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液还丹百问诀
昔李光玄者,渤海人也。少孤连气,僮仆数人,家积珠金巨万。光玄年方弱冠,乃逐乡人,舟船往来于青社、淮浙之间,货易巡历。后却过海,遇一道人,同在舟中,朝夕与光玄言话,巡历新罗、渤海、日本诸国。
光玄因谓道人曰:中国岂无好事耶,争得过海游历。
道人曰:我于世上,喻若浮云,心无他事,是以过海。光玄异之,因更日夜与道人攀言论。
道人乃谓光玄曰:郎君家更有何资产。
光玄曰:余少孤,兄弟僮仆数人,家财巨万。
道人曰:既家资如此,何得远涉风波,更求其利,漫漫大海,浩浩长波,一旦倾危,虫鱼得便,此何智也。
光玄答曰:我非为财涉此风波,余暗思人世,皆如梦幻,朝霞晓露,岂可久长,石火电光,瞥然则灭。人生若此,宁可思惟。旧冢未干,新坟相次。垒金遍地,全不关身。积玉倚天,岂能留命。所以经涉海浪,直入外方,意在寻访真人,问求达士,欲有何术,可救生前。及到外方,又无所遇,不逢英哲,遂且归乡,诚意如斯,非为财货。
道人曰:君方年少,只合爱恋荣华,如此聪明,深为大器矣。莫愁仙分,只要自修,必得其真耳。
光玄闻道人所说,启而言曰:光玄蚯蚓之质,岂有成龙;斥鹦之形,争能似凤,非敢望于大悟,只希睹于小知。傥高人不以余凡愚,少垂诲示,终身佩荷,岂敢负恩。
道人曰:尔求延年保命耶,求金丹大药耶。
光玄答曰:非敢拣择。但高人知者,可望垂诲,终身奉持。
道人乃曰:金丹大药,未遇至人,保命延年,即知轨则。君若好之,吾无悟矣。
光玄答曰:余少愚昧,何敢胜当玄妙之门。
道人曰:夫道在身,更无外事,尔能远离房室,屏弃世绿,枕石漱泉,松烦就静,元气不散,可至长生。夫元气者,是身中混元之气,是人之根基。念住则气停,神行则气散。是以至人住息,屏是非,绝顾盼,喘息不游于鼻外,存思常注于丹田。若三田得实,千年可保。更或纳新吐故,漱液咽津,悉是延年之门,皆为固身之道。古歌曰:气是添年药,精为续命芝。世上馒忙并馒走,不能求己更求谁。此之谓也。但能旦夕不倦,依而行之,必获延年长生之道也。
复问光玄曰:见吾髭发仪形否。光玄曰:高人髭鬓有异,钳发童颜,朱唇皓齿。
道人曰:行此道遂得如斯,余今已逾百岁,不识疾病。汝岂知我乎。
光玄再拜谢曰:少年小子,获闻大道。岂非高人垂念,指示秘关,终身保持,佩服恩德。
后至东岸下船,道人自欲游新罗、渤海,告别光玄。光玄乃涕泗交并,奉辞道人,归还故里。光玄达家之后,一心奉其至道,不顾繁华,遂却离乡,重游沧海,驻居云岛之中,十有馀年。依高人之指的,弘持至道。乃得气力百倍,仪形异常。因被往日同船之人,号光玄为海客。
光玄忽于一日夜中,思惟世上人间,更有出世之门,金液之道。若只住居此处,无由得逢。遂便抛离云岛,渐届中华,巡历名山,寻游五岳,瞻礼圣境,恳志访寻,专求达士。乃初游泰岳,次历诸山,后于己酉年中八月三日,因至中岳嵩高山少室洞岩僧寺之中,止泊十馀日。后即缓步南登,看肮岩谷。行可五六里间,忽于路侧松林之下,遇一人形神半老,手中携一竹杖,杖头悬挂三瓢,短褐长巾,于人稍异。乃问光玄曰:尔从何方而来至此。
光玄曰:家住渤海人也。驻居云岛,颇历岁年,近自海外而来,寻游名山胜境,今日方到此地。
又问光玄曰:人生各有途辙,尔独游名山,访何事也。
光玄曰:人生虽有途辙,唯余弃辞财产,每笑荣贵,不恋繁华,唯求妙道至真,乃至于此。
又问光玄曰:求道已来,还得几年,得道多少也。
光玄答曰:二十馀年,海内海外,无所不到。
又问光玄曰:二十年中,有何所遇。
