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遗事/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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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目山谶[编辑]

临安都城,其山肇自天目,谶云:“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海门一点巽山小,五百年间出帝王”。钱氏有国世,臣事中朝,不欲其说之著,更其末云“异姓王”以迁就之。高宗驻跸,其说始验,仰视吴山,如卓马立顾绍兴间,望气者以为有郁葱之符。秦桧专国,心利之,请以为赐第,其东偏即桧家庙,西则格天阁之故基。桧死,熺犹恋恋,请以为第。常州倅烜为光禄丞,留隶家庙,言者罢烜,并迁庙主于建康,遂空其室焉。高宗倦勤,即其地筑宫曰“德寿”,后又更名曰“重华”,曰“慈福”,曰“寿慈”,凡四易美名。至于咸淳甲戌,天目山崩,则百年王气亦终于此矣。

高宗浙脸[编辑]

高宗诞之三日,徽宗幸慈宁后阁,妃嫔捧抱以见,上抚视甚喜,顾谓后妃曰:“浙脸也。”盖慈宁后乃浙人,其后驻跸于杭,亦岂偶然?

金陵山水[编辑]

高宗未驻跸杭州之先,有暂都金陵之意,末年因幸建康,此意未释。召一术者决之,术者云:“建康山虽有馀,水则不足。”献诗曰:“昔年曾记谒金陵,六代如何得久兴。秀气尽随流水去,空留烟岫锁峻嶒。”

梦吴越王取故地[编辑]

高宗建炎渡江,至德祐丙子,通一百五十年。绍兴八年二月癸亥,上发建康,戊寅至临安府,遂定议建都,自此不复移跸。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号,孝宗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临生之际,徽宗梦吴越钱王引御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皓在北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曾在明节皇后阁中,言显仁皇后初生高宗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 即镠也,年八十一,高宗亦年八十一,卜都于钱塘,似不偶然。孝宗所谓“钱王”,指俶。俶第三子 —— 惟演也,终团练使。

十里荷花[编辑]

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城夸。”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时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余谓此词虽牵动长江之愁,然卒为金主送死之媒,未足恨也。至于荷艳桂香,妆点湖山之清丽,使士大夫流连于歌舞嬉游之乐,遂忘中原,是则深可恨耳。因和其诗云:“杀胡快剑是清讴,牛渚依然一片秋。却恨荷花留玉辇,竟忘烟柳汴宫愁。”盖靖康之乱,有题诗于旧京宫墙,云:“依依烟柳拂宫墙,宫殿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忆君王,月破黄昏人断肠。”盖悼钦宗之不复返也。

仁和门[编辑]

宋太祖次陈桥驿,整军从仁和门入,高宗由海道过杭,闻县名仁和,甚喜,曰:“此京师门名也。”驻跸之意始此。

高宗定都[编辑]

高宗自建炎元年六月即位于南京,岳飞解东京围,宗泽留守东京,劝上还京。高宗虽下诏修京城,而还京之意终未决,车驾行幸未有定向。李纲谏曰:“今六飞纵未入关,当适襄邓,以示不忘中原之意。近闻一二执政劝陛下迁幸东南,果尔则中原非我有矣。”冬十一月,上如扬州。至三年,金人犯扬州,高宗始离扬,凡在扬州一十六个月。三年二月,上如杭州,以州治为行宫,至四月幸建康,在杭州凡四个月。六月,高宗离建康幸浙西,诏改杭州为临安府。十月,金人犯杭,上自明州航海。四年正月,上次台州章安镇。四月,上次明州。八月,上次越州。绍兴二年正月,上自越州如临安。三年,上在临安。四年,上在临安,冬十月,诏亲征,上如平江。五年二月,上自平江如临安。六年,上在临安。七年春正月,上在平江。八年,上在建康,二月如临安,遂定都焉。

显庆寺[编辑]

临安灵隐、净慈、上中下三天竺寺,皆宋朝祖宗功德寺也。淳祐庚戌,为贵妃阎氏建功德寺于九里松,近灵隐寺前,名显庆寺。土木之工过于诸寺,时人名之曰“赛灵隐”。寺成,建大鼓于法堂,忽有人掩入不备,大书鼓上云:“净慈灵隐三天竺,不似阎妃两片皮。”由此界限甚严,无故者不得复入矣。

