日,梦与人交。初以为偶然耳,不之怪。继则连夜皆然,乃假寐以俟之。有少女姗姗而来,启衾共卧。王抱而睇之,貌绝艳。心知其妖,而恋其美,戏订来夕约。女笑许之。于是无夕不至。

王觉困疲。已而疾作,医药罔效,奄奄待毙。乃谓女曰:“情好如我两人,固非怨偶。予羸弱如此,不堪旦旦而伐,倘欲竭我脂膏,请从此绝。”女忿然曰:“汝尚欲生乎?吾实告尔:奔波固非所愿,为上仙驱使,不敢不奉命耳!”王唏嘘无言,女强与交合而去。王大惧,遣二仆伴寝,女来如故。遂卒于鹾馆。

妻闻王死,悲悼不食,梦王谓曰:“卿之贞节,足光吾门户。顾有仇未复,奈何!予所居之楼上,有老魅曰於菟大鬼,性极悍暴,日遣数妖婢四出采精,供其补炼。予实死于是。卿之正气,足以相敌,请雪此恨!”醒而异之。

于是死志益坚,姊妹戚党苦劝勿听。体渐惫不能起,呕吐勿止,满室生异香。乃谓众曰:“予魂适武遂盐馆,见楼上一厉鬼,青面朱髯,旁立数妖婢,见予俱奔避。予擒其一婢,诘之,即杀吾夫者,今捉之来,汝辈试嗅之。”众觉血腥扑鼻,相与骇异。问:“擒来如何?”曰:“将赴阎君。”越数日,唇焦口枯,整裳而逝。

醉茶子赞曰:卓哉金氏,至刚至仁。殉夫泉壤,重义轻身。生为烈女,没作贞魂。彼大厉胡为哉?宜乎朝廷旌表,血食千古,俎豆常新。

稻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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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沽李姓家稻田,旁临墟墓。雇佣三人,一黄姓,一王姓,一张姓,与李同操作。夜则四人换班作息。

一夜,王灌田,黄开渠,行至田畔,见冢上坐一女子,缞麻凶服,对月悲泣。黄大惊,冷汗如雨,急曳锸而返。王询故,黄诡言身倦,遣王往,己代王转辘轳。王去半晌亦奔归,深怨黄之诳己,诟谇久之。黄与王共议归庄,使李、张来。二人见亦如前。于是四人同往持械相寻,则乌有矣。

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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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某,平阳人。夏月昼寝,朦胧间见一妇人搴帘入,白衣麻裙,面貌黄肿,眉目戚戚然,神色可畏。逼近床榻,以手按其胸,便觉气闷如噎,寒热交作。及晚,患疟。越日稍愈,妇复来,疟又作。

如是月馀,形骸骨立,盛暑常著重绵。或教以桃木剑钉床四隅,更粘符于壁。妇至,嗔目怒视,不敢近前。赵急狂呼,妇取锡檠掷于地而去。后不复来,病亦渐瘳。

醉茶子曰:疟之有鬼,信然乎!肝胆藏魄,人之妄见,责之此经有邪,固不可以有鬼论也。

李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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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李佛桐茂才,边公巨峰之戚。边公司铎吾邑时,李寄宿于学宫之乡贤祠,夜诵《金刚经》,帘外鬼影憧憧,往来不绝。李坦然,鬼亦不扰。仆居别室,鬼屡揶揄,移居李屋则安。

花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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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担夫夏某,卤莽多力。妻患邪祟,发时则大声言曰:“吾居花果楼,甚潇洒,胡为以茅塞径,致我闷藏欲死!”言毕,毁物无算。夏不堪其扰,延术士驱遣,无效。一日,于空室中柴后得花竹筐,中有大猬二头,始悟此物为妖也,杀之。

龚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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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鱼贩龚叟。将曙,至南郊,闻隔沟有人呼其名。翁视之,乃其邻女,然旧岁物故,已瘗之矣。龚问:“何为?”女云:“求伯负儿渡水,则感德无既。”翁涉水过,负女于背,问:“尔在此,曾思家否?若思家,予负汝入城,寻汝父母。”女力辞不愿。翁不听,负至城门,女挣欲遁。翁力持之,急呼门入。众视之,乃棺板也,斧之。

陈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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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陈氏,侨居于津。每夜闻复室中有声隆隆然,如转碌碡。以灯烛之,即亦暂止。

又半载,白昼亦然。窥之,有老翁长须彩服,高仅二尺,身圆几如小瓮,绕地旋转,其声随之。闻人语即遁去。细穷其处,似在柜后,移柜视之,有纸糊不倒翁,酷似所见。毁之,怪绝。盖物大肖人形,感天地之精气,即足为妖。故作俑者,圣人所不取也。

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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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吴某,落魄奇穷,友为谋范阳鹾馆。行起程矣,忽疽发于背,红肿坟起,痛彻心髓。有华姓医与之善,延视之,云:“此搭背也,发则必死。”吴哀求不已。华慨然曰:“怜君一贫彻骨,初有生路而获此奇屙,八口何以全活?吾欲巧夺天功,以挽回君命。但今日病愈,明春仍作,不拘何处,见有微疮起者,即此证也。医识为搭背,则令治之,否则速归,吾为施治。幸勿轻忽,性命有关焉。”吴唯唯。华为投剂,次日疽消,欣然就道。

至范阳数月,时暮春,觉肢体不快。开襟,见肘上生一疮,形似黍粒,不甚痛楚。然忆华言,惴惴然郑重之,叠延数医,佥云无害。末延一铃医,视之惊曰:“肤紫肉凸,非寻常症,何形是而部位非耶,岂我学有未逮欤?”坚辞欲行,吴请言其故,医云:“酷似搭背,然生于肘上,予故不敢知也。”吴赞叹不已,告其故,而求医之。医惊曰:“贵乡有此国手,高我一筹矣。”出药治之,月馀而愈。

于是结为至交。酬钱不受,曰:“予足迹半天下,愿觏奇人。君乡人,良工也!吾愿识荆焉。请赐荐书,胜厚贶矣。”吴为修书备赆以往。及至津,而华已故。盖医看证之日,即华捐馆之日也。浩叹而返。

醉茶子曰:人生得一知已,足以无憾。铃医乃华之知己也,神乎技矣,可称一时瑜、亮。而人定胜天,遂遭造物之忌,岂医术固不贵乎活人耶?无怪乎草菅人命者,皆寿如龟鹤矣!

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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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丙午秋,邑针市街洋货栈房,忽有男妇五六人登门乞钱。内一人将柜上珠盘,略为拨弄,随即散去。铺中人均不在意。至晚,开柜取银,封锁如故,而银乌有矣。殆行乞者之妖术也。或云银袱中置米一掬,则其术不行矣。

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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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辂,字子车,汉阳人。偶游郊外,见白鹅泛泳水滨,呼之,缓缓而来,集足下。商抱归斋中,颇驯,饲以稻粱,如获珍宝。

一夕,友人招饮,返扃而去。及归,鹅已失去,遍询邻里,皆云未见。夜宿斋中,觉有人与同寝处,烛之,美人也,肌理细腻,肤如凝脂,遂相燕好。晓失所在,夜复来,疑其狐仙。苦诘之,女云:“妾名娇娥,天府中司夜之宫人也,偶有小过,谪向人间,与君有夙分,故此缱绻。”商曰:“池上鹅儿,得非卿耶?” 女笑而不答。商曰:“卿是仙人,苟冒然而来,仆敢不纳?乌用是鶂鶂者为哉!”女曰:“我辈灵气所钟,必凭生物以游人世,不必身即是鹅也。”商曰:“世之灵物,修炼成仙,抑又何说?”女曰:“是非君所知也,请勿多疑。当为君生贵子而后去。”

绸缪年馀,忽谓商曰:“妾谪限已满,行与君别。”乃盛妆出门。有彩霞万道,从空堕地,层层如丹梯,女踏之,冉冉入云端而没。归见床头一巨卵如瓜,俄而自破,有婴儿,攒抱其中。视之,男也,方面大耳,貌殊不凡。遣乳媪哺之。及长,智虑过人,善贸易。时中青犯禁,私货之,不数载,富雄一乡。以捐纳例授头品焉。

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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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邵某,偶因小事与妻反目,妻愤欲投缳。

及晚,邵出。有美女子立灯下,靓丽如仙,呼邵妻为姊,邀同游。乃掷绳于壁,便见壁豁然空洞如月门,其间奇花异草,迥异凡境。邵妻辞不愿往,女强曳之。正撑拒间,屋隅出一老妇,椎髻葛衫,雄健如伟男子,手持木杖,横击女臀,女扑地而灭。邵妻一惊,再视人物俱杳,而邵自外归矣。

方邵之出也,在友人处扶乩,云:“君室有难,已遣拙荆往救矣!”邵骇问故,仙云:“君归自知。”至家询妻,备言其故。盖缢鬼求代,逢仙拯也。

醉茶子曰:世之扶乩召仙,大半皆人之腕力。视为真仙,则惑之甚矣。顾扶乩一事,偶尔游戏则可,若借以占吉凶,治疾病,鲜有不误事者。君子审之。

矢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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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阴有怪曰矢魔,状如巨布囊。恒夜出,远闻臭气,即知魔至。急避之,物自过,不为人害也。或猝不及避,则粪汁污衣,臭秽不可耐。居人不以为怪。然亦奇矣,岂粪壤而亦为妖乎?友人戏曰:是必精于墨艺者,没后为此怪。不然遗臭之外,更无他长,安能谓腐朽为神奇哉!