光玄答曰:二纪年中,曾于船中遇一道人,令光玄保养精气,导引四肢,依而行之,以成其道。
又问光玄曰:既得此道,更欲何求。
光玄答曰:窃闻神仙更有金液妙道,还丹至卫,虑恐虚度年华,是以遍寻山岳。
又问光玄曰:所求金液之道,曾遇人否。
光玄答曰:访求二十馀年,不逢达者。
老人乃微笑,再问光玄曰:识吾已否。
光玄曰:未识仁者。
老人曰:我是玄寿先生。
又问光玄曰:尔何姓何名。
光玄答曰:姓李,名光玄。
老人又笑曰:我号玄寿,尔名光玄,与吾相符。我知人矣。仲尼所谓起予者商也。
又语光玄曰:尔求金液之道,为当提拔世人,为当只为自己。
光玄曰:访寻金液之道,一为己身,二为提拔世途有分之者,便即相镌,非直为己。
老人曰:子诚意如此,即可相传。若为一身,神仙非许。我有此道,汝可受之。
光玄既闻涕泣,再拜云:神仙妙道,岂可轻传,天地必啧,鬼神必责,愿将微命,参从先生数十年间,辛勤日夜,然后愿垂悯念,赐乃幽玄。
老人曰:不然,子若不仁,假使一生辛勤,此道亦不可付。吾见子仙骨有彰,圣基纯熟,今相遇我,与尔际会之时,但专志诚,听吾所说。
先生乃旋放竹杖在于一边,坐于石上,前面更有一石。乃语光玄曰:子坐,听吾至道。
光玄启言曰:先生奉传至道之门,光玄争敢辄坐。
先生曰:子但坐,绿至道玄远,尽此一日言论,犹恐未终,岂可令子久立听之。但坐,听吾所说。光玄再拜跪,而听之。
先生曰:夫还丹者,且非别药。真一为基,铅汞相依,黄芽是本,乃可成也。
光玄起再拜,而问先生曰:以见世上道人,皆说黄芽,未知至理。黄芽者将何物之所为,以何药而制造。
先生曰:铅出铅中,方为至宝。汞传金汞,铅汞造气,乃号黄芽子。不见古歌曰:黄芽铅汞造,阴毂含阳华。不得黄芽理,还丹应路赊。世人炼凡药,尽认铅黄花。黄花是死物,那得到仙家。黄芽非在药,内象取精华。若到黄芽地,金银徒尔夸。此之谓也。
光玄曰:窃见《金石五相类》中云:铅有大毒,争堪成就至药。
先生曰:铅虽有毒,盖为世人不解取用之。如药中巴豆之类,非无毒也。若解使用,即理万病,铅亦是也。《陶植篇》云:铅中有金,金中有宝,见宝别宝,贤人得道。宁修铅中金,不炼金中宝。此非世间之铅也。世人直下用铅,希求黄芽,万无得一,盖不识其铅也。
光玄曰:铅有二耶。
先生曰:铅非有二。譬如养子,若割父母身上之肉,内于母腹之中,而望孩子生,孩子生应难也。若离父母,孩子自何而生。古歌曰:鼎鼎元无鼎,药药元无药。用铅不用铅,须向铅中作。黄芽是铅,去铅万里。黄芽非铅,从铅而始。铅为牙父,牙是铅子。子隐母胞,母隐子胎。知白守黑,神明自来。此之谓也。直至诸经,唯赞铅之功能也。若舍其铅,如弃父母,而求孩子也。古歌曰:莫坏我铅,令我命全。莫坏我车,令我还家。铅断河车,所作无功。铅绝河车,所作无出。又曰:玄生因金公,巍巍立始终。又曰:一物含五彩,永作仙人禄。又《陶植篇》云一者水数,为五行之始。色禀北方之位,包含五行,修之得合道,了契自然。故能生天生地,为牝为牡,然后还日精于月窟,结精华于无中,能生紫气之精,潜与真合符,非神仙莫能窥也。世人不解用之,遂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可不明矣。古歌曰:用铅不用铅,须向铅中作。恰到用铅时,用铅还是错。又云:用铅不用铅,铅是旧丹田。此用不弃而解用,阴阳得序,悟之则得,只在铅中,尔细研究之也。又《元阳子歌》曰:真阴真阳是其道,只在目前何远讨。凡流岁岁炼神丹,忽见青黄自言好。志士应须求法则,勿使心神虚败耗。但能求取真黄芽,人若服之寿无老。此可知也。
光玄曰:窃见世人云:朱砂水银是黄芽,何理也。