游湖词[编辑]

蜀人文及翁登第后,期集游西湖,一同年戏之曰:“西蜀有此景否?”及翁即席赋《贺新郎》云:“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世界,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艇,问中流击楫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馀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蘂。天下事,可知矣。”

三贤堂[编辑]

宝庆丙戌,袁樵尹京,于三贤堂卖酒。或题诗云:“和靖东坡白乐天,三人秋菊荐寒泉。而今满面生尘土,却与袁樵趁酒钱。”

冷泉亭[编辑]

冷泉亭正在灵隐寺之前,一泓极为清泚,流出飞来峰下,过九里松而入西湖。或题诗云:“一泓清可沁诗脾,冷煖人情祇自知。流去西湖载歌舞,回头不似在山时。”

三天竺[编辑]

上、中、下天竺三寺相连,其山门与灵隐共入,扁曰“灵隐天竺之门”。惟上天竺系观音,坐正殿,敕赐号“灵感临安”,祈祷则迎奉之。有敕赐宝厨、顶络诸宝饰其上。有两珠,一赤一白,名日月珠;又有白黑相间如枣核样,名鬼谷珠;又一大珠名珠母,又一大珠名猫儿眼睛。每遇迎奉则加此饰,亦曾迎入大内祈祷焉。

题白塔桥[编辑]

驿路有白塔桥,印卖朝京里程图,士大夫往临安,必买以披阅。有人题于壁曰:“白塔桥边卖地经,长程短堠甚分明。如何祇到临安住,不说中原有几程。”

伍子胥庙[编辑]

庙在吴山头,其下当御路,名“朝天门”。理宗辛卯,庙遭回禄。后赐缗钱二万三千重建旧址,殿讲陈公益作记,其略曰:吴山庙者,春秋伍大夫庙也。春秋伍氏子世为楚忠臣,大夫挟父兄不报之雠,去国千里,傍徨江上。渔父不受万锺之禄以捐其躯,濑女子不吝千金之身为效其死,故能识要离之勇,荐孙子之智,借吴师以入郢,会诸侯于汉水,功亦伟矣。及夫差狠愎,踊跃用兵,贪壤东齐,受赂仇越,大夫不忍见吴之为池沼、苏台之游麋鹿,竟以直死。当时,知与不知,莫不哀之,因名其山而立祠焉。君子曰:伍大夫于是忠孝两全矣。大夫以抑郁不平之气,随流扬波,依潮来往,犹能激为疾风甚雨,奔雷激电,震荡于越兵入城之顷。其与荆轲慕义,白虹贯日,孔明英气能为风云者,何以异哉?自春秋至皇宋千有馀年,景象相传,理宗赐额“忠清”,又建阁于门之上,御书“英卫之阁”以扁之。每岁春秋醮祭,命学士院降付青词。宝祐癸丑再火,而此碑亦不存矣。谓金石之文终久不磨,亦无是理也。

射潮箭[编辑]

五代钱王射潮箭,在临安府候潮门左首数步。昔江潮每冲激城下,钱氏以壮士数百人候潮之至,以强弩射之,由此潮头退避。后遂以铁铸成箭样,其大如杵,作亭泥路之旁,埋箭亭中,出土外犹七尺许,以示镇压之义。然潮汛之来,常失故道,临安府置一司,名修江司焉。

苏堤赵堤[编辑]

东坡守杭日,筑堤自大佛头直至净慈寺前,非为游观计也。遏水之深者为湖,而沮洳之地亩以万计,皆可为田。淳祐间,赵与𥲅尹京,横筑一堤,祇是通路过灵隐而已。

六和塔诗[编辑]

李彊父为昭文相,尝登六和塔,题诗云:“往来塔下几经秋,每恨无从到上头。今日登临方觉险,不如归去卧林邱。”彊父为相清正,谨守规矩,自奉如寒士,书卷不释手,薨于位,谥文清。

净慈寺罗汉[编辑]

净慈寺乃祖宗功德,院侧有五百罗汉,别创一田字殿安顿,装塑雄伟。殿中有千手眼观音一位,尤精致。其第四百四十二位阿湿毗尊者,独设一龛,用黄罗幕之,旁置签筒。其罗汉像则偃蹇便腹,斜目觑人而笑。临安妇人祈嗣者,必诣此炷香默祷,以手摩其腹,云有感应。积日既久,群手加于泥粉之上,其腹黑光可鉴。邪说诬民如此哉!又假此为钞题之端,裒敛民财尤不可胜计,其无忌惮甚矣!