鼠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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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费茂才,客宜安时,与友人饮于王氏别业,主人留与博戏。夜有老妪推扉入,白发蓝衫,形貌枯瘦,双目瞠瞠然立几前,遍视赌具。费疑其眷属,欲与周旋。主人急摇手止之,似欲客勿顾也者。众见其神色惨淡,皆生疑惧。中一客问:“其为谁妪?”不答,从容出门去。主人曰:“此鼠精也,居此园中二百馀年矣。每见有赌局辄至,人习见,不之惧也。仆偶未虑此,致使怪来惊客,获罪多矣。然此物虽常出没,从不祸人,故相安之。”次日,费辞归。

醉茶子曰:鼠之为物,蠢然耳。乃物老而精,公然为怪。予乡有供五仙像者,其神为胡、黄、白、柳、灰。胡,狐也。黄,黄鼠也。白,猬也。柳,蛇也。灰,鼠也。予谓此五者,可以分五色。客曰:“白黄是其本色,灰为黑而柳为青,然胡可为赤乎?”予曰:“可。诗云:‘莫赤匪狐。’”客亦为之粲然。

倭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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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某,邑县署之禁卒也。衙前盹睡,梦二役唤之去,路甚生疏。至一署,役引至堂下,报:“勾倭某到。”旋见二囚负锁带械而至,审视,即前日狱中新毙之犯也。骇问二役,疑身已死。役云:“死否尚不可知,不过对质数言耳。”俄而官谓倭曰:“为何虐遇二囚,致彼枉死于狱。是非自有官法,尔辈何敢尔?”对曰:“小人充当禁卒,惟管上退镣铐,并送犯入禁中,他不知也。”官使二囚试认,二囚云:“虐我者固非他,然彼未尝不知其人。”官诘倭,倭云:“县署差役数百人,轮流充当营务处差。不实指其为谁,小人不敢知也。”官还问二囚,不能对。官曰:“汝辈不能指实,我安能遍勾众役?”令退。遣倭还阳,一惊而寤。后半载,倭始卒。

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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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姓与其友将往北村索债,行至丁沽,歇息道左。有二人亦与并坐。语次,见旋风蔽天而来。中一人曰:“诸君看我擒风中之魅。”乃默默诵咒,风至前,旋转不能去。倏于风中落一巨鼬鼠,大几如犬,背负黄袱,殆仙家之公差者。众劝释之,鼠驾风而去。片刻风复至,尘沙漠漠,昏不见人,将前作法者卷入空中,飘然堕下而气绝。身旁一巨鼬鼠头,盖因误公被诛矣。术可不慎哉?夫妖不扰人,人反扰妖,宜其获祸也。况一知半解,逞才害事,势不至一败涂地而不止,是可为好事者戒。

古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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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乡农人,掘地得古瓦罐,中实以五铢钱盈器。持归,日市其钱,人争购之,数日而罄。有涿鹿士人,好古者也,闻其事,谓人曰:“钱为五铢,器必汉窑,予将买其器。”乃之良乡,访农人。农曰:“钱已货尽,以瓦器无用,凿破其底,作为烟突,今置诸檐端矣。”引士视之,士浩叹而返。

醉茶子曰:器埋没数千年,一旦复见天日,则瓦缶胜金玉,与商彝夏鼎何殊?虽置诸案头,不为过也。而无知之俗物,竟尔摧残,殊属可惜。此器之不幸,正好古者之不幸也。千里马虽有,而伯乐不常有,是真遭际之难矣。彼伪宣炉、假铜瓦,无怪乎人间恒见也。

铁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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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南乡渔人,于沆中网得铁叉头一具,重七斤许,上铸朱温二字,其为梁时物,非梁时物?不可知也。携归置诸瓜圃中,守圃者用以逐豕逐猬,则火光进出,无不应手辄殪。于是宝之。传播里中,来视者接踵而至。主人厌之,乃藏诸寝室。适有产妇临盆,叉戛然作响而倒,自此遂如顽铁。

醉茶子曰:或有闻而惜之者。予曰:暴主之凶器,纵使有灵,亦不足贵。污之恨其晚也,何惜为?

岳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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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某者,葛沽卖药贾也。独居药坊,夜将寝,出锁肆门,归见床头坐一少女,蓬发韶颜,姿容媚妩。询其为谁,则羞涩如新妇。岳惊疑,未敢穷诘,女亦无语。相与对坐至晓,从容下床自去。夜复来。如是数夕,遂成伉俪。

越半载,岳容貌憔悴。众诘之,初犹隐讳,久而尽吐其实。众谋为驱遣,而女不再至矣。不知其为鬼为狐,然可谓善于见机也。

又有梅生者,读书斋中,忽有美女子随之坐,夜与之寝。他人皆不见,惟梅独见之。缠绵半载馀,女自去。

又有边某者,亦得狐妻,年馀始别去。方知此等事,世固不少,奇而不奇也。若加以粉饰润色,则不无文人之笔耳。

乩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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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科,有士人请仙,豫问闱题。乩书云:“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士不解。及试,题乃“吾斯之未能信,子说”。方悟仙示以谜语也,而思亦巧矣。

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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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邑张氏家,灶后每出白气如云,以为烟也。既而不爨亦然。穷其处,自砖隙中出。乃掘地深五六尺,得小石匣,中藏小宝剑一柄,长三四寸,锋利无比。置诸几上,时露光怪。张本农人,不知为宝。

秋稔后,夜有群盗越垣入,举家惶恐,莫知所措。忽剑自跃出,旋闻庭中窸窣有声,群盗纷纷逃遁,剑如白虹,仍归故处。次日,断发飘零,遗地无算,盖盗俱为其髡矣。张氏始知宝之。

后年馀,有老尼入室化斋,语多不解。张急赠以粮,尼不争而去,口中喃喃诵咒。剑从室中腾出,似随尼去。遣人追尼,不知何往,而剑自此亡矣。或云:尼,剑侠也,故以术取剑焉。

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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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北关外磁器店中,有磁鹤二,白质黑章,高尺半,每于子午时则呦呦自鸣。腹中并无机器,乃烧窑时天然成之,亦物之不可以理解者也。主人爱同赵璧,虽千金不能易,珍藏秘室,不肯轻易示人。有欲观其异者,必再三求之而后可。主人引客至其室,以湿布巾搭鹤背,则鸣一二声,真奇物也。每南北负贩,则重绵包裹,载于车,主人自守护之,其珍重如是。

茔中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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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氏茔地,每夜静,有小人高三尺许,身披铠甲,自冢中出,牵白马大如犬,至道边,呼曰:“顶盔擐甲,将军上马!”语毕,策马加鞭,飞奔而去。甲声淅淅,风声飕飕,转瞬不见。俄而复返。守墓者怪之,乃暗伏赠缴于林中,机发,人马并获。视之,一大黄鼠骑白兔,盔则髑髅,甲则以麻索联络人指甲而已。或劝放之。然自此不出为怪矣。

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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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秀才,楚北人,名越。岁暮,撤帐归家。忽一武士,皮冠战裙,气象猛厉,岸然造其庐。自云庄姓,问屠明年设帐何处,屠云:“尚无定处。”庄云: “仆有两豚儿,敢劳先生教诲,岁赠三十金。”屠少其数,庄云:“予村中尚有邻家子二三人,同来请业,先生可安砚矣。”屠犹踌躇,庄遽以鹿脯置案上,云: “以此为贽,先生勿却。”出门遂去。屠欲询其里居,而庄去已远。时山中绿林啸聚,屠疑其党,心窃惴惴,未敢更就他聘。