先生曰:此非道人之言也。且朱砂水银者,无定性,自无身形,阴自不生,女自无孕故也。李栖蟾云:朱砂水银同处,二女终不相知。自立既难安,何得成大药。夫黄芽者,坎离相孕,金水相生,男冠女姅,牝牡相得,从无入有,阴动阳交,方可得成,契于至理。故《阴真君歌》曰:北方正气为河车,东阳甲乙成金砂。两情含养同一体,朱雀调运生金花。金花生,天地宝,人会此言成至道。此可知也。
光玄曰:又见世人或以金为黄芽,银为黄芽,研朱粉银为黄芽,生银为黄芽,铆铅炼铅枯铅等为黄芽,或以密陀僧为黄芽,是何理也o
先生曰:此并非也。诸类皆是有质之物,顽滞之徒,炼之即色悴形枯,烧之即尘飞土变,枯骨而粉,毕竟无成。盖谓孤阴寡阳,争同至药。服之则灼人五脏,饵之乃促彼生年,岂可类于黄芽,吁于大道。夫黄芽者,铅汞合体,金木相并,龙虎相交,水火相制,推情合性,以魄随魂,成为还返之因,明于呼吸之理,力得阴交阳孕,母在子全,得天地之精诚,授混元之大道也。古歌曰:金不露体,木不呈形。又言丹砂木精,得金乃并。又曰:束身敛魄充虎饥,虎来啖食生体脂。此甚明也。
光玄曰:黄芽既云铅汞所造,金水相生。愚意尚迷未晓。伏愿先生再垂指的。
先生曰:譬如人间种树,世上良田果子,初先犁蒋耕垦,次选好地,及彼良时,仍赖风雨调匀,节候催促,年终稼穑尽获。收成黄芽之因,亦复如是。合和铅汞,配合坎离,水火相仍,时候周足,自然变化,无有比伦。黄芽若成,大道易矣。古歌曰:铅汞牙,铅汞牙,同三花,采我气,结成砂,初闻日,运火加,轮五彩,入神华,曾为使,道无邪,三者备出是仙家。此可知也。
光玄曰:黄芽既得,知其根本,至药如何得成,再乞先生一垂指示。
先生曰:至药唯用五行,更无杂物。若有诸类,不成至药。古歌曰:捉取束方龙,配与西白虎。更将南朱雀,后会之玄武。就中玄处玄,莫失中央路。此可知也。此之五行,是铅汞本类,乃得成丹。若有非类,即不成也。譬如一家父母夫妇,无有别人。铅汞五行,亦复如是。制伏成药,骨肉精气血脉皆全,方堪服饵。古歌云:
何言金木水火土,留身保神是龙虎。
学人不识五行精,强认他人为父母。
木主气兮骨主虎,血主水兮肉象土。
不死之道在离宫,会得五行金有主。
五行须是水银亲,殊质不堪为伴倡。
又贺兰求大士歌曰:青龙起,白虎卧,玄武飞,主却坐,黄龙中央自结裹。母怜子,子怜我,炉中结成云一朵,服饵刀圭无不可。此之是也。
光玄曰:大药虽是龙虎制服,五行精启成药,饵服之时,最要何物为丸。
先生曰:撑药之日,是一味水银神水之胎,作紫金之粉,色含五彩,以表五行成身,号曰金液还丹,太古神仙,皆同一法。古歌曰:水银一味成仙药,如使流传伏火难。若遇河车成紫粉,一时化作金液丹。金丹正法本非赤,水银一味独幽玄。刀圭点化将为验,服者不死作真仙。又歌曰;却取抽成汞,还烧遣作砂。胎中受五行,月足见黄芽。迷途不可见,对面隔天涯。若到河车地,只此是仙家。此可明也。
光玄曰:伏火水银,若成至药,自古已来,亦有朱砂水银伏火者不少,因何服饵,皆不延年。及将点化,又无所用。此何谓也。
先生曰:此皆不得神仙之妙术,不按仙经之理,不依五行制造,不得日月精华。或用诸类相和,或于至真违远,纵得千斤伏火,亦与瓦石一般。非惟点化无堪,亦致服食,夭人寿矣。故《王真人传》云:古有兄弟二人,将水银一斤,于阳山谷之中,炼烧三年,伏火如红玻璃之色,言是至药。兄弟各服半斤,六月须著绵衣行,又要人扶策,此希延寿,返有堕身之灾。岂非药类不同,方术错俟,此可为验。切在求其真,若得真源,万不一失。
光玄曰:既黄芽是大药之根本。是五行所成,并晓其源,何知出世。未委几多分两,烧制起自何时,而得成就,伏愿先生慈悲,再希指示。