万回哥哥[编辑]

临安居民不祀祖先,惟每岁腊月二十四日,各家临期书写祖先及亡者名号,作羹饭供养罢,即以名号就楮钱上焚化。至来年此日复然。惟万回哥哥者,不问省部吏曹、市肆买卖及娼妓之家,无不奉祀,每一饭必祭。其像蓬头笑面,身著彩衣,左手擎鼓,右手执棒,云是和合之神,祀之可使人在万里外亦能回家,故名“万回”。隆兴铁柱观侧武当福地,观内殿右亦祠之,未知果为淫祠否乎?

龙翔宫[编辑]

淳祐甲辰,理宗建龙翔宫于中瓦后,撤居民屋宇三之一。奉祀感生帝君,如昭符之门,正阳之殿,和乐之楼,琅函宝藏,皆系御书。每孟享,车驾游御街,过中瓦前直下景灵宫,驾回,则自灞头横入,过龙翔,归则自太平坊出至御街。宝祐癸丑腊月,中瓦回禄,因此自御街当中取大路直入,而中瓦之右以为武林园,其左以为皇子忠王看望楼。旅邸有题曰:“龙翔宫阙壮皇都,鸾路萦回枉德车。天意也知明主意,故教劫火辟通衢。”

浙江十庙[编辑]

庙在浙江之北,其一是平水九州大禹王,其一是陆相公。陆有三位小娘子,皆绿袍方巾,列坐两旁。一主护岸,一主起水,一主交泽,各有所司。凡海船到庙下,必先诣三位小娘子前炷香,上真彩及花朵粉盒,拜许保安牲酒心愿。其或欲乘早晚潮汛之至而发舟,必须得卜而动,则前去免风涛之险,不得卜则断不敢轻发也。庙旁别有一所,专祀十二位潮神,各武装持杖,每位各主一时焉,然皆不及三位小娘子香火之盛。

孝宗问卜何蓑衣[编辑]

淳熙中,金人南向,人言汹汹。上于禁中默祷,遣中使如平江,问何蓑衣,其说无有知者。何见其来,曰:“我已知得。”中使炷香如礼,何曰:“我不能书,可令人写。”遂授以词云《贺新郎》:“胡孙拖白不终场,英雄裂土封侯王。”又云:“闹啾啾,也须还我一百州。”中使持归以奏,时人莫谕其旨。《益公日记》中亦载。

大理寺豕祭[编辑]

旧传三岁拜郊或明堂大礼,凡在前误国奸臣,首级在大理寺者,必以矢祭。盖讹传谓以秽物祭之,其实豕者,少牢也。其文云:“国家三岁恩霈,汝虽误国,然亦不忘汝之旧,特用豕以祭。”而谬传乃若此,岂朝廷宽大之恩哉?

格天阁[编辑]

秦桧靖康初为御史中丞。金人立张邦昌,桧陈议状,大略谓:“赵氏传绪百七十年,号令一统,绵地万里,子孙蕃衍而布告中外,德泽深长,百姓归心。祇缘奸臣误国,遂至丧师失守,岂可以一城而决废立哉?若必欲舍赵氏而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而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而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望稽古揆今,复我君之位以安天下。”金人嘉其忠,与之俱归,遂谄事挞懒,阴遣桧归为反间,遂决意主和。桧之奸贼不臣,其罪可胜诛哉!方其在相位也,建一德格天之阁,有朝士贺以启云:“我闻在昔,惟伊尹,格于皇天。民到于今,微管仲,吾其左衽!”桧大喜,超擢之。又有选人投诗云:“多少儒生新及第,高烧银烛照蛾眉。格天阁上三更雨,犹诵《车攻》复古诗。”桧益喜,即与改秩。盖其胸中有慊,故特喜此谀词以为掩覆之计,真误国之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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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遗事

本元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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