未几,元宵节过,庄忽夜来叩扉,云:“车乘已备,请先生就道。”屠请明日,庄不可,遂曳之登车而去。山路拗折甚远,至一村,皆架木为居,状甚奇古。时已将曙,乃共入室,四壁槎桠如巢。二童子出拜,长者十四五,少者十二,貌皆猿目鸢肩,率如鸮獍。教之读,驽钝无才,而性殊暴烈。数日,即将伴读童子击伤额角,盖邻家子来同学者三人,而庄姓子均陵压之。先生责之不服,反颜相向。庄出,谓“先生袒护邻子”,语忿且詈。屠大怒,辞欲行。庄曰:“汝欲何往?恐不能由汝!”悻悻而出。屠随出,闻室中群儿争号。归视,见二子擘邻子胸,探食肺脏。屠大惊而逃。既出门,不识路径,二童追来而要遮之。屠奋身野窜,日暮途穷,鸮鸣狐叫,返顾二童,不知何往。道旁一荒窑,欲伏其内。忽有二狼从荆棘中跃出,倒衔屠衣,曳行数武,惊骇欲绝。俄一老人褐衣高冠,须长过胸,持杖击二狼并毙。询屠何以至此,屠告以故。老人曰:“此豺虎之乡,何可朝夕也?幸遇老夫,不然危矣!”示之途。出则重峦叠岭,不复有道路。

归家数日,梦老人提人头挂于庭树,曰:“庄某不法,予已枭其首矣!”屠惊问姓名,老人曰:“老夫此山之主也。”屠遂寤。起视树上,悬一虎头,血犹殷湿,方悟老人为山神也。

醉茶子曰:农人之子恒为农,则恶兽之子终是兽矣。又何必延求良师,以期其化气质哉!顾居停如虎,及门如狼,诚为罕闻。然世之轻慢师者,更虎狼之不若矣。可胜慨哉!

铜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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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中齐化门东岳庙,有铜骡一匹,高如真者。周身色暗,惟胯间势挺然下竖,光明如鉴。予甚怪之。或告予曰:凡妇女入庙焚香,有艰于嗣者,则窃把而扪搎之,以故日久若磋以鑢铴焉。夫铜骡何幸,而得纤手摩挲?若岳庙前之铁人,则千人唾詈,抑何其不幸也!铜铁无知,任人位置。而惑于俗例者,遂相习成风,牢不可破。亦可笑甚矣。

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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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夏,迷拐幼童一案,野外暴尸,多剥目剖心而死者,惨亦甚矣。

邑城中杨叟,贩猪为业。午间盹睡,闻有人叩门。出视,则瞽目童子六人,流血满面,皆裸无寸缕,胸际刀迹宛然。骇问何为,泣云:“予六人俱被冤狱,尚无结期,祈暂寄居翁家几日,亦不敢久留也。”翁大恐,坚拒不纳。童云:“请翁勿畏,不累翁也。”杨辞以“家无闲舍,难容尔辈多人”,童云:“豚栅即可息止,敢升堂入室,作嘉宾耶!”语毕,纷纷并入。杨力阻之,而豁然遂醒。怪而往视,栅间见豕产六子,目尽无睛。始悟童之托生也,惊叹不已。乃益糟粕而豢养之。不数日,六小豭相继而毙。吁,冤气所钟,遂有是异。岂轮回之说,信有之与?

蛤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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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北乡民人,于水滨得一蛤,长八寸许。壳中有生成佛像,两片共罗汉十八尊,须眉飒爽,英气如生。时城中兴教寺千佛塔被火,诸善士捐资修葺,金碧一新。乡民献此蛤于寺,置诸浮图之内,宛若天成。亦奇观也。

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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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士人夜卧,见墙上立一小人,影高尺许,依稀如画。未几,款款前行,后随数十辈,自墙隅出,持幡者、持戟者、骑者、步者,憧憧不绝。末后一肩舆,四人舁之,大仅如筒,从东至西,隐隐而没。后数夕皆然。惧迁他室,不知何怪。

泥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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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中风俗,妇人乏嗣者,向寺中抱一泥娃归,令塑工捏成小像如婴儿,谓之压子。有某家妇获一泥娃,日共餐馔,如生人等。妇偶归宁,闭娃于室,缺其供给,辄闻室中儿啼声甚厉。穴窗窥之,乃泥娃也。或以为灵爽,益信之。不知顽泥何知,其必有凭焉者。故祭非其鬼,圣人以为谄,良有以也。

产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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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县某村,有农妇怀妊三载,未产而夫亡。后又怀三载馀,生一子,须眉皓白,皤皤然一老翁也。其姑恶而欲杀之。儿张目四顾,呼曰:“幸勿戕害,予非妖也!”语未毕,而刃下头落矣。众以农死日久,佥讥诮之。妇无以自明,遂忿而死。

后阅邸抄,载苏州胥门外白马涧,有妇生子,满口于思,不啼而笑,投之雪中而毙。是知生而有须,古今恒有,如李耳、周灵王辈,亦不足奇。人之血脉偏胜,虽妇女亦有生须者,史载李光弼母有须。概目之为妖,亦少见多怪耳。

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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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潘氏妇,生平三产,皆有异。初生一女,头耸双角,口列密牙,弃之。又数载生一儿,两胁毛茸茸如犬,亦弃之。后又生一儿,形无他奇,但生而能言,亦杀之。

古磁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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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谢氏修屋掘地,得二磁器,其一破碎。其未破者如磁礅而小,式如东瓜,色黝而光,四无微隙,中似空洞,倾之,即闻水声淅淅然。博物者不能名,亦不晓其何用。主人置诸床头,夏月作枕,其凉沁骨,至今宝之。

徽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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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巨商于某,携眷入京,赁一第。居数月,恒见怪异。未几,婢死,妻又病,睡中喃喃,似与人辩。醒而询之,云:“有一女子,披发索命。”如是频频。商惧,另租他所。

将迁前一夕,灯下倦卧,仰见梁上倒悬一女子,红裳跣足,发如飞蓬。怪而叱之,旋失所在。朦胧中,闻人语曰:“妾某官之姬,过蒙主人宠爱,遭大妇虐遇,缚而鞭之殒命,瘗诸此屋之东隅,人不知也。埋冤已久,屈莫能伸。长者能为我延高僧瑜伽超度,拔此沉沦,九泉感德矣。”商云:“汝胡杀我之婢?”女云:“彼命应死,非妾为也。”商诺之。次日迁居,遂置不理。

移居新第数月,女忽夜至,立灯下,谓商曰:“既许以超度,何竟失信。妾果恶作,岂避地所能免耶?”商曰:“予与汝无仇,且冤各有主,尔不扰仇人,而扰我耶?”女曰:“惟其无仇,故仅尔尔。不然,岂铙鼓诵经所能已也?”商曰:“世乏高僧,虚文何益?”女求商自诵《金刚经》一藏,即能顿除苦恼。商曰: “我非僧,何能效力?”女云:“心诚非僧亦可,不诚僧亦徒然,岂拘拘有发无发乎!”商不得已,诵满其数。是日,炉烟结如华盖,数刻不散。或者女果得超升欤?

狐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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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在茔在邑城北刘园村,古墓崔巍,狐狸穴处。有童子刈草于其处,见二人狼狈而来,至墓前,凭肩而立。一人曰:“酒气醺人,令人不耐!”其一人怒以手摔其帽,掷地上,俄俱不见。

童拾视之,乃败凉帽一具,乱缨蓬蓬然,携归。夜,村外有人呼曰:“何人拾我帽去?速为还我,不然祸及!”如是数夕。其家惧而置诸村外,明晨失所在,而夜亦不呼矣。或言帽乃狐之蔽身物,然欤?否欤?

张氏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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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某,豫人。其妻某氏,生而能言,犹记其前世额角生有红斑如钱。或视之,云:“此儿面貌颇佳,何有微痣?”女答云:“阿姨提抱颠踬所伤也。”时在繈褓,共惊为妖。再诘之,则不言矣。后长数岁,渐能言。或询其前世事,云:“记前生五六岁时,患痘病笃,昏昏中至一处,广厦五楹。其中童男女聚集甚夥,年齿俱相若,亦不识其谁何,长则兄之姊之,少则弟之妹之。有妇人日与众餐饮,众呼为娘,己亦呼之。约半载,忽来一老妪,众呼为妈,谓众曰:‘某某随我寻尔娘去。’乃选择五人,并己为六。将行,女曰:‘阿娘在此,胡更有娘?’妪云:‘随我去自知,勿多问也。’遂同行。至中途,数童不知何往。怪而诘妪,妪云:‘彼各归其家。’问:‘侬将安归?’曰:‘即在此。’骤以手拍其背,一惊而踬,则降生矣。疑而四顾,猝闻之语,则答之,后遂迷惘。”及长,始复能言,然前世事则多半遗忘矣。

蝎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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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氏家有斗室,主人每吸烟于其内。地板中有一大蝎,长尺半,恒夜出,其声瑟瑟,伏茶几上,几为之满。不为人害,人亦不害之也。

一日,主人他出,数日始归。启钥入室,见蝎伏几上,足尾皆拳,奄奄若毙。仆欲斫之,主人云:“物老而精,不可戕其生,盍送诸野外?”乃令仆寻筐筥,己卧吸芙蓉膏。俄而蝎八跪举动,郭索而遁。始悟其闻烟气而苏也。