先生曰:神仙至药分两,争无大道,金丹烧时有节,不依炉之法象。亦且鼎有乾坤。火从子离,须明卦兆。复自离而至亥,始见光华。亦同子在母胎,直须日足,鸡居卵内,要待时分。分两则二八同居,节候乃一星周雨,方可龙兴云雨,虎啸岩前,定延世上之年,不是人间之物。古歌曰:二八诧女,十六铅精。阳生起火,阴尽须停。星辰周雨,至药通灵。又陶隐居望江南词云:长生药,本是五行作。子午二门开,卯酉四时运,火合乾坤,龙虎自相吞。此之谓也。
光玄曰:大丹既晓法度,实为万生有绿,此时获遇。又见诸经诀云:日魂月魄,白虎青龙,丹砂河车,真铅真汞,名字不少,疑惑人心,未审其中,谁为正号。愿先生一说,以释千疑,令后人得知仙路有登,尘寰得兔。
先生曰:多般名号,只是一途。日魂即是阳精,月魄还同阴体,青龙是木,岂离束方。白虎为金,还居西面。河车金液,是仙家得意之名。真汞真铅,乃达士当时之号。但令消息,何用迟疑。不越五行,更无别理。
光玄曰:又见《黄帝阴符经》云:金丹之术百数,其要妙在神水华池。未知神水华池,是何物也。华池之外,金丹更有成无,乞垂一指,永释疑心也。
先生曰:华池之外,金丹无成。任是百数千般,妄为虚设。若是华池之内,至妙至神。故黄帝遇此昇真,马明因玆得道,华池之理,亦在五行前章之中,具陈仔细。故《元阳子歌》曰:神水华池世所希,流传不许俗人知,多将世上凡铅汞,相似令教人不疑。
光玄曰:又见诸经云:三五与一,天地至精。未知此言,是何事也。
先生曰:前以备陈,今再问三五者,亦是五行正数。且非别类,本无凡物。尔更宜寻究,必达根原耳。不见古歌曰:阴坎徒迷一,阳离五彩形。不知三所以,备抱木之灵。炼药须通诀,玄关谙古经。琼丹君若就,天驾五云饼。
光玄曰:世上诸药,何止数万般,唯金液还丹,即延生保寿,乃至昇真,是何理也。
先生曰:尔之愚钝,犹不知之,听吾细说。且世间之人,无不禀于五行而生,至于心肝脾肺肾,岂弃阴阳五行。还丹者烧五行之精气,含万象之神光,得紫金之妙,流津液之名,服之者岂不保固四肢,坚牢五藏,自然长生有地,去世成因,事在目前。迷人但执古歌曰: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老翕复丁壮,耆妪成姥女。发白复再黑,齿落更重生。号曰真人子,度世免死厄。此方可知也。石药者,亦属五行不录,一体自然也。如生服之,即有毒损人。伏火又即同瓦砾,唯可医小病,宁将此比并大丹,事理晓然,真源不昧也。草药者,亦随四时凋变,自不固于雪霜,方味相和,亦只理其风湿,岂比大丹至药。真道深远,须辨是非,可以知其深浅。
光玄曰:金丹大药,服之长寿,乃至升天,未审世间更将何用。
先生曰:迷人,金液还丹,岂无使用。此丹一年满足,十月周圆,开炉而紫粉成金,启鼎而黄芽发耀,包含五彩,聚集百灵。先将点制于水银,立成黄金为验。服食之后,永固筋骸,济命济家,且非虚说。古歌曰:丹砂丹砂,济命济家。能济我命,能济我家。又陶隐居望江南云:十月满,开鼎一团红。数片残雪含五彩,解胎神水响玲珑,气复异香秾,此得成至宝之谓也。
光玄曰:水银除此药制伏,得成金外,更有何药擒之,得成至宝。
先生曰:水银除黄芽至药之外,诸般药类,宁制于他。
光玄曰:何以诸药制伏不得。
先生曰:水银者,乃天地之至精,五金之魂魄,流利为性,染杂无因。故俗士云:水银无假,阿魏非真。此明真理,故知诸物不可入也。黄芽者,体是水银,感五行之精,受正阳之气,年周月足,骨立神全,水银被制之,有何不可也。《阴符经注》云:飞鼠断猿,河车伏汞。若有杂物,无因得成。又歌曰:河上诧女,灵而最神,见火即飞,不染垢尘。鬼匿龙隐,莫知所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此可知也。