江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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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某乙,家畜一马,雄健难控,仆夫恶而痛鞭之。一日,缚于柱,毒挞无算,血汗交下。马竖睛怒视,作人语曰:“尔再痛打不休,我便诉诸主人。”仆骇而走避。马自此亦不复言。

醉茶子曰:或以为鬼神恶仆心忍,故凭马为言以骇之。又以为马前世人所托生,未饮迷魂汤故。二说皆未可信。果尔,何以平日不言,独此时言之?盖言为心声,忿怒所积,郁极必发,故受挞难忍时,猝然脱口也。声出则气泄,挞止而忿平,平则无奇,故无语亦如常也。鬼神与托生之说,终近于虚诞。

山左布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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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商某,山左人,客于完满之界。

野行遇雨,晚无息止,远望有草房在半里外,急趋之。至屋前,有老叟迎入,情极殷洽,而四壁萧然,似久缺烟火者。商出囊中糇粮,与叟共啖。叟自言: “济南人,流落于此,苦不能归。今幸遇乡人,万生有福,务烦寄语家人,遣人来迓,则感德无穷矣。”言次,泪落如雨。商亦恻然,扪金相赠,叟固辞不受。俄一少年冒雨入,衣如悬鹑,容颜枯瘦,向客一揖,侧立垂手。商云:“何谦逊如此?”叟云:“此予之敝邻,亦有求于君,焉敢倨傲?”少年云:“仆亦落魄于此地,归里时,亦烦寄信,没齿不忘。敝庐去此不远,愧无肴酒敬客,故不敢奉屈贵趾。请与丈人谈,仆去也。”言毕,拱手而去。商询二人姓名里居,叟并详告,乞商书于簿而志之。叟语毕,面墙卧,沉沉酣睡。商坐以待旦。

天明雨止,呼叟辞行,不应。撼之,珊珊作响,应手而颓,则一堆白骨而已。出门回顾,乃一败棺。数步外,复有一冢,始悟为少年之墓。

后至济南,访其两家之人,而各告以故。

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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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岁,邑城东女粥厂被焚,烧毙多命。以后屡见怪异。

有卖食物者,夜过其处,见寺墙上无数妇人影,月明之下,络绎不绝。身后犹闻履声,回头并无一人,而墙上影如故。

又某甲夜行东城隅,见二妇人联袂前行,追之,二妇面墙立。某问其为谁,二妇返身一顾,见面目血污,舌出数寸。某惊昏绝,为人救苏,后病半载。

大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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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河县东郊外,雨后有大人足迹,长四尺馀,五指印泥俨如箕斗,独具匠心彳亍北向,每步相去约丈许。是或魍魉之类欤?夫姜原郊禖,临洮长翟等,史载之。但不知此辈既有踪迹,必有形质,庞然大躯,果寄居于何所?是真不可以理解矣。

又予乡有华姓者,好烧丹之术,于空院闭门修炼。邻人夜闻其院中格斗声嘈杂甚夥,登梯窥之,辄无所睹。或见其庭中有大足迹,长二三尺,五指俱备,所谓魔也。第不知此辈皆赤足,何耶?

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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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田岳叟,有良田顷馀,家道小康。为人好善乐施,每济乡里贫乏。

一日薄暮,立门外,有二人箬笠布衫,肩负行李,询叟逆旅何所,叟云:“去此六里馀,始有驿亭。日已西沉,客得毋倦?如不嫌茅舍逼仄,可以下榻。”二人喜出望外,随叟入其室。叟为具鸡黍,情甚周密。二客佥云李姓,豪饮高谈,酬酢欢甚。更深,叟去。二客偃息在床。

次晨,叟备茶汤,呼客不应。隔窗窥视,见床上横卧二大鲤,长几如人,奄奄并睡。主人惊退。未几客起,则无异常人,呼主人酬以金。叟力辞不受,转赠以糇粮而别。

叟以贱价售其田,移居而去。越半载,而成巨浸。

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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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外天后庙北王氏家,有古槐二株,荫广数亩。主人欲广其宅,将伐树。时观察李公之母,梦二童子绿衣双髻,韶秀可爱,泣拜于床前,云:“小人辈无辜被执,将遭刀斧,乞太夫人言其情于大人,庶可活命。”询其为谁,二童并云:“姓槐,寄居于王氏宅中,不图主人妄思戕害。明日大人谒天后庙时,亟求究问,则犹可及止也。”叩头而去。太夫人醒而异之,言其事于李公。公遣役往探王氏,见其庭中有二槐,麻索绾系,诸工将纵斧矣。急止之,得不伐。竖碑以志颠末,且戒后人。

醉茶子曰:此事予得之父老传闻。至今过其处,则迁徙数姓,庐舍全非,并树尽归于乌有,而短碣更不可问矣。然则树果有灵与,抑无灵与?吾不敢知之也。

张千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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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镇标千总张某,从军徽省。是处新遭兵燹,人烟绝稀。张奉上命传递公文,与一营卒乘马驶行。

天色昏黑,无所投止,远见半里外一星灯火,奔赴之。有破屋二楹,殊无院落。推扉入,土灶前一竹筒,承以灯碗,碗中残火犹明。有二叟面目枯瘦,神色凄其,疑张为贼,伏地乞命,言词悲楚。张告以故,且求寄宿。二叟惊定始起,伛偻甚恭。张索饮食,二人唯唯应命。一人为张秣马于阶前,一人持数饼至。张更求汤饮,叟应命而出,久待不返。张与卒俱疲倦,乃倚装酣睡。

及醒,已晓,视其马啮草于庭间。砌下横一尸,白发苍苍,类六十许人。转视屋后,卧一尸,身首异处,年亦如之。瞻其面貌,即夜间之二叟也。浩叹而去。

王金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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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儒童王金铎,住西沽,与二友自书院肄业归。天晚遇暴风雨,三人并踬桥下,狼狈俱上。王失一履,行数武始觉,欲觅之。二友劝归。至家,秉烛复往,妻苦劝勿听。于是去而不返。家人寻求,殊无下落。其妻梦王谓曰:“予在浮桥下某处,宜速往寻,若过明日,予即顺流而下矣。”如其言,果得其尸。殆水鬼迷惘所致也。

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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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山左人。幼失怙恃,依其叔婶,至十三岁。

时婶以暴疾亡。叔出购材,邵独守之,年幼胆怯,呼邻人作伴,佥不肯至。叔至夜不返,己恐甚,乃以布衾蒙首卧。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掀衾窃窥,见婶尸起立,灯光下,面如淡金,目炯炯有黑焰。转身向外欲行,忽有巨手如箕,从门外探入,直批其颊,拍簸有声,尸颓然倒。己亦惊绝,不知人矣。叔归见尸卧地上,邵昏绝,气仅如丝,急救苏,始知其故。

鬼窃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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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某者,邑之杂货客也,以贸易至海滨。晚与二三友人,聚饮于船头,更深月上,拇战甚欢。忽众中杂坐二人,相与饮饫,众未之识,亦醉中未暇问也。舟子知其为水鬼,劝众罢饮。众不听,饮益豪。舟子不耐,大呼曰:“短脚者在席中,尚放恣耶!”众始惊,而二人跃入水矣。

醉茶子曰:乘海舶者,讳言水鬼,每呼为短脚云。

粤东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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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东士人,传者忘其姓氏。娶某氏,宿儒之女也。生二子,长十九,次十七,俱已教之读。未几,又生一子,年六岁,不能语,众疑其喑哑,痴视之。

一日,士拟一题课二子,己则出吊于戚家。二子难其题,构思不就,相与商论作法,殊无精意。其幼子在旁,谓二兄曰,是题扼要在某处,当何如,则制胜矣。二兄互相惊叱。幼子曰:“予非妖异,特知前生耳。请赐笔楮,代为成之。”二兄如其言,见其文思泉涌,颇称佳构。父归,读其文而奇之,谓二子曰:“文笔颖锐,颇类尔外祖某公之作。尔辈之蓝本,果从何处得来?”二子不能隐,以实对。

父益奇之,乃唤其幼子苦诘之。幼子泣曰:“予隐忍数年,兹不得不言矣。予本汝之岳翁某人,素无疾病。午后倦卧,魂离于壳。自不知其死,信步到汝家看女,不图入门而踬,即便呼人,觉肢体寒噤,自顾已成婴儿。然心目了了,口不能言,莫解其故,及见女子临褥,始恍然悟其转生,不觉失声大痛。自思生老病死,人之常理,无足为悲;所难堪者,女而母,父而子也。是天作孽耶,是自作孽耶?不得而知也!”言毕大痛。

士告其妻,妻思父没之日,即儿生之日也,不觉亦悲。一堂为之怆然。儿自此绝粒数日,终不死。后削发为僧,至今三十馀岁矣。

醉茶子曰:投胎托生,世或有其事,不知司其事者,果何神也?闻之聪明正直而为神,况赏善罚恶,宜出于至公至正。胡为转易之间,令其伦常颠倒,抑又何心耶异矣。

营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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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营弁于某云:在楚湘从军时,暑月夜息,天忽暴雨。窗蔽苇箔,电光闪烁,见窗上立一婴儿,影贴棂际。怪而出视,乃一蜥蜴,长二尺许,爪握红旗。知是妖避雷劫者,急呼同人共毙之,天遂开霁。视其旗,乃寸许败布夹以草梗而已。

又一日,野处于林间,与四五人造饭共食。忽见树巅一物如灯,垂垂欲堕。中一人援弓射之,物惊鸣如鹊,飞避而去。次日前行半里许,见地上一大蜘蛛,长尺许,横贯羽箭,而已毙矣。盖即林间所射者也。

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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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乡人某新婚,初与妇交拜成礼,即反奔而走,狂叫觅死。或询其故,曰:“妇青面獠牙,双目如炬,得妇如此,不敢近也。”众视其妇,貌仅中人,然尚不至如罗刹。强之入室,则战栗不前,察其意,似真畏怯也。从此遂异室居。越五六年,父母亲戚苦劝,某意微转,乃择吉为之成礼,遂无他异。数年生子女各一,夫妇从无反目。

一日方共坐,其姑戏谓某曰:“尔今日儿女俱全,视妇尚如鬼否?”某陡然惊顾,大号失声,狂奔而遁。众追之返,汗犹浃背,自此终身与妇绝。或偶与妇遇,必惊避。是殆纪文达公所谓夙冤也。夫见妇而畏,人之恒情。顾他人畏之,而犹乐就之,或曲意逢迎而谄媚之。此人畏之而终绝之,是真能畏妇者矣。

孙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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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某者,不知何许人,在邑城南赁庑居。生平庸庸无功过,好持斋诵佛,其他善事,未之见也。将死时,群鼠攒集其面,嚼耳鼻殆尽,始气绝。未知是何惨报?或云:此人好剥生猫而炙食之,杀生既多,报固不爽。夫猫,鼠之敌也。彼食猫肉,鼠何致反仇之?或云:食猫既久,气味盎然,将死时,气浮于外,故鼠闻而啖之。其理或然也。然室中有猫,鼠嗅其味而即早避,不必待其捕捉也,抑又何欤?

黄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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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陈茂才,寄居山河县之村墅。夜喜临帖,脱帽置灯后。有黄鼠盗其帽去,幻作陈形,先大声詈仆,随即入后院,云:“仆太懒,不为我备饮食,我饥甚!”其眷属即出食物奉之。食讫,匆匆遂退。每夕皆然,而陈与其仆俱不知也。其家人疑陈方馔罢,不应如此之饥;且其为人素谨,亦不应如是之率然。终未之究也。

一夕,其仆仓卒入曰:“请稍缓须臾,即作馎饦来,幸勿怒詈。”陈曰:“我固不急索,何乃云然?”仆曰:“才命奴取胡桃,令置窗外,又急索博饦,何云不急耶?”陈因与共验之,而胡桃乌有矣,相与诧异。

次日,令仆侍其侧,俄见灯后有物弄其帽,手如婴儿。叱之,乃一巨黄鼠冲门去。方悟每夕詈仆并诈饮食者,皆此物为之也。妖之计亦巧矣。然再二再三,终至于败露,此其所以为禽兽之智欤!

粥厂灾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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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妇,交河人,与其娣女四人,寄食西沽粥厂。夜梦妇女数人,彩衣华楚,云:“此间不足糊口,城东南保生所女厂,食有粱肉,并给青蚨,盍速往投?过三日则不得入矣。”醒而述诸其娣与女,娣女之梦亦相同,于是决意往投。甫入厂一夜,次晨即遇灾,四人俱被焚矣。

醉茶子曰:甚矣,贪之害事也!使其不贪为宝,不践妖梦,则薄粥糊口,终不致毙,又安能骈死于一烬哉!

林承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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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生承嗣,闽之士人,侨居于邑之古刹。夜有长发叟,自称胡髯,与之谈,言词渊奥,遂订为忘年交。每见翁来,重门未启,辄自入,归去亦然。固诘之,始知为有道之狐仙。

莫逆既久,尽倾胸膈。生以贫故,屡求周急,翁不许。生有愠色,翁曰:“凡人之享厚福者,大半皆有前因。君前生为士人,无功过于世,今生饥躯奔走,强欲富贵,不能也。”林殊睥睨,不以为然。翁云:“明日请与仆偕往,洞观其故,当信仆言不诬。”乃出玄巾一顶、眼镜一具授生。

次日,引至一处,生识其为富室某家。某常为人作中保,写借券,调停于两间,得分馀利,以故小康。登其堂,见有数十人,狐裘貂袖,容貌富丽,相与团坐斗叶子戏。已而具馔,珍羞杂陈,举爵饮饫,气焰骄豪。旁立数俊仆,奔走奉馔。翁使林戴眼镜视之,见坐者食者,率皆狼豺犬兔牛羊辈,殊无一类人者。又偕翁深入一院,见屋内数小豭坐椅上,捧书咿唔,一乞丐坐摊皋比,手持界方,指挥督责。生自怪小豭焉能读书?摘镜审视,则数纨绔儿与一塾师而已。

与翁归,骇而问故,翁曰:“予所假君之玄巾,隐身宝也。眼镜,阅世宝也。世事如此,君固欲富乎!”乃索其巾与镜,一笑而去。后不复来。

猪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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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岁,河水涨发。有渔人于潞河中央见一物,首大如丘,其形类豕,头浮水面,顺流而下。或云是猪龙也。见之,主一邑大水。纪文达公《笔记》,曾载水中有巨羊头浮于波面,云亦是龙。设此二物相遇,不知自以为何如也。

二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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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海河滨土地祠神座下,有二巨鼠,状如小犬,常出没,不畏人。僧徒呼为鼠爷鼠奶,恒饲以饭。凡僦屋者,必先致祭,不然恶作。有闽人赁其东厢,僧告之,不听。一夕,闽人出贩货,及归,见所蓄货物,俱为颠倒。呼僧询之,僧云:“此必鼠怪所为。”闽人不信。未几,二鼠率其类以千百计,嗥叫跳跃,闽人大为所窘。乃亟市香楮果品,如法祭之,遂寂然不扰。

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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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仙蝶,人尽知之,无足奇也。武遂鹾馆后院楼上西北隅,恒设仙位,每朔望致祭,不知始于何人,相沿已久。故馆主屡易,而祭祀不废。

温东川藩司未第时,曾就是处外席,会试前祝于仙曰:“如某得中,祈示警兆。”至夜,温独酌,忽有黑蝶翼大如扇,栩栩席前,嗅其杯酒而去。是科高捷南宫。盖精诚所感,仙亦预贺也。不然,世之邀福者祈祷者不少,仙不曾示之兆,岂贵贱异致,仙亦有世态之见存耶?

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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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典史,传者忘其郡邑名字,为阴曹掾属。每沈睡,数日始醒,家人习见,不以为怪。或询其阴司何状,云:“每至一廊舍,与十馀人同办案牍,有二三鬼卒为之服役,他不知也。”或劝其穷探胜境,某以为然。

一日,求鬼卒引窥冥狱,卒不许。恳之再三,卒曰:“随我去,万勿任意遨游,不然,累我非浅。”乃引至一处,有巨井,俯视别有洞天。其中动植飞潜,无物不有,珍禽异兽,纷往遝来,景殊奇绝。俯瞰既久,忽目眩,身倾倒,跌井底,荡荡然如堕万仞深渊。

骇极,大号,陡觉肌体冰冷,开目四顾,则已婴儿卧繈褓中矣。始悟托生人世,焦极无策。俄帘外一人以手招之,奋身一跃,魂始离壳。更见一童子登床往投,己遂随其人出。其人怼曰:“无故至此,几乎偾事。”乃指以路,令归。醒后,身脱薄皮殆遍。从此遂无冥差之事,而典史亦被革。

观花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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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邑五方杂处,人烟稠密,城中几无隙地,惟四隅各有坑坎,为注水也。

辛巳春,东风冻解,池水枯涸。好事者于东南隅夜放花爆,以硝磺作诸戏具,火发机动,则触处成彩,洵属雅剧。于是来观者男妇老幼数万众,舆马填衢,宵分人声如雷,灯光类星。地窄人稠,聚而难溃。俄而花爆放毕,互相拥挤,以致蹂践死者,片刻十馀人。