光玄曰:先生不闻凡末。夫指幽玄,金液之道尽知,龙虎之门顿悟,几年海上,空悲万里之波。今日尘中,忽见三清之境。虽知仙路,堪悯世人,今欲再有启陈,更希先生指路,庶令迷昧尽达真源,是弟子之诚深愿矣。
先生曰:尔之姓字,已在于丹台。我道幽玄,悉无秘悟。但希来问,即可分明,莫抱疑情,虚度一世。
光玄曰:窃恐世人不晓铅汞,不识五行,将四黄以制水银,使八石用为至药,炮矾雄雌之类,无不遍寻,磁毗胆绿之徒,悉将入用。指神符霜于黑锡,认圣无知作青盐,火锻百回,水飞千遍,忽三年守鼎,五载临炉,运火即山谷空虚,苦心则形神枯槁,都无所就,但怨神方,今启问求诸石药,五矾之中,终有至事,制得水银已否。伏愿先生慈悲,特为开晓。
先生曰:世间之事,乃至纤毫,未有不因其理,制伏相依,种类相取,而成事也。若乃穷诸理例,得彼类形,何事不成,何因不立。《周易》所谓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此理例相依也。即有水能共脂乳,相通入油,胶漆相须,雪霜同固,此形类相取也,可不明矣。夫水银者,是金之魂魄,本五金之精华,与铅同根,与水共体。若以五行相孕,金水相生,得气传华,方乃得成至药。将制水银,万变千通,世无比类。故《陶植篇》云:金为水母,母隐子胎。水为金子,子隐母胞。水者金之子。子藏母腹。此言金水自相含孕,蕴椟于母中。因造化而生,又子继父体,为母立兆基。此言砂产于金,汞流于子,以金养汞,继体而荣,道合自然,事归于至妙,不可不思之也。若用矾石之药,杂类之徒,则金体全乖,祖宗并失,还返无由而得,金水无由而生,可谓雀鸥同巢,鼠猫共穴,将胶补釜,以漆涂疮,但恣虚老百年,万无一得之也。古歌曰:世人好假不好真,竞将石药和水银。姥女化归烟雾散,曾青磁石自相亲。炮矾胆绿倾家产,多为疏狂枉作尘。若遇神仙谈至理,终知白首永无因。此可知也。且药石者,大约七十二件,多至一百馀般。古之至人。尽辨酸咸苦涩,著其经论,或梼研使用,治世人之诸疾。或修炼合和,辟人间之邪珍,无关大事,得至长生。假饶别得玄方,穷极制度,亦是暂留髭发,岂能久固筋骸。世间迷昧之徒,嚣薄之辈,谬传方术,诬调神仙,矾石欲同铅汞,或以柳槌研合,或以桑叶相和,醋煮蜜蒸之时,不论遍数,水飞酒飞之日,动占时光。言固济则铁石非坚,说覆籍乃寻常莫匹,极至三年满足,一鼎灰尘。却云鹦犬来冲,致得龙蛇变去。殊不知己之非理,但将怨恨于真仙。如此之流,世间满目。更有用尽寰中众石,海内诸矾铜精铁精,石绿土绿,罄竭资金,皆无所就。情意稍迷,心神益乱,不信仙方宁远,岂知大道无烦。谓灵丹不在此间,言至药生于海外,便向波斯国内,而求白矾紫矾。或向回纥域中,寻访金刚玉屑。动经多岁,惑说万途,纵饶觅得将来,亦无用处。愁发因玆变白,苦心为此归泉,如此皆为不晓药之情性,不知药之类聚。且矾共石,不与金同。水银既是金魂,石药又如何入用。夫至药者,紫金。为五彩,成身成金,可因一体,五彩恰同五脏。又见古歌曰:金可作,命可保。金不作,徒自误。此不虚传矣。,大药既成,金液变体,元是水银,何用矾石之徒,此得形类相须。前云至理人不知之,上山求鱼,入海网兔,此则倒见,可不悲哉。
光玄曰:大药既是金液成形,矾石又不相入。切见世人多假五金为柜,伏制水银,亦是经岁经年,千机万巧,皆无所成,多是虚费工夫,是何理也。