次晨,检其尸于淤泥中,衣垢骸折,其惨已甚。中有一少年尸,于其怀中得女舄三钩,盖因贪窃此物,遂至毙也。呜呼,采莲之乐未终,就木之凶立至,报应之速,斯亦奇矣。

醉茶子曰:乐极生悲,至言也。夫游戏之事,至使举国若狂,轻佻者遂从中多事,其弊直不可胜言。死于非命,天之警人深矣,彼玩物丧志,犹细焉耳。

蜂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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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邑王某,能以咒取蜂房,众蜂冥然类蛰,任其摘取而去。日恒以此为戏。或劝其鬻诸药市,俾得微利。于是广搜博取,蜂房堆积盈千。其咒词鄙俚可笑,而灵应如响。

一日,王袒卧柳阴昼寝,梦一赤衣丈人,巨目广颡,气象狞恶,谓王曰:“与尔何怨何仇,既毁我室,复取我子?若不严加惩创,我辈无噍类矣!”随呼其群。有千百健男,蜂拥而至,各以利槊狠刺,其痛彻于心府,大号而寤。乃无数蜇蜂,集体毒螫,挥之不去,肩背都肿。因是成痈,医治半载始瘥。遂罢其戏。

醉茶子曰:蜂之为物,渺乎微矣。乃能报怨如是,是固罕闻。然日毁无数蜂房,日毙无限性命,天长日久,积怨垒毒,比如涓滴之水,积久成河海矣。设无显报,伊于胡底哉!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信然。

白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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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人某家咸齑瓮后,有白猬大如盎,某欲杀而妻止之。

至夜,妇似梦非梦,见一少年入室,白面丰肌,褐衣宽袖,周身垂穗累累然如蓑,谓妇曰:“感卿缓颊,得免遭渠毒手,恩实身受,敢不竭衔环之报?”妇询其为谁,曰:“我,白郎也。”言次,语涉调谑,解履登床,遽前亲吻。妇欲撑拒,而肢体顽痹如痿,任其快意而去。

如是觑某他出,辄来信宿。半载妇怀孕,而腹中奇痛如万针攒刺,每一鼓动,则呼号欲死。妇哀求乞免,白郎曰:“子之德,报犹未已也。”妇泣云:“微子之故,腹痛尚不致如此。”白悻悻含愠而去。

其家延师驱逐,焚香设坛。坛上风吹烛灭,几案尽倾,视妇气绝于室。

醉茶子曰:再生之恩,报之以此,此其所以为妖也。而妇人之仁,往往害事,多半类此。

鬼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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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海王某,旧为某宦长随。适寓于保阳逆旅,患病自知不起,将其积蓄私瘗于榻下,人不知也。

无何,病益笃,唤店主至,给以五十金,嘱其为己棺殓。所馀衣物,悉烦登记一册,分作两分,自留一半,其馀俱赠店主。数日果死,店主如其教,停柩窗外,将待其家人至而交付焉。

有津门郭姓往保定谋某事,寓于其室。夜卧帐中吸烟,忽一人揭帘入,衣服修洁,礼貌甚恭,询其姓氏,云:“静海王某。”以同乡故,款接益亲。让其吸烟,王一吸而尽,口鼻中并无烟缕,屡试皆然。郭心怪之,慨询其故,王云:“予两人合有夙缘,幸勿惊怖。仆实鬼也,不为君祸,且有求于君。予前月没于此屋,藏有金若干,芙蓉膏若干,俱瘗于榻下,君可取之。仆家息女尚不甚陋,与令郎年齿相若,愿奉箕帚,万勿推拒。瘗金处并有衣物清册一札,明日唤店主至,云我两人旧为姻娅,按册索物。如某负心,还请兴讼追索。如其慨然交付,即求将敝柩送回原籍。所存之金,以百两为儿女完婚,其馀掷交拙荆可也。”言毕三揖,云:“仆不能再来,所恳者切记勿忘,则骷骸感德矣。”飘然遂去。郭发榻下,果如其言。唤主人至,询之不诬。乃赁舆载柩装物以归。

寻至其家,备述颠末。王妻某氏叱其妄,并疑郭昧其金。郭冤忿莫伸,乃哭诉诸王柩。氏夜梦王来,备言其故,氏知悔,结为婚姻。至今犹往来不断焉。

醉茶子曰:萍水之交,遽托以重任,附为婚姻,盖其笃信之衷,必有可以对幽独而无憾者。不然,诡谲之行,人且避之,而况于鬼。

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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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乡沈观察维敬,将往山右,栖于逆旅。见一人左手俨然豚蹄,骇而问故。其人对曰:“此前生孽也!初一世为缙绅,多行不义,既死,冥王罚作牛。主人豢养臻至,驱使亦无所苦。尝有邻人借去旋磨,言磨麦三斗,午后送还。及至其家,磨至五斗犹不止,终日不饲刍荛。牛饥甚,食其麦,邻人执梃痛挞。主人怪其爽约,诣邻视之,邻言:‘牛食我麦。’责主人偿。主人虽知其诈,无可分辩,乃挞牛以辱之。牛忿作人语,尽以情告。于是群惊为妖,咸趋避。牛饱餐馀面而归,谓主人曰:‘日蒙主人恩养,敢不结草图报!牛本非妖,主人其勿恐。’从此驯良胜于常牛。数年将死,谓主人曰:‘冥罚限满,牛之报主无日矣。牛死后,请剥而鬻诸市;不然,冥责恐未已也。’主云:‘汝一生勤苦,何忍令残鼎镬!’卒不听,目视厮仆以敝帷埋于园内。牛至阴曹,冥王命鬼卒脱其皮,自顾依然人也,而裸无寸缕。叱令自去。出署不知所之。见有华衣置搭栏上,诸人争著,似无有禁阻者。己亦取一青衣被之,随众坐舆上。行不数里,车忽倾,惊视,则身伏溷中,已化为小豭矣。不数月,躯竟肥腯,为人所斩。归复见王,王遣人剥其衣,粘著肌理,痛彻肺肝,不使剥净遽逃,而左袖未脱。辗转间,复落褥为人。今之豚蹄,即左袖也。”

醉茶子曰:牛知报主,其良不没,宜其牛而豕,豕而人也。夫颠倒众生,罚不稍恕,则昭昭之报,悉冥冥之刑,然则为士大夫可不兢兢自爱欤!

妖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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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邑人夜行垄畔,误践一物,腻然肥软,疑其猬也,祝曰:“愚人夜行无炬,误践贵体,深自悔惧,敢祈上仙,万勿加罪!”祝毕而归。

甫至家门,闻堂中掷器声铮铮然,其响类磁。入室则破瓯残盏,狼藉盈前。方欲致问,妻忽瞋目云:“无端被凶人作践,使我胁痛骨伤,此怨誓必相报!”家人焚冥镪无算,其怒稍解,云:“明日亟以旨酒嘉肴祀我,则涣然冰释,否则不尔活也!”邑人泥首自赎,妇昏睡不醒。

次晨携酒植香榼至旧处设祭。视昨所践者,乃一大瓜也。恍然悟悔,痛诋,妇陡然寒战而愈矣。

缢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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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某氏者,落魄奇穷,无以卒岁。会除日,家家酒脯,而自顾其室则嗷嗷众口,坐以待毙。自思身为男子,不能致富,使妻孥困惫至此,不如死之为佳。浩叹而出,信步至教军厂,见其东厢内僻静无人,思于窗上投缳,俾得死所。踌躇已定,归求助于亲友,凡历数家,并无有借一文者。于是心灰志丧,而念愈果。

入夜,嗒然竟往。至东厢,漆漆然黑不见物,急趋窗下,解带将悬。忽有物触手,扪之,人也,高挂棂际,盖缢死矣。细摸其衣,狐裘貂褂,被体茸茸。大骇,曰:“仆之觅死,不得已也。公如此富豪,何为亦寻短见?仆若有此服饰,断不至此。”中心怔忡,生一计,祝曰:“今幸遇公,缘即非浅。请暂借公物,入局一博——其胜也,返君完璧;其负也,与女偕亡。”遂解其袍褂衬衣置地上。复扪其内裳,亦皆华丽,不忍再解,乃俯取所脱之物,赴质库得钱百千。

诣局纵赌,呼卢唤雉,应念而来,大获全胜。未至终夜,已钱钞千万计。核算而归,见家人犹环泣也。

急市饼饵,举室饱餐。随即赎衣,令子负袱同往。至故处,秉炬四照,不但其尸乌有,视窗间蛛网、棂上败尘,并无踪迹,诧异而返。

从此经营贸易,不数载,富雄一乡。遂藏其袍于雕龛,春秋致祭焉。

醉茶子曰:颠倒衣裳,尚不忍令其赤体,则中怀坦白,固与穿窬之盗不同也。由是致富宜哉

卵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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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人某,移居新第,夜闻室中哝哝人语。骇而静听,声在坑间。发砖视之,得二鸡卵。怪而置诸窗外,其语犹刺刺不休,第不辨其何辞耳。碎之,则坚如铁石,并无少损。急斫以斧,始破,血色殷红,纹如石理。未知何怪。