先生曰:五金者,是人间之质物,亦与至药不同。黄芽篇中具陈,尔仔细研寻。术有幽秘之道,又有玄微,皆须口授亲传,方可成丹转理。切见世人妄凭泛说,专按古方,乱制水银,欲成至药。殊不知五行含孕,如妇女之怀胎,铅汞相须,若晨鸡之抱卵。至真妙道,通变无穷,毫厘有差,通变失序。故陶植望江南云:还丹卫,切要经手传。若信故方终自误,颠来倒去倒来颠,不得怨神仙。又菩萨蛮词云:家家尽有长生药,时人取用皆差错。气候若飞沈,问君何处寻。眼看犹不识,误向铅中觅,此物没黄芽,徒劳岁月。赊细思,此理真为足矣。
光玄曰:先生云:四黄八石,全无大道之理,不与水银合同。又见龙光黄一味,才镕成汁,立制水银成砂,是何理也。
先生曰:汝未知之。听吾细说。水银者,正阴之体。硫黄者,假阳之形,正阴被假阳之制,暂变身形,终无所住。若遇正阳伏制,终始相依,此阴阳之大理也。又硫黄是矾石之液,矾者乃铁之津华,磁石乃铁之母,朱砂磁石伏制硫黄,立成紫粉,此一根也。硫黄既为铁之孙胤,水银本是金之精魂,二气虽暂相合,终无成事。但旦细穷理路,兼乃可见根源。
光玄曰:先生所言诸矾,制伏水银不得,亦不与水银相同。又见绿矾共青盐相和,制得水银,成粉成霜,是何理也。
先生曰:水银者,金之魂魄。绿矾者,乃是铁之津华。体五金即二气同根,议铅汞则铁铜疏远。是以暂制水银成粉,却再烧之,复其本源,终无成遂,恰同不制。
光玄曰:矾既如此,青盐因何与矾,同入水银为用也。
先生曰:盐于水银,无以相类。只是矾制水银之时,盐助其色,别无其功。亦如飞烧毗黄,上覆其盐,即得色白,若非盐覆,其色不白,此之一例也。斯为小事,非关大丹。尔但究穷,永除疑虑矣。
光玄曰:先生所言铅汞五行,是大丹之根本。诸矾石药,并不相干。深悟至真,尽其大理。又见世人多有广积童便,再淋再洒,或煮或煎,翻取其霜,澄泸其滓,言是五行之本,至药之根。或将服食,或转制砂汞,是何理也。
先生曰:此是迷人所为之谬事也。其童便是人所食之物而成,更有何物。若有长生保固之道,人之日食,便合延年,更又何劳煎取查滓。修炼之士妄以此物为之,欲其延年,惑矣。故迷徒不知至理,纵然煎得,只成粉霜也。大共盐花一般,争可变通,得成至药。细穷至理,勿信凡流。三岛不遥,九天非远。
光玄曰:又见世人多采桑柴灰煎炼,言是至药根本,同制朱砂水银曾青。诂问所由,却言不见《阴真君歌》云:龙居震位当六八,乃四十八,是桑字也。引歌曰:采乎蚕食之前,炼于火化之后。又樊曹元绪之龟,降圣人之质,此是大药之根,更非别药。此理如何,再请先生一说之也。
先生曰:大丹之本,前章具明,更无虚谬。桑柴灰者,亦是迷人之所作,愚人之所传,递互相承,一无实矣。且《阴真君歌》曰:龙居震位当六八,虎数元生在一宫。四十八者,此是大药分之数,亦如是方位之名,非桑字也。凡流不达其理,妄认虚无,似鹿逐于阳光,猿探水月,终何所得,虚用心神。大药之者,纯是五行,更无别类。矾石相杂,犹尚不成。桑紫之徒,可知远矣。故《参同契》云:孤兔不乳马,燕雀不生凤。此之谓也。
光玄曰:又见世人多取鳌突中烟,云是木之至精,配在青龙之位,便引《元阳子歌》曰:要识丹砂是木精,移来西位与金并。迷人何处寻龙虎,恍惚之间是杳冥。言是此也。复觅鄘州井盐,或以太阴玄精,配为白虎之象,引歌曰:鹿邑相附力三口,四十相乘复相守。中田可养十一人,横目在下视左右。言是真龙真虎之道。大丹之心,此理如何,望垂指示。