溺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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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姓将赴上洋,甫登海舶,舱中假寐,闻二人语曰:“人数足否?”答曰:“尚欠二人。”某猛醒,暗思乘海舶者,向无定额,焉有点数之理,得毋神稽溺簿乎?遂决意负装登岸。及舟扬帆入海,遇风覆溺,一舟无有存者。光绪七年九月事。

产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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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某妇产一子,头耸双角,额生一目,面平坦惟有口鼻,脑后垂一膜如帘,揭视俨然人面,眉目口鼻俱备。骇而杀之。

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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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藏经阁上有大守宫,伏椽下,状如小犬。阁上旧畜群鸽,物仰吸之,辄投于口,日戕数鸽,果腹而去。好事者自下击以火铳,物掉其尾,铅丸不能中。后不知所往。

青蛙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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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北村刘孀妇,有子尚幼,就外塾读。值天暴雨,儿未归,倚闾以待。有小鬟,年约十三四,姿容秀美,绿衣光泽,冒雨而入,曰:“请暂借姆庐避雨,晴即速行。”妇爱其慧,纳之。鬟应对如流,甚惬妇意。适空际雷声訇腾,鬟惊变色,遽投姆怀。妇抱之。一炊时许,雨霁,鬟始起,向妇稽首,顿失所在。儿自塾归,见女冲门出,方一凝眸,遽化为大蛙如车轮,跳跃而去。奔入告母,相与惊疑。

后数载,因撚变,母子避地。舟行淀中,波浪陡作,舟人大骇。有巨物自水出,跃登其舟,舟平稳,直抵彼岸。众负装下,见船头一大蛙,赴水而逝。

钱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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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诸生陶某,训蒙于邑之葛沽,恂恂谨抑,良士也。忽购一利刃,朝夕磨砺,藏诸荐底。

一日,键户谓其徒曰:“吾平日诲尔谆谆,尔辈竟仇药石,今尽杀却而甘心焉!”急捉其徒之年长者,忿欲加刃。徒年十六岁,黠而多谋,跪而请曰:“弟子敢不奉教,奈不见父母,终觉抱憾九泉。请归辞双亲,回塾一听先生所为。”生曰:“孺子尚知孝道,可暂去,速回!”乃拔关放出,复闭户而倚以石。

童子归家,诉诸其父。其父叱曰:“先生何致杀人,是尔托辞逃塾,宜速归,否则加鞭责矣!”童子无奈,哭诉诸居停赵姓者,且曰:“阿伯不速往救,令郎与二三窗友成齑粉矣!”

赵大惊,乃集众至其塾,隔墙闻童子号泣声甚惨,叩其扉,牢不可开。众缘梯过,见生裸缚一童子,跨其身而割其股,已露筋骨,声嘶嘶几不能号。其馀二三人,有惊踣气绝者,有匿诸案下者,匿诸柴后者。众夺其刀,问:“何仇害?”生曰:“吾教诲子弟,不如是不足以有成!”众中有好事者,怒欲痛殴。赵急止之,乃厚赠遣人送之归。

生语多颠倒,至河干,谓送者曰:“吾非为阿堵物,亦无须汝远送。”居停所赠之钱,尽弃诸水,悻悻而去。至家,颠狂益甚,父母佥以为忧,闭诸室而给饮食。年馀,歌笑怒骂无常。

有老道士托钵于门,自言能相宅。陶翁延入。至庭中,喟然叹曰:“妖气太恶,宝眷未必安也。”翁奇其言,急求拯救,道士谢以不能。翁五体投地,恳求益切,许之,令出病者。生见道士,大言曰:“吾奉天命败其家,尔勿干预!”道士曰:“此儿他日功名显达,未可戕害!吾劝翁改行,汝勿恶作也。”生曰:“一乡饥饿,彼坐拥厚粮,视死不救,此复焉有人理!”乃趋避登楼而闭其门。道人追及,破扉而入。生怒且骂,道士亦怒曰:“吾本不为已甚,顽梗若此,不得不下毒手!”乃出铜针长二尺许,直刺其胸,颓然遂毙。

翁顿足痛曰:“不图竟杀吾儿!”道士笑曰:“翁请勿忧,公子固无恙也。”禹步作法。生果苏。嘱其调养百日当愈。翁骇问故,道士曰:“此妖乃翁家之钱龙也。先辈富而好善,彼暗中司会计,故家道日兴。今翁吝啬不如先人,彼欲破产而作祟,公子颠疾皆彼所致。君如不信,请验之,今已毙于空室乱木下。”翁督众仆移木,众嗤其妄。固强之,木尽,有巨蟒长数丈,粗如柱,盘踞而毙。众始大惊。道士曰:“此物应运而来,罪不应死,可于麦场上作坛,吾咒而生之。”乃埋于坛下,作法三昼夜,发视,蟒已渺。

道士劝翁改行,翁知悔。厚酬道士,不受而去。翁自此恤邻睦宗,靡善不为。又数年,生领乡荐。

醉茶子曰:狐仙妖魅,每视人之运气为转移,运旺而家兴也,暗为增益,财几不知何自来;运衰而家败也,暗为消耗,财又不知何自去。裒多益寡,妖不能均匀之,此理之不可解也。然不难解也,不贪意外之财,财不伤于意外。尝见祖宗刻薄成家,子孙游荡败产。此妖之兴不尽存妖也。人能于财非义不取,则可以处贫贱,可以守富贵。虽属老生常谈,而狷洁自爱,修德自能胜妖,识者当不以予言为河汉也。

石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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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弁某,从军湘楚。夜行山内,见石隙中有光透露,照彻数步外,明朗如昼。凿之,得一石丸,大如指顶。持归,置诸暗室,如烧蜡炬。每燕会悬于中堂,数十席微芒悉见。某大僚欲夺之,弁不与,因是免官。益以为宝,藏诸椟,秘不示人。又数载,光渐敛,后仅尺许。今竟全暗如顽石焉。

或云石之精气未足,故光不久。若待数百年精华充足,便如照乘珠,久而勿暗也。然欤否欤?夫石果韬光匿彩,自能历久常新。乃急自炫,遂至元精败露,的然日亡,殆自取也。

土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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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夏,静邑掘河,土中得一鲫鱼,长二寸许。土工诧异,于是环视如堵。中有一任姓者,逼近视之,鱼跃入其口中,即失所在。任甚懊悔,而卒无恙。亦异事也。

蝎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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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秋七月二十八日丑刻,忽大雨,霹雳甚巨。有二丐寄宿邑南门楼,见雷逐一物如猪,绕楼奔窜,忽匿宇下,雷击楼脊崩坼,物遂不见。

后十馀日,城下王氏修屋,于屋上得一蝎虎巨尾,长四五尺,粗如鸡蛋,始悟所震之物,即是也。予亲见之。

焦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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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焦某,从军驻扎于津。一日,自城西营中醉归,将往海光寺机器局。时已三鼓,路经城西南野,见道旁一烟馆,其中灯火荧然。入视,矮几短榻,亦颇雅洁。乃向主人买芙蓉膏少许。见主人年三十许,短衣青背心,足著双靴,色亮殆如乌纸。未暇细审,卧榻上对灯烧吸。灯光青黯,烟筒塞如无隙,因出己囊中烟盒置盘中,挑烟烧试,灯火亦然。某口中喃喃怒詈。俄一无首人推扉入,呼曰:“买烟!”主人挑烟与之。焦醉眼模糊,不知其为鬼,乃喝曰:“何故著衣盖顶,作此恶态,骇煞人也!”其人不答而去。主人曰:“尔以彼为丑,视我何如?”因对灯瞋视,口眼砰砰作响,舌出于口,目出于眶,累累然如铃下垂,血淋漓满面。焦大惊奔避,至南关外,蹶然而倒,大号。及有人出救,某已昏不知人矣。灌以姜汁始苏,备言颠末。

次日,遣人往视其处,并无屋宇。丛冢中,地上有泥塑小圈,方圆数寸,中置烟盒。及持归,即焦之物也。众为诧异。癸未十一月事。

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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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选人徐姓,赁居邑城东某家。民宅中多邪祟,衣食等物,往往辄自失去。

一夕,窗上破孔,中有人自外窥视,目光炯炯射入,朗如明镜。疑其盗也,出户视之,窗外渺无人迹,以物投之,则遁去。次日,视窗上并无微隙。至夜,窗上眼光依然,神色倍觉瞋怒。如是数日。焚以楮帛祷祝,始不复见。

陈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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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械局中差官陈某,目能视鬼。有再醮妇病笃,发狂谵语,或浼陈往视病者。陈辞之云:“予非巫觋,视之何益?”或再三求之,云:“他无所劳,请君视之,倘室中有鬼,嘱其急备后事,否则延医调之,庶不误也。”陈随往,见室有男子坐床头,怒目指詈。询其年貌衣履,其友人曰:“是妇之故夫也。”未几,果卒。

观此则知失节之咎,冥责难逃。夫妇既改适,而死者抱恨九泉,卒至索命而后已。然则丧偶者亦何必娶再醮妇哉?