先生曰:至真妙道匪遥,时人不见。大谬之辞易识,愚者长迷。故愚知相互,玉石不等,良可悲尔,可足悯哉。夫至药者,是滑利之物,变化之身,上通仙籍,下延人寿。得之者五行自晓,迷之者万象长悬。金丹一成,贫病永失。且烟临玄精之类者,是世间之死物,与瓦砾之无殊。烧之则血脉不生,炼之财精神转竭,将何变化,得成大丹。理在目前,时人不见。故《元阳子歌》曰:真龙真虎是真亲。所言木精西位,显阴阳互养之灵,岂言烟旷之徒也。元阳子素是达人,且非昧士,岂得将达人之语,迷顽钝之心,虚妄亦然,错乱甚矣。夫龙虎者,是还丹之体,铅汞之心,神仙悉明,经书不谬。故《金丹铭》云:丹砂真位元非赤,四季排来在南宅,位属南方丙丁火。故说其形赤,抽取砂中水银,属束方甲乙木,其形乃青龙之象。黑铅本性元非黑,怀玉内抱含五德,配属北方壬癸水。其形黑,抽取铅中精气,配属西方庚辛金,其形白,乃白虎之象也。又歌曰:五行不顺行,龙从火裹生。五行颠倒术,虎从水裹出。又金丹职赋云:火束旋而为龙,水西转而成虎。又《李柄蟾歌》曰:太阴在南宅,太阳向北居,火之木曰汞,水之金曰铅。制在中宫器,以类助相成。阴来去发阳,龙虎为证验。神丹龙虎有灵,岂以烟旷之徒,玄精之类,比之得同至药也。再三思究,万无一差,勿信愚人,有惑真的。
光玄曰:先生所说还丹之道,已尽幽玄。窃闻昔淮南王更炼秋石,而成至药,服食升天,未知秋石是何物也。又见丹经多说圣无知之号,世人云是青盐,不知是否,伏愿先生勿悟玄理也。
先生曰:淮南王刘安所炼秋石之事,是大丹,更无别药。还如一物,乃有数名。圣人临时,亦复如是。绿金虎者,是丹之本色凝白,位属西方,主秋,故得其号,亦复黄芽、河车一类也。圣无知者,亦是丹之心体,铅汞之深门,当五行制伏之时,自生肌骨,及万象包罗之日,血脉皆蒙。仙人寻真不知,圣人思之不测,故号圣无知也。更非别途。岂是青盥,迷人错误之矣。
光玄曰:先生所云:药及五行成体,万象全身,铅汞相因,虎龙含孕,饵之则坚牢五藏,润泽皮肤,用之则制汞成金,回贫济物,是何理路,名曰大还神丹。复是何神仙,初始知此妙道。
先生曰:金者水之子,汞者金之魄。与五行相生,是一根,历万载而不能合体。有陵阳子者,本是太初真哲,上古高人。知此根源,秘为妙道。故将南对北,用西对东,配此四方,不违中道。一年运火,十月开炉,七返无亏,九还周足。及龙飞魂返,虎伏魄归,故号曰紫金之妙诀,七返之神丹,此之谓也。古歌曰;九还七返三五一,龙虎相交入神室。灰池炎烁天地精,金液还丹功乃毕。
光玄曰:先生开辟天路,大朗玄门,陈不死之方,示长生之卫。尽知真伪,备见是非。今者更有少疑,又须启问。切见世上之人,多求草药,将结水银,指岭南不是远途,言塞北只同户外。遍求蘗卉,散采芳枝,赤芹莴苣之徒盈诸兜笼,章柳瓦松之类尽满筐箱,或梼末油煎水煮多时,或用地胆杵自然之汁,采田公草则洗了除根,人苋与马苋相兼,龙胆共兔丝共使,未成砂子,早望黄金,如此之流,如麻似蚁,至使资财散荡,役心力以荒狂,究竟无成,却怨天而恨地,未知此事,到底如何。愿先生细赐开悟,兔怀迷昧,枉费心神。
先生曰;人虽一类,乃有愚智万般,所禀不同,性情各异,智者暗通于心内,愚人不见于掌中。亦如云气生而上天,瓦砾成而在地。云气乃抑之而不住,瓦砾乃举之而不升。愚知已然,改换安可。且水银者,借阴之气,玄水之精,过万岁而方成形,与五金而为魂魄。重之黝重于金,体洁乃不许尘侵,悉在目前,有何难睹。夫草药者,春生夏长,秋落冬残,枝叶岂坚,根茎不久,制之斜成水沬,烧之则本是灰尘。若将结制水银,可谓天悬地隔,足认无知之辈,苟利之徒、枉惑时人、言有成事。居河北则指三昊有草,在岭南则云两蜀得成,尽是虚传,皆非实理。相承既远,讹谬堪悲,智者则乃自明,愚者无因得达。
光玄曰:蒙先生之所说,得先生之所言,松楼之色显然,玉石之形迥尔,迷情尽破,滞意俄消。未知草结水银,毕竟有否。