义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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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内义仓中多怪,湘军借为银钱所,或寓居其室。每月明,见东厢空室顶上,有物大如布囊,人恒见之,不以为怪也。

一夕,有武弁某,寝于西廊。夜将半,有物揭其帐,面大几与帐等,目炯双炬,齿列群峰,白毛蓬松长半尺许,满布其面。弁急以拳击之,物啮其拇,牙如利刃。弁大号。物不释口,甫脱出,又咬其臂,血涔涔遍席,晕然而绝,物自去。次日为人救甦,视其伤已见骨,调养数月而愈。

秦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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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裕,奉天人。夏夜看守瓜圃,见塍上有十馀童子,往来担物。知为妖魅,乘间捉其一。童子哀泣求释,秦云:“与我金钱二担,则释汝,否则毙刃下矣!”童以明晚将来,秦迫其矢誓而放之。及晚,有童子四人,送宝物二担,口中唯唯作用力声。黑暗视之,物圆如磨,金彩辉煌,知其为宝,不胜喜悦。童谓秦曰:“报君金宝二担,请笑纳之。我辈去矣。”言毕掷于地,骨董有声,纷然散去。秦喜极,取火灼视,乃苇管二枝,各贯铜钱一枚,大怒。再索童子,不可得矣。

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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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县村夫,清晨灌溉瓜圃,见一小赤蛇蟠瓜蔓上,细裁如蚓。戏以物拨之,蛇忽跃然奋起,头如斗,身如梁焉。村人急奔。蛇行风响,瞬息即集足下。骇极而倒,蛇失所在。及视故处,蛇蟠蔓上如初。

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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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李氏家祠中,往往见怪异。守祠者夜见后院红光熠耀如燔柴,疑其火也。亟觇之,一老猬立墀下,高于三岁童子,口中喃喃作人语,其双目放光类炬然。

鸡异四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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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乘海舶行,至巨洋,忽波涛翻沸。一巨鸡,其大如鹤,黑色,羽毛濯濯有光彩,立船头一炊许,始飞入波中而逝。博物者不能指其名。

河南某县,雨后忽有一雄鸡自空飞落,高二三尺,雄冠长距,文彩夺目。或捕而烹之,鸡忽自釜中飞起,火从灶出,延烧街道数里。

西贾段某,寓居京都某家空室,夜见鸡雏数十从地隙出。穷其处,在院西隅。发之,得银锭无算,上铸崇祯年号。始知前明巨绅之故第也。

满城农夫,于村外见一黑鸡,双睛突出,神采悍怒,逐之人苍莽中,卒获之。烹食则吐泄大作,膈冷如冰。识者谓此物乃新死者之煞也。

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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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人张某,生一子,兽首人身,其状如猫,口巨几连其耳。置之隘巷,人争视之。此光绪十一年四月八日事。

羊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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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人某,偶出南郊。至一处,去城十里许,芳草迷人,野火布地。徘徊间,见坟穴中出一羊,首如栲栳,狰狞可畏。邑人蹀躞而返。回视其处,旋风蔽天,物驾风高入云表,向西南而没,不知何怪。

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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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者,山右人。流落津门,为逆旅佣工。

一日,自杨柳青驿乘船归。有妇人与共渡,年可三十许,风致嫣然,仿佛富室仆妇。心窃好之,与之语,言词便捷。既渡,各分路去。

迂回数里,始至旅店,妇人先候于门。张讶其先至,惊诘之,妇云:“天色已晚,无所投止,浼君寄宿耳。”张错愕未及答,而妇已入。仓卒间,旋失所在。及夜张归,寝室逼仄,土榻仅容一人,妇已坐于榻,展裀褥焉。速其灭烛,相与共寝,绸缪备至。张询其为谁,妇云:“我仙人也,与汝有缘,当秘之,不为君祸。”天明自去。每来必先灭烛,不但人不知之,即张亦未睹其容也。

如是两年馀,有僚仆夜闻张室人语声,疑其纳妓也。迫诘之,张以实告。某不信,至夜,坐以待之,遂不复来。张已绝望。

一日,张出西郊,有妇人自后呼曰:“戒尔勿泄,何便失言?缘尽于是矣!”张回顾,殊不相识,妇曰:“两载好合,临别不会面,亦属憾事。”张恍然,顿首谢罪。既起,而妇杳然矣。自此遂绝。

醉茶子曰:两载绸缪,妍媸莫辨,此不奇于仙之幻,而奇于张之愚也。夫西子、无盐,以暗室逢之,应无所异。张之愚,正张之黠矣。彼空即色,色非即空耶!

金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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谚有云:时来则黄土变金,运败则黄金成土。此虽寓言,然实有之。邑有朱某者,其先家本富,母溺爱过情,藏有白镪六罂,为之私瘗于室内。嘱曰:“毋妄奢费,汝他时乡会试,可取作川资也。”母死后,游荡不羁,呼卢唤雉,柳巷花街,无所不为。不数载,家产荡然,而妻亦亡。孑然一身,室如悬罄。因忆所瘗之金,发之,则罂固如故。启视,满贮皆清水,六器皆然。朱卒以困死。噫,异矣!

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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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七月夜,暴风怒雷,即城南震蝎虎时也。邑东城中华姓翁卒,停尸未殓,经霹雳一声,尸忽梃然起立。守灵者骇散,急掩其门,门未得闭而尸追及。幸为扉隔,未遽出,抱扉而僵。至晓天晴,众视尸尚倚门立,右四指掐入木中,深没其甲,数人力挽始出。此亦尸变之类。夫雷能辟邪,此反因雷致变,何也?

古磁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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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北仓赵氏院中,有一磁缸,式圆如钵,下承以砖台,多年物也。一日阴霾,雷电绕之,有巨手自空中下,据缸空际。旋有一巨蝎虎自砖中出,骤为雷击毙。俄而缸置故处,巨手冉冉入云而没。众视缸口,有指痕五甚巨,深入寸许,嗅之有异香。乡人抚其痕以疗疾,云颇有效。今缸仍存。

优伶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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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伶某,夜与二人对弈。忽窗棂作响,一鬼物突入,头大如斗,面如涂朱,目光四射,咄咄逼人。几上烛火如豆,忽飘飘然悬于空。伶与二人攒抱一处,未敢作声。俄有叩门者,则鬼忽不见,视灯仍在几上。不数日,伶与二人俱卒。

河间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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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乙,将之豫省,晚息旅店。忽墙壁摇摇欲倒,一巨手从墙中出,五指如柱,屋为之满。骇急奔出,有二足自檐际下,胫粗如瓮。大号。店主至,物始不见。

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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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某,涿鹿人,与某友往山左。晚投旅店,友出买物,某挑灯坐。灯忽青黯,一披发矮妇人自几下出,面貌枯瘦,眉目愁惨,伛偻前行。某方惊愕间,又出一男子,貌亦惨淡,并肩立榻前,似有所诉。某惊号失声,其友适推扉人,物俱不见。因移居他店。

曹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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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商,山右太谷人,与其乡人贸易于津。夜归,路经南郭外,时已三鼓,四顾无人。见有小车长尺许,马大如鼠,人裁如指,戴小缨帽如钱,辘辘然循墙而走,其行甚驶。曹力追莫及,恚曰:“戋戋之物,行何速也?待我追及,踏碎之!”将至郭门,车稍停,曹踵至。忽砰然一响,高与城齐,人如魍魉,马类犀象,执鞭怒视,其状狞恶。闻车中语曰:“此西贾也,宁舍命而断不舍财。勿伤其生,搜取腰中钱钞可也。”曹惊踣大号,转瞬竟失所在。自扪囊中,财固不曾失也,狼狈而返。曹其遇仙耶,何变相之速也?索其财而不索其命,仙固因其所畏者而戏之耳!夫爱财如命,岂独西贾,特仙未之遇也。

张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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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殿,邑人,居御河北。其院之东,空室无人住,用积零物。夏月每晚纳凉庭中,有旋风贴地而来,入东室而没。怪而掘地,至五六尺,得一巨瓮,石板覆之。揭视,乃一老僧尸,叠膝端坐,皮骨已僵。不知何代释子,何年圆寂,惜无碑碣可考也。张畏而仍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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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茶志怪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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