先生曰:龟毛长短,兔角纤厅。
光玄曰:草结既同龟毛兔角。元而度世,此皆尘埃外士、山野奇人。或绝粒数年,或修真多载,名字早登于仙籍,精华不散于三田,故饵服有灵,草名有效。此可谓内真外应,表裹功全,岂不延年,岂不度世。且凡流之者,不知至道,不晓真诠,贪爱不休,苟求无已,为积玉可延于算寿,为堆金可驻于年华,唯恣骄矜,常营奢侈,无一日不闲滋味,无一时不爱绮罗,七窍长流,三田不固。任是万般灵药,服饵徒然,直饶九转神丹也应无益。如此之辈,悯之不及。尔但依吾所教,必获大道矣。
光玄又曰:金华大道,神水玄门,得之者白鹿可乘,西游崑岭。遇之者青牛可驾,束看扶桑。同天地之久长,见江河之变改,岂期偶因游肮,获遇真流。不以凡昧之人,尽赐幽玄之术,不差毫厘之细,匪谬纤发之遗。尹君昔授真文,诚为可祖。太上之生徐甲,同是深恩。负荷莫胜,顾盼无已。今欲收拾药类,备办资绿,只向此山研穷烧制,未知达士深意如何,再乞指陈,愿依尊诲。
先生曰:此□妙道世上希奇,尔能尽知,切须保秘,勿与非人言论,勿与非道交游,稍忽轻泄天机,轻传下类,不唯殃尔七祖,亦乃灭尔一身。切在秘藏,莫同常事。此山虽是名岳,且近大都。今值兵革方兴,干戈已作,摇动四海,践踏中原,此山多戎兵往复之乡,黎庶潜窜之地,那堪烧炼至药,岂可修制神丹。昊越极有深山,江浙不少福地,或罗浮、茅岭,或庐山、天台,目下并安,亦复无事,乃是众圣依柄之地,群贤止泊之方。尔可选彼深幽,就其佳胜,修持大药,烧制金丹,必获无魔,定登天路。吾之所说,悉无谬言。尔便遵吾,勿怀疑虑。
光玄曰;弟子一个微生,二仪外物,学调气焉未柔,每于三田,不遇玄珠,几许虚度百岁,岂谓忽逢真哲,大央疑情,三清之路港通,金液之功毕见。恩深渤淤,荷重丘山,未知微命,将何所报。
先生曰:尔之有际会于吾。吾有幽玄,悉付于汝。吾见人事扰扰,世路忙忙,不知球露之身,但贪荣禄。岂觉风灯之命,唯务生涯。如此之流,吾足悯矣。尔但将吾所论,录吾所传,流布世间,行于世上,提携有分,接引群情,便是报吾之恩,馀无所托。尔乃亦要精专修炼,早陆云衢,壶中之日月全殊,洞裹之乾坤颇别,莫于人世,久恋繁华。听之慎之,远诸非类。
光玄闻已,两泪再拜,立在一边。
先生曰:尔于海上,曾饮玄酒已否。光玄曰:凡流未曾遭遇。先生乃于竹杖上取一瓢,令光玄于涧泉汲水。光玄乃携瓢下山,于石泉之中取水,将到先生前,先生接得,接下一半于地,只馀一半,便取药一丸。如蒙豆许,作红紫之色,投入瓢中,以树叶塞口,坐于树石之上,良久成酒,红紫馨香扑鼻,有异于人间之酒。先生自饮一盏,所有尽令光玄饮之。饮讫,顿觉神情爽朗,肢节宽舒,不并常时,身同象外。乃再拜感谢先生,讫而立。
先生曰:时已暮矣,汝且自归所止。吾绿劳倦,欲往后山,只在峰南,近水有一草庵,便是吾住止。尔若无事,但来相访。
光玄曰:弟子无事,欲送先生归去所止之处,得否。
先生曰:吾已困矣,计汝亦疲倦。但且归去,明日过山觅来。言讫,便携竹杖南去,行步如飞,虽有一径以通,望先生若片云之渡岭,瞥然不见。光玄怅望,却归山寺之中,一夜不眠。乞得晓色才分,寻其往路,更无疑滞,直过峰南,径路全无,松萝蔽日,涧水与哀猿不辨,白云共飞乌相随,不睹一人,空瞻南仞。光玄乃知先生非居凡世,岂是常人。怅望再三,悲思莫及。便回所止,写先生所言之秘论,流布世间,用求同好上士君子,幸宜思究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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